隐凤朝阳——看泉听风
时间:2019-04-20 09:26:34

  “是老头子放了她。”秦宗言淡淡道:“丘穆陵氏这件事做的还算隐秘,我跟老头子都暂时没发现,倒是我手下一个小队长在收缴一伙流匪时,发现有商人借口通商私运军械,他把这件事告诉我,我才查到丘穆陵氏那里。”
  “那后来怎么办?”谢兰因明知道后来秦家没事、秦宗言也没事,还是不由自主的揪心。
  “老头子知道消息气得中风,晕了三天才醒来。丘穆陵氏还算有脑子,把老头子晕过去的消息封锁,但还是被郁久闾氏找到机会告知她娘家,我‘岳父’就上门来找我谈心,要我继续给他们运送军械,不然就把我们私通柔然的证据送到崔太后手中。”
  “所以你后来带兵攻打柔然皇庭?”谢兰因震惊的看着秦宗言,他好厉害,居然能带兵把柔然打成那样,要是阿兄有他这样的武力有多好。
  感受到妻子震惊而崇拜的目光,若非秦宗言心情沉重,他真想笑,阿镜真可爱,“我哪有那本事想打柔然就打柔然?要柔然有这么好打,我们何必跟他们相斗多年?当时是天佑秦家,柔然汗王突然暴毙,汗王的两个弟弟和三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而起内斗,柔然政权动荡,才给我们可趁之机。”
  提及这段往事,秦宗言神色阴沉,这次是他扬名的机会,却也是秦家的灾难,他的父亲、舅父都在这场战役里死了,“我父亲得知柔然汗王暴毙,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主动找郁久闾氏的父亲,告诉他秦家愿意给他提供帮助,助他争夺皇位。”
  “他会信?”谢兰因将信将疑。
  “他当然不会全信,所以我父亲以自身为饵,随他深入柔然皇都,然后让我带兵包抄皇庭,对皇庭奇袭。”秦宗言说。
  谢兰因捂住了嘴惊呼:“那大人公他——”
  “他死了,陷入重围力竭而亡,我舅父也在那场战役里战死,就连慕容氏的弟子都死伤大半……”秦宗言说着松开搂着谢兰因的手,右手蓦地紧紧握住床榻扶手,咔擦一声,扶手居然被他握得裂开。蠢了一辈子,继续蠢下去不好吗?突然临死聪明了一回,知道用自己设局。还有舅父,他又不是他亲儿子,干嘛为他丧命?
  谢兰因吓了一跳,手搭在秦宗言的右手,“别说了!我不听了。”
  她泪水不自觉的滑落,秦宗言心头溢满的戾气突然烟消云散,他抬起右手轻柔的拭去她落下的眼泪,谢兰因不闪不避,他心头越发柔软,低声道:“傻丫头,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几年,我早不难受了。”这些事是秦家的隐秘,就是朝廷知道的都是他愿意告诉的。老头子再糊涂,也用命偿还了,他不会让他带着耻辱的名声死去。
  谢兰因这才知道自己居然哭了,她扑到秦宗言怀里,默默的抱着他,秦宗言轻吻谢兰因额头,阿镜是老天送给他的宝贝。“所以后来你把郁久闾氏和丘穆陵氏都关了起来吗?”谢兰因哽咽的问,她觉得自己之前错怪他了,将心比心,她要是秦宗言,才不会对她们如此仁慈。
  “老头子临终前让我发誓除非秦绍他们背叛自己,否则不得杀丘穆陵氏、不得杀亲弟、不得杀亲子,也不能把他们关别院一辈子,还要让两个小崽子娶妻生子……他这辈子只求过我这件事,我只能答应。”
  秦宗言暗哂一声,老头子对他倒挺有信心,他又不是神仙,怎么保这两小子一辈子平安?小孩子夭折不是常事?可惜两小崽子命都挺大,一个才十八岁,孩子生的都快比他多了。还有一个跟着獒犬都能长得这么活蹦乱跳,还有精力吓阿镜和阿菀,还是揍少了,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第44章 秦家往事(五)
  “大人公是不想你担上弑子弑弟的罪孽。”谢兰因替公公辩解, 她不觉得公公到最后还是糊涂的,他只是不想长子背负这样的罪孽。
  “就算父亲不说我也不会杀他们。”秦宗言亲吻谢兰因的手,睁眼说瞎话。要不是老头子逼他发誓,他早弄死这些人了,斩草除根,秦宗言从来不喜欢慢慢折磨人。
  不过这话没必要跟阿镜说,免得她怕自己。女人就喜欢胡思乱想,万一她把郁久闾氏代入自己, 对自己有芥蒂怎么办?还是多哄着她点, 阿镜是他的宝贝, 他哪里舍得如此对她?
  谢兰因将信将疑, 他有这么善良吗?
  秦宗言谆谆善诱:“我对孩子不好吗?”
  谢兰因一想也是,或许是从父亲身上得不到父爱, 秦宗言对秦纮重视,对别的孩子也很重视,从来不会借口公务繁忙忽略儿子们, 这也是谢兰因最欣赏秦宗言的一点, 她对秦宗言嫣然一笑,“郎君说得对。”哪怕郁久闾氏该死, 她也希望秦宗言有些底线,不然她真怕哪天父亲跟他翻脸,他也用这套对付自己。
  谢兰因笑容明灿, 秦宗言忍不住捧起谢兰因的脸要亲, 谢兰因才不想让他得逞, 时间还早,让他现在就得逞,她明天别想早起,她耍赖的倒在秦宗言怀里问:“所以你让大郎君娶尉迟氏?”秦绍这身世,还是把他养在别院一辈子好。尉迟氏也不爱出门,倒是可以跟秦绍待在一起。
  “我本没想让他娶尉迟氏,找个部曲之女都抬举他,这次只是废物利用。”秦宗言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但又舍不得说她,只能无奈的扶着她身体,让她躺的更舒服点。
  他对长子并无父子之情,看到秦绍,他就想郁久闾氏。他出身尊贵,就算父亲不喜,也有外翁、舅父疼爱,一生顺风顺水,可他人生中所有的伤害和耻辱都是郁久闾氏带来的,他怎么可能会对长子有怜惜之情?
  秦宗言可以说长子是废物,谢兰因却不好说,“郎君为何这么说?”
  “尉迟氏的父亲是于阗国的权臣,万人之上。”秦宗言说。
  谢兰因愣怔道:“难道尉迟氏的父亲想篡位?”她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秦宗言疼爱的亲亲她,“我的阿镜最聪明。”
  谢兰因惊道:“你要帮人篡位?”
  秦宗言哈哈一笑,“你当我无所不能吗?我就是帮他在朝堂上说几句话,怎么可能帮他篡位?”阿镜会沦落魏国就是因为有人篡位,这对他有好处,可阿镜肯定不喜欢,就算秦宗言确实帮尉迟氏父亲篡位,他也不会承认。
  谢兰因狐疑的看着他,不信他会这么所求这么简单,秦宗言搂着她说:“于阗国特产羊脂玉,回头我让他给你和阿菀送极品羊脂玉来。”
  谢兰因点头道:“要的,我还要给阿菀准备嫁妆,总不能让她寒酸入宫。”没有名分够委屈了,别的地方不能委屈女儿。
  秦宗言说:“好,那我们给阿菀多买几个小庄子,将来她入宫也不用求人,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我明天先去公主府跟公主说一声,然后我们就去外面住两晚?”谢兰因仰头期待看着秦宗言。
  看她这娇态,秦宗言有什么不答应的?“好。”他又想起一事道:“你娘家说不定也要办喜事。”
  “办谁的喜事?”谢兰因问。
  “阿虎和独孤雄女儿的亲事。”秦宗言说,他今天遇到独孤雄时听他这么一说。
  “阿虎都要成亲了。”谢兰因感慨,她还记得阿虎出生时小小的模样。她想明天去问继母独孤家小娘子脾气性情如何,秦宗言是肯定不会知道这种‘小事’的。
  “他年纪也不小了。”秦宗言失笑,他拈起床榻边放着的棋子,弹指熄灭烛火,“时辰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谢兰因知道他已经忍了好些天,本就没想今天能躲过,她推他说:“套子。”两人用鱼鳔和羊肠做成套子避孕。
  “我知道。”秦宗言比任何人都关注谢兰因身体,他可不想阿镜跟慕容氏一样为生儿子死。
  谢兰因和秦宗言谈心完,甜蜜的睡了。完全忘了两个被他们遗忘在书房的孩子,谢知听秦纮讲了好长一段于阗国历史,揉揉眼睛,瞅了一眼更漏,马上快到戌时,今天肯定没阿娘陪|睡了。谢知小嘴微噘,好么,为了将来的弟弟妹妹她忍了。
  秦纮见小姑娘小嘴嘟着,好笑的说:“阿菀,我带你回房休息。”
  谢知道:“五哥哥,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秦纮见她点大的小女儿,一本正经的说要自己照顾自己,他脸上笑意越浓,但语气还是很认真的说:“我知道阿菀懂事,不过五哥哥想跟阿菀一起回房间休息,阿菀要不要陪五哥哥走一段?”
  她这是被孩子当孩子哄了吗?谢知无语,秦纮住外院,她睡内院,怎么都走不到一路,不过她还是很配合的乖巧点头,“好,阿菀陪五哥哥。”
  秦纮牵着谢知小手走出书房,看着身边乖乖巧巧的孩子,秦纮突然觉得有个妹妹也不错,反正他也没有胞妹,是不是亲生又有什么关系?母亲和善,表妹也可爱,他以后就多疼她好了,“阿菀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哪怕我回怀荒镇,你也可以给我写信。”
  “好。”谢知一口答应,“五哥哥也会给我回信吗?”
  秦纮莞尔:“当然。”
  谢知大眼弯弯笑,继父和继兄脾气和善,对她也好,谢知又不是白眼狼,也知道投桃报李。他们不就是喜欢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吗?她做个乖巧贴心的继女和妹妹还是可以的。
  秦纮送谢知回房,看到阿罗将谢知抱回房里,他才返回书房。书房里秦绍已经蜷在角落睡着了,三月的天气,气候还有点冷,他整个人团成一团,露在外面的手冻得发白。
  秦纮静静的看着秦绍,眼底一片平静,脸上也没有白天一直挂着的笑容,先生总说他性子漠然,不笑时没有平易近人的感觉,让他要多笑笑,秦纮就有见人三分笑的习惯,但一人独处时他还是不喜笑。
  比起秦绍对身世的一无所知,秦纮已从父亲口中得知当年的隐情,他的生母间接逼死自己母亲,还害得他祖父、外翁战死,这么算下来,两人是血海深仇,可偏偏祖父临终前逼父亲立誓不要杀丘穆陵氏等人,一是想留继妻儿子一条命,认为时间能淡化仇恨;二来是不想让父亲承担弑子罪孽?
  祖父糊涂了一辈子,临终终于清醒了一回,可惜还不够了解父亲,秦纮想着,父亲怎么可能会因为时间而忘掉仇恨?丘穆陵氏母子一天在他面前,他就一天记着他们。他听说六叔自幼聪慧,可现在又成如何了?一个痴肥的傻子。祖父要是知道他最心爱的幼子变成如此,会不会气得大骂父亲不孝子?
  许是秦纮看着秦绍的目光太专注,秦绍蓦地惊醒,看到秦纮目光沉沉看着自己,他下意识的将身体蜷得更弯了,目露恐惧。
  秦纮吩咐下人送来一条毛毯让秦绍盖着,他坐在烛火下看书,他每天都会固定看一段时间书,哪怕再累都不曾断过。
  秦绍裹着毛毯困惑的看着秦纮,不明白他留自己在书房做什么?让自己陪他看书?秦绍瞄了秦纮一眼,手伸向了不远处的书架,快速的拿了一本书,再偷偷瞄了秦纮一眼,见他依然专心致志的看书,他也低头看起手中的书。
  可惜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他从小没人教,汉语都是庄上一个老仆见他可怜才教他的,柔然语他倒是很熟练,平时跟阿娘说话都是柔然语。不过阿娘清醒的时候不多,疯了就喜欢打他,老说是他害了自己。秦绍双目迷茫,他到底怎么害阿娘了?
  秦纮一大半注意力在书卷上,分了一小半在秦绍身上,见他看书也没阻止他。秦绍看了半天不认的字,打着哈欠又睡了。但很快门外响起吵杂的声音,秦绍一下惊醒爬起来,戒备的瞪着门外。
  秦纮放下书卷,静静的看着门外,顷刻后房门打开,两名女侍卫架着丘穆陵氏进来,丘穆陵氏看到房里只有秦纮,气势一下起来了,“阿狼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听到丘穆陵氏说话的声音,秦绍四肢着地,呲牙咧嘴的做防御状,他认识丘穆陵氏,这人和她的崽子一直会打他,打不过他就让侍卫压着自己打,是敌人!
  秦纮起身给丘穆陵氏行礼,“祖母,父亲找你有事。不过他还有点事,劳烦祖母稍候。”说完他示意侍女让丘穆陵氏落座。他举止很有礼,但对丘穆陵氏却无多少恭敬,看着她的目光甚至是讥讽的。
  丘穆陵氏被秦纮讥讽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起身怒视秦纮,“你们叫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没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秦纮似笑非笑的看着丘穆陵氏:“我们为什么叫祖母过来,祖母不知道吗?”
  丘穆陵氏色厉内荏道:“先生怎么教你的?你不知道敬老吗?我是你祖母。”
  “就是看在你是祖母份上,才让侍女去请你,不然就是侍卫押你过来了。”秦纮目光讥讽的看着丘穆陵氏,他怎么都想不通,一个容貌如此丑陋又水性杨花的老女,不仅能让祖父为她连命都丢了,还能让一个朝廷重臣先为她休妻再娶。难道这就是军营里老人们说的,自己还没长大不是男人关系?秦纮看着丘穆陵氏,心里很确定,就算自己长大,也不可能会喜欢丘穆陵氏这种人。
  “你敢。”丘穆陵氏虚张声势。
  秦纮微微一笑,“祖母还是坐下休息一会,父亲马上来了。”
  秦纮说话间,秦宗言推门而入,他又换了一件玄色深衣,刚刚软玉温香在怀,让秦宗言心情好了许多,也有闲心跟丘穆陵氏说话:“想让崔陟休妻娶你?”崔陟是崔太皇太后的大兄,崔五娘的大伯,正妻贺楼氏仍健在,这对母女祖传的都不喜欢明媒正娶。
  被秦宗言当着孙辈的面点破自己奸情,丘穆陵氏脸一阵青一阵白,“你——”
  “我劝你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身份地位,你以为把崔陟勾引到手就能入崔家,太皇太后能容你?”秦宗言道,崔太皇太后会时常招顿丘公主入宫就是因为她善于谄媚,公主中就属于她逢迎最合太皇太后心意,太皇太后就想当养了一条会说话的狗。平时爱宠怎么闹腾,主人都能忍,可一旦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觉得自己还有命在。
  “我没有——”丘穆陵氏还不敢得罪秦宗言,哪怕她勾搭上了崔陟都不敢,她能走,她的儿子、孙子还在秦宗言手里。
  秦宗言微微一笑:“以为勾搭上崔陟就能救你们全家?你可以试试看。”
  秦宗言的话让丘穆陵氏如坠冰窖,“秦宗言你不要太过分!”她勾上崔陟还不是想靠崔家来对付秦家。
  秦宗言敛了笑意,“没有父亲,你以为你能活?”也是秦宗言现在心情不错,才会坐着跟丘穆陵氏废话,换了平时他哪来这么多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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