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凤朝阳——看泉听风
时间:2019-04-20 09:26:34

  慕容胡道:“少郎君,大娘子今年也不小了?为什么还没说人家?”慕容胡对谢夫人印象很好,爱屋及乌对时常给他们送礼的谢娘子印象很好,谢家为什么不给谢娘子说人家?要是少郎君能娶谢娘子就好了,比赫连凤容那翻脸不认人的小丫头好。
  赫连凤容是慕容胡看着长大的,本来觉得这孩子聪明漂亮,虽然身份低了些,但也勉强够资格伺候少将军。没想这丫头去了京城一趟,翅膀硬了,回来居然跟自己老子抢家产,硬生生的把赫连家的产业抢走了一半,还废了自己的舅舅、气病了生母、吓病了庶母,天底下哪有如此忤逆父母、残害长辈的人?这样的人怎么配服侍少将军?秦家不可能让这样的女人入门。
  可怜少将军这些年为了等她,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慕容胡还曾担心少郎君在军营待久了,对女人不感兴趣,结果见他对将军派来侍奉他的两个美貌僮儿也目不斜视,慕容胡就放心了。少郎君肯定是因为没尝过女人滋味才没开窍,等知道女人的滋味就好。
  “她还小。”秦纮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一个接一个的纳汉族高门贵女入宫,却对阿菀置之不理?他这是厌了阿菀?秦家跟谢家再亲近,到底是外人,他跟父亲又都是男子,不好多打听女孩儿家的私事,继母不肯说,他们也不好问。
  “我觉得也不小了。”慕容胡嘿嘿笑了两声,凑到秦纮身边,满脸猥琐的正想提议让秦纮去谢家提亲,不想营帐外传来军士的急报,“少郎君,外面有商队求救,说在二十里外遭遇狼群。”
  秦纮闻言立刻起身换装,“立刻整军出发。”
  慕容胡说:“小事一桩,不劳少郎君你出马。”
  秦纮道:“不用。”一个冬季没动,秦纮自觉手痒,打不打敌人,打狼群也不错。秦家军集合速度很快,等秦纮换好盔甲出门,外面的军士们已经列队整装,亲卫将秦纮的马也牵来了,秦纮翻身上马,众人如箭般冲出军营。
  怀荒是秦家的根基所在,秦宗言非常重视自家在当地的名声,不仅严令军士不许欺负当地普通百姓,就是附近百姓遭遇野兽攻击,也可以来军营求助,军中会立刻派人去围剿野兽,这也被秦宗言当成练兵的一种方式。
  憋了一个冬天,军营里大部分人都无聊的要淡出鸟儿来,难得有送上门的动手机会,除了要轮值的,余下所有人全部出动,五六百骑兵浩浩荡荡的带着求救商人去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又起战事。
  骑兵们速度很快,从商人来求救,到赶到目的地,前后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但他们达到的时,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倒不是说被狼群攻击的商队全军覆灭,而是已经有人在救援商队了。救援的人看打扮像是商队的侍卫,但是看他们的年纪和出手就觉得这些人非常可疑,
  首先这些侍卫大部分年纪很轻,年纪在十五六岁到二十岁不等,虽然没穿制式的军甲,但每人一身皮甲也不比铁甲逊色,他们各个神情冷漠,身负弓箭,手持长|枪,配合十分默契,两人一组,一人用绳索套住跳跃的狼,一人立刻长|枪|刺出,将灰狼一|枪捅个透心凉,然后长|枪一甩,将狼尸甩到一旁。
  一旁的狼尸几乎快成山了,被围困的商队众人一个个脸色灰败,而这些侍卫大部分神色不变,他们不仅杀狼时神情冷漠,就是同伴受伤,他们也没有动容,只是掩护同伴去后方疗伤,受伤的人也全然不像自己受伤,漠然的任由同班替自己疗伤,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秦纮眉头微皱,这队侍卫肯定不会是商人护卫,也不像是普通军士,反而有点像家族死士。当他看清那些人疗伤用品时,他神色转为凝重,他们居然用酒精清洗伤口,这是只有阿菀和他们才知道的秘密,这些人是谁?
  秦纮一抬手,率先一箭将一头灰狼射穿,军士们也纷纷开动,争先恐后的狼群顷刻就被灭杀。杀狼完毕,亲卫们不用秦纮吩咐,便团团将商队围住,秦纮对着被侍卫们始终严密围护着的驼车拱手道:“在下步六孤纮,怀荒镇军主,敢问尊驾何人,来怀荒镇有何贵干?”
  许是一开始带有偏见的缘故,秦纮看这辆驼车也觉很可疑,它跟寻常的兽车都不同,这是一辆六轮兽车,车厢格外宽阔,因此用了六头壮年骆驼来拉车,秦纮狐疑的暗想莫非是某位西域豪商?可哪位西域豪商能养出这么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西域豪商的护卫或许身经百战、身手矫捷,但绝对不会像这些侍卫这般训练有素,他们绝对只有军营才能训练出来。
  秦纮话音刚落,车厢里便传出少女娇柔之极的声音,“五哥是你吗?”声音不大,却如珠落玉盘,听在耳里,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舒服。就算是慕容胡这般的粗人,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心头怦怦直跳,只想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秦纮脸色微变,除了自己庶妹,天下只有一人会唤他五哥,他试探的叫着:“阿菀?”
  驼车厚重的帘幕被人缓缓掀起,随着帘幕的掀起,一名素衣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只觉得呼吸一窒,原本吵杂的荒原一时寂静无声,只听得见寒风呼呼刮过的声音。众亲卫和遇险的商人皆张大嘴,目不转睛的看着素衣少女,不敢相信天下居然有如此美丽的少女。
  少女由人扶着缓缓下了驼车,她上前走几步,仰头对秦纮微微一笑,“五哥。
  这一笑如百花绽放、万物春回,此时已近酉时,夕阳西下,天幕光线暗淡,可少女这一笑如耀日初照、明月舒光,夺人目精。秦纮完全忘了自己该有什么反应,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他当年读《逍遥游》时曾读过一段“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他当时就想这样的神女也只有在书中存在,可现在看到谢知,方才知道原来世间也有神女。
  谢知见秦纮沉默不语,心中暗奇,五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她头微偏的看着赫连凤容,她跟五哥自五岁以后就没见过面,他认不出自己不奇怪,可他还认不出阿容?
  赫连凤容心中冷哼,什么认不出来?分明就是看呆了!她上前给谢知披上轻软的羊绒披肩,披肩从她头上盖下,遮住了谢知大半容貌,这才让失神的众人渐渐回神。
  慕容胡合上张大的嘴巴,咽了咽口水,心里暗想这就是谢家大娘子吗?果然是仙姬下凡才有这样的容貌。他本以为自家将军夫人已经是天下第一美人,没想到她侄女居然更美。慕容胡没见过谢知以前,还想让少郎君娶她,见过她以后就不想了,这样的美人儿就该绮阁金门、锦衣玉食的供养,怎么能来他们怀荒这般艰苦的地方?就是将军夫人,他都觉得她待在这里太委屈。
  秦纮这时也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居然没有接到任何谢知过来的消息,又见四处横陈的狼尸,秦纮心里难得有后怕的感觉,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没及时赶到、要是攻击他们的不是狼群而是别部蛮军会有什么后果。他沉声问谢知:“你怎么会来这里?”
  谢知微微仰头的说:“我是来看阿娘的。”
  秦纮这才发现谢知脸色雪白,连唇色都极淡,即使披着轻软的羊绒斗篷,都有弱不胜衣之感,忍不住怜意大生,他暗恼刚才语气太过严厉,他一面让赫连凤容扶着她回驼车,一面温声道:“既然想来看母亲,为何不给我传信?我也好来接你?”
  谢知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想着五哥公务繁忙,也不好叨扰你。”谢知不觉自己需要秦纮来接应,甲一伯伯给自己训练的亲卫,身手也不比拓跋曜给自己羽林军差,秦家的精兵总不能远超拓跋曜的亲卫吧?谢知唯一高估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她原想自己始终坚持每天锻炼,长这么大就没生过病,身体棒棒的,就算出远门也不怕生病。
  可惜她太高估自己这辈子这娇生惯养的身体,当初到了武川谢知就觉得自己要累倒了,可是想到阿娘,她还是坚强的撑住,一路往怀荒赶来。不过在遇到秦纮前,她一直躺在驼车上,即使遇到狼群也不曾起来,她觉得亲卫和阿容能处理这种小事,但没想到她居然会在郊外提前遇到五哥。
  谢知偏头对秦纮笑道:“五哥,你接到商队求救,就赶来救人了吗?”想不到继父的军队这么好,谢知对秦家军的印象更好了。
  “对。”秦纮庆幸道:“幸好我赶来了。”不然阿菀的容貌被外人看见,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麻烦,秦纮不敢想象谢知被人冒犯,哪怕是受惊都不行。
  谢知何等聪慧,当然能听出秦纮的言下之意,她璀然笑道:“我是知道五哥才露面的,不然我才不露面呢。”谢知以前在京城时长辈常夸自己漂亮,长大以后就是连祖父都说她挑了父母的优点长,谢知看铜镜里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美,可夸自己的人只有家里的长辈,外面走出去所有人都只说自己长得好,再没别的夸奖。
  要知道跟自己同龄的小贵女们再不济也会有几个追求者,就是宫里的宫妃如林季华、王明姬等人都会有宫廷诗人写诗词赞美她们的美貌和仪态,就她都没有!这让谢知很多次都怀疑铜镜是不是自带美颜效果?不然她怎么觉得铜镜里的自己这么美呢?就没外人夸自己呢?她前世就够美了,她这辈子比前世还要美,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一看就是青春无敌美少女!
  京城给了她深深的打击,等到武川镇,她倒是有追求者出现,可谢知依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忧伤。因为追求者是独孤雄的两个儿子,一个比自己小好多岁;一个年纪是比自己大,也可大太多了,还妻妾都成群,他就不先拿铜镜照照自己吗?
  谢知想起这两人就心中抑郁,难道自己是招烂桃花的体质?确定阿耶只是装病不是真病后,她就收拾行李来怀荒看阿娘,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让暗卫套麻袋揍人。怎么说他们也是阿耶上司的儿子,她小叔的舅兄。这会听到五哥都觉得自己美,谢知心情顿时好转,男大十八变,五哥也变得更俊美了,果然要帅哥夸自己才好。
 
 
第84章 母女相见(上)
  秦纮听出谢知话语中的信任之意, 明知这只是出于对亲戚的信任, 也忍不住心中欢喜,脸上不由带上笑意,他容貌俊美,一笑之下更显他丰神如玉, 令人见之忘俗。秦纮平时为了维持少将军的威严, 极少言笑,如今却对谢知笑的柔若春风, 让秦纮的亲卫有些恍惚,原来少将军还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吗?
  赫连凤容将谢知扶上驼车, 然后一把拉下帘子,牢牢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隔绝住, 秦纮这才注意到跟在阿菀身边的是赫连凤容,他心中诧异,她不是想要自立吗?怎么还跟着阿菀?秦纮不像慕容胡一般,对凤容的忤逆父母深恶疼绝,勿忸于波抢女家产,本就该有被女儿反噬的准备。
  他恼得是赫连凤容的公然背叛自己, 他明明不许赫连凤容跟她父亲内斗,她还是违背自己吩咐, 不仅让勿忸于波元气大伤, 还让赫连部元气大伤, 要不是这段时间战事吃紧, 又有阿菀求情, 秦纮暂时腾不出手来整治她,怎么可能让赫连凤容如此潇洒?现在看到赫连凤容如属下般跟着阿菀,她这是转投阿菀了?
  慕容胡这时也从谢知的美色震惊中缓过来,恢复以往的理智,看到跟在谢知身后的赫连凤容,他眼底闪过阴狠,等秦纮策马护卫谢知的驼车去将军府,他策马到秦纮身边,“少郎君,赫连凤容这是公然背叛您了?要不要我——”慕容胡对秦纮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许动她。”秦纮一句话否决了慕容胡,阿菀才来怀荒,她身边人就出事,万一把她吓坏怎么办?“勿忸于波自己没出息,吃下去的肥肉都能让女儿夺走,这种废物废了就废了。”
  慕容胡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少郎君这么说话?他对背叛者不是从来不留手的吗?
  秦纮的脾气要比秦宗言温和,但再温和都不会允许有人背叛,他不出手动赫连凤容,一来是自己腾不开手,二来也是谢知曾写信向自己求过情,把赫连凤容行事都一力承担,说都是因为自己一时义愤纵容凤容,才让她犯下如此大错,她已经好好教训过凤容,让秦纮不要再教训她。
  阿菀都说到这程度了,秦纮自然也不好对赫连凤容出手过重,但教训肯定是要给的,不然以后下人都跟赫连凤容一样怎么办?可现在秦纮觉得,只要阿菀喜欢,别说是夺回赫连家的产业,就是把勿忸于波的家产都给赫连凤容都行。
  谢知上了马车,解下披风、身体往后一趟,懒懒的后仰靠在绵软的车垫上,她满足的眯了眯凤眸,凤容给她倒了一杯姜奶茶让她驱寒,谢知怕蛀牙,不仅不吃零食,就是平时饮品都不加糖,姜汤味浓,她都熬好姜茶后兑鲜奶去味。
  赫连凤容微笑看着如猫儿般谢知,想到谢知贸然来怀荒,心中有些担心,“阿菀你这般一声不吭来的将军府真没问题吗?”虽然谢夫人极疼爱阿菀,可毕竟只是姑姑不是亲娘,这么贸然来怀荒,谢夫人不会觉得她失礼吗?
  “没问题的。”谢知安慰赫连凤容,事关她阿娘的隐私,谢知不好跟凤容说,她阿姑就是她亲娘。其实谢知也没那么任性,说来就来,不给阿娘传话,她会来怀荒是巧合,甚至谢知这次出来都是巧合。要不是拓跋曜出门打仗,管不了自己,她都不可能出门。以前她想去单独洛阳散心,他都不允许,更别说让她过黄河,来武川、怀荒这么远的地方。
  赫连凤容微微颔首,心里盘算着要给谢夫人的礼物,尽量将将军府上的人都照顾到,不给谢夫人留一点不好的印象。不过赫连凤容的担心再达到将军府后就不翼而飞,因为谢兰因接到秦纮传来的消息,第一是不可置信,她跟大兄为了让阿菀离开京城,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大兄甚至为了这件事,将独孤媵人扶正,都没让皇帝答应让阿菀离京,哪怕暂时参加父亲婚礼都不行,阿菀怎么可能出京?
  可谢兰因呆了一会,就急急的冲出去,五郎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跟自己开玩笑,他知道自己有多想阿菀,一定是阿菀真来了!谢兰因想到拓跋曜十月御驾亲征了,猜这就是阿菀能来怀荒是因为拓跋曜不在京的缘故,思及此谢兰因跑得更快了。谢兰因出门的急,连斗篷都没披,还是她身边的丫鬟见机快,赶紧带上斗篷和暖炉,急急追在夫人身后。
  谢兰因近乎失仪的奔到大门口,在看到从驼车上款款而下的绝色少女时,泪水不自觉的涌出,爱女就在面前,谢兰因反而不敢上前了,只颤声喊道:“阿菀——”喊完女儿的乳名,谢兰因泪水流得更急。
  以前大家都说女儿像她,谢兰因既骄傲又有些惋惜,她更希望女儿像阿兄,可现在看到从驼车上下来的女儿,她仿佛见到了阿兄,阿兄当年也是这般,“姿貌端华,从容弘雅,见者以为神人”,这是太傅当年夸奖阿兄的话,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阿娘——”谢知眼眶也红了,快步扑到了阿娘怀里,五年了,她们母女块有五年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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