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八道身影便蓦然自殿内直扑出来,夹带着阵阵血气与煞气,凌绝于众人之外:“哪里来的宵小之徒,竟敢来此放肆?”
……
当萧妄自闭关的密室中离开,出现在魔宫之外,整个垂天峰已经被正道修士包围,而八大殿主也陷入了与其他化神修士的苦苦纠缠之中,甚至已然处于下风。
淡淡的空间涟漪之中,一身白衣的萧妄踏步而出,环视着一片混乱的战场,便发现无数修真者的视线已经凝聚在了自己身上,甚至连原本正在战斗的双方都不知不觉停止下来。
一股发自内心的厌恶不加掩饰地出现在所有人眼中,仿佛面前之人便是他们此生最大的仇敌。
此时此刻的场景让萧妄联想到了那个第一个被他并入初始宇宙的世界——天云大陆,当时的中原与异族正是在萧妄和世界意识各自的影响之下彼此仇视厮杀了多年。
“尊上!”
见到萧妄出现,几位殿主大喜过望,连忙向着他围拢而去,公孙弃嘴上更是说道:“这帮阴险小人倒是挑准了时机,趁着您闭关便攻上山来!”
他嘿然冷笑一声:“如今尊上既已出关,定能一举扫平正道,将这帮鼠辈尽数留在我垂天峰上!”
萧妄轻轻点头,似是对他的话表示赞同,空明通透的眸光自那些虎视眈眈的正道修士身上扫过,看着靠向自己而来的八位殿主。
呼——
一瞬间灵气涌动,血气与黑气交织,原本恭恭敬敬靠向萧妄的八位魔宫殿主猝然出手,掌风带起汹涌的灵气漩涡,刀光与剑气互相交织,各色光华涌动。与此同时,看似警惕的正道八宗掌门也在同一时间对萧妄发起了围攻,乌云尽散,九霄惊雷直劈而下,惨白的电光之中,风暴与雷霆相交,将位于正中心的萧妄淹没。
性命垂危之际,萧妄却幽幽一叹:“没有见过世面的世界意识,果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他负手凌空,神情是风波平静的大海,海洋深处却汹涌着暗流。
天云大陆的经历,早就让萧妄明白了世界意识对本土生灵的影响力。倘若知道萧妄曾经的那段经历,想必沧澜大陆的世界意识也不会安排出这种俗套的背叛剧情吧。
其他修真者并不知道萧妄所想,只是纷纷冷笑出声,仿佛在嘲笑他的狂妄。
同一时刻,来自整个世界的排斥与挤压猝然临身,这一刻的萧妄俨然举世皆敌,众叛亲离。
不,应该说几乎举世皆敌。因为众人之中,还有一个人的举动显得格格不入。
但凡在这方世界成长起来的生灵,必要之时都会受到世界意识的感染,因其喜而喜,为其怒而怒。因此,即便是自上古对立到如今的正魔两道,都会受到天道意识影响,摒弃前嫌,共同对付萧妄这个“域外天魔”。
阎冥也不例外。
受到世界意识的影响,他潜意识中便对萧妄产生了负面情绪,但就在与几大殿主一同突袭的瞬间,来自本能的挣扎让他迟疑了一瞬,最终硬生生将即将挥出的金银双环收回,自己反倒因此遭受反噬,闷哼一声,便直直向着地面坠落而去,双目之中倒映出一片雷霆风暴,与淹没在雷霆风暴之中的那道白衣身影。
“尊上!”
“砰”地一声砸落在地,阎冥焦急地抬起头,眼前的场景蓦然大变。
无垠的黑夜突然降临,漆黑而纯粹的黑暗笼罩了整片天地,本该在黑暗之中依旧能够清晰视物的众多修士骇然发现,此时的他们仿佛都变成了一个个睁眼瞎,不仅目光被黑暗蒙蔽,探出去的神识也仿佛陷入了深邃无尽的汪洋之中。
“是谁?!”这些修士警惕地绷紧了身体,低低开口,却发现听不见半点声音。
他们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浓郁粘稠的夜色,仿佛被放逐到了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哪怕连最简单的一缕火苗也无法点燃,一身修为似乎全无半点用处,数千年来古井无波的道心竟然都被触动,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渺小而平凡的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尊上出手了?”
唯一一个清醒的阎冥仿佛置身于任意一个普通的夜晚,清晰地看着周围的无数修士在原地摸索打转,甚至如同凡人一般被地上的砖石绊倒,跌倒在地,而自身犹自毫无所觉。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恐惧之色,仿佛被人投入了最深沉的噩梦之中难以醒来。
萧妄的意识关注着唯一没有受到世界意识的影响、及时收手的阎冥,心中同样困惑不已:“这个人……居然能够摆脱世界意识的蛊惑?”
一向理智自我的萧妄并不明白,脑残粉这种生物的可怕之处。倘若世界意识对万物生灵的影响,是一种潜意识上的绝对催眠,那么阎冥就是凭借着自己对魔尊的狂热崇拜,硬生生突破了这种催眠,克服了世界意识的摆布。
“拥有这种非同一般的意志力,此人的潜力似乎也不简单呐,或许值得培养……”
虽然不太明白阎冥是如何做到的,但此刻的他在萧妄心中的地位,显然已经从这个世界的临时工转变成了实习工,兴许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萧妄麾下的正式员工。
阎冥随手擦掉嘴角的血迹,饶有兴趣地围观着那些在原地转圈的修士,完全没有不趁人之危这种君子想法的他,立刻召出金银双环,金银两色美丽的弧光在这片无边的夜色中划过,绝美的光焰之中绽放出冰寒的杀机。
阎冥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血衣飞舞,同色的长发之上似有血焰燃烧,他兴奋的眸光之中,血色伴随金银交织的弧光飞洒,在这片无光无声的暗夜里,谱出了一曲静默的舞蹈。
突然,一点白光自黑暗之中疾驰而来,迅疾更胜闪电,几乎是刚刚出现的瞬间就来到了阎冥眼前,银白的光点直直撞上了他的额头,如水滴般融化而入。
“嗯?”阎冥下意识抬起手指摸向额头,一点凉意一触而逝,而一段简短的讯息却在他脑海之中浮现出来。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大劫将至,速去!”
·
此时此刻,无穷深的世界核心之处,整个世界的意识海洋之中,一缕扭曲的黑烟正在不断蔓延,似乎要将平静的意识海洋染上诡异的污浊,世界意识发出愤怒的咆哮,明亮的意志光辉形成强大的波涛,源源不断地冲刷向那黑烟污染的意识海洋。
然而,这一缕黑烟的本质太过诡异,尽管只占据了意识海洋的一角,但却像是附骨之疽,牢牢地粘在意识海洋之中,让那原本清澈的意识海洋一角,遍布着黑色的污浊,并不断地向着四周蔓延,只是在世界意识的意志光辉照耀之下,最终只蜷缩在一角。
萧妄的意识无声无息潜入意识海洋之中,观看着眼前这一幕拉锯大戏,悄悄在此留下了一点烙印,旁观着双方的纠缠。
真以为我闭关一天是闲着没事干吗?
心中闪过一丝讥诮,萧妄将自己的意识隐藏得更深。
原本他将那一缕带有【天命】气息的黑烟封禁入随身空间,只是为了带回初始宇宙,从中研究出天命的坐标,将之一举铲除。然而沧澜大陆的世界意识却在萧妄面前作死,妄图将他赶出这个世界。
于是,萧妄解析研究了一下黑烟的本质,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于破解器的病毒程序,针对的目标自然是世界意识。
联想到曾经在末日世界,看见【天命】假冒星灵,几乎将那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吞噬殆尽,萧妄立刻就明白了【天命】的企图——祂想要将沧澜世界的世界意识同样吞噬。
曾经统治整片宇宙海整整四个纪元,掌控诸天众生之命运的主宰,如今却沦落到依靠毁灭世界、吞噬世界意识来恢复力量的地步,实可谓可悲可叹!
尽管双方是死敌,自己更是导致【天命】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但这并不妨碍萧妄利用对方。
既然沧澜世界的世界意识如此没有自知之明,萧妄倒也不介意教教对方做人、哦不,是做世界意识的道理。
因此,萧妄从始至终便不曾在意那些对自己毫无威胁力的正魔两道修士,反而从一开始就将目标瞄准了世界意识本身。
趁着对方出手对付自己之际,萧妄一举将得自【天命】的病毒程序投入了意识海洋之中。
果不其然,在那缕黑烟的侵蚀之下,世界意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开始出现了漏洞,而萧妄则趁虚而入,获得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权柄。
至于【天命】也同样因此获得了更多对这个世界的掌控,萧妄倒并不在意。
倘若能就此将这个被自己斩去了一半永恒之魂之后,便四处躲藏,将“苟”之一字的精髓发挥得淋漓至尽的家伙揪出来,彻底铲除这个隐患,萧妄倒是求之不得。
毕竟,【天命】制造的病毒程序并不具备自我意识。也就是说,从始至终,藏身于幕后的天命并不知道萧妄的现身。
想到这里,萧妄忍不住露出期待的微笑,那神情就像是最精明的猎手,准备好了天衣无缝的陷阱,只等着猎物自动上门。
·
轰隆隆!
天穹之上响起连绵的闪电与惊雷,在世界意识暴躁的咆哮之中,整个修真界似乎都被无穷的雷海淹没,原本无缺无漏的沧澜大陆,被两个外来者的手段折腾出了缝隙,受到影响最大的修真界几乎彻底崩毁。
“此局已开,便看谁笑到最后吧……”
微笑之中,萧妄的意识陷入了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一百章了!
第101章 人世如棋1
暮色倾城,斜阳惨淡。
凄凄荒草掩映着陈旧古道,一列车队在古道上缓缓而行,众人不时眺望向远处氤氲在朦胧暮霭中的高大古城。
这是一支约莫三百人的队伍,除了部分杂役、仆从之外,剩下的大多都是骑兵,只是胯·下战马毛色不一,身上的铠甲也多是陈旧,在暮光之下更显黯淡。
车队静默无言,每一个人身上都透露着难以掩饰的茫然与疲惫,仿佛对未来的前途毫无期待。
这些骑士不时用眼角余光去看队伍中间那辆漆黑朴素的马车,仿佛要透过半掩的车帘去观察那位仓猝上位的年轻主君,想到对方以往的名声,每个人的目光里都透着淡淡的担忧。
跶跶的马蹄声如一曲节奏舒缓的小调,漆黑的马车之中,一个年轻人安闲地半躺在榻上,素净的白袍之上没有半点纹饰,如云的乌发随意披散。
他手捧一卷古籍,微微垂眸,清透的眸光在书卷上划过,俊秀的面容上如同覆着一层薄薄的清霜,在隔窗而入的暮光里显出一种天塌不惊的平静。
青衫落拓,身上还带着淡淡酒香的王太傅陆恒坐在对面静候了许久,同样观察了许久,越看心中越是迷惑。
自从二十年前天下大变,白日星坠,地脉震动,从此天下便妖邪频出,人间愈发不平。
国朝已治世近三百年,国力日衰。而当今皇帝却受妖妃蛊惑,懈怠国事,不顾民生,举天下之力以奉一人,大建行宫、广修生祠。各地诸侯王同样昏庸残暴,只会作威作福。于是,原本就渐渐衰败的社稷几欲倾颓,而天下九州愈发乱象丛生。
陆恒少有才名,曾以一篇《治政疏》名扬天下,惊动无数前辈名家,纷纷为其“避道”,只因年少耿直,得罪了妖妃,最终被皇帝打发到偏远的楚国担任楚王太傅。多年来郁郁寡欢。
而这楚王同样不堪,庸碌无能,胆小好色,一心宠妾灭妻,如今更是因为楚国都城郢城出现了妖邪作乱,便携带宠妾爱子慌忙逃窜,只在回京之前,将楚王之位连同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一并丢给了不受重视的嫡长子。
于是,身为王太傅的陆恒不得不带上楚王留下的三百轻骑前往城外的玉清观,接回这位据说平庸怯懦、一心向道的新任楚王——胤玄。
然而,这位新任楚王的表现,却大大颠覆了陆恒心中的印象。
一念及此,陆恒忍不住回忆起不久之前自己与这位不得宠爱、偏居道观的楚王世子初次见面的情形。
那是天光晴明的午后,陆恒推开道观中简陋的木门,踏进了那个充斥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小院,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安然站在银杏树下的年轻人。
他宽袖白袍,风姿如画,空明的眸光静静遥望着远方的天穹。直到听见脚步声才转过身来,在金灿灿的银杏叶飞舞之中,对着陆恒露出了一个礼貌而克制的微笑,天然的冷淡之意流淌而出。
在温柔的阳光之下,他神姿天成,不似凡尘中人。
那一瞬间,陆恒几乎完全忘却了来时的担忧与忐忑。
原先郢城中的种种传言,无论是性子孤拐,偏好奇人异事、神仙之说,还是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只能避居别院,种种不好的传言在这一刻几乎全部被陆恒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激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仪容,恭恭敬敬地大礼相拜,恭敬的态度更胜于以往面对帝京的那位帝王。
在陆恒惊人的灵觉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此子绝非寻常人物!”而他无比相信自己从未出错的灵觉。
果然,得知妖邪作乱,楚王出逃,自己就要被赶鸭子上架,这位新任楚王的态度却是出奇地平静,既没有对祸事的惶恐,也没有被楚王之位砸晕的狂喜,只是淡淡地点头答应:“那就走吧。”
于是,陆恒也就不知不觉地跟随对方上了马车,直到上车之后才反应过来。
疑惑地看着自上车之后便自顾自地品读着道经的新任楚王胤玄,陆恒终究按捺不住开口:“王上,如今楚地妖邪肆虐,咱们郢城之中也出了几桩大案,人心惶惶。虽然丞相已经尽力压制流言,但先王弃城而去,如今城中已经是群情汹汹,物议沸腾,不知您可有何打算?”
倘若是面对原先那位只知吃喝玩乐的楚王,陆恒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只会保持一贯的缄默,但面前这位君王即便还什么也没做,却让他忍不住心生信任。
一直在沉默翻阅着书卷的年轻人终于抬起头来,轻轻扫了陆恒一眼,微笑着说道:“太傅不必担忧,此事孤已有打算。”
说话间,他的目光越过陆恒,穿过对方身后的车窗,遥遥望向了远处,似乎感知到了附近那一道熟悉的气息,眼眸中流露出从容之色。
“至于楚地的治理,到时却要麻烦太傅多多操心了。”他的语气无比笃定,仿佛作乱的妖邪,不过是一窝轻而易举便可解决的土匪,从来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陆恒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相信这位年轻的主君。便顺着对方的话题,就今后的民生治理讨论起来,越聊越是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