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方才陵玉再跨出一小步来,也许她想知道的所有答案都会得到揭晓,包括她多年来都头疼的“隐疾”。
这厢陵玉怏怏地出了盛府的大门,便逢了追着她而来的陈玄颐。
陵玉将他拦着,拉着他便往府外去了。
“这是怎么了,你方才都不等我,怕还是恼着我吧?”陈玄颐道。
陵玉心不在焉地走在街市的中心,并不理会他。
陈玄颐道:“我同你道歉还不行吗,我承认我是存了私心的,我妒忌盛钦,他不论是哪方面都比我好。”
陵玉道:“还没有想到你这样有自知之明。”
陈玄颐见她走神都不忘记挖苦自己,心里愈发别扭,“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好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你都不知道,我们三个人里,就是他同你的关系最好了……”
陵玉听了这话终是回过了神来,问:“你这话我怎么听怎么别扭,你莫非是吃醋了?”
她只是无心一问,只是问完了话却没见对方回应,陵玉觉着奇怪,她扭过头去看他,却见他此刻面色涨红,很是古怪。
“你……”陵玉原先还有些郁闷,待猜到对方心思之后,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当真是吃醋了,你是喜欢我吗?”
陈玄颐仿佛被封住了嘴,只拿眼狠狠瞪住她,却说不出话来。
陵玉见他竟罕见的没有反驳,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几分。
陈玄颐这人从不会开这种玩笑,难不成真的是被她说中了……
陵玉一边是无措,一边又想到了自身的经验,心里这才找回了几分谱儿,又笑着对陈玄颐道:“你可真是傻气得可以,我自幼同你一起长大,你那些猪朋狗友哪个能比的过我,你自然该是最喜欢我,与我情谊最深了。”
陈玄颐听了她这样的解释,周身的尴尬才缓解了许多。
“你说得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陵玉又道:“至于你说的什么吃醋,说出去也不怕人笑破肚皮,你幼时玩的那些玩具哪些是肯让给旁人的,便是我借来玩上半天,若是过了夜,你都要哭闹着跑去告状。”
经陵玉这么一说,陈玄颐竟也真能代入去想,越想便愈发觉得对方说得十分贴切。
“嘿嘿,陵玉,你可真够了解我的。”陈玄颐解开了心结又是笑嘻嘻模样,“我狐朋狗友虽然多,但样貌生得最为秀气的还是数你,也不能怪我误会了,你都不知道,先前旁人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你,你说我往后是不是得离你远一些了。”
他说着那双咸猪手又勾住了陵玉的肩膀,陵玉极不耐烦的甩开他手臂,对他所说的话并不以为然。
秦淮在陵玉走后便很快出现在书房之内。
盛钦审阅着管家送来的名册,刚合上了书,便见他神情极冷厉的看着自己。
“你如今是侯爷了,可我见你却还不如从前,你原先还克制着自己,但你今日竟然在耳目众多的情况下当众搂着她,……”秦淮有心说出指责的话来,却看着对方的眼睛始终说不出口。
盛钦道:“你觉得我们当下应该做些什么?”
“当然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秦淮下意识回答道。
盛钦垂眸,“我是这样做的。”
秦淮极力压制着面孔的扭曲,“你是这样做的?我敬重你称你一声侯爷,但你可别把我当瞎子,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哪里会不是冲昏头脑的事情!”
“她是我的。”
比起秦淮的暴怒,盛钦只轻描淡写的语气将对方的话彻底打断。
“你……你说什么?!”秦淮瞪着眼睛,似乎他这话吓到了。
“我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盛钦抬起头对着他一字一句道:“自然也包括她。”
秦淮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仿佛见鬼似的。
比起那一层薄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窗户纸,盛钦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的对他说这样的话。
“你一直以来都对她诸多意见,我今日告诉了你,往后你若再在这件事情上给我添乱,便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盛钦不咸不淡地又是一句警告。
话说明白了,秦淮便知道自己再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这件事情的实质是什么并不重要,于旁人看重的,也仅是盛钦的态度。
如今盛钦这副态度,却是强硬到令人无话可说。
宫中日子一晃眼便过去一月,陵玉虽不曾去娘娘们的宫殿里去拜访走动,但多少也都听闻了一些事迹。
譬如外头这个时候都在传说着嫣嫔封妃的事儿。
本朝虽对后妃没有那样严厉的规制,但明眼人都知道圣上因为一眼相中便封了嫔的女子定然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哪里能想到她还能在短短一个月之中继而升为妃位。
如此一来,她虽令后宫众人眼红不已,也该风平浪静,只是菀娘却同文淑妃身边的一个太监生出了矛盾,硬是让人捂住嘴巴在静沅宫里头打死了。
文淑妃在后宫是老人,仗得便是一份资历和威信,哪里能容得一个初来乍到的爬到自己头上去欺负,她当即便委屈地跑去圣上那里告上了一状,谁知圣上听闻了以后也仅是重新派了两个年轻的小太监给她,还托出菀娘年轻不懂事儿的措辞来一笔带过,令一向以温柔著称的文淑妃都险些气歪了鼻子。
然而仅仅相隔不到两日,圣上便将原先是丽妃名下的三殿下送去了静沅宫,令菀娘好生照养。
众所周知,文淑妃入宫多年亦是膝下无所出,但即便如此,她也是抚养过陵玉和盛钦两个孩子的人,圣上这样一来,无非便是狠狠地当着众人的面打了文淑妃一记耳光。
比之盛宠如日中天的静沅宫,文淑妃几乎是失去了她昔日所有的光彩与荣耀。
若是过去陵玉一定会过去慰问一番,替对方宽心纾解,只是事情逐渐演变到了今时今日这般局面,倒也令她颇是意想不到。
至于那个被菀娘打死的太监,正是昔日那个对她欺凌不断的王集,这也算是前因报后果了。
陵玉以为往后的日子会极少同盛钦会面,心中对于他的阴影和依赖都各自减淡了许多,只是没几日,盛钦便请人入宫来给她传话。
陵玉知道这事情后心中还想着如何回绝,便听那人说道:“按理说侯爷早该去盛家陵园祭拜了,但他一直忙于事务,事事都是一个人亲力亲为,独自撑着,日子甚是不好过,又想到要自己阖族只剩下一个人去盛家陵园心中更觉凄苦,这才想请您陪他一道。”
这下人说得甚是动听,以至于陵玉都忍不住动摇,她二哥在府外竟是如此辛苦,府邸虽大也气派,可到底就只剩下一个人,若说这世上还有谁同他最亲,可不就是她自己吗?
若是连她都为了一时别扭不去理会他,岂不是叫他更加难过?
一旁下人暗暗流汗,还有些提心吊胆,能把心狠手辣的高信侯说成这样一个苦命的可怜人,他都怕自己出门会被马踩死。
“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回了话吧,明日一早我便陪同二哥一起。”陵玉说道。
下人得了她的应允,顿时又欢天喜地的回了盛府去。
隔日一早陵玉便穿得素净体面去往盛府同盛钦会面。
府中一路的人都待陵玉如自己人一般对待,除了一个生面孔的,陵玉从前都未曾见过。
对方守在盛钦的门前一步都不让,只以一张扑克脸对着陵玉,那双锋锐的眼睛看着陵玉,格外的冷厉。
“我们侯爷正在会客,任何人都不得擅入。”秦淮扶着腰上的佩刀寒声说道,仿佛只要陵玉敢轻举妄动了,他便抽出长剑来令对方血溅当场。
陵玉觉得他异常冷酷,到不似寻常严格的侍卫,反倒隐隐有种针对自己的错觉。
她坐到了竹林下的青石上等着,直到盛钦一人从书房里出来。
陵玉忙上前去,那冷酷守卫见了盛钦,果真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与话语了,显然是畏惧这个主人的。
“你不是正在会客吗,怎就你一个人出来了?”陵玉伸着脑袋要往屋里头看去,秦淮却冷不丁地将门阖上,将她的视线彻底阻断,也将她的好奇心掐碎。
陵玉扭过头去看着盛钦,对方只回答道:“那人还在里头做事,不必管他。”
陵玉点了点头,也不再多嘴,便随着对方一同乘着马车,去往郊外盛家陵园。
去的途中,陵玉暗暗打量了盛钦一番,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他情绪的喜怒,只暗自猜想不管是什么情况下,他定然是带着一种极为沉痛的心情去祭拜的。
她再三犹豫,还是拿出了那块玉佩来,往盛钦面前送去。
“喏……”
盛钦垂眸扫过那玉佩的花纹,问她:“这是什么?”
“这是我本该赠你的礼物。”陵玉说道,“我本该是生你气的,但菀娘如今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可见昔日我想给她名分完全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虽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但她本就是你的人,我再想气你,都无从气起了。”
盛钦问道:“你不想知道原因了吗?”
“你想说的时候便会告诉我,总之你又不会害我的。”陵玉低声说道。
盛钦终于伸手接过那枚玉佩,将它放在指尖微微摩挲。
“你觉得如何,可还喜欢?”陵玉问他。
盛钦道:“是块佳玉。”
她满心的期待,却只得来他这四个字的评价,她脸上顿时又垮了几分。
盛钦见状,唇角微扬,将那玉佩又递回到她手中,道:“替我系上。”
陵玉见他忽冷忽热,愈发觉得他秉性古怪,只别别扭扭地替他扣在了腰间。
她看着那玉佩与他周身气质更是相得益彰,心中满意,口中却嘀咕道:“你都不曾说你喜欢不喜欢,就戴上了,岂不为难自己。”
盛钦只说了一句:“赠我玉的人多了去了。”
他说罢便闭上眼睛,再不理会陵玉。
陵玉也学着他的样子靠着车厢内壁闭目养神,只是片刻反应过来又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对方的腰间,眼中透露出了几分惊喜。
第52章 官场多险恶
她二哥说话向来都是如此拐弯抹角, 也总叫她迟钝许久才能回味过来。他既说了赠他玉的人多,可她却看见他腰上素净的很, 如今也只是添了她一个玉佩, 可见自己在他心里头的地位就算不是头一等的, 那也是极为重要的。
她心下纾解几分,不等她探头张望, 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隔着帘子喊道:“咱们到了。”
陵玉同盛钦下了车来,才发现这盛家陵园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清冷可怖。
在陵园外面, 都种了一片密林, 此刻季节虽不对,但陵玉也都认出来这是一片桃树林。
而在桃树林的另一端, 却是遍地不知名的黄花与野草,风景倒也算得上优美。
陵玉收敛了东张西望的心思,车夫提着一堆祭拜的东西, 跟在他们后头,去了陵园之内。
虽说全程都是严肃的过程,但陵玉并未感到盛钦的悲惨心情。
他这般不动声色, 令她始终都无法看透。
出了陵园, 盛钦便带着她绕着陵园走了一圈。
“二哥是看出来我的心思了?”陵玉小声地问他。
“你方才一下了马车便东张西望, 我既然让你来陪我, 自然也会陪你一道散散步。”盛钦说道。
陵玉抿唇微微一笑, 多余的话也没说, 只待他二人走得远些, 将将要折身回去的时候, 陵玉忽地看见不远处有几人正在上坟。
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多看,但那几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吵嚷了起来。
陵玉仔细一听,才发觉是另外二人责骂其中一人。
那三人分别是一年迈婆婆,青年男子,与一年轻妇人。
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似乎是媳妇同丈夫和婆婆一同来的。
“那男子瞧着甚是眼熟,似乎是新科探花……”陵玉扯着盛钦的袖子小声嘀咕道。
盛钦扫了她一眼,便抬眸看去。
“我们叶家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个扫把星,我让你烧纸你都烧不好,你是想折损我叶家的福运啊!”
那老婆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拧着年轻妇人手臂上的肉,令那年轻妇人连声哀求。
“婆婆我再也不敢了,方才起了一阵大风,媳妇拦不住……”
“你还敢顶嘴,你、你分明就是找借口,你想气死我这个老婆子!”那老婆子一跺脚便捂着胸口一阵心痛难忍的模样。
男子惊惶地扶住他娘,抬手便将那妇人推倒在地。
“你这无知妇孺,我早就该听我娘的话将你休了!”男子大为恼火道。
妇人哭着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相公可是忘记了,昔日在梅镇我为了你背弃了小姐身份,我爹娘皆不认我,你若是休了我,叫我如何有颜面回去?”
那男子听了面上顿时生出犹豫,老婆子见状便也不心痛了,推开儿子便对着那妇人淬上一口。
“我呸,你少拿这件事情来威胁我儿,你这下作女人成亲之前便勾三搭四极不检点,若不然为何我儿约你出来,你便一喊就来,正经人家的小姐又岂会如你这般低贱!”
“婆婆,我、我……”那妇人面色涨红,羞得说不出话来。
“你若真心想要嫁我,便不会时不时将这话总挂在口边,可见你根本就是想以此来威胁我,是不是,你这女子用心好生险恶?”男子冷面说道。
那妇人哭成了一个泪人,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孩儿回去便会听了娘的话,给她一纸休书,也省得她在忤逆顶撞您。”男子哄着老婆子说道。
老婆子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来,“这就对了,这样低贱的人,根本就配不上我儿……”
“二哥,他们可真是过分……”陵玉听着这对方愈发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