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眉头微皱,对叶子知道:“你还不速速说出实情?”
叶子知吞了口口水道:“微臣妻子王氏并非是糟糠之妻,而是微臣家乡漓州梅镇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身份贵为千金,即便是样貌也是秀美,如何也是不能同糟糠二字联系到一起的。”
他这般形容反倒令圣上生出了几分疑惑。
在世人眼中糟糠无非就是又穷又丑的老妻,因丈夫升了仕途,这才嫌贫爱富,嫌丑爱美起来,若真如叶子知所形容的这般,确实不能称之为糟糠。
“那你夫人王氏到底因何而死?”圣上狐疑道。
叶子知道:“是……是因妒而死。”
“微臣自从考取功名以后,便宛如鲤跃龙门,在乡里乡亲面前也是为王氏挣得了面子,令她生活无忧 。
只是她不知从何时便变得虚荣了起来,不仅成日里与微臣索要衣服首饰,最近一段时日还变本加厉,指责微臣愚昧无能,只能做个小小文官,不能、不能升官发财,为她挣得诰命。
微臣对她惭愧,但凡有余钱便买了衣服和首饰给她,还大不孝气得母亲险些心病发作,没曾想王氏仍旧不满足,整日里责骂微臣窝囊……”
“世上竟真有如此贪婪不知足的女子?”圣上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微臣家中查证,王氏屋中的衣裳和首饰都仍有保留。”叶子知见圣上听了进去,便又道:“后来王氏有因为久无子嗣,家母生出了要为微臣纳妾的想法,这才刺激了王氏生出妒意,一时糊涂便寻了短见。”
圣上听罢,只阴晴不定的看他许久。
片刻便有一个小太监进来悄悄在圣上耳边说了几句话,圣上眉头这才纾解几分。
“叶子知,想来你说的都不是假话。”
叶子知听了这话,整个人顿时忍不住大松了口气,只是他这口气未松到了底便又听圣上开口。
“如此说来此事主要责任确实不在于你,只是为官者,若非你不管教内妻,一味纵容,如何能令后宅安宁?你初登仕途便让家中发生这样的丑闻,朕对你的能力实在是有待商榷。”
叶子知连忙又是叩拜,“陛下所言甚是,微臣甘愿令罚。”
圣上道:“既然你家中有丧事,朝中事宜你便暂时不便插手参与,朕予你假期,待你家事处置好了再说罢。”
叶子知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能磕头谢恩。
等到隔日早朝,这件事情便上下传了个遍,老谋深算者则是意味深长一笑,似是猜到了个中隐情。
陵玉听闻此事,神情反而最是复杂。
按理说这本该是件有利于他们的事情,只是陵玉并不会因此而高兴。
她有种自心底上涌的凉意,陵徵固然因此少了一个不堪一击的敌手,可叶子知妻室也是无辜性命。
直觉告诉她,叶子知妻室的死绝不简单,对于叶子知面圣的那些说辞,就更像是一口沉重的黑锅,强行扣在了永远都不能再开口为自己辩驳的王氏身上。
如此一来,在陵玉心中,叶子知此人更是不堪入目,她便也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待朝散后,陵玉匆忙追赶上了盛钦,将他去路拦住。
“二哥,想来昨日发生的事情你该比我清楚。”陵玉说道。
盛钦扫了她一眼,道:“我是听说了。”
陵玉道:“你那样帮着叶子知,他却还是被他的妻室阻挠了仕途,如此就足以说明这是他自食其果。”
她在说这话时,心里头颇为自己的判断力而扬眉吐气。
只是盛钦忽然就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了,打断了她刚刚萌生出的几分得意。
陵玉一怔,抬头看向了他。
“今日天气甚晴,你随我出宫去可好?”他仿佛未察觉她语气中不友好的意味,只垂眸对她说道。
他二人并排而行,朝服皆为宽袖,彼此握着手竟也无人察觉。
陵玉觉得有些不妥,却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心思都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二哥怎么一点都不恼我……”陵玉说着话,暗自挣了挣手指,却没能将对方的手挣脱开来。
盛钦察觉到只是看着前方的路不动声色地握得更紧,对她道:“因我从来都没有将你放在其他的位置上,你一直都只是我的陵玉。”
陵玉听了这话,竟觉得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仿佛忽然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向上攀爬,那般酥软麻人,令她险些就当场愣在了原地。
我的陵玉?
这话似乎没什么不对,可……
陵玉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却是滚烫。
陵玉不安地揉着耳朵,几乎都快抬不起头来。
“怎么了?”盛钦问她。
“没什么……”
陵玉匆忙寻了其他话来说,只垂着脑袋略微别扭地对盛钦道:“只是二哥一直都没将我当做外人……我却还曾将二哥放在了敌对的立场之上,甚是还同二哥说出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的话,我、我很是惭愧……”
第55章 暧昧与独占
盛钦见她低垂着脑袋, 不免又想到她盛气凌人时能将根根刺都树立起来的模样,只是但凡旁人好言相对, 到了最后她总会忍不住陷入反省之中, 好似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一般。陵玉说完那些话见盛钦仍旧不回应自己, 她看着脚尖走了一段的路,终是忍不住瞧瞧抬起头来, 却被盛钦撞个正着。
他望着自己,目光里总有那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陵玉看不通透, 却能察觉出对方待她向来都是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似乎不论她怎么做, 他都不在乎,哪怕她在他面前跳脚生气,他也依然会在他想牵住她手的时候, 以一种不可挣脱的方式将她攥在掌心中。
“二哥……”陵玉听见身后那些人说话的声音近了,语气也急了几分,“你快些松手, 我想挠个痒……”
盛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问道:“哪里痒了?”
“背上。”陵玉胡乱说了个地方。
果然, 下一刻盛钦那只紧握住她的手便如她所愿的松了开来。
陵玉整个僵硬的身体这才放松几分, 见盛钦仍旧看着自己, 便腆着脸朝他笑了笑。
“这里人多眼杂, 二哥可不要让他们误会了去。”陵玉解释道, “在这个地方有些人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讲, 生怕被旁人听了去,可见这里是要谨慎些的。”
盛钦点了点头,竟然赞成她的说法。
陵玉见他一副信服的模样,忍不住偷笑了两声,想来一本正经的高信侯也会被人忽悠,这样的场景在陵玉想来总有些滑稽。
“你不是背上痒吗?”
正当陵玉偷着乐的时候,耳边忽然仿佛被一个柔软之物触碰了一下,虽仅是一瞬,但却犹如被什么东西给电了一下,险些叫陵玉叫出声来。
陵玉余光扫过对方,这才发觉对方方才正是贴着自己耳边说着话的。
“二哥……”陵玉想到后面的人方才所能看到的画面,几乎都要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嘘——”
盛钦一根手指轻轻压在陵玉唇边,认真对她道:“陵玉,隔墙有耳,你说话可要小声一些。”
陵玉欲哭无泪的点了点头,却见盛钦又偏过头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在等我来帮你挠痒?”
陵玉一面忍着耳边如羽毛挠过的痒意,一面又摇了摇头,以极其肯定的语气告诉盛钦:“二哥,我不痒了。”
盛钦见她眼眶又蒙了层水雾,那可怜的目光似求饶一般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他终是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来,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地对陵玉道:“把手给我。”
陵玉不敢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来,只别别扭扭地靠近他几分,彼此衣袖靠在了一起,陵玉的手又落在了他的掌心里,再翻不出他这座五指山去。
待二人出了宫门,陵玉方才那种别扭的感觉这次如风般消散。
“二哥,你方才那样戏弄我,只怕是他们又会私下里嘲笑我了。”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们不敢。”盛钦对她说道。
陵玉道:“二哥说了不算,我要二哥补偿我才好。”
盛钦看了她一眼,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吃饼。”陵玉这时才露出笑脸来。
“桃花饼?”盛钦问她。
陵玉乖巧地点了点头,“嗯,我要吃桃娘做的,上回二哥带我去她摊子那里吃的就极好。”
盛钦见她欣喜,唇角亦是跟着上扬几分。
马车停在了一处不显眼的巷口。
到了外头陵玉拉着盛钦的手臂,反倒没有那么多避讳的地方。
只是她带着满心的欢喜寻到记忆中的摊位之后,整个人反倒有些懵了。
此地原先极为热闹,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摊位都被推到,里头原先摆放在外面的桌凳也都被砸烂了堆在角上。
陵玉走过去细瞧了一眼,一片狼藉之中还散落着一些酱料,只是闻着味道已经酸腐。
“二哥,这是怎么了?”陵玉望着这片狼藉,心下隐隐生出了担忧。
“小公子,快些过来,待会儿被那小霸王瞧见了,指不定要迁怒于你们咧。”一旁买菜的老伯见陵玉站在那片狼藉之上,便朝她招了招手。
陵玉狐疑地走过去,“老伯,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老伯上下打量着她,见她穿着不凡,似是个贵人,便也不介意同她多说几句。
“我就说女孩子家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偏那桃娘不服礼教,这下好了,你瞧见她那摊子,顷刻间就变成一堆废材了。”老伯唏嘘道,“就在前几日,那小霸王一眼就相中了桃娘,因这桃娘性子刚烈,他恼怒之下便将这摊子全都砸个稀巴烂了”
陵玉乍然一听,这显然就是恶霸欺女的戏码,只是不知为何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种作风十分熟悉。
“老伯,你口中的那个小霸王是哪号人物?”陵玉有忍不住问道。
老伯听她问道这个问题,左右看看四周有没有那人爪牙,见四下寻常,这才压低了声音在陵玉耳边念了一个名字。
“就是江家少爷,江世锦。”
陵玉听这名字,立马便回过头去看向盛钦,“二哥,竟然是他……”
盛钦安抚道:“此事你不必担忧。”
“那咱们是不是要先按着流程去官衙报官?”陵玉说道。
待报了官之后,她便要看着那府尹按章办事,绝不给他们半点机会从中做些小动作。
陵玉把自家的想法同盛钦一说,倒令盛钦有些啼笑皆非。
“陵玉,这件事情不用麻烦府尹大人。”盛钦说道。
“这是他的职责本分所在,怎能说是麻烦?”陵玉瞪着他,只当他又同自己产生了分歧,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像只小刺猬。
盛钦忍不住捏了捏她脸颊上尚未褪去的婴儿肥。
“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决。”
陵玉闻言反倒更是惊讶,“你来解决?”
盛钦微微颔首,“不会耽搁太久。”
他的态度显然并不将江世锦当一回事儿。
陵玉自然是相信盛钦的,见他如此坚决,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
待盛钦回府后将这事情吩咐下去,管家忍不住道:“侯爷的能力我自然是不敢质疑的,只是若是让侯爷亲自来解决这事情,岂不是明着同江家生仇吗?若是交给官府去做,任谁都是挑不出刺来的。”
盛钦对他道:“官府自有官府的手续和流程,那样着实太慢。”
“太慢?”管家甚是不解。
“陵玉喜欢吃桃娘做的饼……”盛钦抚着陵玉赠他的玉佩,低声呢喃:“总不好叫她等得太久。”
管家听了这话只将头埋得极低,当做什么都听不见的模样。
此刻天色尚早,陵徵换下了朝服之后,正前往锦阳宫去给江皇后请安。
“说起来,我似乎也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给母后请安了。”陵徵说道。
他身边的宫人道:“您是知道皇后娘娘要闭关数日才没去打搅,否则怕是一天都不肯落下呢。”
陵徵微微一笑,抬脚跨入了锦阳宫的大殿之中。
江皇后在锦阳宫的偏殿里头设了一个小佛堂,那里是她平日里参经拜佛的地方,也是她闭关时常居之所。
“徵儿,到本宫身前来。”江皇后见他气色于从前很是不同,便将他召到跟前来细细打量。
陵徵上前几步,道:“母后。”
“我见你脸色好了许多,一颗心也就平静下来了。”江皇后说道。
“定然是佛祖和菩萨感受到了咱们娘娘的诚心诚意,这才保佑了殿下。”江嬷嬷说道。
陵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江皇后欣慰点了点头,随即对旁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都纷纷沉默离开了屋内。
“母后将其他人都屏退了,可是有话要同儿臣说?”陵徵问道。
江皇后扭头对江嬷嬷道:“替本宫将那药拿来。”
江嬷嬷退去里屋,片刻手中便捧了一碗药来。
陵徵犹疑地望着她二人,“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江皇后道:“这药是我从西域圣僧那里求来的,对你这种天生的弱症极为有效,便是那无病无灾的人喝了下去也可以强身健体。”
陵徵道:“母后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待回头让人直接送去我宫中吧。
江皇后见他如此乖顺,心中也是心疼得很,“我儿不必如此辛苦,只要母后在的一日,就定然不会叫旁人敢欺负到你的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