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很有人情味。
上辈子她那个间谍妈，从小只会跟她说，干什么挣钱，干什么出名，日常生活就是请保姆解决，哦，早些年不允许这种资本主义的东西存在，她就对人说是自家亲戚，老家遭了灾过来投奔什么的。
等她渐渐长大，许多人甚至当她面儿说她没有人情味，像个钱串子，她还很得意，以为别人是嫉妒她。
很多年后，她才发现别人不过是讨厌她可怜她，只是那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很高的位置，想真心结交一些朋友，也没有法子，直到生命的最后，身边一个能说得上心里话的都没有。
钱好挣，情谊难得，不是假话。
林艺感慨着，站在厨房门口，见奶奶利索地拍蒜洗菜，忍不住笑了笑。
李凤霞回头就见孙女在笑，她也发现了，自从经历了医院这一遭，这孩子开始依赖她，对她也变得亲热起来，简直走哪儿跟哪儿。
都说生死间有大恐怖，经历一回，大概是真的怕了！
怕了就好，就怕她轴起来无所畏惧。
“赶紧过来点，看我怎么炒的菜，你先看会了，以后做起来就有章法了。喏，这是鸡毛菜，咱炒个蒜香的，再炒一个肉丝，那个肉丝没菜配了，咱家坛子里去年腌的榨菜还有不少，放两个泡椒，味道也是很好的……”
林艺只是安静听着，认真学。
厨房里的事儿，是吃喝的事儿，乃人生最大的事儿，涉及到的学问多得很。
祖孙俩都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是不错，两人脸上都带着笑，随口说着话，“刺啦”一声，焯过水的鸡毛菜一下锅，蒜香味浓浓飘来……
随着香味飘来的，还有一道高亢的女声：“我不！我就要去当明星！！我不要复读！”
林艺忍不住感慨，这人真是天赋异禀，嗓门儿提到这么高，竟然没有破嗓子，真是天生的歌手。
随后，陈老师的声音传来，不复昨日的温柔和缓，相当严肃含着压抑的怒火：
“当戏子有什么出路？你该做的是，好好反省反省，周围都是老师，咱楼上艺艺也这么优秀，为何你成绩这么差！该如何提高，才能考上大学！一个二流大学都考不上，我教了这么多年书，怎么就教出个你这样的？这件事不许再提了，我死也不会同意的！”
“只知道读书有个屁用！！我不爱读书！！不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兴她林艺读书考状元，不许我干别的？到底她是你闺女，还是我是你闺女！！你就对她好！”
“我不想跟你多说，赶紧把衣服给我洗了！”
“洗屁的衣裳！！我就不！！”
随后，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传来，楼下开始爆发大战，哭声闹声巴掌声不绝于耳。
林艺有点尴尬，这楼上楼下的，房子样式大概都差不多，楼下卫生间应该就在她们斜下方。
在她心里，邻居的事情和自己是不相干的事情，何况人两母女还在屋子深处的卫生间里吵，要不是她们恰好在正上方，怕是听不到，可李凤霞听到楼下开始打起来，撩起围裙擦擦手，鸡毛菜来不及盛出来，就急匆匆往外走。
“梁欢这孩子脾气犟，但她是个好孩子，就是受不得刺激，我得下去劝劝，你就别下去了，把菜盛出来，肉丝等我回来再炒。”
梁欢？
厨房里还弥漫着浓浓的香味，楼下争执声越发大起来，林艺蓦地瞪大了眼，拔腿追了上去！
第9章 我的百灵鸟
“哎？你跟来作甚！你们俩从小关系就不好，欢欢现在又是挨打又是挨骂的，她可要面子，被你瞧见了，怕是气得更厉害！回头又欺负你，你可别对着我哭！”
李凤霞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得身后脚步哒哒，扭头一看，就见自家孙女匆匆追来，连忙伸手阻拦。
都是教师子女，这俩孩子从小没少被人比来比去，院里家家户户都是教书的，自然喜欢学习好的林艺，梁欢心里不舒服也很正常。
她是要去劝架没错，可她也不希望自家孙女受委屈！
“我、我就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林艺不知如何解释。
说起来，上辈子她也是有过一个可以称得上闺蜜的好朋友的，可惜芳魂早逝，那个人也叫梁欢，以出色的女高音闻名。
刚刚她听到楼下的声音就觉得耳熟，只是平时说话与唱歌，音色难免有出入，楼下又在吵架，她也不确定，听到名字，她觉得很有可能真的是她，这才急切下楼，想要亲眼确认一下。
至今她还记得，梁欢半夜找她喝酒，那会儿她已经不是刚出道时候的“百灵鸟”了，清亮高亢的嗓子，已经变得沙哑，她跟她说了许多话，说到后半夜，她只隐隐记得几句人生艰难，她不过是想好好唱歌之类的话，她只当她事业受挫，安慰了几句，结果没两天就传来噩耗，说她去了。
当时听了经纪人的“内幕消息”，她也以为梁欢是因为娱乐圈压力太大，各路小花层出不穷，她又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好嗓子，抑郁症太严重才会做出这种事，后来娱乐圈起了一场大风波，将许多娱乐公司高层的潜规则揭露，其中权色钱交易触目惊心，她觉得不对，暗中打听才发现，梁欢也是被害者的一员。
她曾无比后悔，后悔自己太过高冷，不懂得主动关心朋友，没有及时发现这些猫腻，梁欢又太过高傲，不曾将这些事与她说，事后她曾想过帮梁欢报仇，可惜国家机关下手更快，已经把那些人收拾得干干净净，让她无从下手。
“那好吧！你就远远地看看，不要说话刺激她啊！”
见孙女脸上的确是担忧的神情，而不是落井下石之类的，李凤霞不想耽误时间，扶着漆成红色的铁扶手就往楼下跑。
“奶奶你慢点！地上瓷砖有点滑！”
“没事儿，天天走惯了的！”
这栋家属楼是今年刚建好的新楼，每层楼都有好几户，沿着走廊排成一排，林家就在二楼走廊最里头，陈老师家就在她们正下方。
祖孙俩沿着走廊跑过去，已经有好几位邻居在那劝，陈老师捂着脸站在门口一边哭一边数落女儿的不是。
“小小年纪不学习，闹着要去当明星，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她那模样！呜呜呜……”
“我陈秀梅教出了那么多优秀学生，偏偏教不好自己的女儿！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这孩子从小到大，学习方面，我和老梁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偏偏她就是不开窍！脑瓜子随爹！”
陈家大门大敞着，林艺站在人群边缘，扒着门框往里看，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正在客厅里撒泼，几件湿衣裳从卫生间门口往外拖了一地，地上泼了一层带着洗衣粉泡泡的水，在她脚下，一个洗衣服的铝制大盆，已经被她踩平，成了一块大大的金属片。
显然，刚刚在楼上听到的，就是梁欢掀翻了洗衣盆，气得踩那盆子撒气的声音。
她穿着件白衬衣，长长的黑发梳着高高的马尾，几缕发丝混着汗水黏在她稍带婴儿肥的脸颊上，察觉门口有人看她，猛地扭头，眼里擎着泪，拧着眉，狠狠地瞪了林艺一眼。
不像几年后的英姿飒爽，倒有点奶凶奶凶的感觉！
的确是少女时代的梁欢，她上辈子唯一的朋友。
林艺眼眶发热，心脏一揪揪的疼，如今这个人，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哪怕处于这样狼狈不堪的境地，也让她激动欢喜。
她至今还记得，上辈子第一次遇到梁欢的场景。
那时候她特别瘦，戴着棒球帽，穿着宽大的白T恤，光着细细的腿穿了双白色的板鞋，与她错身而过的刹那，推下脸上的墨镜，一脸欢喜叫她：
“嘿！你是林艺！是不是？我很喜欢你！我要和你做朋友！”
当时的她只觉莫名其妙，一个当红歌星，非要和她这个演技饱受质疑的演员当朋友，到底图啥啊？后来这人就黏上她，既不蹭热度，也不利用她，就单纯和她做朋友。
因为籍贯都是山林市，人在外地，又是混娱乐圈这个讲究人脉关系的行业，那会儿她正在为演技发苦，一句“老乡”就是天然的友情催化剂，没过多久，在梁欢的主动下，她们关系就变得不错。
那时候她问过她，怎么突然想和自己做朋友，她怎么说的呢？
她说，大概因为你也叫林艺吧，曾经我有个很讨厌的人叫林艺，后来她死了，我才发现，有时候挺想她。
当时她还很不高兴，谁也不爱给人当替身啊！何况她长得漂亮，从小就是骄傲的白天鹅！人群的焦点！
本来以为两人友情就那么结束了，后来也是梁欢单方面努力，两人才重新好起来。
如今风水轮流转，那个需要努力刷好感度的人，变成了她了。
“喂！你也跑来看我笑话是不是！你给我滚啊！会读书了不起啊！我学习不好怎么了？学习不好我就是个残次品了么？啊？滚滚滚！”
林艺还在发呆，一个半软半硬的水蜜桃直接飞到脸上，她只来得及闭眼，就觉鼻尖一顿热流下涌……
随后，林艺只觉脸上痒得不得了，很快浑身都跟着痒！
“你特么不会躲啊！！嗝~还不赶紧跟我去医院！！妈！你家林妹妹流鼻血了！还过敏了！”
梁欢擦擦眼泪，红着眼眶愣了一下，就见林艺白皙的皮肤迅速泛起一层疙瘩，这才想起，楼上这个“林妹妹”，对龙虾、螃蟹、桃毛、猕猴桃毛、葡萄上的白灰等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敏！！
小时候有一次给她吃了小龙虾，直接过敏晕过去了！害她被家人一顿好打，这么多年想起来还觉得吓人！
当下也顾不得哭顾不得生气了，慌慌张张地拉着林艺就往外走。
“别急别急！家里有过敏药，先吃一颗看看，回头疙瘩散了就没事儿了！骨头也没事儿，大概就是撞到了毛细血管。”
李凤霞还在走廊里拉着陈老师的手劝，就见自家独苗苗呆呆地站门口，过敏的疙瘩爬了一脸！手和胳膊上也起了同样的小指大小的疙瘩！仔细检查一遍，才松了口气。
林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浑身又痒又烫，还火辣辣地疼！让她只想伸手挠！那疙瘩泛红，摸起来硬硬的小肿块一般，遍布全身！身上柔软的纯棉衬衣也像麻布似的扎人！
“别挠！千万别挠！万一破相了就不好看了！”
一只手被自家奶奶攥着，另一只被梁欢牵着，林艺心烦气躁地被她们拉着往楼上跑！不一会儿感觉头皮都涨了起来，头脸也都粗了一圈。
回了林家，奶奶迅速翻出医药箱，梁欢正准备去给她倒开水，林艺用力拽着她死也不放，泪盈于睫，颤抖着撒了个娇：“欢欢姐，你别走啊！我好怕啊！”
“你给我正常点！丑死了！娇气鬼！”
梁欢明明长得娇小玲珑，却是个妥妥的女王心，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依赖被人需要，与她相处，什么也甭管，撒娇就对了！只要不是那种婊里婊气的款，她就没法拒绝。
上辈子与她相交多年，林艺很懂得这个度。
见她虚张声势鼓着尤带婴儿肥的脸，眼神却软了下来，林艺有点想笑。
第10章 你就是你
“这是怎么了？”
贺秀莲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女儿难受的样子，手顿了顿。
“不小心吃了个桃子，没事的妈，刚奶奶给我吃了药，身上疙瘩已经开始散了。”
“哎，过敏没法根治，只能日常生活中注意一些，桃子之类的，一定要戴着橡胶手套洗干净，削了皮再吃，可不能图省事。”
梁欢在一边非常尴尬，想走吧，没看到林艺症状缓解，实在良心上过不去，而且，她也怕林艺忍不住挠，这种疙瘩挠破了皮可就破相了。
虽然她不喜欢林艺，可她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这是欢欢吧？好几年没见了，都是大姑娘了。”
“贺阿姨，你好啊！哈！哈哈！”
刚刚林艺说她吃了桃，提都没提是她扔了桃子到她脸上，梁欢有点心虚，想要说明吧，话题又过了，若要强行说起，实在突兀得很。
“这是咋啦？来找小艺玩呀？”
自家闺女从小就容易过敏，贺秀莲没当回事，难得回来一趟，看到院儿里孩子都长大了，忍不住感慨万千。
“没、我……”
梁欢本是个外向的人，见她问起自己为何反常，刚要趁机解释桃子的事，就被林艺抓住胳膊截了话头：
“对啊妈妈，欢欢姐找我玩呢！她说总在家里待着不好，想约我去影视城玩！”
见她拉着梁欢挤眉弄眼抢话，贺秀莲只觉好笑。
“呸！是你自己想去，非要拉着欢欢陪你吧！你最近身体不好，我和你奶奶是不会同意的！等过几天再去！”
梁欢本想反驳，见林艺一脸“帮我个忙我就原谅你”，立刻不再吭声。
没想到这完美无缺的“邻居家孩子”，竟然也会满嘴谎话！
算了，反正她最近也经常往那边跑，带个小跟班也没关系。
“小艺没事儿吧？刚她爸回来了，害我耽误半天，要不要送医院？欢欢这孩子发起脾气来就像个小炮仗！”
刚吃过药说了几句话，陈老师也上来了。
“没事，刚吃了药，已经缓解了，你可别操心这个！陈姐，好久不见啊！你是越活越年轻了！”
“你才是，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我呀，有个不争气的闺女，想年轻都年轻不了，不省心啊！欢欢，赶紧跟我回家去，李老师家里饭都做好了，咱家还没开火呢！”
“怕啥？留下一块儿吃吧！”
“别！这两天李老师也忙得很，可没时间买菜，我们娘俩都是大嘴，吃得多，留我们吃了你们可就得饿肚子了！”
“嘿！嫌我饭不香咋的？”
李凤霞端着炒好的菜出来，正遇到陈老师开玩笑，也忍不住笑。
“可不！我可是盼着吃你一顿大餐！咱艺艺可是考了状元，想拿鸡毛菜打发我，门儿都没有！”
“那成！正好她妈回来了，晚上我翻翻黄历，看看最近哪天日子好，咱就叫着大伙儿一块儿吃大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