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亲的人，顾虑也最多。
太过体谅别人的人，最怕给人带来麻烦，也就很难任性得起来。
尤其别人是为了她好的时候，想要不顾一切的任性一回，思前想后，还是算了。
斗不过这老太太啊！
再说仔细想想，这时候回家，除了让奶奶担心一下，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在北京待着，还可以为救灾工作做点贡献。
若要她去灾区帮忙，且不说她缺乏相应的救援知识，说不定还要陷入险境给人添乱，帮倒忙还差不多。
林艺正思前想后，有活泼的同学已经和班主任聊了起来。
班主任个子高大，此时斜靠在讲台边上，见登记留校且报名当志愿者的同学络绎不绝，他显得挺高兴，一不小心就透露出一些之前并未提起的细节：
“哈哈！为保障学生安全，学校和家长协议同学们留校这主意，可是我们学校的家长想出来的，几个兄弟学校知道这事儿，都在跟我们学呢！可惜有的学校放假早，学生大多离校，赶不上了！”
班主任摊手耸肩，有点得意。
“老师！这志愿者招多少个啊？咱本专业学长学姐就有好多！再加上别的学校的，用得完吗？”
“咳咳，刚忘了说，登记完了还得考试啊！先笔试再口试！通过了才能代表学校出去，不然可就丢人了啊！”
“啊？那我万一没考过，留在学校多没劲儿啊！”
“是啊老师！几号考试啊？我买的后天的票呢！要是登记了却选不中，票过期了回不去可怎么办？”
“别急别急！今晚上就考！至少要在大家考完最后一科之前出结果！大家也别急嘛！这事儿来得晚，好多学生都离校了，而且，救灾部门不管什么语言的志愿者都需要，会多国语言的更是有优势！咱好歹也是北大，对吧！咱都是多才多艺的人！老师相信你们的实力！入选几率很大的！”
因为这意外事情，林艺的法子彻底不凑效，事情重归原点。
和奶奶隔空掰手腕来回好几次，依然无法战胜这个固执的老太太。
林艺叹了口气，认真听起考试的规则来。
奶奶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与其瞎操心，继续无意义的争执，不如为这个世界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
别的她不敢夸口，外语，她还是会那么几门的。
毕竟，她上辈子走的国际化路线，在语言方面，已经努力了许多许多年。
第129章 一座空墓
“小艺，奶奶知道你这是在担心我，放心吧！奶奶心里有数！人吧，活这一辈子，心里总有一些东西，是放不下的！我这辈子啊！就放不下你，还有你爷爷，你爸爸！你乖乖留在学校，不要让奶奶担心！家里这边有奶奶看着呢！出不了事儿！”
“嗯！”
打电话说了留校当志愿者的事，听得奶奶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林艺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事儿和奶奶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
挂了电话，林艺站在走廊尽头的小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什么争执，最终总需要有一方屈服。
林艺知道执念在心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所以当她明白奶奶的决心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
不可强求，哪怕以爱之名。
与其被上辈子的记忆吓破了胆，不如相信奶奶能处理好这些事。
毕竟，奶奶可是在长江边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54年那场百年难遇大洪水的人啊！
…………
301四人都通过了考核，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四人和校友一起乘坐校车，先去了临时成立的防汛抗洪抢险部门，经过简单的培训过后，被分派到汽车站、火车站、机场等交通要道，随时准备听从指挥，进行志愿者服务。
她们这些大一新生，也不曾接到什么重要工作，大多是给国外来的人道主义救援人员指个路，或者给来华旅行的外国人送个别，好好把他们送上车或者送上飞机，顺便聊几句，缓解一下这些因天灾而心有余悸的外国友人心底的恐惧，务必要做到让他们感受到这个国家的友好与热情。
七月，很快就过了。
八月，来了。
林艺拒绝了那部大火的电视剧，每天都很投入的做着她的志愿者工作，苏婉秋两口子最近非常忙碌，除了偶尔打个电话关怀一番，也没时间过来看她，林艺也很知趣，几乎没有打扰他们。
大概是形象比较好，专业素质也过硬，林艺的工作被安排在机场。
在这里，每天都有很多外国人回国，也有很多外国人到来，各个国家的都有。
刚开始，作为大一新生，林艺只能做一些拿着小旗子指路的活儿，后来有一次，一个意大利小孩儿走丢了，林艺帮她找到了她的家人，负责管理她的工作人员发现这还是个多面手，不仅会说英语，还会讲意大利语！就把她叫来问了下，问她都会哪些语言？
因为学校选拔考试，需要先笔试再口试，有的语言她会讲，但不曾认真学过书面表达，报名的时候为了省事儿，她只报了最有把握的英语法语。
其实意大利语、日语、韩语以及简单的俄语，她都会说会写，还有一些小语种她也会说，只是不会写。
负责管她那位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尤其是发现她竟然还会好几种国内方言，不说粤语，就连日常的蒙语都会说，简直惊呆了好吗！
于是，林艺很快就从拿着小旗子，戴着小红帽的引路员，成为了机场这边专门负责接待人道主义救援队的翻译，后来更是实现几级跳，一步步从机场跳到外交部临时组成的国际救灾中心，跟着一群政府官员，一起处理国内外各项捐助事宜，以及各方救援物资中转问题。
林艺在学习方面一直是挺自卑的，哪怕她自学过许多东西，依然不能正确看待自己的价值。
上辈子她学语言，最开始是为了实用，后来是因为无聊，根本就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被人当宝贝！
她只当如今政府部门真的缺人，抓到一个就不放过。
怀着“国家需要我”的激动心情，林艺每一天都在努力做最好的自己！
到了外交部，她要学的就不仅仅是语言了。
在这里，除了要把话说得合适、好听，对待国家的利益必须锱铢必较，还不能丢了大国气度！
涉及外交的工作，一向是一件很难的事！
尤其如今这个部门，负责的是与国外各个势力协商捐助救援等事宜，是纯占人便宜、白白从人兜里掏钱的事儿，工作起来就更难了！
有人辛苦一辈子都不一定做得好，林艺却像是天生适合干这个一样，不管交给她什么工作，她都能办得妥妥贴贴，把各方面都考虑得相当周到。
就像灰尘掩盖不了明珠，就像锥在囊中，都是藏不住的事情。
她遇到了可以供她发挥特长的工作，再加上她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她的能力，很快被领导看在眼里！
经过反复观察，发现她看起来和气柔软，做事儿却极有原则，不松口的地方就绝对不会松口！领导非常满意，交给她的工作，也变得越来越重要。
能力强，再加上她是上过人民日报的烈士子女，绝对的根正苗红，作为体制内的人，大家都很喜欢她，遇到棘手的工作，也乐意教她怎么处理。
林艺这个暑假，每天就这么忙得陀螺似的，疲惫却又充实。
…………
山林市，李凤霞一大早起来，就听楼下陶老师说，河里的水已经把滨河街淹了，沿河居民已经全部撤离。
李凤霞爬上楼顶，看着远处越来越宽的长江，遥望着河边那片青山，微微皱眉。
又一日。
新闻里说，洪峰即将过境。
居委会通知做好撤离准备，情况不对，就得往海拔更高处转移。
李凤霞检查了家中物品，拿出来厚厚一叠防水袋，不紧不慢的把重要东西收好，装了个双肩包，准备随身带上。
看着才买没多久的电器，李凤霞很舍不得，万一水涨到家里，这么好的电器，都得毁了。
不过还好，山林二中虽然离河很近，可这地儿原本是一座山，只要不出现54年那种情况，应该淹不到家里来。
随着水灾肆虐，城里食材供应日渐艰难，买肉买菜都不好买了。
不过这难不倒李凤霞。
前几天发的豆芽已经能吃了，待会儿拔一把下碗面，就能解决一餐。
下好面，分成一碗一盆，黑虎蹲在李凤霞脚边，盯着盆里的面条，眼神儿嫌弃得很。
“黑虎！听话啊！最近卖鸭子的不出摊了，奶奶也没办法！回头多给你买，好不好呀？”
李凤霞一边吃面，一边哄着狗，然后随手打开了电视机。
趁着还没被洪水糟蹋，这么贵的电视机，多看看才不亏！
电视机信号很快稳定下来，正是最近每日必看的山林午间新闻。
“近日！因洪峰过境，本市滨河街已经被淹，居民已经全部转移……”
每日看新闻已经是日常，一人一狗吃面的节奏丝毫不乱。
直到，李凤霞听到一句：“我市烈士陵园昨夜遭遇洪峰过境，有烈士墓出现垮塌……”
抬头一看，电视画面一闪而过，李凤霞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她儿子的墓，闭着眼她都能认出来。
如今那里的无字墓碑不见了，地面建筑被冲走，原地只剩下一个坑，坑里空空如也。
她的儿子……是被冲走了？
还是……这本来就是一座空墓？
李凤霞心神不宁。
她想起儿子的葬礼。
领导说，孩子受伤太重，天太热已经腐烂，不宜开棺。
当年她并没有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其实她一直怀疑，她儿子根本不在棺材里。
这是作为母亲的直觉，可她不能跟人说。
这么多年，她对这个墓如此执着，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第130章 洪峰过境
洪峰过境。
洪峰再次过境……
进入八月，暴风骤雨时时来袭，大雨过后，哪怕艳阳高照，水位依然一涨再涨屡创历史新高，山林市人过得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到了八月中旬，滨河街的楼房已经淹得连房顶都看不到了，因为泄洪，水位超过预计，山林市上游河岸决堤，城里大街小巷被淹，一度陷入断水断电的窘境。
农村房屋倒塌良田被淹不提，被水冲走的，被倒塌的房子压死的，被山石砸死的，被泥石流埋没的，几乎每天都有。
山林二中家属院占据较高位置，院外那条小巷，积水越来越深，刚开始院里人出去买个菜，还可以划个皮筏子穿过那节地势低洼处，后来积水渐渐淹没家属院一楼，这个片区的人，不得不接受政府安排，集体转移到灾民安置点之一的山林体育馆。
“老李啊！还是你眼光长远，没让孩子回来过暑假！没想到今年水发得这么大！”
山林二中的老师们都聚在一起，因为带着一条狗，李凤霞的铺位在体育馆某个角落里。
幸好这是夏天，住宿好对付，一人一张席子铺了，随便盖床空调被，就是个暂住之地。
这条件说不上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算万幸。
李凤霞本在走神，听得陶老师的话，知道她嫌无聊，想要说说话，不好不搭理。
“孩子不在家，也少了些担心，咱都是吃过苦的，怎么都好安排，换了这娇惯的，遇到这种情况，怕是要哭。说起来这孩子倒是犟的很，跟她爸爸一个样儿，知道家里发大水，就闹着要回来，我真是用尽了办法才把她留在学校。”
“唉！谁说不是呢？这小子天天不消停。”
看着怀里泪汪汪的吃着面包的孙儿，陶老师一边感叹，一边心疼的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孙儿起皮的嘴边。
“哇！奶奶！我要娃哈哈！”
两三岁的娃娃，还不懂事，说话有时候都不利索，哪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最近都没了好吃的好喝的。
小孩子不懂天灾是怎么回事，大人又岂能不明白？
陶老师眼泪顺着眼角纹横流，嘴角哆嗦好久，才抱着孙儿劝：
“这里没有哇哈哈，等咱们回家，奶奶再给你买。”
孩子受苦，是每个长辈心最痛的事情，可这有什么办法？灾民安置点连矿泉水都是有数的，更别说小孩子喜欢的那些小玩意。
大水肆虐一个多月了，外面的物资运不进来，本地工厂多已停工，物资严重匮乏，有钱都买不到东西。
讲真的，遇到这种事，有馒头面包充饥，已经是政策好了。
自从离开家来到体育馆落脚，这孩子几乎每天都要哭一场。
也许他不懂事，但他本能的就能感受到空气中压抑而又恐怖的气氛。
好不容易哄好孙儿，陶老师再次与李凤霞搭话闲聊：
“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这洪水也不知何时能退去。咱的新房子，还没住几年呢！墙怕是都要泡毁了，那么多家当，早知道就该选楼上，不该听我家那口子的，说什么懒得爬楼梯，也许二楼淹不到呢……”
林艺在北京没回来，李凤霞一半心思都在家里头，听同伴忧心忡忡，她也难免叹气。
虽然贵重东西都随身带了出来，可家里头那么多东西，可都是好几十年攒下来的，她的书，她的铺盖、家具、电器……
“恐怕淹的不成样子了吧！这两天这么凶，也不敢回去看看。反正该套袋子的都套了袋子，该装的也装了，听天由命吧！唉！去年刚买的电视机，原本想着孩子难得高考完了，可以轻松轻松，结果还没看上几回，就得便宜那群水鬼！”
陶老师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世上哪来的水鬼！还看电视？咱可都是传播科学的园丁！你这老家伙，可别教坏了我孙子！”
“切～让我教我还不教呢！我可是教出了一个状元！你还嫌我！”
“呵！物理可一直是我在教！”
困在此地，两人也是无聊，才会时不时斗斗嘴。
大大的体育馆里，一张张凉席整齐铺着，市民聚集在此也无事可做，除了烦躁的摇着扇子看看天，就是看看电视扯闲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