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房里没等多久,赵长生便回来了,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进来,放在了姜抚枝的面前,“阿枝尝尝,我亲手做的。”
姜家晚上向来崇尚不多食,那碗面的卖相也算不得多好,姜抚枝也不饿,但是她还是拿起了筷子,轻轻咬了一口。
真难吃啊。
姜抚枝一边吃,眼泪一边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掉进了碗里,她好像怎么也讨厌不起他了。
第41章
姜抚枝一哭, 赵长生就慌了。
秋狩回去以后,他便着手清理朝中的毒瘤,借着散在各地的人手收集来的证据, 整治了贪墨案,他闲时偶尔翻着话本,想着要在姜抚枝生辰时送她什么,但一直毫无头绪。
“长生, 人家姑娘这话的意思呢, 在亲手。”魏祁听到了这事, 给他分析,“她要的不是一副字, 是你亲手做的东西。你若觉得送字太寒酸,画个小像提首诗也成。”
因着魏祁这话, 赵长生大受启发, 在他看来, 没有什么比在姜抚枝生辰那天为她做一碗面更有诚意的事了, 他让阿仆先学, 学了再教给他,只是没想到姜抚枝一吃就哭了。
“不好吃就别吃了。”赵长生抢下姜抚枝手里的筷子, 把碗放在一边, “阿枝怎么好好的哭了。”
“我为什么哭, 表哥心里不清楚吗?”姜抚枝带着哭腔, 泪眼朦胧的瞪着他。
赵长生看着姜抚枝的样子, 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拿出帕子给姜抚枝擦了眼泪,“是我不好,我惹阿枝难过了。”
姜抚枝一怔,这对话听着有些耳熟啊,她没多想,追问道:“表哥哪让我难过了?”
“我今日来晚了,让阿枝久等了。”赵长生想了许久叹了口气,姜抚枝屋里的窗子没有关严,有风吹进来,让姜抚枝抖了抖,他便起身把窗关上了。
“我在屋里看了一晚上月亮。”姜抚枝昂着头看着他的动作,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看见他总想使些小脾气,“你把窗户关了,我看什么?”
“阿枝想看月亮,那我带阿枝出去看。”赵长生愣了愣,让姜抚枝找了件披风,拉着她坐在了院子里。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周围密布着星辰,姜抚枝仰头看着天,赵长生便看着她。
“表哥回京都以来连一封信笺都没给我送过,怕是把阿枝忘在脑后了吧。”姜抚枝看着星星,突然开口。
赵长生心里一惊又一喜,之前他送信笺来,几封里只能得姜抚枝一句:表哥还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吧。他竟也不知,原来她是盼着信笺的。
“阿枝若是喜欢,那我便接着送。”赵长生勾起嘴角,“还是像之前那样每日一封。”
“也不用每日都送。”姜抚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角,扯住了自己的裙边,“表哥三五日送一封信笺便好,也不用写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就随便写写就行。”
“好,这几日我处理了一个大麻烦。”赵长生看着姜抚枝便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虽说这些天忙了些,但好歹砍去了太后的手脚,她在朝中没了支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前些年,太后母家仗着太后撑腰,为非作歹,圈地卖官,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便是我有心敲打,他们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图,这次总算让他们尝到苦头了。”
姜抚枝听着赵长生和她说这些日子朝中发生了什么,又看着他眼底淡青色的痕迹,原本的生气委屈又变得有些心疼,“表哥这段日子怕是没休息好吧。”
“是啊。”赵长生低头垂眸,轻叹了口气,“每日睡不过两个时辰,只能在梦里想着阿枝了。”
姜抚枝脸又红了,她听到了远处的打更声,“今日已经很晚了,表哥早些回去歇着吧。”她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道,“我也得歇下了。”
“那我等着阿枝睡着了再走。”赵长生把姜抚枝送进了屋里,“阿枝睡吧,我看你睡。”
有赵长生坐在床边,姜抚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睁开眼,“表哥……还是快些走吧,你在这我睡不好。”
“阿枝要睡不着,我给阿枝读话本吧。”赵长生挑眉轻笑,“上次阿枝的话本在我这还没取走呢。”
姜抚枝愣愣的看着他从袖袋里拿出上次那本话本,接着巧娘的生辰那段读下去,他特意放低了声音,一点点的读着话本里的传奇,姜抚枝原本睁着眼听,后来慢慢闭上了眼,听着听着又沉沉睡去。
赵长生一直读到她睡着了,才停了下来,他的手沿着她的脸慢慢滑落,擦去了残留着的泪痕,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他眸色一深,轻轻啄了一下,“太后已无威胁,等大婚后阿枝便能好受些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抽出了一直藏着的一副字,并着话本一起放在了姜抚枝的桌子上, 悄悄离去。
——
“小姐,快醒醒,老太爷让府里人都去院里,他有话说。”
姜抚枝前一晚,与赵长生说话到深夜,这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珠环喊着她,“什么事一大早便要说?”
“奴也不知。”珠环见姜抚枝醒了,便给她端水洗漱,“听说老太爷才从宫里回来呢。”
她一说宫里,姜抚枝又清醒了些,她坐端正来,又听珠环道:“小姐昨夜一直在看话本吗?怎么我见这话本在桌上?”
姜抚枝这才去看桌案,上面不止有一册话本,还有一幅卷起来的字,她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你拿来给我瞧瞧。”
珠环觉得奇怪,还是递给了她。
姜抚枝翻了翻话本,是赵长生昨晚给她读的那本,想来这幅字也是他留下来的。姜抚枝突然便觉得满足极了,但当着珠环的面,她虽然好奇,但也不敢拆开来看赵长生到底写了什么,她把字放在自己的床头。
“这些东西,珠环便当没看到就好。”
“是。”
珠环悄悄打量了眼姜抚枝,明明才刚起来,她的脸却比上了胭脂还要红。
——
姜抚枝到老太爷院子里时,发现短短时间,姜家在京都能叫回来的人都被叫了回来,连一直在外忙着生意的大房四哥都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祖父这么急着把我们叫回来?”。
“自然是大事,大哥莫急,祖父等会便出来了。”
“这怎么能不急,万一姜家得罪了什么人要回扬州可怎么办?”
姜家小辈们互相问着,姜老太爷正好来了,听到了这句,“回扬州怎么了?在扬州待了十几年都比不过京都几个月吗?”
“祖父说的哪里话。”姜三郎自知失言,连忙陪笑,“扬州自有扬州的好。”
“今日叫你们来,便是让你们都收敛些。”姜老太爷叹了口气,“便是昨日,谢家,当今太后的母家便被抄了家。”
“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呢!”
“是啊!我昨日还见着谢家郎君在逗鸟呢!”
……
“皇上做事,如何让尔等知悉。”姜老太爷摔了杯子,“皇上是个心狠的,便是太后母家,他也一样下的了手。你们不要仗着姜家要出一位皇后,便以为姜家能守百年太平!”
姜老太爷越说声音越大,“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借着姜府庇佑做了什么事,强占田地?偷偷放印子钱?贿赂买官?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被查出来,你们能回扬州,都是皇上开恩。”
“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给你们三日时间,自己处理不了,须得我动手的,便回扬州待着吧。”
姜老太爷发了一顿脾气,好好敲打了他们一顿,又坐在了上首,“你们都走吧,阿枝随我来。”
姜抚枝低着头跟姜老太爷去了他书房,自从回了京都,这是姜抚枝第一次与祖父长谈。
“还有半年,阿枝就得嫁去宫里了。”姜老太爷叹了口气,“皇上这么快下手,是存着为了阿枝的心啊。”
“阿枝明白。”
“你知道便好,按照规矩,近几日宫里会派几个嬷嬷来教你宫里的规矩,今日之后,阿枝便少出门,留在家里陪陪你母亲、祖母,安心备嫁吧。”
“是。”
“阿枝便回去吧。”姜老太爷与她说了这件事便让她离开,在她走到门口时,突然道,“阿枝放心,姜家不会拖累你的。”
姜抚枝从祖父院里出来,一下就明白了,祖父这般敲打家里人,是怕拖累了她,怕姜家人以后仗着皇后母家的身份,做了出格的事,让她没脸。
她边想边走,心中感慨万分,不知不觉回了自己的房里,早上在桌上看到的那幅字正放在她的床头,她将其打开,看到了熟悉的字体,上面写着——白头偕老。
这是他送她的生辰礼,也是他送她的承诺。
第42章
姜抚枝听了姜老太爷的话,没等来教养嬷嬷上门, 却等来了回了京都就很少露面的傅嘉清, 看气色,比之前好很多, 隐约又有了在扬州时圆润的影子。
傅嘉清一见到姜抚枝,便让她把房里的侍女叫下去,然后板着脸看着她, “阿枝, 我与魏祁的婚期定了, 就在年后。”
姜抚枝一愣, “这么快?”
“因为是皇上赐婚, 又赏了好些东西下来, 所以就近挑了个吉日。”傅嘉清提起婚事, 脸上笑眯眯的,带了丝少女的羞涩, “那日魏祁和我说了, 我才知道他早就相中我了。”
傅嘉清把头埋在姜抚枝的肩窝里,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调,“其实在扬州的诗会上,我就注意到他了,他总和我二哥唱反调, 后来又住在我们家旁边, 闲来总能看到他, 我竟不知他存了这般心思。”
姜抚枝见傅嘉清这副模样, 便明白她自己也是很满意这门亲事了,她们从小一同长大,对姜抚枝来说,傅嘉清比姜家的亲姐妹还要亲近,“嘉清满意便很好。”
“其实也有不好的。”傅嘉清顿了顿,又咽下了想说的话,她的头在姜抚枝的肩上蹭了蹭,“不说这些了,我娘让我少出门,安心在家待着,我们怕是今后很难见面了,我特地带了好东西给你看呢!”
姜抚枝轻笑推开了傅嘉清,“你总是说话说一半,忒烦人了,这次带了什么过来?”
傅嘉清的脸红扑扑的,她转头看了看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从怀里偷偷摸摸拿出了一册书,小声道:“这是我从我娘给我备的嫁妆里偷出来的,她说是讲夫妻相处之道的,我想着你肯定没看过,便拿来一起教你。”
姜抚枝一怔,其实她也想学着怎么对赵长生好,便接过了傅嘉清手里的书,这册书似乎隔了有些年份,连封皮上的字都看不太清了,只能认得第一个字是春。
“阿枝。”姜抚枝要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傅嘉清按住了她的手,“不管你等会看到什么都不要大叫,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姜抚枝认真的点点头,翻开了第一页,只不过扫了一眼,便迅速合上,把书塞回了傅嘉清的手上。
“嘉清!”姜抚枝拔高声音看着她,想一想实在太羞了,又压低声音,“你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早晚要看的。”傅嘉清的脸也很红,她拉住姜抚枝的手,“我娘说这是《攻心计》,我爹那样凶的人,还不是我娘说啥是啥。我知道到时候阿枝一个人肯定不敢看,所以现在我偷出来和阿枝一起看,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抚枝佯装生气的背过身,却耐不住傅嘉清缠着她,她往哪边转,傅嘉清便往哪边凑。
“阿枝我同你说,你这样是不行的。”傅嘉清在姜抚枝耳边叨叨,“你总是这么羞,躲着人,既不说也不做,还不肯学,便是天大的喜欢也会被你磨光的。”
姜抚枝一惊,细细想了想傅嘉清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她不再抗拒,由得傅嘉清把书册翻开,看了一会便用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傅嘉清带来的书册,几个时辰后又红着脸把同样脸红的傅嘉清送走。
看了这种东西,姜抚枝这一晚又不得安眠,她平躺在床上,白日看过的图片轮番在她脑海里滚着。
“真是太羞了。”姜抚枝捂住脸,晃了晃头,却控制不住自己乱想的心思,越想便越觉得心慌,便是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都把自己和赵长生代入了那图上看不见脸的人儿。
——
十月中旬的时候,宫里派来的教规矩的嬷嬷终于来了姜家,一共三位年长的嬷嬷,十二位宫女,她们来的那天,阵势不小,见过了姜老夫人便去了姜抚枝的院子里。
“姜小姐是未来的皇后,以后便是要统管后宫,奴明着说来是教小姐宫中规矩的,实则也是和小姐说说宫里的情形。”
为首的李嬷嬷一上来便板着脸说话,姜抚枝心里一凛,坐直了身子,“是,阿枝听着。”
李嬷嬷见她这样,眉心跳了跳,“小姐不必如此,奴来姜家之前,皇上便敲打过奴了。那些端茶倒水行止的规矩,不拘着小姐学,小姐是一朝皇后,没得学这些伺候人的招数。”
“那……嬷嬷是来教我什么的?”
“小姐想学什么,奴便教什么。”李嬷嬷低着头,“便是插花点茶,看账管人都教得。”
虽说李嬷嬷这么说了,姜抚枝心里却不敢当了真,她倘若真的要站在赵长生身边,便是如何也不想丢了他的脸,让人拿住了话柄,她微微点头,“嬷嬷说的这些我都愿意学,该教的规矩,该学的帐,嬷嬷便一并教了吧。”
她话落,李嬷嬷倒多瞧了她两眼,又恭恭敬敬的向姜抚枝又行了一次礼,道了声“是。”
她们来了后,姜抚枝的一大早起来便跟着学行止规矩,怎么坐,怎么走,怎么笑,过了晌午,便开始看账本,她虽还没进宫,这些嬷嬷们听着赵长生的吩咐,早早的把宫里这些年采买的记录放在了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