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约就是那位“怜妹妹”了。不过，怎么好好的小姑娘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太监服呢？在皇宫里这么胡闹，这可是不但要坏名声，连家里都要连累了！
宫中的服饰，可不是谁想穿就能随便乱穿的。即使是宫女太监的衣服。那叫乱制，是可以杀头的。
怪不得李婉远远地看见，惊得连今天的任务都顾不得了。
李婉的确是很生气：“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自己的衣服呢？伺候你的人都死了吗？你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
甘怜惭愧地低头：“是叔叔……叔叔把我……”贝齿轻咬红唇，不说了，小脑袋低得差点埋到胸膛里去。
李婉一听甘怜提她叔叔，气得呼哧呼哧直喘，但毕竟是长辈，到底没抱怨什么。但看看眼前这没出息的一只，又焦躁地看看远处凉亭里今天的任务百里柔，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百里芸秒懂她的挣扎：“表姐，你回亭子里吧，我陪甘怜去找她家人就好。”
李婉闻言愣了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眼看远处亭子里又有人去了，咬牙下了决心，一把抓住甘怜胸前的衣襟往百里芸面前一带：“好！那就先交给你了。你别带他去找甘家人，就把他……”
李婉似乎很为难这话该怎么说。百里芸都等得奇怪了，她才一跺脚：“你尽快找个隐秘的假山洞什么的把他打晕了塞进去，等宴席散了，我来处置！”
李婉风一般地走了，剩下百里芸吃惊地瞪着同样惊吓地瞪着自己的小姑娘：“婉表姐她是开玩笑的吧？”
把人家官员家娇滴滴的女儿打晕了塞进皇宫里的假山洞，一听就是气话吧？
甘怜小心翼翼地退了两步，低头窘迫地揉搓着脏污的袖口：“自然是开玩笑的。姐姐，我想看踢毽子，你能带我去看看踢毽子吗？”
“自然可以。不过你这身装扮……”百里芸皱眉看着这小姑娘。遭罪哦，穿着一身破烂陈旧不合体的太监服不说，细看头发也是脏的、头脸上都有污泥。这是得多变态的叔叔才能这么戏弄自家的侄女儿！
“算了，我叫我的丫头先给你收拾收拾。”
进宫赴宴，女眷们无不另备一两套衣衫以防意外。甘怜年纪个头都与百里芸相当，就是瘦小些，百里芸估摸着自己的衣服她穿应该还算合体。
采青采蓝迅速拿来了一应的物什，连胭脂水粉都是齐备的。百里芸打问好了最近的更衣室，瞅着没人的空档，迅速地带着人进去占了一间。
皇宫里的更衣室相当于现代的五星级宾馆卫生间，每间更衣室分内外隔间，里间有马桶、摇铃，外间有清水、巾帕、盥洗台、衣帽架。百里芸让采蓝在外面守着，自己在内间指挥采青伺候甘怜梳洗更衣。
谁知甘怜却在采青刚一上前时便揪着自己的衣襟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你……出去！我我我……自己来！”
采青不知所措地看向主子，见百里芸皱眉挥手，便顺服地退下。
百里芸不解地看着甘怜，最后确认：“你确定你自己可以？那我们可就都出去了。”她自己是穿越党，又是特殊教育长大的，自然是有人伺候也好，没人伺候自己也什么事都会做。可甘怜真的能自己穿好挺复杂的古代女衫？
别的不说，就襦裙胸前的那几根带子，她自己系得上？
第88章 宫中小儿
“我我……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百里芸转身要走，忽然想起自己还不能出去：“我背过身不看你，你赶紧换洗。免得被人发现主子奴才都守在门外，惹人疑心。”
百里芸转了身，半晌听见身后细细弱弱的“嗯”了一声，心说怪不得李婉那样的性格不喜欢这位甘家的小表妹，这哼哼唧唧的，性格也太柔弱了点！
不过百里芸是个豁达的，该操心的事操心，别人家不该她操心的事她是半分也不会多想的。更何况天下芸芸众生性格各异，再怪的人她都见过了，还真没把甘怜这点儿小可怜性子当回事儿。
身后传来努力不发出声响的洗脸、脱衣服的声音，百里芸忽然想起来：“哎，头发也好好洗洗！我刚才瞧见里面有泥！”
身后的声音静止，过了一会儿传出一声羞到几不可闻的“嗯”声。然后就听到洗头的水声，还有貌似擦澡、然后脱了鞋子洗脚的动静。
百里芸挠挠头，是不是她伤到小姑娘敏感的自尊了？
好不容易听着后面洗好了擦了一会儿头发，然后把衣衫拿起来要穿了，突然又没声了。
百里芸奇怪：“怎么了？”
后面的小声音听起来要哭了：“怎么是……怎么是这种衣服？这种衣服、这种衣服让我……让我怎么穿？”
“太监服都穿了，我这衣服你怎么就穿不得了？”百里芸惊讶，一拍脑门猛地醒悟，“我就知道你不会穿！”之前听着她自己会洗头洗脚擦澡，真是高估她了！
想想李婉描述过的甘怜一旦哭起来的可怕，百里芸果断转身：“没事儿，我帮你！”
甘怜吓得把衣裙抱在胸前勉强挡住光溜溜的白皙小胸膛和只穿着一条短窄亵裤的腰腹，浑身发抖。
百里芸总算明白李婉面对甘怜时那种憋屈的感受了，不过她的脾气可不比李婉好多少。李婉面对甘怜只能憋着，她可是训她弟训得习惯无比。
“抖什么抖？我怎么着你了？再敢做出这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我真把你欺负到死你信不信！手松开！头抬高！看好了，襦裙是这么穿的！……好了，转身！”
利落地给甘怜穿好了襦裙，又把她按在凳子上，疏通了头发，勉强给她绑了两个还不错的包包头，缠上发带，百里芸拿着自己的妆盒，有点儿犹豫。
“你长得太漂亮了，就这么打扮了出去太招人眼。让人认出来的话，不知道表姐会不会生气。”那会儿李婉可是不让她带甘怜找甘家人的。
甘怜眼巴巴地瞅着百里芸，水鹿一样的毛眼睛里骤然闪烁起明亮的期待：“姐姐你……有办法让人认不出我？”他发现，仅仅是换上一身女装，他已经都要认不出自己了呢！难道还能更好？
被人家如此理所当然地叫了姐姐，还这么期待地萌哒哒看着，百里芸顿时就不犹豫了：“当然！看我的！”
李氏和钱氏妯娌俩随着婶婶鱼氏拜见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之后，出来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百里柔和李婉表姐妹俩。
今日人多，太后不可能单独召见鱼氏，只让她们依礼拜见之后就出来了。但三个女眷此时已经彼此通好气，今日这宫中之行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宁防小人不做君子。一抬眼看见百里柔和李婉等在殿外，却不见百里芸的身影，李氏脸色顿时一变，问百里柔：“溪桑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百里柔看了李婉一眼，虽然觉得表妹的说法有点含糊，但还是对李氏答道：“适才女儿在亭子里遇见工部侍郎邕大人的夫人，发生了一点口角。恰逢婉表妹一位小友寻来，婉表妹不敢擅离女儿左右，临时打发溪桑陪那小友去玩耍了。”
一听百里柔竟已和二皇子的舅母发生了口角，三人都紧张了起来，拉了百里柔到僻静处细细询问，百里芸自与同龄人去玩耍一事顿时显得不重要了。
鱼氏见李婉没动，脸色也有些不对，心中疑惑，落后几步拉了她到另一边：“怎么了？可是还有事？”
李婉对着祖母不敢隐瞒，双手紧握住祖母的手臂，拉祖母低头，贴着祖母的耳朵急切地低语了一番。
鱼氏听闻之后也是一惊：“竟会如此！”
李婉急急道：“祖母，我不能再陪着柔表姐了，我得赶紧告诉太后姨奶奶去！”
此事可大可小，但今日人多事杂，的确赌不起，必须尽快让太后娘娘知道。鱼氏自己刚刚拜见了太后出来，若是再进去，势必让殿内外等候拜见的贵妇们疑心，反而不好。如今之计，也只有李婉仗着年纪小，仗着太后娘娘的宠爱，才能任意胡为一二了。
而此时，百里芸已经带着新收的小跟班来到了一处颇为热闹的地方。
今日的麟德殿是前所未有地喧闹。林中、湖畔、山坡、花丛，到处都有欢声笑语不断传来。更有宫中的诸位皇子、公主与众臣子和家眷随意地聚在一处。诸位成年皇子出现在哪里，更是引得哪里的千金闺秀们娇声婉转、斗紫争红。
而未成年的皇子、公主和各家年幼的公子小姐们，自有宫人引着或家人陪着，聚在一起玩着小孩子们的游戏。
百里芸领着甘怜和两个丫鬟，没费多大功夫，就看到了一群在树荫下比赛踢毽子的小姑娘。
这群小姑娘大的不超过十三四岁，小的看起来只有八九岁，聚在一起有十几个，此时围成一个圈正在比赛，几个中年贵妇带着两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在旁边纳凉笑看。
百里芸带着三人隐在一旁的灌木丛后不远不近地张望着，有点儿奇怪地瞅了瞅场内玩得欢快的孩子们，又瞅了瞅一脸羡慕、却死活不敢出去的甘怜小姑娘：“不就踢个毽子。你家里人既然带你进宫，怎么什么也不让你玩呢？”
甘怜一双水鹿一般的眼睛痴迷地看着圈子里一群小姑娘围着踢毽子的场景，下意识地回答：“我……我不会。”真的好想玩啊！
第89章 卞氏姐妹
“玩一玩就会了啊！你想学吗？”
“想……啊不，不想。”甘怜眼神黯淡下来，低下头去，“这都是女孩子玩的游戏。”可是又没人肯教他男孩子该玩什么。他能拿到手的目前也只有偷偷捡来的一枚小宫女们玩坏了的鸡毛毽子。
那是他唯一的玩具，可他不会踢也不敢踢。
“哟呵！”百里芸觉得甘怜这个回答太有趣！一个柔弱得跟小白莲似的泪包小姑娘，内心里竟然渴望玩男孩子游戏？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不知道等李婉知道她讨厌的泪包表妹竟然有此爱好，会不会从此对甘怜大为改观？
百里芸本人是没有性别歧视的，不但不歧视，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值得鼓励：“不错嘛！还蛮有个性的。想玩男孩子的游戏有什么难的？待会儿你走的时候从采青这里拿一张我的名帖，想什么时候玩，想玩什么，只管去百里将军府找我。”
甘怜顿时抬头，惊喜到不敢相信地看着百里芸：“姐姐你……会玩男孩子的游戏？”
百里芸一双白嫩的小手背在身后，骄傲地抬起下巴：“那当然！这可是姐的专长。咱们大周朝天南海北的游戏，只有姐不知道的，没有姐不会玩的！”
甘怜张着粉嫩的红唇，感觉口水都快留下来了：“男孩子们都……都玩什么游戏？”
百里芸如数家珍：“南方多水戏，北方多猎戏，东南玩蛇虫，西北尚搏击。每个地方的特色游戏都有很多种。但就整个大周朝来说，男孩子最常玩的游戏无外乎就是投壶、蹴鞠、骑马、斗鸡、斗蛐蛐……”
百里芸随口说了一串，就见眼前玉容花貌的小姑娘两只水鹿眼已经变成了完全的星星眼，那浑身上下充斥着的崇拜气息，简直和后世面对天王巨星的铁杆粉丝有一拼！
关键是，这种面对她发散的铁粉气息她简直熟悉到爆！今天才刚刚破灭不到一个时辰！
百里芸猛地反省！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说出口奇怪的咒语，把人家好端端的娇小姐变成了百里止第二？
此时，踢毽子的小圈子里，一个鲜红衣服的十一二岁小姑娘正踢得神采飞扬、热汗淋漓，众人齐声数数已经数到了七十三。小姑娘红色的裙裾拎在手里，衣摆随着她漂亮的动作在她身旁翻飞，衬着小姑娘红扑扑汗津津的脸蛋，分外活泼好看。
等毽子踢到了九十七下，小姑娘终于体力不支，跨步慢了一点点，没接住落下的毽子，气恼地捡起毽子发狠地扔得远远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围着她的一圈小姑娘也是一片唏嘘：“就差三个！差一点就一百个了呢！”
“虽然没到一百，但也十分厉害了！”
“是啊！我们可都踢不到这么多个呢！”
忽然有个小姑娘娇声娇气地不屑道：“不过到底是没踢到啊！都试了三次了，现在毽子也扔了，可见得费半月这次到底还是吹牛！”
中间坐着气恼擦汗的小姑娘动作一顿，站起来狠狠地瞪向阴阳怪气的小姑娘：“我没有吹牛！我在家明明就替到一百零三个了！只是你们都没看到！”
旁边有小姑娘扯那说怪话的小姑娘衣角，可她偏偏不理，嗤笑道：“那当然，哪怕你说在家里踢到了一千个，我们也只有听着。你们家里的事儿，反正别人又见不着！”
“卞靥！我撕了你的嘴！”费半月气极了，但显然爱玩的她却不是个能言善辩的，扑上来就要去打那叫卞靥的小姑娘的脸。一起玩耍的小姑娘们赶忙扯住她。
卞靥却仿佛早已料到费半月会是这样的反应，急退半步躲开了费半月乱抓乱挠的手，扭身就夸张地哭叫着朝一旁纳凉的贵妇和少女们跑去：“姐姐救我！费半月踢毽子输了就打我！”
百里芸一把抓住突然朝着甘怜的小脸飞过来的毽子，扭头就看到贵妇和少女们那边一阵喧哗，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扑在姐姐怀里哀哀哭泣，一个贵妇气恼地冲到刚才踢毽子的那小姑娘身边狠狠地训斥着她，还亲自下手在她背上拍了两把，而那小姑娘通红着眼眶一动不动地任由母亲当着众人打骂，倔强地一声不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