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哪儿?”他走到少女身边道,双手抄兜轻声道。
“去逛夜市!我想吃串串!也不知道夜市还开不开了!”月摸了摸肚子:“有点儿饿,你是不知道病号饭有多难吃。”
“开的。”傅微说:“不过新政策颁布要求十二点之前必须收摊,我去看过。”
月有些诧异的侧目。
“小傅。”她说:“你好像总是知道我要什么,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傅微默了片刻,唇角含了几分笑意:“可能恰好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这个答案月很满意。
“小傅,你为什么黑眼圈这么重啊!”
“最近忙。”
“是赶稿子赶的吗?”
“嗯……”
“那你赶完了吗?”
“嗯。”
“真的还是假的?我是你的忠实读者你可不能骗我。”
“没骗你,真的。”
“那你能不能——”
“土豆还是藕片?”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都要!等等,你不要转移话题啦!我想知道纪臣到底怎么样了!”
“我签了保密合同的,出书之前不能剧透。”
“这样啊……那你能不能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
“嗯?”
“你为什么写《百年契约》啊?”
“因为……辞职了,需要工作。”
“不是问你这个啦!我是指你的创作灵感是什么?”月抱着一个大纸盒,里面装着一艘五彩缤纷的香蕉冰激凌船,淋了奶油还洒了糖衣,这种天吃冰激凌也是刺激,她一边蹦跳一边扭头问:“你真的见过血族吗?我的意思是现在世界上真的还有血族吗?”
她半真半假的问着,然后认真的观察着傅微的表情。
傅微想了想道:“不能因为没见过就否认存在。”
“那你觉得血族怎么样?”
“很难说。”傅微说:“就像你不能片面的定义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样。”顿了顿他道:“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
月有些失望。
她咬了咬嘴唇,放慢了脚步和傅微并排走着,竭力想靠的近一些:“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傅微:“你的香蕉船化了,漏出来了。”
月:“哎哎哎?!?!?”
她一低头才发现多余的奶油从纸盒的缝隙里漏出来,粘了满手,“啪叽”又滴到了衣服上。
“啊我的衣服啊!”月气的跳脚,把被奶油泡的软叽叽的纸盒往傅微手里一塞,连蹦带跳的往路边的公共洗手间奔过去。
傅微抱了一手粘腻,对着少女元气满满的背影,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转而将这堆东西一起扔进了垃圾桶,抖了抖手腕,寻思着还是应该去洗个手。
夜市只有一个蓝色的铁皮搭建起来的简陋卫生间,位于街对面的一隅,没什么人,外头挂着一个光秃秃的水龙头。
月正扯着衣服前襟对着细细的水流使劲儿搓着,她里面是病号服,外面是一件蓬蓬的奶油色大外套,头发微卷,背影看起来萌萌的,这时有两个蹲在路边儿吃麻辣烫的男青年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看她落单便一左一右的靠了过去。
“小妹妹,衣服脏了啊。”麻辣烫男甲说:“哥哥的衣服借你穿啊,里面这件脱下来得了。”
月充耳不闻。
“小妹妹,相逢即是缘,哥哥请你吃特别好吃的大香肠怎么样?” 麻辣烫男乙一脸猥琐道。
“我男朋友就在路对面。”月头也不回道:“又高又帅又能打,你体会一下?”
麻辣烫男甲有点儿畏惧,麻辣烫男乙却冷笑一声,一手搭上月的肩,把脸凑了过来。
“看到这个没?”他张开嘴,指了指自己一颗豁口的虎牙:“我偷偷告诉你,我是吸血鬼,瞧见这牙没,我要不高兴,把你脖子咬断,把你男朋友脖子也咬断,怕不怕?”
这位“吸血鬼”同志一张嘴喷出好大一阵口气,月被熏的眼前一黑,退了一步。
“你说你是吸血鬼?”她伸了一根手指堵住鼻子,挤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假笑:“我怎么瞧着你这牙一点儿也不正宗呢?”
“嘿你别不信!” 麻辣烫男乙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从哪儿拔出一根没削皮的甘蔗来,“吭哧”一口下去,“呸”吐掉,指着那缺口说:“瞧见没,削金断铁的牙口。”
麻辣烫男甲跟一旁附和道:“就是,我这个兄弟咬过好几个人,今天难得他心情好,想请你吃饭,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月低下头,捞了一把头发:“是吗?那你看看我这牙怎么样。”
她再次抬起头来,莞尔一笑。
背着路灯,迎着月光,少女红唇娇艳,对称的两颗尖牙锋利,雪亮,诡异又妖冶。
两位麻辣烫男的表情渐渐凝固。
“啊!!!!!鬼啊!!!”
月嘴角一垮,歪着头看这俩人屁滚尿流的往外奔,撞翻了两个垃圾桶,随后迎面撞上了要来洗手的傅微。
“小傅!”月拔高了音调喊道:“这个吸血鬼大哥哥要请我吃‘’大香肠”,他说如果我拒绝就要咬断我的脖子,人家好怕怕哦!”
傅微:“……”
五分钟后。
傅微跟月一同蹲在路边,那两个麻辣烫男各种被自己的皮带捆着,四脚朝天的被巡逻队弄进了警车。
鉴于那两个麻辣烫男还鬼哭狼嚎着说“见鬼了”,巡逻队的队长不得已朝月走过来。
“不好意思小姐……”
月:“啊——”
她超主动的张大了嘴,露出白白的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牙牙。
巡逻队队长:“……OK没事了。”
警车开走,傅微道:“怎么回事?”
月道:“刚才那个大哥哥非要说他有吸血鬼的牙,警察叔叔就想找个正常的牙比对一下咯。”
傅微“唔”了一声。
月转头:“你刚才为什么不揍他们一顿?他们欺负我哎!”
傅微:“你希望我揍他们?”
月想了想,忍不住笑出了声:“绑成这样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她双手托腮想了一会儿道:“哎小傅?你会不会龟甲缚啊,下次试试呗?”
傅微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着实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差不多得了,成天想什么呢你。”
月摇头晃脑,不知怎么的,她还挺喜欢听傅微教育她的。
夜市渐渐地收摊了,月蹲累了,站起身。
“衣服还湿呢,回去吧,小心着凉。”傅微看了看她的里衣说。
“我不回医院。”月一梗脖子说:“医院就我一个人,又孤单又寂寞!”
“不回医院去哪儿?”傅微说:“学校宿舍现在应该门禁了吧。”
月咬着大拇指,转了转眼睛道:“小傅,要不然去你家吧!”
第29章
傅微盯着她充满了希冀的澄澈眼神看了许久, 轻轻的摇了摇头。
“改天吧。”他说。
月的神色微微一僵。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她被浓重的羞耻感猝不及防的包围。
她是昏了头了吗?这么自作多情的……就说出口了。
傅微被推了一下, 两个人拉开了距离,月笑了一下故作轻松道:“OK,那我回去了。”
傅微:“喂小白——”
他尚来不及挽留, 少女已经掉头跑开了。
月跑的飞快, 一口气穿过了好几条街,将夜市的喧嚣甩的远远的。
她一点儿也不想给傅微捉住自己的机会,太丢脸了
慢慢的停下来,她喘了口气, 贴墙而立。
小傅真的没追过来吗?
她侧首看了看,这是一条陌生的巷子,她跑得太远了, 不管追没追都看不见了。
心情好像更糟糕了。
半个小时后,月摸到了傅微家的公寓门口,探头探脑了一阵。
还是想跟小傅认真的道个别,说不定小傅就回心转意, 邀请她一起共度良宵——
哦傅微回来了!
月激动的呲出去, 两秒后惊慌失措的辙了回来,贴着墙大喘气。
傅微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姑娘!
两人并肩走着, 那姑娘一面说笑着一面停在了傅微的公寓门口。
月屏住呼吸窥出去,她看见傅微掏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那姑娘犹豫了一下,笑着歪了歪头,迈腿进去了。
“哐啷”防盗门闭合。
她凭什么觉得她和人类之间的距离会比人类和人类之间更短?
月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感觉有一只手掐断了她心里最后的一点火花。
历史课是月最讨厌的课,没有之一。
偏偏出院返校后的第一节课就是历史课。
历史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这会儿正用朗诵的语调讲述着灭世之战的那段历史。
“是烈士们用鲜血为我们铺就了如今宽阔而平坦的人生道路。”历史老师说:“下面大家翻一页,我们看一下在灭世之战中有着卓越功勋的几位将领。”
月昏昏欲睡的把书翻了一页过去,目光落在了几个人物介绍上。
“元帅葛秋(白银时代-43年~白银时代9年),将军郑海(白银时代-35年~白银时代9年),将军韩峰(白银时代-37年~白银时代9年)……”
历史书将灭世之战前后称为白银时代,枯骨遍地,所以称为白银,以负纪年的模式记载大事件。
这些将领无一不是在灭世之战中奋不顾身的守在最前线,最终为国捐躯,有老有少。
徐雅小声感慨了一句:“唉,你看最年轻的这个,才25岁就牺牲了,好可惜。”
月默然望着末位的那个名字,
上尉卫拂(白银时代-15年~白银时代10年)。
“你说灭世之战那会儿是不是没有照相功能啊?偏偏要用这种灵魂画像,大鼻子大嘴,六十岁跟二十几岁长得都一样啊。”陆坚说:“不过这个卫拂上尉,一看就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
是了,月一手托腮,另一手拿着笔,慢慢的勾勒着卫拂上尉的画像。
时间太久了,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历史书上的这种灵魂画像,已经完全忘记卫拂的长相了。
虽然她知道卫拂一定不长这样。
卫拂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光,温柔而缱绻的闯入了她的世界。
她转眸看向窗外,神思飘远。
“白丞月。”历史老师敲了敲黑板:“白丞月!”
“啊有。”月倏地回过神来。
“站起来。”历史老师说:“上课走神,我讲的重点你都听进去了吗!”
月垂眸,一旁陆坚正拿了自己的历史书一个劲儿的戳戳戳,小声道:“讲到这里了。”
“听进去了。”月说。
“我看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历史老师说:“那我问你,象征着灭世之战拉开序幕的是什么事件?”
“滨水地雷田事件。”月说:“血族抓了若干人类,吸完了血做成诱饵扔进了人类军队布置好的地雷田里,一来为了引爆地雷,二来为了挑衅宣战。”
“那什么象征着灭世之战的结束?”
“铁腭堡拔旗。”月说:“卫拂上尉率领军队踏平血族根据地铁腭堡,拔下了旗子,贴上了人类政府自己的徽章。”
“厉害啊。”陆坚在一旁“刷刷刷”翻书:“这还没讲到呢,你预习了啊小白。”
历史老师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后她微微皱眉道:“你很能啊白丞月,这就是你上课走神的理由?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只要看书就不用听我讲课了?”
月没说话,略有恍惚的望着书本。
她没有亲眼看见卫拂拔旗,这只是卫拂向她承诺的,事后又听骆曌转述了一遍。
卫拂就死在了这场战役里,他一去未回。
说好的战争平息就告老还乡,带着她回家种红薯,每天学很多很多的新菜谱把她喂的饱饱的,让她可以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女孩一样长大。
都是假的,都破碎了。
月深呼吸。
“你很不服气?”历史老师说:“那我再问你,滨水地雷田里埋了多少个地雷?”
“七十九个。”月脱口而出。
她记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就是那天,她被族人捆吧捆吧,入夜扔进了滨水地雷田。
她又饿又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动了会被地雷炸死,不动到天亮被人类军队发现,抓回去做实验也是死。
她绝望到无以复加,却不曾想就在那样的情况下遇到了卫拂。
卫拂看见她的时候,虽然被捆得跟个粽子一样,但她还是亮出了獠牙,把自己最凶的一面展示了出来,试图把对方吓跑。
然而那个穿着银白色军装的年轻男人却在她跟蹲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