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远抱着白凡,径直朝前面不远处的两辆小轿车走去。
他来之前特意通知了飞跃集团Y省分公司这边,分公司的经理得知大领导带着一家老小来了Y省,欣喜之余忙不迭的就安排了两辆豪车过来接机。
孙经理没见过总公司的总裁周先生,可刚刚给周先生打过电话后,他就一直关注的外面,所以当一个抱着小孩,打扮偏日常的高大男人朝他这边走来时,他就几乎可以断定,这人就是他等的周先生。
周嘉远走到那辆黑色奔驰前站定,孙经理和后面那辆车的司机小陈连忙下车迎接。
“领导,您来了,”孙经理嘿嘿一笑,“我是这边的经理孙鹏,”他拍拍一旁笑容腼腆的年轻男子,“这个是我司机小陈。”
周嘉远点头。
闲话两句,几人上了车。
周小佳和李月兰坐司机小陈的车,许芷和周嘉远以及白凡则坐孙经理的车。
车上,孙经理一直找话题和周嘉远聊天,试图套套近乎,看能不能讨两个甜头大的项目过来。
“领导,这是您儿子吧!和您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孙经理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瞟着后视镜。
这话听在周嘉远耳里,十分受用。
“是,他长相多半随我。”他摸摸白凡的脑袋,侧头似笑非笑地看许芷。许芷不知怎的,被他看得脸颊莫名发烫起来。
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白凡听到许芷的咳嗽声,哪晓得她是因为不自在,只以为她是嗓子不舒服,便关心道:“妈妈,你是不是感冒了?刚刚我听到你在咳。”
“……没感冒,小凡别担心妈妈。”许芷也伸手过去揉了揉白凡柔软的发丝。
白凡蹙着小眉毛,不太信妈妈的话。
他昨天明明看到爸爸欺负妈妈,把妈妈的衣服脱了,妈妈光着背……怎么可能不感冒?
妈妈肯定是不敢承认,怕爸爸继续欺负她,嗯,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白凡一边心疼妈妈,一边讨厌着爸爸,他感受到爸爸的手还放在他脑袋上,揉来揉去,揉去揉来……
啪——
白凡忽然抬起小手,打掉了爸爸放在他头上的大手。
周嘉远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那只被儿子打开的手,他怎么感觉,儿子不高兴了?
“小凡怎么了?”周嘉远关心道。
白凡气呼呼的,既不看他也不做解释。
老师说过,家丑不可外扬,等他回去了再帮妈妈好好教训爸爸!
路途太长,走上山路后,心事颇多的白凡在颠簸之下趴在爸爸怀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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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目的地时,已经下午五点,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橘红色的一团挂在天边,衬得小山村有种别样的宁和。
两辆豪车开进穷乡僻壤的周家坡,自然引人注目。村民们纷纷猜测车里坐的会是谁。
有人猜是村长家嫁给县里富二代的女儿回来探亲了;有人猜是远嫁S城的郭娜回来了……各种猜测层出不穷,但就是没人想到前些年因儿子失踪变得穷困潦倒的周家。
当两辆车在周家破败的院落前停下时,周边楼房里暗中观察的村民们无一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看到周家那个势利眼出了名的大媳妇听到动静后拉开了院子门,伸出个头发稀疏的脑袋,定定地看着门口两辆豪车。
车门打开了,下来的居然是——
暗中观察的村民们呆住了。
居然是周家二媳妇李月兰和她女儿周小佳。
已经有村民按捺不住好奇凑了过去,然而接下来,更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另一辆车里下来了两男一女和一个小男孩,而其中一个男人俨然就是四年前失踪的周嘉远!
村民们从暗中走出来,哄的围了上去。
“呀!这不是小远吗!”
“远哥长变了咧……”
“哪里长变了,都是钱衬的吧,看他那一身名牌——”
“瞧你酸的……”
“小周失踪这么多年,都已经结婚了?看他抱得那孩子,真和他小时候一个样。”
“旁边那个应该是他媳妇吧,真美——哎哟媳妇,你揪我耳朵干啥!人都看着呢!丑不丑!……”
“眼睛看哪呢?最美的就在你旁边!”
“是是是……”
人越围越多,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热闹的很,也吵嚷的很。
李月兰面上虽掩饰的很好,但看到那些平日里瞧不起他们周家的人此时露出的艳羡之色时,她这心里啊,别提多舒坦了。
周嘉远把白凡放到地上,勾着礼貌的笑,和围在旁边的村民一一挥手打招呼。
别说,离开这么多年,现在回来看到这些印在骨子里的熟悉景物,到底还是生了万千感慨。
眼睛起了雾一样,看东西都不分明起来。他看了那间斑驳的老房子许久,却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一样。
蓦的,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树墩。
是,那里该有一棵树的,该有一棵柿子树的。
树墩的横切面还很新鲜,像是刚砍不久。
“小远,怎么不进屋去?”李月兰在旁边小声问他。
周嘉远唇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他眸子一闪,问:“妈,那棵柿子树呢?”
李月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看到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子后,她止不住地皱眉。
“不对啊,我走的时候树还在的,这才多久……”她抬眼看向门口,正好看到双眼放光的嫂子搓着手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小远啊,你可算回来了!”她在周嘉远跟前站定,肥胖的手直往眼角抹,“你都不知道婶婶跟你妈过得是啥日子!前两天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婶婶得亏把咱家门口那棵柿子树卖了,不然可能真撑不到你们回来呀!”
第58章 058
周小佳从小就不喜欢婶婶,婶婶总爱占别人的便宜,行事作风十分惹人厌恶。现在连她都看的出来,婶婶肯定是又开始打哥哥的主意了!
她很想揭穿婶婶,可妈妈从小教导她不能顶撞长辈,她也就只能闷着气站在后面,一声不吭地瞪着婶婶。
婶婶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着苦,全然没察觉到身周越来越低的气压。
揭不开锅?周嘉远眸子一眯。他视线下移,落在婶婶崭新的衣衫上,她胸前有一块新溅上去油渍,身上也散发着浓郁的焖肉香味。
不过,刚回来,就不和她计较这些了。
他紧了紧牵着许芷的那只手,许芷这才回过神,从柿子树桩上收回了目光。
“我们进去吧。”许芷淡声道。
虽然只是一棵柿子树,但养了二十多年,好歹有了些感情。嫂子这种自私的行径着实很让李月兰心寒。
李月兰什么都没说,带着一行人就走进了屋子里。
嫂子罗燕不爱收捡,以前李月兰在家的时候,前前后后都是她打扫的,罗燕只会嘴上说说,自己却从来不会动手。李月兰这么多年也忍过来了。
可今天,来的人里不只有儿子儿媳,还有儿子的下属啊!
这乱糟糟的一团,儿子当领导的,老家房子里这么乱,可别破坏了他在下属心中的形象才好!
李月兰脸上火烧一样,打了声招呼就四处收拾去了。周小佳也很有眼力见的跟着一起去收拾。
李月兰一走,罗燕眼珠一转就凑上前,对那两个面生的男人笑道:“来来,我来给你们倒水喝哈!”
孙经理和小陈忙说不用麻烦,可拗不过热情过度的罗燕。
“那有什么麻烦!来了就是客,招待你们是应该的!”
罗燕这么热忱是有原因的。侄子一身休闲,而同来的两个陌生男人却西装革履,和她在电视里看到的老总一样。
罗燕不认识周嘉远身上的牌子,只以为他失踪这几年在外面混的也不见得多好,所以这两个身穿西装的才是老板级别的人物吧!
自以为见到了大人物,罗燕虚荣心渐渐膨胀,她屁颠颠地就跑到香案柜子前翻找起来。
“我的娘诶,上次买的一次性杯子怎么就找不到了咧?明明上次还犯了眼睛的!”罗燕用老家话念叨着,急得直皱眉。
倒腾了半天,站在堂屋里的几人,特别是孙经理和小陈,明显有些站不住了,但碍于周嘉远的面子就一直没吭声。
周嘉远和许芷对视一眼,会了意,周嘉远清清嗓子,刚准备出声让罗燕别找了,罗燕却叫了一声。
“哎呀!可找到了!”
罗燕手里拿着几个摞在一起的塑料杯,她踢上柜门,将最上面那个沾了灰的塑料杯抽出来扔掉。
由于只有两个杯子是干净的,罗燕便只倒了两杯白开水。她一手端一个,因为笑的太用力,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老板们喝茶,喝茶。”
孙经理和小陈一脸为难的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已经快忍无可忍的领导周嘉远。
孙经理擦了擦额头刚沁出的冷汗,虚推了一下罗燕递来的茶水,僵硬地笑了笑,“让领导喝,让领导喝,我们俩不渴。”
罗燕脸色变了又变。领导?谁是领导?
孙经理实在是在这待不下去了,他侧过头对周嘉远说:“领导,您老家的山水可真美,我和小陈准备出去转转,拍几张照片发个朋友圈。”
周嘉远也能理解他们,沉吟片刻,颔首应了。
“好,有什么事打我电话。”他说。
“好的领导,那我和小陈就先出去溜达了!”
孙经理语毕,又和屋子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同小陈一起出门离开了。
罗燕举着两杯水杵在那,呆了半天才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周嘉远,唰唰唰的上下打量起来。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那两个老板样的男人喊她侄子领导!所以,侄子现在是真的发达了?!
罗燕双眼放光,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贪婪。
“来,小远渴了吧,快喝水喝水。”她将手里的被子递给周嘉远,视线左移,又落在周嘉远身旁那个看起来有那么点儿眼熟的女人身上,“这是小远女朋友吧!来来来快喝水!”
白凡仰头看着水杯,扯了扯许芷的裤腿。
“妈妈,水里好多灰。”白凡小声说。
许芷揉了揉白凡的小脑袋,因对方是周嘉远婶婶的缘故,她还是将水杯接了过来,没喝。
“谢谢您。”
周嘉远也接了过来,掩去眸中的冷然,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多谢婶婶。”
罗燕什么嘴脸他是知道的。从前一直欺负性子软的李月兰,什么好处都让她占了。现在她一定在心里琢磨该怎么在他这里得到好处吧。
周嘉远向来不喜罗燕,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小远这几年出息了啊!咱周家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以后婶婶和你妈跟着你有福享咯!”
罗燕的吊梢眼一笑就眯成了一条缝,俨然就是副惹人厌恶的奸诈模样。
李月兰和周小佳刚把别处收拾完,一走进堂屋就听见了罗燕这句话。
李月兰直皱眉,周小佳小声呸了一声。
“小远,你来厨房帮我打下手。小佳带你嫂嫂去房里歇着。”李月兰吩咐儿女。
分工完毕,只把罗燕晾在了一旁。
罗燕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很窝火,但碍于已然发达的侄子在场她又不好发作,只得觍着脸走上前,夺过李月兰手里的抹布,道:“你们都是刚回来,坐了一天车也累!都歇着去吧,我来就好!”
李月兰不跟她客气,随她去了。
罗燕去了后院厨房,他们则都去了周嘉远房里。
李月兰这四年来虽说四处奔波,但只要回来就会将周嘉远的房间打扫一遍,这次她离开了一个多月,房间也就一个多月没打扫,倒不算太脏,稍稍打扫一下就好了。
几人一边打扫一遍聊天。
“妈,小姨这几年还好吧?”周嘉远拿鸡毛掸子打着灰。
李月兰来回拖地,听到周嘉远问她,她停下来撑着腰,一旁擦完桌子的许芷见了,忙说:“妈,我来拖吧,您坐着就好。”
李月兰笑着把手里的拖把递给许芷,撑着后腰坐到了还没铺床单的床垫上。
“她过得挺好的,你表弟去年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一家人都乐坏了。”
周嘉远点点头,灰尘吸进鼻子里,呛得他咳了两声,坐在床沿的白凡抬眼朝他看去。
咦,爸爸怎么也在咳,难道他也感冒了?白凡摸着小下巴,十分不解。
“表哥还是挺厉害的!”整理书架的周小佳说。
周嘉远笑笑,温声说:“小佳也去县里读书吧。”
周小佳一愣,讷讷道:“那哪成呀……”她们家在县里没房子呢。
“我在县里给你们买套房子。”周嘉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到时候你们就搬到县里去吧。”
搬到县里就可以不用和婶婶在一个屋檐下,就不用被婶婶使唤着干这干那了!
周小佳喜不自胜,连声道好。
说完,她又有些担忧:“那这里怎么办?婶婶会不会也要跟着去?”
跟着去?罗燕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没有血缘的外人,老房子留给她一个人,他不问她要钱就不错了,她还有什么脸跟着一起去?
周嘉远蓦然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那时他刚上高中,伯父在田里劳作的时候突然猝死,葬礼过后,不少人唏嘘罗燕年纪轻轻没了丈夫,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可怜见的。知情人士站出来淬了一口,告诉她们罗燕此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怎么地呢?原来,二十年前,罗燕和他伯父结婚,婚后不久罗燕就怀了身,因为孕期不注意,检查也没做全,生出来的孩子是畸形——兔唇加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