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求饶
“娘娘,陈昭仪又来了。”
殿里焚着香篆,袁德妃正一身素衣立于书案前虔诚抄经,闻言笔一顿,而后继续写字:“打发她走。”
丹青却把手腕上的镯子抹下来,放在了桌上:“陈昭仪说,她等。”
袁德妃扫了那镯子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笔,丹青立刻递上一方毛巾。
袁德妃慢条斯理地净手,又慢慢悠悠地回到椅子上品了一口茶。
“她这样多少日子了?”
“加上今天,第十天。”
袁德妃眼中闪过一抹嘲色:“那,祈王失踪多久了?”
“五十多天了。”
袁德妃没说话,静默着又喝了一口,才把茶杯递出去。
丹青上前接了茶杯又道:“祈王失踪,陈昭仪自然难以安枕,只是奴婢不懂,她之前那四十来天怎么都不见着急?这几天倒日日守着您了。”
“往日,她心里没上火。这会儿,只怕火烧得她坐不住。得了,让她进来吧!”
丹青一愣:“娘娘,您要见她?”
“见吧。”袁德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让她死心,也是见天的烦。”
丹青答应着转身要去通传。
“慢着!把那镯子带上,人家给你的,留我这里做甚?还有,叫她一人进来吧,你带着她那丫鬟……到外面去。”
“是,娘娘。“
丹青心领神会的应着将镯子拿回来戴好,人出去了。
她一出去,袁德妃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再慵懒,反透出一些尖锐来。
”主子,这日头正烈,您要不要回去避过了再来?“翠儿一面给陈昭仪扇风送凉,一面担忧劝慰。
陈昭仪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日渐憔悴,她着实忧心主子的身体怕她先倒下了。
“没事……“陈昭仪刚吐两字就见丹青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丹青姑娘。”
“陈昭仪,您运气不错,娘娘这会儿醒了,说让您进去,快请吧!”
陈昭仪登时露出一丝喜色:“好,多谢丹青姑娘。”
陈昭仪迈步,翠儿自然跟在后面,但翠儿刚走到丹青身边,丹青却一把拉住了翠儿:“翠儿姑娘,主子们说说话,我们就在外面坐一会儿吧!”
翠儿闻言哪里还敢跟着进去,只能眼巴巴得看着陈昭仪一人进了殿。
“我说……”丹青此时非常直白地开问了:“人家遇上事儿了,都是急得马上抱佛脚,你们是不是来得晚了点?”
……
“素衣见过德妃娘娘。”
陈昭仪入殿就见袁德妃在桌案前提笔写字,忙上前行礼,可袁德妃低头抄书,宛若不曾听见与察觉,于是陈昭仪只能保持行礼的姿态半蹲在那里。
半蹲,不上不下,连借力都难,最为难受。
陈昭仪撑了片刻,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摇晃,可是她现在有求于人,再是难熬也得咬着牙死死撑住。
“行了,站直了吧!”在她几乎要跪跌之时,袁德妃开了口。
“谢德妃娘娘。”陈昭仪站直身后擦了一把汗,想要问话,但看到袁德妃没有抬头,嘴巴翕张两下就闭上了。
袁德妃不疾不徐,她慢慢地写完了一句话,才提起笔瞧着字发问:“抄经吗?”
“抄,最近……都抄。”
袁德妃抬头看了眼陈昭仪,将自己手中的笔朝前一递:“来,抄一段。”
“这……”
陈昭仪感到意外,更有些迟疑,她摸不清楚这斗了几十年的敌人要玩什么花样。
“嗯?”袁德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眼里飞舞着的是戏谑。
陈昭仪心里一慌,赶忙上前接了笔,小心翼翼地站在桌前,袁德妃此时反退至一边的窗前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陈昭仪只得深吸一口气,提笔接着抄,但抄了没两个字就泪眼婆娑起来。
袁德妃见状眼神转向了窗外,口中轻声念着。
“父母恩深重,母年一百岁,长忧八十儿,欲知恩爱断,命尽始分离。”
笔从陈昭仪手中滑落,她猛然转身冲着袁德妃跪下了。
“德妃姐姐,求求您高抬贵手!大王已经登基,我儿只求一个弹丸之地安度余生,您就放过他吧!”
陈昭仪说完便是连续磕头,那一下下的闷声就似佛堂里的木鱼声带着悲凉。
袁德妃慢慢地转头看着她:“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
陈昭仪立刻抬头:“娘娘,我儿自失踪便不在朝,不会再对大王有任何威胁……”
“这话你说没用。只要祈王一日没有下落,大王就不会高枕无忧。”
“我发誓他绝无异心!”
德妃“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发誓?呵,朝堂政局可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陈昭仪闻言立刻跪行上前,抓了袁德妃的衣襟:“德妃姐姐,我……”
“嘘……”
德妃比划着噤声的动作,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昭仪:“回去吧!从祈王失踪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死,已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可是他们到底也是兄弟啊,素衣只求手下留情……”
“陈素衣!”袁德妃眼中厉色乍现:“倘若今日是你的儿子为王,你当对我母子如何?”
陈昭仪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姐姐明鉴,素衣从未有这等僭越之念。”
袁德妃冷哼一声,将陈昭仪的手从衣襟上拂开:“以后别再来了,你若真想祈王安好,就多抄抄经、烧烧香吧!”
袁德妃说完转身就走去了侧殿,留下陈昭仪一人瘫在地上痛哭不已。
她的伤心难过乃至担忧,在这一刻微不足道,就连她的俯首也不能换来胜利者的一句承诺。
成王败寇,不变的规则。
哭了片刻,她抹了泪,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昭仪!”苦于应付丹青的翠儿看到陈昭仪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但看到主子那充满苦楚与泪痕的脸,霎时心疼得泪盈于眶。
“我们走。”
陈昭仪眼神呆滞,憔悴失意地扶着翠儿走了。
她们走后不就,袁德妃反从殿内走了出来。
“娘娘,这陈昭仪看样子是死心了呢!”
袁德妃抬头看了看天:“她不会死心的。”
“娘娘,我问了翠儿,当真陈昭仪一开始知道祈王失踪并不着急,娘娘您神了。”
袁德妃睨她一眼:“不是我神了,是她看大王迟迟不撤兵力,真心怕儿子折了,才来求我。”
“娘娘您放心,祈王他定然威胁不了咱大王的。”
袁德妃眯了眯眼:“大王虽已继承了王位,但只有祈王的死讯才能让大王安心。”
第86章 负重
花柔跟着慕君吾在竹林内演练了几个招式后,恍悟道:“怪不得这里老是不大对劲儿,原来是我弄错了。”
“不错了。”慕君吾的眼里有着赞许:“三清灵经卷的招式和心法你自己推敲掌握了八成,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更进一步了!”
花柔听到慕君吾居然夸她,立时红了脸羞涩道:“还不都是慕大哥你教得好!”
“就他教得好,我也教过你的,你怎么不夸我?”唐六两拎着东西走了进来,花柔立刻蹦到唐六两身边:“六两师兄,你也很好。”
唐六两昂起了下巴:“这还差不多。”
慕君吾盯了唐六两一眼,垂了眼眸。
“六两师兄,这是你的新火器吗?”花柔注意到唐六两手里有个奇怪的匣子。
“不是,这是个老物件,我有些地方想不明白,特意拿来向慕师弟请教的!”
唐六两说着立刻到慕君吾面前把手一抬,捧着匣子殷切地望着他。
可是慕君吾不接不问,只是扫了一眼那东西而已,就没兴趣似地低头整理衣裳了。
“你别这样,我真不是难为你来着,这可是唐门二十五年前的老机关部件。听师父说,早年唐门的机关同火器结合,弄出了不少的厉害玩意儿,只可惜现在什么都没剩下……”
慕君吾眉一挑:“早年?”
见慕君吾搭理自己,唐六两立刻兴奋起来:“没错!我告诉你,咱们唐门虽然隐世独立,但其实很多轰动天下的事,可都有咱们参与!”
花柔一脸茫然,慕君吾却是睨了唐六两一眼。
“哎!我说真的!不骗你!像唐王玄武争位,若不是咱们唐门夺魂房里的人出手,唐王当年未必能顺利起事……”
“胡说八道!”慕君吾扭头不愿再搭理他。
唐六两急了,捧着匣子挪去了慕君吾的视线之处:“我可没胡说八道,这些都是寂哥讲给我听的。”
“他又没生在几百年前,如何知道?不过是哄你的。”
“哎呀,夺魂房里有‘唐门任事录’,它记载了唐门历代夺魂房弟子所参与的事情和完成的情况,寂哥在夺魂房看了很多,所以知道这些,他讲给我的必然是真的,才不会哄我呢!”
慕君吾挑眉:“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的话,就让我一直输给你!”
慕君吾闻言翻了个白眼,花柔则“噗嗤”一声笑了:“六两师兄,你现在不是一直都输给慕大哥的吗?”
唐六两梗着脖子:“我不会一直输的,迟早有一天我能赢了他!”
花柔笑着点点头:“好好好,迟早有一天,你还是先和慕大哥弄明白手里的东西吧!”
唐六两立刻把匣子捧给慕君吾,表情很狗腿:“对对对,先帮我看看这个。”
慕君吾看看花柔,又看看唐六两,终于伸手接过查看。
……
这天夜里,慕君吾再次离开了机关房,借夜幕掩盖身躯,悄然来到了夺魂房外。
他想要弄清楚一些事,就必须来找线索,白天唐六两提及到的《唐门任事录》,他那日明明已经翻到却没顾上查看,今儿他想翻一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夺魂房的守备比上一次更严了,人数不但多了一些,甚至院外都有了巡逻的队伍。
慕君吾小心翼翼地避开后,潜伏于树冠中等待清早换岗时的松懈时刻,不过他居高临下看向院内才发现就连院内的巡逻队伍都多了一支。
莫非是我上次的潜入被察觉了?
他吃不准情况,但他并不会退缩。
就在慕君吾静心等待的时候,姥姥的寝室内却气氛怪怪的。
本该就寝的姥姥,不但没有休憩,反而闭着眼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拨弄着一个九连环,她的面色阴沉,显然不悦。
而在她的榻前,唐箫正笔直地跪在地上,目色诚恳又透着一丝倔强。
罗汉榻中的方桌上点着一支线香,此时最后一丝燃尽,那烟缕袅袅地升腾了几个圈,烟灭消散。
姥姥睁开了眼。
“知道哪里错了吗?”
“看到花柔出现在禁地处,我该立刻带她离开……”
“啪”姥姥气愤地把九连环拍在了方桌上:“跪了一个时辰,你就反省出这个?”
唐箫抬头看着姥姥:“姥姥,这件事本来就不是花柔的错,是唐飞燕她血口喷人……”
“我不知道吗?”
唐箫看着姥姥眼中的怒火,闭嘴,低头。
“我叫你反省的,不是花柔出现在禁地的事,而是你为什么这几天都不搭理飞燕!”
唐箫扭了脑袋:“她惺惺作态假装仗义,信口雌黄诬赖别人,我不屑与这等宵小来往!”
“不屑?哼,为着你的正直你是可以不屑,但为了唐门的未来,和着你肩头上的责任,你就是再不屑也不可以怠慢她!”
“姥姥,我……”唐箫一咬牙抬头道:“我不想娶这样的人为妻!”
姥姥双眼圆睁,情绪激动:“你当初答应了我,现在没有反悔的余地。”
“当初我只当她有些娇蛮任性,使小姐脾气而已,哪里知道她竟会做出无中生有诬陷别人要人性命的事,与她结为夫妻,我不齿。”
唐箫很委屈。
作为被姥姥亲手养大的孩子,他从来不敢“徇私”,他所有的选择都是忠于唐门,忠于姥姥的意志,哪怕是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人。
可问题是,唐飞燕暴露出来的真面目,让他无法接受,他自然不乐意搭理对方。
“不齿也只能认!”姥姥的声音高了几度:“为了唐门,你必须要有所牺牲,必须……咳咳咳……”
大约是太过激动,姥姥不但咳嗽起来,且来势凶猛,竟咳得有些气息难接。
跪在地上的唐箫见状立刻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在姥姥的鼻尖捏碎。
绿色的粉尘漂浮,姥姥深吸了一口气,又咳了几下,终是“哇”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唐箫对此并没有意外,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了委屈,有的是歉疚之色:“姥姥,是箫儿错了,您别激动,我……”
姥姥抓住了唐箫的手,她用力地缓了两口气后,才颇为无奈地说:“箫儿,你是我亲手养大的,你委屈我知道,我也不是不心疼你,可你知道,我是唐门之主,我必须,对整个唐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