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毛的一生——清潭水
时间:2019-04-26 10:43:02

  
  “哎,你大伯啊真是,哎。他自小就聪明,你爷爷还把他送到镇子上读书去了。他开始也争气,不过十来岁就考了个童生回来。你爷爷奶奶可是高兴坏了,勒紧了裤腰带也要供他读书。后来还把他送到县城里去读。一家子人盼着他能考个秀才回来,别的不说,这以后的税可就能免了。谁知他却是不学好,自己拜了个师傅,竟跟人学算命去了。去县城就读了一年的书,你大伯就跟着那算命的四处漂,倒是去了不少地方。那几年他也攒了几辆银子,后来自己就在县城里支了个算命的摊子。他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你大伯娘,两人说起来还是私定的终身呢。他两开始几年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你大伯娘的娘家帮着小两口在县城里开了个卖布料的小铺子,顺带着帮人做做衣裳。你大伯娘手巧,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常会有些老生意,所以日子过得也还凑合”。
  
  “后来呢?后来他是怎么气着爷爷了?”。
  
  “哎,富贵两岁那年,你爷爷突地得了场重病,本来好好的人,猛地就下不来床了。你大伯从县城里赶回来,不说带着你爷爷出去求医问药,却给你爷爷算了一卦。那时候已经是冬月,你大伯说你爷爷撑不过年底,让他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你说他是不是个缺心眼,你哪怕真的算出来了,也不能和老爷子说啊。老爷子那会儿本就病重,听了这话又气,果真没撑到过年就去了”。
  
  “爹是因着这件事气了大伯这么些年啊?咱们两家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来往的啊?”。
  
  “也不全是。这事以后,你爹自是生气。他以前就觉得你大伯给人算命是不务正业,坑蒙拐骗。又有了这事,你爹就劝你大伯好好找个事做,别再去算了。可你大伯不听啊,跟着了魔似的,逮到人就要给人算一卦,还常常说些触人霉头的,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你爹这才越来越气。也就第二年吧,你大伯就闯了大祸,差点没被人打死”。
  
  “这闯了什么祸,这么严重?”。
  
  “那年有个妇人带着下人和孩子路过他的摊子,一时好奇就去他摊子上给孩子算了一卦。你大伯算了之后,说人家那孩子至多还能活五年。人家活蹦乱跳的孩子,他也真敢说。那妇人当时就气了,强忍着问他有什么破解的法子,他倒是好,一口咬定说没有。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哪个听了能受得了。那妇人气冲冲地走了。第二天你大伯的摊子就被人砸了,人也被打的不轻。那头天的妇人正是县城里贾家的二房夫人,那贾家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有三房人,可就二房得了一个儿子,其余齐刷刷地全是闺女。那儿子就是你大伯说活不过五年的那个。你说他这可不是捅了马蜂窝。人家贾家放话了,以后见你大伯一次就打一次,把你大伯娘的铺子也砸了。还说他们家小少爷以后要是真有个好歹也是你大伯的咒的,到时候要你大伯赔命。你大伯那会儿是真的在县城待不下去了。你爹知道了就去找他,劝他回王家村来安安分分过日子。你大伯说对不起你大伯娘,不想让她跟着吃苦,就举家搬到了顺城。刚搬过去的时候,虽说离的远,你爹也去看过几次。他开始倒是安心做了账房,可没到半年就又偷摸地给人算起卦来。你爹知道了,气极了,说了些狠话,断了来往”。
  
  “我爹这是怒其不争啊”。
  
  “可不就是。不过你大伯家现在过得好了,算命好像还算出名堂来了。每年张张嘴就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倒很是不错”。
  
  “娘,这都这么些年过去了,那贾家的少爷怎么样了?”。大毛倒是真的想知道那件事情的后续。
  
  “好着呢,长得结实人又聪明。亏我以前还以为你大伯有些真本事,算的准。昨晚你大伯娘说那家孩子好的很呢,这倒也是件好事。这五年早过了,孩子又没事,你大伯娘准备初二的时候回趟娘家多呆上几天。哎,她跟着你大伯真是不容易,这些年回娘家都是偷偷摸摸的”。
  
  “啊?后天他们就走了啊?我还以为能在咱家多呆几天呢。我还挺喜欢三成四成的,真可爱”。
  
  “是啊。你大伯也是有福的,三个孩子都不错”。
  
  大毛想着杨大柱心里应该是极矛盾的。他自是盼着那孩子好好的,可真好好的又和他算出的卦相悖,他怕是要自我怀疑了。大毛猜测他这些年越来越不愿意给人算卦,或许不是怕惹祸事,而是他自个儿都不知道算出来的东西到底可不可信。
  
  中午吃年饭的时候,李杏儿和大伯娘都跟着喝了些酒。两家子一块儿热热闹闹地过了这个年。
  
  初二,大伯一家真的要走了。李杏儿包了好些山芋条子,干歪歪肉和地皮,让大伯娘带着。大伯娘也没推拒,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虽然来了不过三天,三成和四成却很有些不舍。他们顺城的屋子虽说带了院子可哪有这乡下空旷敞快。这里有牛有鸡有鹅还有大花,他们家里只有只不喜欢着家的猫。两个孩子可喜欢大花了,闹着回去也要养一条和大花一样的花狗。李杏儿逗两个孩子,让他们自己留在这里过两天,等他们娘从娘家回来再来接他们。三成听了居然开开心心地答应了,四成却是不干,又不想走,又粘着他娘。两个孩子最后被抱上车的时候,三成还哭了一鼻子。看来是真的喜欢这里。
  
  大毛晚上熬年熬不住,便回自己床上睡了。刚躺下,就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两块碎银角。她忙拿去给李杏儿,李杏儿叹口气收了起来。
  
  “大伯娘真是大方,居然留了一两银子下来”,大毛感叹一句。
  
  “你大伯和大伯娘人都不扣,都是极大方的。那时候我和你爹刚成亲,你大伯就要分家,把所有田地还有家里的一头小牛都留给了你爹。他自己就分了不到三两银子,你大伯娘一句话都没说。她觉得你爷爷奶奶给你大伯读了那么些年书,本就该少分点。你大伯那会儿出了事不回来,说是不想你大伯娘种田吃苦,其实也怕连累咱家。他那时候真就以为人家孩子活不到五年,到时候贾家要是顺着找到王家村来,可不就连累我们。再有就是他若回来,那田地估计是要重新分一分的,到时候两家人怕是都填不饱肚子。哎,真是难为了大嫂和富学。你们可别以为咱们两家走动少就不亲,等你们长大了,和富学三成四成他们也要多亲近”。
  
  两个孩子都点了点头。多出这么三个兄弟,富贵和大毛都是极开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家里人找大师给我算了命。。这么个新时代,我还能说什么呢
 
 
 
第83章 吃货的春天
 
  春天到了, 虽说万物复苏, 可沟里的冰还没化透。大毛这天中午上学的时候,同文静还有几个其他的小伙伴一块儿,往沟的下游凿冰去。那沟就是上学路上老汪家下面那条沟。往下走不远就有一处深水的潭子,冰都结到了沟边上。孩子们先扔块略沉的石头把冰面砸一个大洞,再拿小些的石头,沿着刚刚的洞口敲几块碎冰。大毛敲了一块巴掌大的, 也不怕冷, 伸手捞了出来,哆哆嗦嗦地捧在手里。这冰积了一个冬天, 有五六公分厚。大毛学着文静的样子,掏出刚刚在路边折的小竹枝,把竹枝一头的孔按在冰上, 再对着另一头的孔吹起气来。十分奇妙,几下就在冰面上吹出一个小洼窝来。
  
  大毛鼓着嘴, 吹了不到一刻钟, 就把这厚厚的冰吹出一个通对通的小洞。她又从兜里掏出截麻绳, 把绳子从洞里穿过,打一个结,结成一个圈圈。这样冰就能提在手上了。大毛抬头见其他几个孩子捧着冰块,居然嘎吱嘎吱地吃了起来。
  
  “文静, 你这冰块里还有草呢,你怎么敢吃啊”。大毛想,这是能看见的, 看不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微生物呢。
  
  “有就有呗,我又不吃草”。文静说着又咬了一块。
  
  “好吃吗?”,大毛已经好久没吃过冰棍了,看文静吃得欢快,自己还真的想咬上一口。
  
  “你自己不是有吗?吃一口不就知道了”。
  
  大毛犹豫了下,也就跟着其他小伙伴一块儿咬了起来。“管它呢,我山上的水都喝过了,还怕个球”。大毛如是安慰自己。
  
  “唉?居然有点老冰棍的感觉”,大毛自言自语。
  
  “什么?”文静以为大毛是和她说话呢。
  
  不知道是不是被冻过了头,大毛现在一点没觉得冻手,反而有些热乎乎的。
  
  过了十来天到了三月,上学路上多了些鸟叫虫鸣和葱葱绿意。大毛每日清晨不用人叫,就早早出门。她这些天早晚常常会去沟边田埂提茅衣。这里的乡村有种常见的茅衣草,每年的这个时就像蘑菇一样从地里露出头来。茅衣就是这茅衣草长出来的,细细圆圆有些像迷你的春笋。往上提的时候和提蒜苔的感觉有些像,都会带出点清脆声。这时候的茅衣还嫩的很,提出来以后,下面很是柔软,顶上像是一片卷起的草,往下一点,杆子会带些红色。
  
  大毛很喜欢提茅衣的过程,找那些又嫩又胖的,提了一根又一根。没多会儿就凑成了一把,握在手里十分有成就感。这时候她再慢悠悠地往学堂里去。低着头,边剥边吃边走,也不用担心被车撞倒。
  
  把茅衣外面那层皮剥开后,里面就是白白嫩嫩软软的里衣。大毛捏着放进嘴里。嚼起来还肉津津的,带着些淡淡的青草香。大毛都是挑那些嫩的提的,很有水分,还甜兮兮的,好吃的很。她就这样走一路吃一路。春光柔柔地洒在她小小的身上,留下一团影子。等到学堂的时候也就吃的差不多了。
  
  放学回来她有时也会提一点,带回去给家里其他人吃。茅衣虽然山上也有,可山上草瘦,茅衣也干瘪,没有沟边或田埂上的清甜。不过李杏儿说这东西晚上不能吃多,吃多要聋耳朵的。大毛每次也并不多提。
  
  茅衣老的很快,也就能吃上大半个月,后面就老了,嚼不动了。不过这时候刺末苔又长了出来。这刺末苔大毛倒是认得的,不就是那野蔷薇的嫩杆子吗。她倒不知道野蔷薇的嫩杆子原来这么好吃。很清脆一折就断,上面有许多刺,折的时候要小心。有粗有细,粗的能有大毛小手指尖那么粗,细的能细到茅衣那样。这刺末苔是要剥了皮吃的,皮很好剥,往下一拉就是一个长条。剥了皮,里面就是青嫩的苔子。咬起来又滑又脆也是甜兮兮的,但是和茅衣完全两种口感。若是问大毛,刺末苔和茅衣哪个更好吃点,大毛只能说难分伯仲,各有千秋。
  
  哎,同茅衣一样,这刺末苔也吃不长久。不到一个月,又老了。不过这时候已是四月,路边的桑树果子已经悄悄地变红了,有那熟的早的,已是红的发紫。路边有很多小桑树长得很矮,大毛这样的都能够得到。这个时候毕竟还有些早,很多果子看着红了,吃起来还是酸的。不过孩子们也不怕,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每年这时候大毛都会望着自家院子里的桑树叹气。几年过去,这桑树长粗不少,绝对是村里最大的桑树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它就是不结桑树果子。
  
  等到桑树果子真正熟透的时候,都已经被孩子们摘的差不多了,路边已很难再看见。大毛十分怀念,课休的时候难免长吁短叹遗憾一番。
  
  “杨大毛,你就这么喜欢吃啊?下午下学的时候我带你去揪,我知道哪还有”。顾宝听着这叹气声是有些够了,不就是点吃的,至于吗?
  
  “哪里还有,你知道怎么不揪呢?”,大毛不信。
  
  “就我们顾家村来学堂的路上,路边有棵可大的桑树了。那桑树长在顾江家院子边上,一有人去揪顾江娘就叫唤,到现在还是一树的果子,都紫了”。顾宝说着自己都要流口水。
  
  “那咱们去揪也不行吧,她就不叫唤了?”。
  
  “她总是要给我爷爷点面子的。再说那树也不是她家的,离她家院子还有些路呢,她这本来就是不讲道理”。顾宝今天准备豁出脸面了。
  
  “好,那下了学咱两一块儿去揪”。反正大毛也是不要面子的,被吼两声也没什么。
  
  两人盼着下学,下午的时间就觉得过得十分漫长。王夫子见两个孩子心不在焉地模样,忍不住点名批评了。捱到放学,两个娃挎起书包就跑了。看得文静一头雾水,不知道大毛跟着顾宝往那边跑什么。
  
  “顾宝还远吗?”,大毛边跑边问。
  
  “不远了,前面拐弯那家就是了”。
  
  “顾宝,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闻到了。可能是顾江家的粪水时间长不挑,淌出来了吧”。
  
  “哎呀,好恶心啊,这家人也太懒了吧”。
  
  两个娃离树越近,觉得这味道越是浓郁。等走到树底抬头看,大毛恶心地差点把前几天吃的桑树果子都吐出来。这家的粪水哪里是淌出来了,分明是泼到树上去了。大毛一抬头就看见了许多黄橙橙地大便,还有些湿哒哒地糙纸挂在树上。大毛不想再看第二眼,和顾宝退到五百步以外。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还叫人怎么走路!顾江娘太坏了,这种恶心事也干得出来”。顾宝是真的生气,觉得自己这会儿在杨大毛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顾宝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往前走吧”。再不走,大毛怕自己又忍不住又要回想起刚刚的画面。到时候连晚饭都吃不下去。
  
  “我也不往前走,我要绕条小路,从田埂上走。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我爷爷,让我爷爷来狠狠训她。她把这路弄的臭烘烘地,还让人家怎么走。太缺德了!”。
  
  两人刚抬步,就听顾江家院门被敲的碰碰响。大毛和顾宝倒是默契的停了步子,站在那看。
  
  “江花,你个缺德玩意快些出来。你好好地往树上泼粪做什么?这风一刮,臭味全飘我家去了,你这是存心不让我吃饭还是怎地?”。敲门的是个胖婶子,她们家住在路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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