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妾——宁洛云
时间:2019-04-26 11:03:08

  “……”——她不过就是因为自己在福州过不下去了,回来想等他死了,好恢复郡主身份而已。
  “是因为恨我?”
  “不……也不恨。”她哪里敢当着他的面说恨他?
  赵珒也不追究她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伸手将她落在脸侧的碎发别在耳后,对她温柔的笑道:“一年前,若是你说你要为你母亲报仇,你可知道我会如何对你?”
  薛令微知道他如今的温柔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虚无。
  明明眼前的人就曾经的人,同样的一张脸,她看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知他已不是曾经的赵珒。
  她低声回道:“应是……会杀了我。”
  赵珒笑了两声:“你明白就好。”
  薛令微不免心惊,当时她并未想过赵珒去公主府救她的同时,也打算杀她。
  须臾,她问他:“你恨我母亲,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还要过问我的选择?你难道就不怕我是骗你的?”
  “我从未担心过这样的事情。”赵珒欺近她,双手环过她两侧,解她手上的绳索。薛令微的脸因为他的靠近贴在他的肩前,远看去就像是二人紧密相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绳索被解开那一刹那,薛令微发酸的胳膊这才好受多了。不过因为之前想要挣脱,所以手腕上便留下了两道勒痕。
  她在被解开绳索之后,往后挪了挪,与赵珒错开一些距离,然后小心翼翼的往依旧蹲在那里的赵珒瞅了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便像被什么刺到一般收回自己的视线,埋着头自顾自的解自己脚上的绳索。
  今日的薛令微穿了一身胭脂色的交领衫裙,于现下的秋夜来说这衫裙实属是单薄了。发髻上只别了一支步摇,长发同样用胭脂色的发带束在脑后,妆容也是被细致的描画过。
  这都是荣娘给她这么打扮的,因为真正的红菱素日里就是穿一身红。而且荣娘还对她说,如此打扮会更能让这东厂督公喜欢自己。
  她本以为,荣娘和朱赟无不论如都不可能会害她,可谁想到——终归是她太过天真。
  赵珒的目光从她手上的动作移到她的耳垂上,红色玛瑙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贴着脸侧摆动。与一年前相比,褪去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风尘。
  赵珒收回视线起身,然后俯身拉住她的胳膊,是想将她拉起来。谁料却让她惊了一下,睁大双眼有些惊慌的问了一句:“你干什么?”
  她竟如此畏惧他——
  赵珒不动声色,硬是被迫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薛令微差点就要撞到他怀里,好在她及时的后退了两步。
  赵珒见她退后,将她拉向自己一步,眉头轻轻拧了拧,“你这么怕我?”
  薛令微虽然心里的确是怕的,但嘴上还是小声的说了句:“不怕……”
  只听赵珒笑了一声,“是当真不怕?那你知不知道我的规矩?”
  薛令微哪里知道他的什么规矩,但听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好规矩,她又不免想到郑厂公,于是战战兢兢的问了句:“什、什么规矩?”
  “来这府里的女人,第一天晚上都要验身。”赵珒说的就像真的一样,见她的表情越来越不好,便又添了一句:“要自己脱去身上的衣裳……”
  话还没说完,薛令微就惊恐的瞪大了眼,她不知道赵珒什么时候居然也有这种癖好了,便一下子跪了下来,俯首在地上求饶,打断了赵珒接下来的话:“赵珒,你放过我吧!你不要那样对我,我从未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你不好过,你就看在以前的份上,放我走吧!我不会留在京城了!”
  薛令微哭的极狠,赵珒必定以为她回来是为了复仇,所以才会这么对她,可她哪里有那样的本事?此时若是她动之以情,或许赵珒就心软放过她了。想着她便又抱住赵珒的腿:“赵珒,赵珒,我真的不是要像你复仇的,我没有我母亲那样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啊,你就看在以前我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你就放我走吧!……”
  赵珒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怕到如此,以前只要是朱赟赐给他的女人,或是别人送给他的,他都会命人彻头彻尾的验清此人身份和本事,只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亲自做。况且,他也不会这么对她。
  听她哭的聒噪,赵珒对抱着他腿的女子说了句:“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是你,若是知道东厂提督就是你,我说什么都不会回京城的,就算是饿死在福州也不会回来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被赐给你做妾……”
  她是真的错了,她宁愿回福州,她不要恢复什么郡主身份了——
  孰料,赵珒听到她这段解释,眸色一沉。
  “你的意思,是你宁愿被赐给别人,也不愿意被赐给我?”
  薛令微觉得这话不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一个劲的说:“赵珒,你放了我吧,我也不是真的想回这京城的,你放了我,把我送出京城,我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你先起来。”
  “赵珒……”
  赵珒明显已经开始有几分不耐烦:“若是再抱着我的腿哭着不起来,我真的要叫人来验你的身了。”
  薛令微不敢继续哭,生怕真的被扒去衣裳验身,又怕赵珒不高兴像解决以前那些女人一样解决她,就赶紧从地上起来。
  “赵珒……”
  赵珒打断她:“你叫我什么?”
  薛令微愣了愣,看到赵珒的表情后反应过来:“公公……”
  赵珒眉头一皱,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
  薛令微捂着额头看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他不让她叫他名字,那叫一声公公,有错吗?
  赵珒:“记住了,以后,要叫我大人。”
 
 
第19章 
  薛令微也不在乎他要她叫他什么了,只要赵珒放过她就好:“……好吧。”
  刚应完,赵珒便又不轻不重的敲了她额头一下:“怎么一点礼数也没有?依你今后的身份,你应该对我说‘是’。”
  薛令微顿了顿,才明白过来赵珒的意思,“你……”
  “皇上如此有心,身为人臣,怎能辜负圣上美意?”
  薛令微放下捂在额头上的手,“赵珒,你的意思,是要留我在这里?”
  “你来,不就是为了留在这里?”
  “不。”薛令微反驳,“今日之事你权当是个误会,你跟皇上之间有什么跟我无关。我现在只想回去。”
  “回去?”赵珒微微欠身,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故意问了一句:“想回哪儿去?”
  “自然是回福州!”朱赟想除掉赵珒,又将她送到他身边,赵珒怎么会不知道其用意?按理说他根本不可能会留一个皇上的眼睛在他身边,可如今,赵珒却说要留下自己——
  薛令微想了想,觉得赵珒大概是因为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赶走她,于是深思熟虑了片刻,对他道:“你不如趁夜将我送出京城,两三日后再说我暴毙而亡,你我虽然一年多不见,但我知道你如今的本事,金蝉脱壳瞒天过海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赵珒听了她的话,对认真思虑此计划的她说了句:“你是想叫我欺君?”
  “只要皇上不知道,就不算欺君。况且这对于你来说难道不是常事?暴毙在你手上的女子又不是我一个。而且京城里没有什么人知道我回来了,即便是赐给你赵督公的侍妾又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会注意。”
  赵珒:“你这计划的确周全,也确实可行。”
  薛令微见他有同意的样子,刚想趁热打铁,便又听他接着说道:“只是我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我可以直接杀了你,那样更叫皇上深信不疑。”
  薛令微的表情逐渐凝滞。
  “薛令微,你的这个建议很是不错。你是第一个将自己的死安排的如此明白的人,省的我操心了。”
  “我、我……”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啊。
  “是留在这里,还是——”赵珒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我送你走?”
  虽然赵珒没有明着说出来,但薛令微却觉得他说送她走,就是他说的,直接杀了她。
  薛令微心一颤,她不敢确定赵珒会念着以前的感情不杀她,可她是真的不想留在这里。
  最终,她试探的问了他一句:“可以……送我走么?”
  “当然不行。”赵珒回道,“我也并非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你曾经待我不错,我不会杀你。可帮你上演金蝉脱壳这事是欺君,若是出了什么纰漏,皇上想要以此治我的罪顺理成章。况且,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对我使的反间计?先骗我送你离开,然后再让皇上中途抓我一个人赃并获……”
  薛令微听得诧异,“我根本就没有这样想过!”
  “你费尽心机的来到我这里,如今又说自己想走,薛令微,你何时学会这招欲擒故纵了?”
  薛令微听他如此扭曲自己,气的脸红:“你太自以为是了,你道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骗人又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吗?!”
  “既然是皇上让你回来的,你若是就这么走了,可想过今后如何跟皇上交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你以为你真的走得了?”
  “这不用你操心,你只要送我走就好!”薛令微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考虑朱赟那里要怎么样,她现在只是想离开这里。
  “纵然你我一年前就没有任何瓜葛,但我念着往日的情分,还是不忍看你犯下欺君之罪。”赵珒煞有介事般的说道,“那支舞学的想必极不容易,就想这么前功尽弃?”
  薛令微语塞,她现在的处境可谓是进退无门,彻底搅进这趟水里了。
  抬眼对上赵珒的眼眸,她发现她真是一点也看不懂他,知道她来他身边的目的,不但不把她赶走,还叫她不要前功尽弃?
  如果他肯放她离开京城,她愿意前功尽弃——
  薛令微清楚若非成功金蝉脱壳,皇上怕是不会放弃她这颗棋子,可偏偏赵珒不肯帮她,不愿意冒这欺君之险。
  “你真的以为,再回了这京城,想脱身就能脱身吗?”
  薛令微越想越闷,心里头越来越堵。
  纵然是之前王陈氏为难她,张痞子轻薄她,她都没有觉得有多少过不去,但那时候因为又李木匠护着她,而现在,只有她自己。
  朱赟之前说的不错,没有人保护她,她若是离开,又能去哪儿?回福州根本不可能了,她也不可能继续跟李木匠在一起。
  薛令微深感自己的无力,剥去母亲在世之时的庇护和郡主的名头,她什么也不是。
  这样想着,心头那股酸劲便越来越浓,让她倍感难过和失意。
  赵珒见她忽然红了眼眶,接着无声落泪,她抬手狠狠擦去自己的眼泪,紧紧抿着唇不出声。
  赵珒叹了口气,抬手拭去她眼角残余的晶莹,语气放轻了几分,“怎么这样难过?其实你想走,也不是不可能。”
  薛令微听了,立马抬头问他:“那我怎样才能走?”
  “你若是听话,我觉得高兴了,兴许就放你走了。”
  薛令微看他说的认真,虽有几分信,亦有几分怀疑。“你说的是真的?”
  “你信或者不信,就像你刚才说的,最后都是我一句话的事,不是吗?有些事情,你总该要明白的。选择与否,不还是在于你?”
  薛令微抬头怔怔的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她是无话可说。
  “今夜就到此为止。”赵珒见她不说话,也不与她继续为难,对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接着,便有奴仆推门而入。
  “带红菱姑娘去她的住处。”
  “是。”那两个奴仆来到薛令微身边,道:“红菱姑娘,请吧。”
  薛令微便跟着那两名奴仆出去。不过刚走两步,薛令微便忽然停了下来。终于还是决定问一句:“在宫里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出我了?”
  赵珒淡淡回道:“没有。”
  ——他的确是觉得身形眼熟,可当时没有想到的确是薛令微。
  薛令微没有继续问下去,由此可见,赵珒和她,都被朱赟蒙在鼓里。
  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薛令微原本顶的就是红菱的名头,所以赵府里的人都称她为红菱姑娘。
  赵府之中,大多都是男仆和守卫,而女婢的数量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薛令微的住处被安排在赵府的东苑,去了东苑,薛令微才知道除了她,还有另外两名赵珒的侍妾,分别唤作玉如和青妍。玉如住在西苑,青妍则同于薛令微住在东苑。
  青妍与薛令微同岁,性子温和,与薛令微很是投缘,相谈甚欢。青妍本是吏部何员外郎外室所生最小的女儿,因其父亲为诌媚赵珒,便被送了过来给赵珒做侍妾。
  薛令微本来以为赐给赵珒的侍妾全都被‘暴毙’了。
  青妍笑了笑:“我能活到现在,大概是大人看我安分。”
  “死的那些女人,都是不安分的?”
  青妍想了想,道:“其实也要看是哪种不安分,比如西苑的玉如姑娘,她的那种不安分,大人便很喜欢……”
  薛令微有些好奇:“是哪种不安分?”
  青妍压低了声音:“自然是能让大人高兴的那种不安分,像没了根子的男人,想寻求快活,自然要另辟蹊径,就比如曾经西厂的那位郑厂公……”青妍的声音越来越低,生怕被人听到一样,“但能让没根的男人得到他们觉得所谓的快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可那位玉如姑娘就做到了。所以这府里,大人不在,便是她在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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