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微问道:“那薄大人……同意此事?”
朱赟淡淡一笑:“薄大人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这就是朕为什么会重用他的原因之一。”
薛令微知道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须臾,她答应:“那就依皇上的意思吧。”
——纵观当下,与薄寻喻成婚,确实是一个办法。
仁昭公主似乎也知道了薄寻喻要与薛令微成婚的事情。薛令微一回府,便看到仁昭眼眶泛红。
“映月。”薛令微轻轻唤了她一声,却又不知该怎么才能让她不那么失落。
仁昭公主回头,红着眼笑了笑:“没事,我都理解。他今日跟我说了很多话……”
片刻,薛令微对她道:“我与薄大人只是因朝堂之故才要成婚,你放心,等大权稳固,我会尽快与薄大人和离。”
仁昭公主却忙摇了摇头:“姌娘,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仁昭公主看着是哭过,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的伤心,“我知道你们要以大局为重,我能在京城,待在他身边已是足矣了……姌娘,其实我也没有白白喜欢他,姌娘你知道吗?今日他跟我说,他是喜欢我的,我就觉得,我这么些年其实也没有被辜负……”
今日薄寻喻主动找她,与她说了很多话。
薄寻喻告诉她,他对她的喜欢,其实并不比她迟。只是身份尊卑有别,后来又发生了这诸多的事情,她嫁了人,他便再也无任何肖想。
当仁昭听到他那番话之后,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喜悦。
即便他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但仁昭已经很是满足了。
薛令微听到仁昭的话,怔愣片刻,欣喜道:“薄大人他也是喜欢你的?”
仁昭红着眼,重重点头:“所以我已经不过多奢求什么了,我只愿他能好……”
薛令微是真心为仁昭高兴。她爱着的人也爱她。
她握着她的手,郑重的对仁昭说道:“你们迟早会在一起的。”
寒露这日,赵珒站在朱雀楼上,望着薛令微公主府的方向。
已经不知多少天,他都是站在能望见她府邸的高楼上,远远望着。
钱仲来禀,说薛令微已经临盆,产下一子。
赵珒听了,只问:“她如何?”
“殿下并无大碍,没有听说生产过程有什么困难,母子平安。”钱仲回禀完,顿了顿,接着说道:“督公……要不要去公主府看看?”
毕竟那也是督公的孩子,孩子降生,生父应当要去瞧一瞧吧?
这数月以来,钱仲看赵珒单相思的紧,自己都有点为督公心疼。
为了让安阳公主安心养胎,他竟没有再去打搅过她,也刻意避开她不出现在她面前。可私底下,却用了各种法子,悄悄去探望她。
安阳公主生子,会有不少人去庆贺,钱仲想着,督公怎么着也会借着这个理由去光明正大的探望公主和孩子。
没成想,赵珒却只说了一句:“改日吧。”
——薛令微不会想见他,但他不可能一直不去见她。薛令微才刚生完孩子,他还是等她恢复几日,再去看她。
那时候她身体恢复好了,见到他吵也好闹也罢,总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
郑贵妃在薛令微生子的前一日就解了禁,她自然也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嫉妒的发狂,但是现在她不会了。
郑贵妃甚至有些庆幸,她的赵珒是个阉人。
即便他不爱自己,她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但起码,赵珒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从某种意义上,他还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就算是曾经有过那个楚容郡主又如何,那个女人反正已经死了,他还是清清白白的赵珒。
这一日,前来送礼祝贺的人确实不少,郑贵妃也属于其中一个。
薛令微并不想见到郑贵妃,但她跟着朱赟来,也并未提前打过招呼。
郑贵妃的表面功夫着实修饰的一流。她心里恨极了薛令微,更没有想到自己对朱赟下手会让朱赟决定让薛令微回到京城是,甚至晋封为公主。不过心里再厌恨,表面却还是装的很和善,她靠近薛令微,温和笑道:“这孩子还真是可爱的紧呢——”
说罢,就要伸手去碰孩子。
薛令微在她伸手过来的时候就抱着孩子巧妙避开了,不叫郑贵妃碰到。
郑贵妃的脸色明显僵硬了一下,干笑了声:“殿下怎防狼般的防着本宫,难道当着这么多人跟前,本宫会对这孩子做什么不成?”
薛令微扯了下唇角:“贵妃娘娘心中到底怎么想的我又怎么清楚呢?”
“你!”郑贵妃怎会想到薛令微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朱赟不动声色的打断正要发作郑贵妃,道:“朕来瞧瞧朕的小外甥。”
薛令微小心翼翼将孩子递给了朱赟,朱赟抱着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婴儿,目光由衷的透出一股子疼爱。
刚出生的婴孩粉粉嫩嫩,又小又软,仿佛稍微用力,都会伤到他。
“真是可爱的孩子。”朱赟将孩子还递给薛令微,吩咐内侍呈上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亲自交给薛令微,“这是朕第一个外甥,就愿这孩子,以后能做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吧。”
“姌娘替孩子谢皇上隆恩。”
郑贵妃干站在一边瞧着,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薛令微,数月不见,对她的态度竟然如此张狂了?!
倒还真是一个厉害角色了!
第90章
夜幕星垂, 赵珒站在书房门前, 望着天上的弦月。他只着了一件直裰,秋风清冷, 灌进他的衣襟和袖口,他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片刻,他听到旁边传来的脚步声, 他侧首看了一眼,只说了句:“你怎么出来了?”
拾光来到他身边站定, 微风刮过, 引起他一连的狠狠咳嗽。
拾光摘下披风帽, 露出已经白了大半的发,他的面容也极是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赵珒道:“夜里寒,就不要多出来了。”
拾光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他闭着眼感受秋意须臾, 仿佛想起了什么:“记得当初见她第一面, 那时候的风也是这样冷, 她赤着足, 愣愣的瞧着我,当时我满心想的都是,将来要如何取得她的信任。”
赵珒听罢,沉默片刻:“不如告诉她,你还活着的事。或许她会开心一点。”
拾光摆摆手,“我只在她的岁月里出现过那么几个月罢了, 其实根本无足轻重。”
“她喜欢的是你。”
拾光笑了笑:“她喜欢的是对她好的赵珒,而对她好的人一直不是我,这么多年陪伴她的,也不是我。”
赵珒陷入了沉默。
“今日她生了孩子,很多人都去庆贺了,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
“她未必想见我。”
“可你们终归是要见的。”拾光的手按在赵珒肩上,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是你的妻子,你们还有了孩子,以后你不能再意气用事了,不要让你们真的到达无可挽回那一步。”
“我跟她还有什么是可以挽回的?”
她不会原谅他,他知道。
“当然有。”拾光停顿了好一会儿,认真的看着赵珒,“只要你舍得放下。”
“放下么……”赵珒喃喃品味这几个字,再无他话。
.
自从生了儿子,基本所有朝臣都来庆贺了,唯独赵珒依然不见人影。
薛令微听说,赵珒这几日称病,并没有上朝。
薛令微本以为,他会借着庆贺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来见自己,结果没有。
到算是赵珒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她不想见他。
只是,同时她又有点烦躁。
她清楚自己的烦躁从何而来,也知道自己对赵珒,根本就是一种进退都不是的感情。
她怨恨他,可若是说完全特别的怨恨,那也不是。
所以一旦想到赵珒,她就会很纠结。所以,赵珒不出现在她眼前,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最好他一直都不要来打搅他们母子。
只是薛令微没有想到,赵珒还是偷偷来了,在她生子的第六天。
自从有了儿子后,她的睡意一向很浅,但凡是轻微的风吹草动,她都能被惊醒。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赵珒正站在摇篮边,抱着孩子,细细瞧着,不知在发什么愣。
薛令微睡意全无,立马起身,想把孩子从他的怀里抢回来。
她靠近一步,赵珒退一步。
她怒了:“你放下孩子!”
赵珒没说话。
“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赵珒,你无不无耻?!”
赵珒看她满眼的怒意,又发觉怀中的孩子因他们的动静动了动,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别吵醒了孩子。”
“你来干什么?把孩子给我!”虽然还是没有什么好语气,但薛令微的声音已经压低了很多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和孩子。”
薛令微往身后紧闭的看了一眼,她的卧房外通常都有人把守的,赵珒潜进来到现在都没有人过来,想必都是被赵珒做了手脚了。
“不必。我跟孩子都好的很,另外,这个孩子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赵珒看着她,“这孩子身上流的是我的血,他姓赵,怎么跟我没关系?”
薛令微迎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可笑:“很快你就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了。”
赵珒听她话里似有别的意思,眉头轻轻一拧:“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薛令微不想跟他多说。
就在这时,襁褓中的孩子忽然醒了,并开始低低哭起来。
赵珒抱着孩子,有点无措。
薛令微大步来到他跟前,因为怕弄疼孩子,就没有伸手抢,只是冷冷的横了赵珒一眼:“把孩子给我!”
赵珒老老实实的将孩子还给她。
薛令微抱着孩子重新坐回了床边,睨了眼一旁的赵珒,没好气的说道:“转过去,我要给孩子喂奶,你不许回头!”
赵珒没有异议,背过身去了。
薛令微一边警惕的看着他,一边给孩子哺乳。
喂完了奶,孩子也睡了。薛令微轻轻的将孩子重新放回摇篮。
刚将孩子放下,她就被赵珒从身后抱住。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放开我——”
赵珒根本不松手,只是仅仅搂着她的腰,下巴枕在她的颈窝里,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她的身材相比以前丰腴了不少,许是因为生了孩子的缘故,因为刚刚喂过奶,所以还有一股子淡淡的奶香。
“姌姌,让我抱一会儿。”
“你松开!”薛令微怕他会对自己做什么,使劲掰扯他的手,甚至都将他的手背抠流血了,他都没有松开她半分。
“这数月不见,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我么?”
“不想,你放开!”薛令微回答的干脆。
“可我想你,很想很想。”赵珒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怀中,“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就让我好好抱抱你,就抱抱你,好不好?”
赵珒的语气带了无奈和乞求,顿时就让薛令微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她没再说话,也没有再挣扎。
赵珒这才松开她,从正面重新拉她入怀。
薛令微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复杂,甚至是有一丝的酸楚难受。
“姌姌,我们之间,能不能别再这样?”
她听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片刻,薛令微平静的说了一句:“没有可能了。”
赵珒的身子顿了顿,缓缓放开她。
却见她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半点往日里爱他的情愫。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犹如一根利刺,狠狠扎穿了赵珒的心。
“我不信。”赵珒道。
“那就随你吧。”薛令微冷笑,“抱也抱够了,你赶紧走吧,以后私下不要再来轻易的打搅我和孩子。”
赵珒无悲无喜的看着薛令微,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薛令微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半晌。最后,她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以及窗子发出的那微末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回头,房中已经没有了赵珒的影子。
她怔怔的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不知怎的,心头又酸又难受,眼睛一热,便有眼泪落了下来。
薛令微生子的第九日,朱赟在朝上宣布了薛令微与薄寻喻的婚事,并当场下了旨,七日之后完婚。
一时之间,朝堂哗然。下朝之后,全是众臣纷纷祝贺薄寻喻的声音。
唯独赵珒没有上前庆贺。
他冷冷的望着被大臣围着的薄寻喻。朱赟这道婚事,下的确实很突然。
这桩婚事的真正意图,赵珒怎么会猜不到?
他想到薛令微,脸色越来越沉。
——呵,好,果然很好。
这就是联合别人一起对付他么——
只不过,没等薛令微和薄寻喻成婚,朱赟便在下旨的三日后驾崩了。
因为国丧,薛令微与薄寻喻的婚事便只能推迟。
朱赟驾崩三日后五岁的皇太子朱缜登基,内侍太监拿出皇帝的遗诏,宣读任内阁首辅薄寻喻为辅政大臣,安阳公主薛令微为摄政公主,在皇帝成人之前,一切都由内阁首辅与安阳公主代为理政。
但朝中还是有其他大臣担忧薛令微会如她母亲元曦长公主那般一直把控朝政,担心小皇帝将来会成为傀儡。为了防止昔日元曦长公主朱毓妡的事情发生,有的人便选择站在赵珒那一方,目的便是为了朝廷大权能平衡,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