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珩低声给她解释:“你说得没错,但是张大人告诉我们,当年他和曹丞相能够那么容易就拿到豫王的罪证,其实是静王暗中帮忙的。”
楚凝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
谁不知道当年豫王被废,是她父王和皇帝伯伯联合朝中的几位大臣一起做的,甚至后来有段时日,不知情的百姓将她的父王和皇帝伯伯骂得很惨,说什么不惜为了皇位残害手足,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但那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骂静王。
楚骞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两个孩子说话。若非今日特地来找赵大人,楚骞都不知道当年大哥的死居然还和二哥有关。二哥平日里看起来老实本分,怎么会掌握了那么多大哥的罪证?如果当年不是三哥跟父皇指证淑妃就是害死他母妃的凶手,二哥手里的这些大哥的罪证,他要怎么用?会不会等到父皇封大哥为太子的时候拿出来?
越想,楚骞便越觉得楚渊可怕。如果当年三哥和柔妃一起被淑妃害死了,那么大哥倒台,他又无心朝事,太子之位定然就是二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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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楚渊怀疑,楚骞没有立即进宫,带着两个孩子回齐王府后便一个人去了书房。
谢玉妍在齐王府憋了一个上午了,见楚凝和谢玉珩终于回来了,忍不住抱怨道:“郡主姐姐,你这里的下人可真凶,都不让我出门!”
楚凝茫然地看向谢玉妍身后站着的那些下人,秋容、秋颜回家了,秦桑特地挑了几个聪明伶俐的丫鬟来伺候她。不过她可没让她们拦谢玉妍不让她出门,她们怎会自作主张?
“是我吩咐的。”谢玉珩淡淡道。
“大哥!”谢玉妍赌气,不愿理他。
谢玉珩没管谢玉妍,而是直接跟楚凝道:“近来京城不安全,还是在府里安全。”
谢玉妍是他的妹妹,但他们现在是在齐王府,不是镇南王府,下人们还是都听楚凝的。
楚凝明白他的意思,握住谢玉妍的手道:“我昨日去宫里,太医给我把脉,说我最近不宜到处走动,妍儿,你若不介意,等我身子好了,再陪你去京城逛逛,你看如何?”
谢玉妍一听说楚凝不舒服,顿时什么玩心都没了,紧张地问:“郡主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呀?我陪你进去休息。”
反正他们在京城又不止待几天,谢玉妍倒不急着玩。
楚凝忍着笑回头,偷偷朝谢玉珩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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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户处有淡淡的月光洒进来。谢玉珩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将窝在他怀里睡得正熟的楚凝放在床上,低头凝视了她片刻,直到她的呼吸又回归平静,才浅浅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谢玉珩下了床,穿好衣服走到外面,阿仁和魏辉都已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世子。”二人不敢大声。
“都准备好了?”怕吵了房中人的美梦,谢玉珩也压低声音问。
阿仁点头:“大家都在静王府外面埋伏好了,还有一小队人留在王府,负责保护王爷、王妃和郡主的安全。”
谢玉珩颔首:“我们的目的只是将许贺言从静王府带出来,万不得已,不要惊动静王府的守卫。”
魏辉不放心道:“可是世子,万一我们没找到许贺言,又被静王府的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谢玉珩望着前方,沉声道:“不会的,许贺言入京的日子与静王孙子得病的日子那么贴近,若不是静王孙子真的病了,那便是许贺言就在静王府。只要人在,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你们想想,为何静王府那么多人都不称病,却要让静王的孙子称病?”
楚霖还小,他病了,最担心的就莫过于他的爹娘了。谢玉珩一入京就让阿仁去打探了楚霈的行踪,阿仁给他的消息是,楚霈为了照顾儿子,已经多日没有离开静王府了。但在他们来京城之前,分明听说有人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见过楚霈。这一事,除了知情的阿仁和魏辉外,谢玉珩谁都没有说。
“会不会许贺言就藏在静王世子的院子里?”阿仁猜测道。
谢玉珩不置可否:“天亮之前一定要把人带出来。”
“是,世子。”阿仁和魏辉齐齐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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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谢玉珩三人悄悄从后门离开了齐王府。静王府与齐王府离得并不远,不出三刻钟就到了。
夜深人静,静王府外也静悄悄的,只有正门旁边的一扇小窗户里,透着幽幽的光。
“世子,您在外面接应我们,我和魏大人进去找人。”
谢玉珩点头:“静王府的守卫并非善类,你们自己小心。”按照计划,阿仁去楚霈的院子寻人,魏辉带人埋伏在府中,若有什么情况,他可以替阿仁转移视线,争取时间。
三人分开行动,谢玉珩带着人等在距离静王府偏门最近的一处角落里。若是被许贺言发现他们的踪迹要逃跑,肯定不会走正门,静王府的围墙有将近两人高,所以他要离开,就只有偏门能走。
等了半个时辰,静王府里突然传出一阵喧哗,且闹声越来越大。
“去看看。”谢玉珩侧首,对身边的护卫道。
那人借住旁边的一棵大树,翻墙入了静王府,过了片刻,又从里面出来:“世子,是魏大人被守夜的侍卫发现了,现在正与那些侍卫们扭打作一团。”
谢玉珩沉声道:“你们几个去帮魏辉,脱困了就走。”
“世子,那您……”那人不放心道。
他的话音刚落,阿仁便扛着一个灰色的大麻袋从王府出来了:“世子,人在这里。”
他用力拍了一下麻袋,只听里面传来哇哇哇地叫声。许贺言睡得正熟,突然被人套住头暴揍了一顿,早已神志不清了,至今还不知是谁绑的自己。
谢玉珩带着人迅速回了齐王府,又过了一小会儿,去静王府接应魏辉的护卫们也都回来了。幸亏这次带的都是高手,静王府的侍卫不差,他们也不弱,而且魏辉等人只防不攻,应付起来省力很多,除了一个人肩膀被刺了一剑以外,其余的人都只受了些轻伤。
静王府闹了刺客,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齐王府,楚骞从睡梦里醒来,听到消息时还有些怔愣。换好衣服正准备进宫,却看到谢玉珩带着两名下属迎面过来。
看他们的神态,明显不是才被惊醒的。
楚骞遣退报信的下人,几乎肯定地道:“是你们去的静王府?”
谢玉珩拱手道:“父王明鉴,我们只是去捉镇南军的叛贼。”
“抓到了?”楚骞并无意外。许贺言是镇南王的人,谢玉珩去抓人,就算被发现了,静王顶多向皇上参奏,治他们一个夜闯静王府的罪,却没有那个权利干涉许贺言的去留。
谢玉珩点头:“抓到了,所以我才深夜打扰父王,想借齐王府的地牢一用。”
楚骞嗯了一声:“我要进宫一趟,二哥此次吃了那么大的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带来京城的那些人,就让他们留在王府里,别四处乱跑,免得让二哥发现。”
谢玉珩正有此意,除了皇宫,目前京城最安全的地方就属齐王府了:“多谢父王。”
作者有话要说: 静王要坐不住啦~
第86章
谢玉珩一夜没睡, 天快亮时才回到漪澜苑, 刚掀开被子躺回床上, 前一刻还闭着眼睡得正熟的小姑娘突然自发地往他怀里钻。
谢玉珩一愣,随即侧身拥住楚凝:“什么时候醒的?”
“好久了。”楚凝窝在他的怀里, 瓮声瓮气道。他离开后没多久,楚凝翻了个身,兴许是习惯了夜里被他抱着睡,他不在,她也醒了,摸一摸他躺过的被褥,还是热的,楚凝就知道他才走一会儿。
他走了, 她也没有睡意,等了一夜,他终于回来了。
她的语气透着难以察觉的委屈, 谢玉珩抱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
楚凝摇摇头, 她是担心, 但她也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他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等了一宿,楚凝是真的困了,没一会儿就靠着他睡着了。
谢玉珩又陪楚凝睡了两个时辰, 楚凝仿佛知道他要偷偷离开似的,连睡梦中都紧紧地抱着他。谢玉珩醒来时感受到腰间那双手臂的力道,不由好笑。他不打算起来,于是就躺着想事情。许贺言抓住了,阿仁和魏辉连夜在审,许贺言迟早会招,他并不担心。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接下来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
又过了半个时辰,楚凝终于醒了,饿醒的。
一夜没睡的结果就是导致楚凝醒来后眼底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精神也不怎么好,她慵懒地赖在谢玉珩身上,无论谢玉珩怎么哄,都不肯起来,也不让他走。
谢玉珩没办法,只能让丫鬟把饭菜都端进来,他亲自帮她洗漱,两个人的午饭都是在床上简单吃的。
吃完饭,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谢玉珩准备进宫。
楚凝要跟他一起去,谢玉珩想了想,没拒绝。他昨晚带人去静王府抓人,静王就算表面不说,心里也肯定知道是他做的。谢玉珩不知道静王和许贺言有什么交易,但若是静王有心要换回许贺言,他不敢动齐王妃,可楚凝就不一定了。所以还是把楚凝带在身边,他也安心。
进宫前,谢玉珩先去了一趟齐王府的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通常都是用来关犯了事的下人,不过齐王府的主子们都没什么脾气,上至王爷王妃,下至郡主,都很少将人关在这里。常年无人使用,一走进地牢,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怕楚凝不舒服,谢玉珩回头对她道:“你还是别进去了,在外面等我,我马上出来。”
楚凝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有些反胃,当下点点头,掩着口鼻出去了。
地牢里,许贺言被绑在刑架上,双脚悬空,只一双手腕被粗绳捆着,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手腕上,被绑的地方已经破皮出血。
阿仁和魏辉坐在一旁的八仙桌旁,桌上放着一壶热茶,两个茶碗,还有几叠瓜子点心。他们四周的地上,散落了满地的瓜子壳,没过两刻钟,就会有人为他们重新沏上一壶热茶。
别说许贺言被气得不轻,就连谢玉珩第一眼看到都忍不住想笑。
让他们审个人,许贺言被吊着受罪,他们俩倒好,舒舒服服的,有吃有喝,什么都不问,就等许贺言熬不住了自己招。不过像许贺言这样的人,常年在军营里,刑讯逼供什么的,根本不管用,反而是这种不搭理他的方法,更能消磨他的意志。
“还不肯招?”
听到谢玉珩的声音,背对着牢门正在嗑瓜子的阿仁吓得扔了手里的瓜子,忙道:“还没有。”
体力再好的人被吊了几个时辰也会受不住,更何况许贺言在被抓来之前还被蒙着头揍了一顿。抬起青肿的眼皮,许贺言认出了来人,呸了一声,咬牙道:“别以为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我就会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魏辉是个直性子,见他顶撞世子,上去就给他一拳:“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许贺言斜昵他一眼,扯唇冷笑道:“老子带兵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这样和老子说话?”
“你……”魏辉气急,还想打他,被谢玉珩及时制止。
谢玉珩盯着许贺言,平静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吗?二十年前,静王曾经奉了先帝之命,去过一次逸都,那个时候你就和静王勾结上了吧?静王觊觎皇位,暗中搜集豫王的罪证,一心想着在先帝封豫王为太子时,用这些罪证扳倒豫王,这样他就能顺利登基称帝。然而他没有想到,最后的太子不是豫王,而是南王。他蛰伏将近二十年,而你又一直在打镇南军的主意,只怕你就是静王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待你成功收服镇南军之时,也就是静王发兵攻打京城之日。”
听了谢玉珩的话,许贺言面色大变,但转瞬,他又仰头大笑。谢玉珩猜到了又如何?他落入他们的手中又如何?这天下,终归马上就是静王的了!他死了,他们这些人也活不了多久!
“你笑什么?”阿仁直觉不好。
许贺言仿佛没听到似的,依旧自顾自地笑着,笑完了,挑衅地看向谢玉珩:“就算你猜对了,有一件事你永远也猜不到。”
心知他不会说,谢玉珩并没有多问,只淡淡地将他望着,眼睛里,是一片了然地平静。
他这样平静,许贺言却突然有点心慌。莫非他们早就知道了静王的行动?不,不可能!这件事情除了几个人以外,没有人知道。
过了许久,谢玉珩才淡声开口:“是么。”
说完,他没有久留,转身离开了地牢。
阿仁追了过去:“世子,许贺言该如何处置?”
“按军法处,尸体烧了,骨灰带回逸都。”许贺言再怎么说也是他二弟的亲舅舅,谢玉珩这么做,也算是给谢玉珏留了点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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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地牢,谢玉珩什么都没说,楚凝也没问。
从齐王府到皇宫,谢玉珩一直在思考许贺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许贺言在得知他已经看穿静王的野心后,却还能笑得那样肆无忌惮?就好像静王谋反,一定能成功似的……
车轮滚滚,谢玉珩和楚凝的马车刚到宫门外,就看到有另一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朝他们来的方向驶去。
楚凝看了一眼,对谢玉珩道:“那是静王府的马车。”
谢玉珩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直至马车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走吧。”
来到崇政殿,楚渊果然不在这里。
楚骞道:“二哥说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回府了。”
在宫里一直待到黄昏,谢玉珩都没想到许贺言那句话的含义,一直到他们准备出宫,江景焱突然步履匆匆地来了。
“皇上,静王离京了。”江景焱神色凝重,楚渊是王爷,他要离开京城,守门的侍卫无权阻拦,只能等人走后,去给他汇报。
“什么时候的事?”楚冀问道。
江景焱道:“半个时辰以前,侍卫虽然没有见到马车里的人,但据说还听到了幼童的声音。”
静王府能有资格与楚渊同坐在马车里的幼童,除了楚渊的长孙外,就没有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