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几桩命案, 发现之后顺天府尹都立刻封锁了消息,除了朝中的人,百姓们还不知道。但瞒得了一时, 却瞒不了一世,再多来几桩命案,指不定哪日都会被有心人传出去, 到时候京城只会人心惶惶。作为皇城,京城一旦乱了,整个越国都会动荡。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死那么多人,只怕背后主使的人野心可不止一点点。”楚骞幽幽道。
江景焱猛地看他:“你的意思是,他想……”江景焱指了指身后的宫殿。
楚骞沉声道:“三哥早就怀疑了,但是没有证据,你说朝中会有谁觊觎三哥的皇位?”
“先帝膝下只有四子,豫王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静王平日深居简出,皇上若不交代,他几乎不理朝中事,也不可能是他,至于齐王你……”说到这里,江景焱故意顿住。
楚骞一听他居然怀疑自己,瞪大眼睛,气得脸都绿了:“我可把三哥当我亲哥哥,亲得不能再亲了!你怎么能怀疑我!想当年你背着我偷偷要抢三哥媳妇儿的时候,还是我……”
“你说什么?”江景焱沉下声,冷着脸问。这都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他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这是要开始跟他翻旧账了?
“我什么也没说。”楚骞笑嘻嘻地勾住江景焱的脖子,就如同年轻时候那般,“我跟你说啊,你年纪也不小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还不能放下的呢?你就算要惩罚自己,也够了,赶紧找个弟妹给我,要不然你再过两年,凝儿儿子都比你儿子大了。”
听他这番话,江景焱的脸黑得跟焦炭似的,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宫外走。
楚骞急急忙忙追上他,两人刚到宫门口,齐王府的下人就连忙跑上前:“王爷,您快回府吧,郡主回来了!”
什么?!
楚骞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说真的?”这女儿才出嫁不到半年,怎么就回来了?莫不是镇南王府里的人欺负她,自个儿偷偷跑回来的?想起楚凝的性子,楚骞不免有些头疼。
“千真万确,小的不敢骗您,还有世子和阿仁,也一起回来了。”
一听说谢玉珩也和楚凝一起来了,楚骞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夫妻俩一块回来的,就证明小两口没有闹别扭。
楚骞这下高兴了,再不管江景焱了,嫌马车太慢,直接抢了来报信的下人的马,骑着就往齐王府的方向去。
一回到齐王府,楚骞便看到秦桑和楚凝娘俩个坐在软榻上抱在一起说话。谢玉珩坐在另一边的太师椅上,见到来人,立刻站起来:“父王。”
楚骞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身影飞快地扑到他的怀里:“父王,父王!凝儿好想你啊!”
楚凝一连两个父王,听得楚骞心花怒放。许久未见到女儿,楚骞抱着女儿不舍得松手:“你们怎么回来了?”
楚凝只顾着在他怀里撒娇,楚骞这句话是对谢玉珩问的。
谢玉珩笑着道:“我答应过凝儿,等皇后娘娘生了孩子,会带她回来看她的小弟弟。”
皇后上个月生了个儿子,在楚凝他们没离开逸都前,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楚骞还以为他们是专程为了见小侄子才回来的,顿时哭笑不得道:“那孩子才一个多月,脸没长开,人都没认呢,你们回来他也不记得呀。”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站着了,凝儿累了一路,快让她坐下歇着。”秦桑笑着拉开父女二人,牵着女儿的手,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坐回软榻上。
楚骞一看不对劲,妻子以前虽然疼爱女儿,可也不至于连坐一坐都要搀着,他当下心里一紧,蹙着眉道:“凝儿怎么了?”
“瞧把你紧张的。”秦桑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好笑,“凝儿没事,只不过你就快要当外公了。”
“什……什么?”楚骞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说完看到娘俩再加一个女婿都含笑望着她,女儿脸红红的,楚骞眼前一亮,蓦然惊喜道,“真的啊?什么时候有的?”
这种话总不好叫她回答,秦桑便看向谢玉珩。
谢玉珩会意道:“回父王,已经三个多月了。”
楚骞算了算日子,那就是刚离开京城后不久。
楚骞这下高兴了,嘴才咧开,突然想到什么,又沉下脸道;“你们回来为何不事先与我们说一声?”
“父王……”父王突然变脸,楚凝有些担忧地望向娘亲。
秦桑拍拍她的肩,不悦地朝楚骞道:“女儿刚走那几日,你日日都念叨着她,现在女儿回来了,你凶给谁看呢。”
女儿回来了楚骞自然高兴,可如今京城那么乱,随时都会有危险,他怎么能让女儿怀着孕还往京城跑呢!
楚骞愁眉不展,谢玉珩自然看出来了,低声问:“父王,是不是京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楚骞抬眸,女婿聪明,他什么都不说就能猜到,当下也不再瞒着他们,差退下人,关上门道:“你们走后,京城发生了四桩命案,死的都是朝廷命官,半个月一起,时间不偏不倚都是那一日。飞鹰将军带了人进京,再每位大臣的府邸都安置了人守着,可凶手狡猾,每每都能得手。”
“何人所为?”谢玉珩问。
楚骞神色凝重:“还记得当日刺杀钦天监监正张大人的那些刺客吗?”
谢玉珩当然记得,时至今日,他的掌心还有一道疤,便是被那些人所为的:“能确定是他们吗?”
楚骞点头:“翰林院修撰陆大人死的那日,我们的人与那些人发生了冲突,据我们的人描述,刺杀陆大人的人和我们那日遇到的刺客穿着、武功路数都一模一样。”
“死的都有哪些人?”谢玉珩思考了一瞬,继续问。
楚骞看了他一眼,一一列举:“除了翰林院修撰陆明,还有鸿胪寺卿周常青,吏部郎中蔡进和督察院右副都御使沈聪。”
谢玉珩想了想:“翰林院修撰六品,吏部郎中五品,鸿胪寺卿四品,督察院右副都御使三品……父王,您还记得他们被刺杀的顺序吗?”
楚骞记得清楚:“先是周常青,然后依次是陆明,蔡进和沈聪。”
楚骞说完,见谢玉珩凝着眉,于是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谢玉珩缓缓摇头,虽说这四位大人的官职正好是从三品至六品,但被刺杀的顺序却没什么联系:“他们几人之前可有相似之处?”
楚骞叹了口气:“就是找不到有一样的地方,我们才头疼,也不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
谢玉珩立刻道:“父王,能否麻烦您请人将这四位大人还有之前死的那位钦天监监正大人的卷宗给我看看。”
见谢玉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楚骞颔首,喊来亲信,进宫去将那几位大人的卷宗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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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漪澜苑,楚凝躺在自己的床上,优哉游哉地端着一盘李子在吃。离开那么久,还是自己房里的床睡得正舒服。
谢玉珩靠坐在床头,身旁的矮桌上,放了厚厚的一叠卷宗,里面分别是被刺杀的五位大人从入朝为官时开始的记载。他从拿到后开始就一直在翻阅,就连吃晚饭时也一直在看。
楚凝吃一颗李子,看两眼谢玉珩,又吃一颗,再看几眼。
过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于是挑了一颗熟了的,喂到谢玉珩的嘴边:“珩哥哥,张嘴。”
谢玉珩依言张开嘴,任她将李子塞到他的嘴里,很甜。吃完了,楚凝又主动去接他吃剩下的核。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盘李子被楚凝吞下了肚,只留几颗熟透了的还在盘子里静静地躺着。
楚凝好奇地凑到谢玉珩身边,作势去看他正在看的卷宗:“珩哥哥,你看了那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呀?”
谢玉珩指指他正看的地方,又点了其他两册的位置给楚凝看:“你看,这三位大人,几乎是在这一年同时升官的。”
楚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又看,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谢玉珩放下卷宗看她。
楚凝眨眨眼睛,歪着头道:“这一年,好像就是皇爷爷封皇帝伯伯为南王的那一年。父王说,当时皇帝伯伯回宫,将杀害他母妃的凶手指认给皇爷爷看,就是烨哥哥的生父豫王和淑妃。后来豫王和淑妃都在那一年死了,皇爷爷心疼烨哥哥,便将他接近了宫里,让我祖母亲自抚养。”
第83章
这是将近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那个时候谢玉珩才刚刚出生, 只在长大后听谢昌佑无意中提起过, 楚凝要是不提,他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样的事。
关于当年具体如何, 楚凝说不清楚,只知道个大概。豫王被废,淑妃被皇上赐死,一夜之间,宫中发生如此巨变,不可能不传出去。虽然先帝明令禁止朝中官员以及百姓不得妄议此事,但当年参与或知情此事的,可不止皇家的人, 还有当时的几位高官以及不谙朝事的秦家人。
翌日,楚凝带谢家兄妹去了客悦酒楼。楚凝有几个月没回京,说要去看舅舅, 楚骞和秦桑自然没什么怀疑的。
原本谢玉珩并不打算带谢玉妍同去的, 毕竟他有重要的事情要问秦昭, 妹妹去了, 反而不好开口。可谢玉妍昨夜就住在漪澜苑东厢房,她不贪睡,一早就在院子里等着, 要去京城玩。
谢玉珩拗不过她,又想他和楚凝都不在,她一个人待在齐王府也奇怪, 于是便答应带她一起去。
秦昭今日正好在客悦酒楼查账,看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后让小二去二楼收拾厢房。
“舅舅!”大老远的,楚凝就朝秦昭挥手,她肚子里揣了球,不敢蹦跶地太厉害。
楚凝从小嘴甜,秦家人都特别喜欢她,尤其是秦昭,最疼这个外甥女了,亲自出门迎接:“你不是去逸都了吗?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楚凝扁扁嘴:“舅舅这话说的,可是不想看到凝儿?”
“我若不想看到你,你能在我这里白吃白喝那么多年?”外甥女撒娇,秦昭反而打趣道。
他的话一出,谢玉珩忍不住弯唇笑了,谢玉妍听不明白,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这里还能白吃白喝呢?”
阿仁、魏辉也忍不住笑了。
楚凝念秋容和秋颜跟她一起离京数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给她们放了三日假,让她们回家陪亲人去了。
秦昭好奇地打量着楚凝身边的漂亮丫头,这丫头看起来和楚凝差不多大,在他眼里也是晚辈,只不过他从前没见过,看她的打扮也不像是楚凝的丫鬟。秦昭不由问道:“这位姑娘是?”
“家妹无礼,还请舅舅莫要见怪。”谢玉珩上前一步道。
秦昭是楚凝的亲舅舅,他既然与楚凝成了亲,这一声舅舅秦昭也当得起。
秦昭拱手:“世子多礼了,快进来坐。”
谢玉珩颔首,牵着楚凝往里走。
进了厢房,秦昭知道楚凝爱吃,命人端了几盘糕点来,还亲自给几人泡茶。一坐下,两个姑娘就凑在一起,不约而同地开始对付盘子的糕点。
谢玉珩看她们一眼,直接进入正题:“舅舅,我们今日过来,是有事想要请教您。”
秦昭倒茶的手顿了顿,谢玉珩用了“请教”二字,那说明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世子请说。”
“是这样的,近来京城中又有几位官员被刺杀,不知舅舅可知道此事?”谢玉珩记得楚骞说过这件事情被皇上下令封锁了,只有朝中官员知道,百姓中还未有人议论,他不清楚秦昭是否也知道。
“略有耳闻。”秦昭放下茶壶,他的两个妹夫一个是王爷,另一个是皇上,这样的事就算他不去打听,也会有人告诉他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谢玉珩开门见山,“我昨日看了几位大人的卷宗,发现他们都是在同一年被提拔的,凝儿说那一年豫王被废,淑妃喝毒酒自尽。听说当年皇上层在秦府住过一段时日,与舅舅交情甚好,不知舅舅可知道那几位官员是为何受提拔?”
死的几人被提拔与豫王、淑妃有关联,这只是谢玉珩的猜测,他不敢枉然去问皇上或者齐王,就只能先来求助秦昭探探口风。
秦昭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你是想知道那几人是否与皇上、豫王之间的恩怨有关联?”
谢玉珩点头:“是。”
秦昭道:“官场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当年除了皇上揭发淑妃母子害死柔妃一事外,还发生了另一桩事。柔妃之死豫王只能算是知情不报,先帝赐死了淑妃也就罢了,但让先帝废黜豫王封号的,乃是因为当时豫王的岳父,大学时何偲状告豫王行为不检,逼迫他的女儿何芸委身下嫁于他。而同时,太傅赵博因孙子赵贞为豫王所陷害,差点丧命,搜罗了长达几十条豫王借王爷的身份以权谋私、陷害忠良的罪证。先帝最重赏罚分明,豫王犯错受了罚,那些提供、揭发豫王罪证的臣子们,自然有赏。那一年,除了皇上被封为南王,同时也有好几位大臣加官进爵,但究竟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楚凝和谢玉妍听不懂秦昭的话,一边吃,一边听得糊涂,反倒是谢玉珩全都听懂了:“多谢舅舅。”
回到漪澜苑,谢玉珩又将那几位大人的卷宗拿出来看了看,看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发呆。
楚凝怀孕后容易犯困,吃了晌午饭,睡了一觉醒来,谢玉珩还坐在床头看卷宗。
楚凝迷糊地往他身边爬,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腿上,刚睡醒的声音带了点慵懒:“珩哥哥,你都看了那么久了,有没有找到凶手呀?”
“还没有。”谢玉珩摸摸她的脸,手背上立刻又贴上了一只小手,“凝儿,我要入宫一趟。”
楚骞一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京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现在肯定在宫里。
“去找父王和皇帝伯伯吗?”楚凝揉揉眼睛,总算清醒了点。珩哥哥这两日一直在关心京城的凶杀案,要进宫去找皇帝伯伯,肯定是有眉目了。楚凝想了想道,“正好我也想念祺哥哥和萱儿了,珩哥哥,我跟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