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谢昌佑完全没想过平日里安静的小儿子居然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我问你,钱柔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是。”
谢昌佑忍着怒火,点点头,继续问:“前天夜里,是不是你让她带着钱柔去景颐轩,回来的时候非要走河边那条路,指使她将钱柔推下去的?”
谢玉珏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是。”
“啪”地一声,谢昌佑二话没说,反手在谢玉珏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楚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帕子,等她回过神,往前望去,谢玉珏的半张脸都肿了起来,清秀的右脸上,露出了清晰的五指印。
谢昌佑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谢玉珏还没来的时候,他多希望他的儿子能够否认,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信。所以他故意一句一句地问,而不是直接让他讲!可谢昌佑给了他机会,他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谢昌佑这巴掌几乎用了十成的力气,打完以后,连手背都疼地厉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玉珏一反常态,抿唇不语。
“说话!”谢昌佑气急。
谢玉珏依旧不答,只低着头,叫人分辨不出神色。
父子二人僵持了半晌,谢玉珩看到谢玉珏的嘴角隐隐有血迹,但他却没有让血流下来,而是默默地咽了下去。谢玉珩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父王,让我和二弟单独聊几句吧。”
谢昌佑看长子一眼,神色稍霁,他颔首,拂袖,率先离开堂屋。
谢昌佑一走,楚凝也跟了出去,魏辉提着已经站不起来的小翠,最后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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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谢玉珏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声道:“如果大哥是想问孩子的事,那么请大哥不必费心了,这是我和她的孩子,我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无需大哥操心。”
“你以为我留你是要关心钱柔腹中的孩子吗?”谢玉珩不怒反笑,“早在将钱柔带回镇南王府起,我便猜到她日后的命运。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给了她希望,又亲手让她绝望。”
谢玉珏微怔,随即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玉珩看着他道:“二弟,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前段时日我离开王府,是去做什么吧?”
此话一出,谢玉珏的脸色果然变了,声音也低了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玉珩去捉许贺言的事,只有谢昌佑和谢玉珩身边几个亲卫清楚,连楚凝都不知道,更别提谢玉珏了。但谢玉珏一直都和许贺言的手下有联系,几乎没过七日便会交头一次,然而在上一次交头的日子来临时,许贺言的手下不仅没有来,连一句话也没有,谢玉珏便知道他的舅舅出事了。但是许贺言出了什么事,他不清楚,军营里的动向都是直接报给他的大哥和父王的,身为次子的他无权干涉军营中的事情,见不到许贺言的手下,他也打听不到消息。
“许贺言一心想要将我镇南军占为己有,前些日子我去军营,设了一场局,没想到许贺言这么容易就下套了。”说罢,谢玉珩停了下来。
“他……他现在在何处?”谢玉珏在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多大起伏。
如果舅舅死了,那舅舅答应他的事,岂不是……永远也不可能做到了?
“怎么,你很关心他的死活?”谢玉珩突然敛了神色,凝视着他。
谢玉珏没有否认:“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舅舅,我……”
谢玉珩点点头,这一点谢玉珏确实说得不错:“可是二弟,别怪大哥没提醒你,你的娘,许姨娘早在多年前就与许贺言断清了关系,这些年更是连见都不见他一面。你娘没有告诉你原因,但你当真不知道吗?许贺言的野心,你敢说你从来都不曾知晓过?”
“我……”
谢玉珩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二弟,我只提醒你这一次,你若不想牵连到许姨娘,就老老实实收起你的那份心思,想要世子之位,就算我肯让给你,父王也不会同意的。”
谢玉珏睁大眼睛,世子之位确实是他的目的,他替舅舅办事,舅舅也答应过他,事成之后会助他坐上世子之位,以后他便是名副其实的镇南王世子。这样的心思,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舅舅开始,就在他的心底扎了根,可舅舅提醒过他,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连娘也没有说。他自以为这些年来韬光养晦,一直都掩饰得很好,却不想他的野心早已被兄长识破,只是,兄长又是如何得知的?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谢玉珩道:“你来京城,并不是受了父王之命,而是为了凝儿。许姨娘让你向凝儿提亲,这样将来就算我坐上了父王的位子,也会看在齐王郡主的面子上,不让许贺言的事情牵连到你。但是许姨娘却不知道,你早就和许贺言走到了,要是你能娶到凝儿,到时候许贺言有了齐王这个后盾,就更有利于达成他的目的。”
谢玉珩一点点给他分析:“可是让你没想到的是,我比你先遇到了凝儿,而且皇上并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你知道你没了机会,所以你把心思放到了安宁公主的身上,只是公主年纪太小,皇上和皇后也不会让她这么早就成亲,所以你只能等。至于钱柔,不过是你故意找来的挡箭牌罢了。那日凝儿跟着你去郊外的竹屋,其实你都知道,也是故意让她看到你和钱柔的事的。你知道她会告诉我,这样我便不会怀疑你对凝儿的心思,会安心地让你住在齐王府上。”
谢玉珏一声不吭,兄长说得没错,钱柔确实是他故意让郡主看到的。还有那日兄长和郡主在客悦酒楼,看到她和钱柔一起,也是他算好了故意的,为的就是让兄长不会察觉他对郡主的心思。他原以为住在齐王府,比兄长近水楼台,必然能有更多的机会与郡主接触。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齐王居然防着他,给他安排的院子与郡主住的相隔得很远,而且郡主每日都出府去找兄长,他根本连见她的机会也没有。
谢玉珏哑口无言,右脸火辣辣地疼,他抿着唇,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
谢玉珩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谢玉珩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道:“许贺言逃了,但我已经派阿仁和孟平去追了,如今过了一夜,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谢玉珩说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谢玉珏一眼。许贺言从军营里逃了出来,一定会想办法来找他的二弟,趁现在许贺言还没见到他的面,谢玉珩希望谢玉珏不要掺和此事,这样他还能替他将事情隐瞒下来。谢玉珏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只要他肯改过自新,谢玉珩并不想对他赶尽杀绝。可若是谢玉珏再帮着许贺言逃跑,或者其他什么事,那他也不可能再看着他继续错下去,到时候父王要如何处置二弟,他不会插手。
谢玉珩拍了拍他的肩,叹气道:“最近没事就不要离开王府了,许姨娘昨日伤心过度,病又犯了,你去陪陪她。父王那里,我会去替你说。至于钱柔,你自己想好怎么跟她解释吧。”
说完,谢玉珩再不看他,转身出了门。
谢玉珩一走,谢玉珏身体一晃,终于忍不住,跌坐在椅子上。他神色茫然地望着脚下的地面,任凭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衣袍。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玉珏有野心,但也是被他舅舅教唆的,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或者还没开始做,所以谢玉珩才会暂时放过他。至于钱柔肚子里的孩子,这一家子都是要面子的,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传出去怎么都不光彩,所以……谢玉珏这么做,谢昌佑顶多生个气,但也不会真的为此要处置自己的儿子,一巴掌就够了。
最后告诉你们一个噩耗,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QAQ
第80章
回到景颐轩, 楚凝忍不住问谢玉珩:“你刚才和谢玉珏说了什么?”
谢玉珩往后看了一眼, 示意魏辉把小翠先带下去, 才道:“我告诉他许贺言跑了,至于钱柔肚子里孩子的事, 我和父王都不会再管,让他自己解决。”
楚凝“啊”了一声,明显不赞同:“你这是要放过他?”
谢玉珩点点头。
楚凝急道:“可是他害死了柔姐姐的孩子啊!虽然他不是亲自动的手,可他就是一个杀人凶手,他……”
“那小翠呢?她是受二弟指使的,但你别忘了,亲手将钱柔推下河里的人,是小翠, 若我也处置她……”谢玉珩看着楚凝,缓缓道。
楚凝蹙眉,面露为难。
是啊, 在她看到姜安后, 确实有想过要放过小翠。说到底, 谢玉珏和小翠都是一样的人, 一个出了坏主意,一个做了坏事,就算要罚, 也不可能只罚一个却放过另一个。
“那怎么办呢?”楚凝为难道。罚了谢玉珏,连父王和珩哥哥都不忍心,可若不罚, 怎么对得起柔姐姐和她的孩子呢?
看她略含纠结的神色,谢玉珩搂着她的肩,轻声笑道:“放心,二弟的事不用你操心,父王自会处置。”
镇南王的处置在晚上传到了景颐轩,命谢玉珏在望月居面壁思过半年,半年之内不得离开望月居半步,半年后,迎娶钱柔。
对于这样的结果,楚凝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柔姐姐一心想要嫁给谢玉珏,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可她是个女人,同样懂女人的心思,就算柔姐姐之前再怎么喜欢谢玉珏,可在知道了她的孩子是被谢玉珏害死之后,她还会愿意嫁给他吗?
从听到这个消息后,楚凝就一直愁眉苦脸的,还时不时地唉声叹气,谢玉珩只觉得好笑。认识楚凝那么久,他怎么不知道她那么容易被别人的事情影响?在谢玉珩认识里的楚凝,一直都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就算天大的事下来,她都不会皱一下眉。
“要娶钱柔,是阿珏自己去跟父王提的,阿珏既然提了要娶她,往后一定会对她好,这点你大可以放心。”谢玉珩如是道,毕竟他喊了自己那么多年大哥,对他的这点认知,谢玉珩还是有的。
楚凝摇摇头,她担心的不是这个:“珩哥哥,你说他要娶柔姐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以前那么不愿意娶柔姐姐,甚至还不想带她来逸都,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后,却要娶她。若说是爱,楚凝肯定不信,但若不是,无论是弥补,还是亏欠,这样就算他们成了亲,往后会幸福吗?
谢玉珩知道是什么,但他没有告诉楚凝。
他这个二弟,自小认定了的事,便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所为。当初心里只想着要利用钱柔,所以他才不愿意娶她,哪怕是将她带会了王府,她怀了孕,却仍然没说过要娶她。但现在提了,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个女人即使无名无分还愿意为他忍受十月怀胎之苦生下孩子,更何况还是他曾经动过心的人,他的心里不会一点都没有她。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对钱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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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仁奉命去追许贺言,是在这日夜里才回到的镇南王府。他来的时候,谢玉珩和楚凝正准备熄灯睡觉。
“世子。”
听到阿仁在门外敲门,谢玉珩重新穿好衣服走出来。楚凝是个闲不住的,有热闹不管什么,她也要跟着听。谢玉珩看她一眼,没管她,让阿仁进来。
“世子,夫人。”
半月不见,楚凝觉得阿仁似乎稳重了些,不像初见时那样躲在谢玉珩的身边偷偷笑话她。楚凝点点头,就听谢玉珩问:“许贺言呢?”
阿仁低着头,声音微沉道:“被他跑了。”
谢玉珩面有异色:“怎么会跑了?”
他还记得当时发现许贺言逃了后,让阿仁立刻带着人封锁了逸都到军营的各条路,特别是逸都城,每个进来的人都严加排查,就是为了防止许贺言乔装混进来。怎么还会抓不到?
阿仁低声道:“我们跟着他到了逸都城外,他却没有往城里跑,而是去了临近的一条小路。后来我们快要追到他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几十个人,硬生生地阻拦了我们的去路,等我们摆脱那些人再追过去时,许贺言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和孟大人找了半日,还是决定先回来给您复命。”
“那些帮他的人你可知道是谁派去的?”谢玉珩眯起眼睛,他想不明白,明明在行动前,都已经将许贺言手下的人牵制住了,怎么还会有人在逸都城外埋伏着?
阿仁摇头:“属下不知。不过看他们的穿着与打扮,并不像是我们逸都的人。但是世子,属下发现他们的武功路数,和上次在京城刺杀您和齐王的很像。”
“你确定?”谢玉珩扬声问。
听到自己父王的名字,楚凝也睁大了眼睛。
阿仁想了想,才道:“他们大多数人用的招式都不一样,但是其中有几人,属下与他们交手,情急关头,他们为了防身暴露了,后来属下又试了几次,发现和京城的那些刺客是一样的。”
谢玉珩思考了片刻,追问道:“许贺言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北面。”阿仁答道。
北面,逸都偏南,而北面,正是京城所在的方向!
谢玉珩想到的同时,楚凝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声道:“珩哥哥,你说许贺言会不会逃去了京城?”
楚凝担心如果救许贺言的人和那日刺杀父王的人是一伙的,那么许贺言去了京城,是不是代表那些人也会去京城?这样的话,他们上次刺杀父王没有得手,会不会再去一次?
想到这里,楚凝急道:“我……我要写信告诉父王!”
眼看她要跑去书房,谢玉珩拉住她:“你先别急。”
她怎么能不急!只要一想到父王会有危险,楚凝急得都快哭了。
谢玉珩拉着她的手道:“如果那些人真的和许贺言有关,他们现在一定还埋伏在逸都附近,说不定还有人混进了逸都,随时盯着我们镇南王府,现在去给京城送信,只怕信还没送到京城,送信的人就死了。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京城只会更加危险。”
听他这么说,楚凝不动了。珩哥哥说得有道理,要是被他们看了信上的内容,父王只怕会更加危险。
谢玉珩见劝住她了,才继续道:“许贺言既然是逃去京城的,那么一时半会儿肯定还得去找人帮忙,不会轻举妄动的。只是我想不明白,许贺言在京城怎么会有认识的人?”逸都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许贺言又从未去过京城,他为什么一出事,就往京城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