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谁呢?”周玉霞接着说,“还不是怪她以前太宠姚婧,宠成这么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我之前听她们说,还觉得文卿做得过分。也没有啊,不都陪着去婚姻咨询了?一不如意就往国外跑,不要老公,也不要老娘和女儿啦。换成别人的女婿,早吵着离婚了。”
“我没时间。”周文菲腹诽,你们都知道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去招惹喻文卿,干嘛要我去?我比较好骗么?而且我已经被人训过了。
周玉霞看她两眼,问道:“谈恋爱了?”
“没有啊,才大一呢。”周文菲不想和妈妈聊这个话题。
“大一也没关系。”周玉霞马上就转话题。没错,喻姚两人的感情和她的关系始终不大,还不如多关注自己女儿,“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大学里谈恋爱的多的是,那天晚上我去给你送衣服,看见一个男孩子送你回宿舍,……”
“只是师兄。”就是王嘉溢。但周文菲没跟周玉霞说她去了戏剧团。
以前周玉霞在幼儿园当保育员,爱跟在幼师后面学跳舞,跳得还很好,S大后勤处的年终晚会上还能做家属代表去跳支舞。也很喜欢让周文菲上台。
可回C市后她性情变了,哪怕高中的舞蹈老师一直和她说周文菲条件不错,够水平去参加一流艺术学院的艺考,她也不允许周文菲再学舞蹈,连学校里的文艺晚会演出,都不许她参加。
她说贫寒人家的女儿学舞蹈学艺术,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周文菲想,哪怕进的是戏剧社的外联部,也没必要和周玉霞说。
“大一两岁正好。你要是有喜欢的人,试着交往看看,妈妈不反对。S大的学生家境应该都还可以。那个男孩,是本地人?”
“台湾人,过来这边做交换生。”
“台湾的?”周玉霞摇摇头,“会不会对大陆的女生有偏见?结婚麻烦。”
“谁说要和他结婚了。”周文菲有点难为情。
周玉霞看她神色,更是误会:“那就是在谈恋爱?”
“妈,没有的事。”周文菲拿起沙发上的包,要走。
周玉霞见状,立马抱起青琰,给她套外出服。她得送女儿回宿舍。
直到高三第一学期,学校宿舍暑期装修没搞完,所有寄宿生必须在外面暂住一个月,周玉霞才知道周文菲不敢单独走夜路,哪怕是从学校门口到短租的那间出租房,不到一千米,她都不敢走。追问才知道,她曾被学校外一群小流氓骚扰过。C市不过一个小地级市,学校周边的治安不会比别处好多少。
从那以后,每到夜晚,周玉霞都会去接送女儿。
周文菲望了望外间的黑夜,鼓起勇气说:“妈,我自己回去吧。”
“成吗?”
“没事,就在校园里。”
周玉霞想了想,放下喻青琰:“那你到宿舍,给我发个信息。”
周文菲下楼后,走几步看见那辆黑色的车,停靠在不宽的小区道上,比这夜还无言。她在车前站着,驾驶位那侧的车窗摇下,喻文卿头探出来:“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他在表达和好的意思。1120,他们心知肚明,但往后不会再提起这件事。周文菲不慌了,夜风中走过去,微弱的路灯光下看见喻文卿疲惫不堪的脸色。
下午,他和魏凯芳好像因为姚婧的事吵起来了。唉,她右手下意识抬起,想去抚平他蹙起的眉头。刚刚触碰到,手就被抓住,想收手,反而被握得更紧。
微凉的手背贴在他的脸颊上,喻文卿盯着她的眼睛:“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事。”
周文菲冲他腼腆一笑,把手抽回去。
喻文卿想,她以后会不会和别人谈恋爱,也这样看着另一个男人?心中全是苦涩,谁又配得上她的好呢?
他望了眼二楼窗帘缝里泄露的灯光:“青琰又睡了?”
“嗯。”周文菲也仰头看,“你快上去看看她,南姨和姨父都不在。”
喻文卿定定望着她。
“今晚他们去参加老同事孙子的满月宴了,只有我妈在。”周文菲内心突然有了愧疚,她从前都只看到姚婧的泪水和忧伤,不懂喻文卿的逃避与无奈,“我没骗你,以后我都不骗你。”
喻文卿放开她的手,也松开了安全带。“等我,一会儿我就下来。”车子没有熄火,他快步走向单元楼的大门。
周文菲坐在路边花圃的石阶上,点开微信,把今天拍的青琰照片视频发给姚婧。
坦白讲,这件事情上,她更理解喻文卿。
她能感受到他对姚婧出走的愤怒,也能体会到他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的表面平静。就像一面镜子,满是碎裂的纹路。姚婧毫不在乎,想把它彻底摔碎,喻文卿只想着把它放平放稳,不再经受任何动荡。
也许身为画家,姚婧的情感内核还有表达方式,和普通人本来就有很大的区别。但十八岁的周文菲都明白,离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姚婧可以离开喻文卿,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喻青琰。
第20章
几分钟后, 喻文卿下来,嘴角边有隐隐的笑意。“她睡相好差,还流口水。”
周文菲坐上副驾驶位, 边系安全带边说:“南姨说青琰和小时候的你一模一样。”
喻文卿一愣:“别听她瞎说。”
“我妈也说像。”
“她们都瞎说。”
“魏阿姨……”这几个字刚吐出来,周文菲便收到一记“不许再说”的警告眼神。她憋着笑。印象中, 喻文卿每逢去打篮球, 都要抹很多的发胶在头上。洗手间里全是那种香得过分的味道。魏凯芳总是说, 生了个天下第一臭美的儿子。天下第一臭美, 自然容不得别人说他婴儿时期流口水的事。
喻文卿看见周文菲憋笑时鼓起来的苹果肌,想伸手去掐她脸颊。手到空中画个圈,收回去。周文菲不解:“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这儿晚了, 你还给谁发信息?”
怕喻文卿再生气,周文菲连忙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可没通风报信说你来看青琰了。”
“那说什么?”喻文卿语气转淡。
“怕她想青琰了,发照片视频给她看。”
喻文卿倒车出去, 心想这么闲的话,还不如找点事做:“要是课程不忙的话,去把驾照学了。等你十八岁生日,我送辆车给你。”
“不要。”周文菲回绝得很干脆。
“你都不问是什么牌子的车, 就拒绝?”喻文卿想,也许还没到喜欢车的年纪,“那你想要什么, 换别的好了。”
“别的,我也不要。你和婧姐, 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想着要买东西给我。就算你们有钱,我也不缺。”周文菲生气了。她喜欢呆在他们身边,喜欢照顾青琰,不是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礼物。
“好啦,还省我钱了。”一张气鼓鼓的、桃子一般的小脸,终于让喻文卿忍不住把手伸过来,捏了捏脸颊。
周文菲没躲避,脸却红了。车子已开到宿舍楼下,没等停稳,她就窜下车去。也不和他说再见,反背着书包,急匆匆往宿舍楼门口走。
喻文卿愣住,摸一下而已,反应这么大干嘛。他调转方向盘,车子朝校门口开去。刚过望月湖,便看见副驾驶位上落下的手机。只得原路返回。
还未开到宿舍楼下,便看见楼侧的圆形花圃边,蹲了孤零零的一个少女。因为他是开车,得从侧边绕进来,如果是走路,大家应该都会走直线,没人会过来。
她不是怕黑吗?为什么还不回宿舍去?
车子缓缓停下,车前灯也悄无声息地熄了。只有不太明亮的路灯悬在左侧五六米的半空,昏暗的光圈落在那个蹲着的女孩身侧。
喻文卿心底的叹息声清晰可闻。她才十八岁,会遇上什么难题?学业上的,经济上的,抑或感情上的?以现在他的能力,都能轻而易举地帮她解决掉,或者做她的后盾。但他又有微妙的感觉,不需要开口去问遇到何种难处,他能猜中,多半和他有关。
和他有关的,要怎么解决?喻文卿有那么点不敢去触碰的意思。可他也无法只坐在车子里看看,而不过去问问。
泪眼朦胧中,周文菲看见前方地面上的皮鞋,赶紧用手抹眼泪。
喻文卿再走近一点,蹲下来:“妙妙,你怎么啦?”
“我没事。”
“为什么哭?因为……我摸你一下?”
周文菲摇头:“我没事。你回来做什么?”
以前喻文卿也这样摸她,她还很开心。今天意识到,不过是一个哥哥在宠溺妹妹。很多时候她都想变回妙妙,这样能光明正大地和喻文卿撒娇,享受他的关照。今天也意识到,那样的妙妙永远也吸引不了喻文卿。就像他知道她喜欢他,拿他的照片做肖像画,拿他的生日做手机密码,但他赤/裸裸地揭开这层心意,毫无怜惜、毫无欢喜。
还不如变成阳少君,或是别的什么女人呢,起码能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不一样的情愫和火花。
她觉得好沮丧,回S大的两个半月,走了一条倒退的路。可前进的路,分明没有路啊。就这一刹那,她连走回宿舍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手机落下了。”喻文卿递手机,周文菲低头接过去,低头收进书包里。
“没事的话,抬头看我。”
周文菲哪敢抬眼看。喻文卿抬起她下巴,强迫她看。那眼泪又止不住,从眼尾淌出来,流成了河。她眼睁睁地看着,目光无法从喻文卿身上转移。她不知道自己想透过这张冷峻的脸庞,看到过去一直照顾她、保护她的哥哥,还是这个男人身上成熟冷冽的味道,已让她着迷。
她不知道,这副眼里只有你,纯粹为你哭泣又无言的模样,也让喻文卿着迷。
二十岁的小男生,或许会为女孩突如其来的哭泣感到不知所措,三十一岁的男人,怎会不懂这个眼神里无可遏止的痴恋和哀伤。
可是,把他画在本上的情谊,仍可被解说为对哥哥的爱;看见他和阳少君在一起,非要坐两人中间的醋意,难免带点儿时的印记;咬她嘴唇时,手突然拽住他的腰,也可以说是下意识的紧张。
还有,对他经常性的脸红、撒娇、垂眸,都可以视作青春期特有的习惯。
……。一切都是或有或无的、朦朦胧胧的少女游戏。
只有那串1120,1120。
喻文卿没耐心陪着玩了,更没耐心装什么都不知道。他想证实某些事实,更想付诸脑海中叫嚣不止的念头。他的脸庞一点点靠近,在周文菲睁大的瞳孔中,越来越压迫。他的唇覆上去,停留两秒,见人没有反抗,含住她的嘴唇。
周文菲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呆了,任由他的唇舌侵略。直到嘴唇被亲得绯红,喻文卿才放开她,凑在耳边低低说:“上次咬你是不对的,一直想着要还你一个正宗的吻。这次希望你满意。”
如果总有一天,这张嘴唇会被另外的唇覆盖,喻文卿一点不希望是除他以外的男人。
气息盘旋在周文菲的耳边,她耳朵痒痒的,想躲开,余光瞟到喻文卿的眼睛,即刻想起那天晚上他错咬她之后的眼神。
一模一样。那天他就想吻她?
她既害羞又慌张,可惜那好不容易才有的雀跃很快就被一块大石压下。万千情绪最后化成一句话:“你不应该吻我。”
“为什么?”
“婧姐,……,会生气。”
喻文卿不接着聊姚婧,而是说:“所以,其实你愿意让我吻你。”
“才没有。”周文菲别过头去。
“我愿意吻你,你愿意让我吻,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没签卖身契给姚婧。”喻文卿亲了亲她的头发,“你才十八岁,别一天到晚替别人想那么多,也别一天到晚……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哭。”他看一眼时间,“你是要回宿舍,还是要我带你回酒店?”
“酒店?”周文菲脸红了,仍是要问,“这段时间,你一直住……酒店,哪家酒店?”
她心中那点猫腻,哪能瞒过喻文卿。他眉毛一挑:“查岗吗?去看看?”
话音刚落,周文菲一溜烟跑远了。
看到她的身影进了宿舍楼的大门,喻文卿才走向他的车。
上次无意间咬周文菲,多少有点气急败坏,这一次主动而为,他已没什么罪恶感。无论是对周文菲,还是姚婧。因为在错咬周文菲的那晚,他便能确认——他对她动心了。
和姚婧分分合合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过对其他女人的渴望,但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会渴望周文菲。不过短短几秒的相触,他的掌心至今都还记得那种让人心悸的触感。他已不止一次地想像,柔滑的丝袍下面是怎样一副玲珑的躯体。
有些想法有了就是有了。对他这种“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而言,越压抑越渴望。况且,压抑的最大力量来自周文菲。如果她只把他当哥哥看待,喻文卿不可能不要脸皮地撕下“好哥哥”这个牌坊。
今晚,这个力量自动消解了。
说到底他是个商人。商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双方都有意,合作共赢。
姚婧呢?就这样吧。她前往纽约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给过他来过一个电话。他已心灰意冷,没有再多心神分给她。
就好比一个苦心经营,却始终无法盈利的项目。就算撤不掉,也不过是空架子的命运。
姚婧出国,喻文卿不发表意见,不代表魏凯芳没有意见。很快她就去找黄惠南,说以前青琰放在外婆家,是方便姚婧回家看女儿,现在姚婧走了,就应该想着方便文卿。
黄惠南气愤,但又不能表露:“文卿来我家看女儿,我会把门锁上吗?”
“锁门不至于,但肯定没自家舒服。文卿的脾气,你们也是清楚的,一点不自在都不能受。”
黄惠南说:“这两个月,玉霞带熟了,青琰黏她。”
“玉霞跟着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