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卿又勾起她下巴。那张略带纠结的白皙小脸就在木棉花下。两种景色一远一近。他发现,原来女孩子的脸真的可以形容成花,也真的可以比花还娇艳。
这么美,是因为全然不知自私嫉妒贪欲是什么东西。
她没有隐藏她喜欢他这件事,但也不隐藏劝他回到姚婧身边去的真心。
他伸手摸这张脸蛋,脸蛋的主人想躲闪,他干脆捧起她的脸颊,要亲吻。周文菲终于说出那四个字:“你不可以。”
喻文卿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为什么不可以?”他说话间呼出来的气,全落在周文菲的鼻尖和脸颊上。
“你已经结婚了。”
“已婚不可以,那单身就可以?”
“也不可以。”周文菲嘟囔着嘴,“得我说了算。”
“是啊,这件事由你说了算,取决于你喜不喜欢我吻你,跟已婚单身有什么关系?”
说得好有道理,可这和周文菲一贯接受的教育不符。思绪一顿,眼神中便泄露她这个年纪才有的天真迷茫。喻文卿的呼吸越是急促,他扣着周文菲的后脑勺,不许她有逃走反抗的机会。
这吻一来,垒了半个月的心防全塌了。周文菲揪着喻文卿双臂,也不知是想要抓着他,还是要推开他。
她今天抹了薄荷味的唇膏。将所有的薄荷都吃掉后,喻文卿仍舍不得离开这张柔软湿润的嘴唇,干脆长驱直入,扫荡更多的美味。周文菲被想说什么话,也全被他吃了,只剩“嘤嘤”的婉转声。
这声音提醒了喻文卿,妙妙离十八岁生日还有四个月。
他根本不想结束这个吻,可是再吻下去就要出事。他将嘴唇移到周文菲耳边,轻轻啃咬她的耳垂。那天早上褪下去的粉色,又从肩背一路蔓延上来。
松开周文菲前,他轻声说了一句话:“再帮姚婧说一句,我们就床上见了。”
他起身离开房间,房门口又停住,转身望向趴在躺椅里不肯抬头的周文菲:“如果还有下回,我会认为你很乐意。妙妙,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第24章
周文菲回避的心意如此明显, 班长苏江转换了目标。王丽娜虽然不如周文菲漂亮温柔,但是个性更天真烂漫,相处起来简单快乐。不过一个星期, 苏江就觉得自己捡到了宝。很快这两人便成了2011级会计一班的第一“班对”。
李晟看苏江,总觉得他有点退而求其次的滑头, 但是周文菲由衷地为室友还有班长感到开心。丽娜的性格也是不喜欢太多束缚的, 苏江真的执拗, 反而不适合她。
一个晚上, 王丽娜跑着回来,已经歇在各人床铺上的周文菲和李晟都没理她。她用脚跺地砖:“怎么都不理我?”
周文菲探头来问:“不是和班长约会去了?”
王丽娜歪着头冲她笑,周文菲看见她嘴唇边一抹晕开了的口红印, 脱口而出:“你们动作好快,就接吻了?”
王丽娜跺脚跺得更凶:“李晟,菲菲好坏,外表这么清纯的人, 竟然已经接过吻了。”
“明明是你接吻。”
“你要没接过吻,怎么知道我接过吻?快点说,和谁?戏剧社那个裴师兄?”
周文菲被说红了脸:“才没有呢。”
李晟当然帮她:“你动作也很快啊,和苏江交往才一个星期而已。”
说不了两句话, 就到熄灯时间。三人没有再多聊,各自躺下睡了。没几分钟,周文菲觉得床铺抖动, 想翻身看,王丽娜已经爬上来。
“丽娜, 你……,”她话还没说完,对面的李晟已经坐起来,看着她俩。
王丽娜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指着李晟:“菲菲的床只有我能上,你不可以。”
李晟白她一眼:“毛病。”
两个小女孩挤在一张小床里。从未和女孩子这么亲密过的周文菲,心中也有像是摸过猫背的那种毛茸茸的软绵之感。她低声问:“初吻?”
“嗯。”王丽娜低低说,“高中的男朋友碰了下嘴唇,但蜻蜓点水而已。”
周文菲在被窝里笑:“你还对初恋男友不满意。”
“菲菲你真的有接过吻吗?”王丽娜太兴奋了,睡不着,非要找人聊聊女孩间的小秘密。
周文菲不做声。
“就知道你啊,”王丽娜在她耳边呼呼两下,“可我觉得苏江是老手,怎么办?”
“什么老手?”
“第一次接吻就伸舌头,他不会已经和人做过了。”
周文菲心想肯定是,就算是喻文卿,也是第三次才这样。可就算人家交过女朋友,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如果他不是处的,你就不要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会介意啦。高中就能让他做这种事,感情应该很好的。”
“那你问问他?”
“不敢问。”王丽娜说,“接吻的时候挺开心的,可现在一想,觉得进展不应该那么快。”她叹口气。
叹气声后谈话中断了,过一会,周文菲才问:“苏江吻你前,有没有问你啊。”
“问?有什么好问的,当时那气氛就有了嘛。看完电影出来,我去了趟洗手间,接了我爸的电话,然后出来搭电梯,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周文菲点头:“这样啊,”她迟疑再三,又问,“如果有个人没有经你同意就来吻你,是不是代表他喜欢你。”
“肯定啊。”
“一个男生去亲一个女生,……”
“没有别的意思,那就是喜欢上了。”王丽娜说,“天啊,菲菲,你还在犹豫什么,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们,你在和那个裴勇俊师兄交往么?你是不是怕敏敏受刺激。”
“不是。”
“裴勇俊没有向你表白过?”
“他不叫裴勇俊,他叫王嘉溢。”
“好过分,都吻人了还不表白。”
周文菲心想,幸好没表白。一表白,现实中的关系更难理清了。
就让她心里默认为的喻文卿也喜欢她,且是男人对女人那种欲罢不能的喜欢。然后借着这种猜测的喜欢,天花板上多了不少旖旎浪漫的镜头。
失眠的夜晚似乎容易过一些。
她把相册本交给黄惠南,拜托她寄去纽约,就真的再也不管那两位祖宗的事。兰蒂斯酒庄的兼职,仍在做。其余时间,除了上课和例行去海园,几乎都在学活中心参加戏剧社的培训,学校指派了专门的老师来给新社员上课。
排练,她还够不上,毕竟是被人面试时刷下来的。
10月23日是戏剧社的“迎新辞旧”专场,12月21日就是“描红”专场,重要程度仅次于每年五月的“原创”专场。在大学校园里,最受欢迎的话剧无疑是《恋爱的犀牛》与《暗恋桃花源》。它们的经典片段,几乎已成为戏剧社每年度的固定演出。
剧不变,人常换。去年王嘉溢是《恋爱的犀牛》的男主角马路,今年他便成为该剧的导演,指导已有过一年表演经验的大二生。
他说,大部分人来这个社团只是兴趣,没那么长的时间接受系统专业的训练。指导老师上的理论课,吸收的有限,这种类似于“师傅带徒弟”的授业方式,能让人更快更好地进入角色。
周文菲问:“当年也有人带你吗?”
“那肯定了。”
“可你是交换生。你大二才过来,一过来就演《恋爱的犀牛》男主角?”
王嘉溢笑道:“我有我妈啊。”
对哦,虽然还不知道他妈是谁,但周文菲想,应该在业内挺有名气的。
都是大戏,需要一定的演出经验,表演团的新团员们都只能拿到打酱油的角色,更不要论周文菲这种还是外联部的,连个做背景的群演都不会分给她。
但是纪敏敏已拿到《暗恋桃花源》的女一号“云之凡”。
本来这个角色属于一个挺清丽的大二学姐,但正式确定之前,纪敏敏弄了齐眉的刘海、乌黑的麻花辫,穿素雅的旗袍和淡蓝色的开衫,也去试镜,远远望去就是年轻版的袁泉。
这部戏的导演是社长林致远,当场就指定她来演“云之凡”,那位大二学姐一言未发就走了。
周文菲那天没去,听别人嚼舌根听来的。她们说林社长的原话——不是每个人穿上这套衣服都能叫做“文艺”。但显然在他眼里,纪敏敏能。
后来王嘉溢还去交涉过,说这样对那位学姐不公平,戏剧社充其量只是个兴趣平台,不能鼓励这种“好斗”的风气。真喜欢这个角色,纪敏敏到大二还可以上,但是晓钰大三要准备考研,这次演不了“云之凡”,就没机会了。
林致远不听。他只想着要打造一个属于校园的经典话剧,对“谁该演”、“谁该等”的社务,一点不上心。所以大家有事,都知道去找王嘉溢。
为了证明自己眼光不差,林致远很愿意花功夫指导纪敏敏。他是表演系的专业生,无论台词还是表情控制、形体语言,都超出别人一大截,在社里有“戏疯子”的绰号。
周文菲也很想知道,能得他如此青睐的纪敏敏到底好在哪儿,所以人在排练的时候,她从来不走,反正她们在一个班,课表一致。
社团就这么点大,美女就这么几个。林致远也听说了她和纪敏敏之间的不睦,但很显然不站她这边。一开始冷冷的,不爱搭理,后来看她经常来,杂事帮着干,闲了就坐在下面看人怎么对台词,怎么走位,脸色渐渐缓下来,后来还走到她边上说了句:“对啊,多看看人家怎么演的,不是长得好就可以做女一。身体语言,表情,眼神,说话时的口吻,全都要到位。一个人不自信,怎样都站不到舞台中央去。”
周文菲冲他笑笑:“谢谢社长。”
以前王嘉溢老说她好,她便真觉得自己不比纪敏敏差到哪儿去。看到人被林致远一指点,进步飞速,才知道差距不是一两句话能填满的。
台前正演到——“云之凡”和“江滨柳”(暗恋男主角)抱头痛哭。
导演总觉得女主的感情不够自然,纪敏敏一遍遍地过这个点,过不去,连周文菲都感觉到她的烦躁了。她以为她会发作,结果纪敏敏双手插腰离开一会,回来接着演。
看着那个使劲想演出老态沧桑的女孩,周文菲蓦然意识到,纪敏敏做的那些事,不是因为她坏,而是因为她硬。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硬?周文菲想起纪敏敏的妈妈,开学那天在四个妈妈中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一头深棕色的波浪秀发,一身黑白相间的高级套装。高跟鞋的高度、口红和指甲的颜色,无一不和高高在上的气势相称。
她想,有时间要和李晟探讨一下,为什么一想起纪敏敏妈妈的打扮,就会觉得纪敏敏的硬是被她培养或者打压出来的。她一点都不了解别人的妈妈,却有这样的判断。
下午两点一直排到七点才散。纪敏敏口干舌燥地背起书包要走,周文菲递了一瓶水给她:“渴了吧。”
纪敏敏冷眼看着她,周文菲想把手收回来,但一想那样收回来更没面子,于是坚持着。半分钟后,纪敏敏接过去:“谢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王嘉溢到她身后:“你要跟她和好吗?”
“觉得……她也是有优点的。”
“对,比我想的要能吃苦。”
周文菲摇摇头:“她比我好很多。”她笑道,“我在你这里被培养出来的一点点自信心,根本经不起外面的风吹雨打。”
“是吗?现在刚好有个机会,去证实一下到底经不经风吹雨打。”
《恋爱的犀牛》中有个戏份较少的女配,因为专业考试想退出该剧的排练,王嘉溢提议让周文菲顶上。
剧组的各位都看在——只要周文菲一来就会帮着打杂、且和人说话总是温言温语的态度上,都没什么异议。
“我上?”周文菲本想着,人生第一次在舞台上可能是要当棵树,结果没想能做一个有名有姓有台词的配角。
她看不见她的戏份少得可怜,只看到她比别人要少排练一个多星期,心马上就慌了。
王嘉溢安慰她:“你台词真的很少。就是有些走位还有手势,有时间多练练。”
一忙,时间过得更快。
圣诞节前一个星期,经济学院学生处的办公室迎来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说要找女儿周文菲。学生处的李老师抬头看两眼:“你是父亲?”
“对,”吴观荣拿身份证出来,“孩子跟妈妈姓。我在外地工作,入学时没时间来送。这两天正好来S市出差,便想来看看她,父女俩吃个中午饭。时间太紧了,下午就走。偏偏打电话,这孩子还没接到电话。说实在,我也不知道她住哪个宿舍。”
李老师看两眼身份证就还回去。这年头什么样的家长都有,她已经在调取学生的资料,上面填写的父亲确实是这位:“会计一班的?”
“对对对。”
“紫微楼502。”
“谢谢,谢谢。”吴观荣连连点头,转身要走。
学生处一个老师突然抬头:“是周文菲的家长?”她指了指另一间办公室,“她刚刚不是在交作业?那个小郑啊,叫一声。现在孩子真的是,爸爸电话都不接。”
那个小郑便站在办公室门口,扯开嗓子喊:“周文菲,周文菲。”
尽头的办公室探出一个脑袋: “小郑老师,什么事啊。”
“家里来人了。”
周文菲想,妈妈来学生处做什么?她把办公室门关上,走过来。程老师出差一个星期,三个班的两次作业交上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纸摊在桌子上,她看不过去,整理了下。
她站在学生处办公室的门口时,脸上还带着礼节性的笑,就是那种“虽然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来,但我先替她说不好意思,麻烦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