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宸回头瞅妹夫,“你怎么不进去?”
叶丞有点烦躁,不爽地睨他,“我为什么要进去?”
顾连宸一听就火了,“我妹在里边儿给你生孩子呢,你不进去陪着就算了,这什么态度啊?”
“行了小明,别瞎嚷。”江晓把他拽到旁边,“玥玥不让他进去,他心里也着急着呢。”
“你跟我过来一下。”一直沉默着的父亲冷冰冰地开口。
这话是对着顾连宸说的。
顾连宸绷着身子绷着脸,江晓温柔地朝他递了个眼色,“快去。”
他这人就吃软,所以听妈的话更多,两手插兜里紧握着,跟上顾廷禹的脚步。
父子俩面对着面,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子旁边。
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顾廷禹头发已经花白,顾连宸却还正值年华。两人身上有一股同样的冷冽气息,又像是刻意绷着,谁也不想输给对方。
“你还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顾廷禹率先开口。
“爸,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顾连宸轻笑了声,“在您眼里,只有外科才是最高贵最有面儿的是吗?”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指的是什么你知道。”大领导的气场还是更足,“难道你要在急救中心呆一辈子吗?”
顾连宸迎上他目光,“为什么不可以?”
顾廷禹望着儿子,低低的一声沉吟。
片刻,他闭了一下眼睛,眼角的褶皱都仿佛夹着深叹,“今年年底我就退休了。”
顾连宸笑了笑,“恭喜您。”
顾廷禹眉心皱得更紧,“如果你现在回来,加上之前的主治年限勉强够评副高,我还能做得了主……”
“谢谢爸。”顾连宸由衷道,“那么多人为了副高挤破头,也比我努力,我真的没脸分这杯羹。”
“小明,以你的能力……”
“爸。”顾连宸笑着打断他,“我在急救中心过得很好,暂时不打算挪地儿。”
顾廷禹语重心长,“等你将来想挪的时候,就不一定能挪得了了!”
“到那天再说。”顾连宸态度依旧云淡风轻,“如果真的是和我能力相匹配的位置,不管多久以后都一样。我没想在您退休之前,还让您徇私一回。”他笑了一声,缓缓地说,“要是晚节不保,怎么对得起我妈啊?”
顾廷禹望着他沉默片刻,无声地摇头。
顾连宸回视过去,目光深沉了几分。
“我们顾家的男人,性子是一个比一个犟。”顾廷禹扯了扯唇角,“当初你爷爷一心想要我从政,我却毅然决定学医,放弃了在你爷爷手下平步青云的机会。那时候我觉得只有投身自己热爱的事业,才算是有意义的人生,也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你爷爷那样,处在高位,给儿孙们谋福利。”
顾连宸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顾廷禹轻声叹息,“你们有多优秀,不是父母能掌控的,我们也不在乎,但父母永远都希望你们过得更顺遂一些,竭尽所能给你们最好的。”
“我至今不后悔选了这条路。”顾廷禹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曾经的路也是你自己选的,我没有逼你接受我的安排,你要学外科,我知道多艰难多辛苦,但我愿意相信你。以后还要我继续相信你吗?”
“希望你好好想清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谁。”
第二十章
傅璃回到家之后蒙头睡了几个小时的觉, 晚上十点多才醒。
肚子有点饿, 她泡了碗红烧牛肉面, 边吃边刷朋友圈。
夹在铺天盖地的秀恩爱中间,是顾连宸三小时前发的一条动态。
【恭喜我,又当舅舅了[机智.jpg]】
下面附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两个大拳头抵着一个小拳头,另一张是宝宝皱巴巴的小脸, 爸爸妈妈侧头在两边亲着。
女人的侧脸很熟悉, 即便因为失血脱力而略显苍白, 傅璃还是认出来了,就是昨天车里的那个。
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的那刻, 简直哭笑不得,继而心情复杂又郁闷。她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于是悄咪咪点了个赞。
*
叶家未来的继承人赶在情人节这天降世, 一家人其乐融融,不过顾连玥需要休息,顾连宸和爸妈待到十点就离开了,只留了她老公叶丞在医院陪着。
回到出租房洗了个澡, 他掀开窗帘一角, 看见小姑娘一个人坐在藤椅上,支着手机看东西。许是感觉到了他屋里的光线, 转过头来朝他挥手,笑盈盈的, 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仿佛比天上的那轮还亮。
顾连宸隔着玻璃也对她笑了笑,窗下手指虚握,随即打开门,穿着身睡衣,趿着凉拖走出去。
出门前在柜子上拿了两瓶纯牛奶。
傅璃自从不在便利店上班,已经很久没看过这种会让人情不自禁笑成傻子的综艺节目了。顾连宸坐下的时候,她刚笑过一阵,眼睛里直冒眼泪。
顾连宸朝她扔过去一瓶牛奶,“行了,大晚上别这么兴奋。”
“谢谢啊。”傅璃立马关了综艺,用吸管把牛奶戳开。
“跟我玩人格分裂呢?”男人要笑不笑地瞅她一眼,“这会儿又好了?”
傅璃哽了一下,嘴硬道:“我那不是身体不舒服么……”
顾连宸轻笑,“现在舒服了?”
“……嗯。”傅璃乖巧点头。
“好。”顾连宸顿了顿,一本正经道,“那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
傅璃懵懵地眨眼。
顾连宸不等她反应,直接问:“在哪儿看见我女朋友了?你指条明路,改天我去碰碰运气。”
“我没看见。”傅璃满脸窘迫道,“我就是觉得,你一把年纪了,长得又不丑,肯定有女朋友……”
傅璃现在脑子比任何时候都灵光,坚决不能说实话,会被他笑死的。
好在顾连宸貌似是信了,然而他嘴角一抽,“一把年纪?长得不丑?”
“也不算一把……年纪。”傅璃小心翼翼道,“我就是谦虚一下。”
男人凉飕飕地望着她,“谦虚是这么用的吗?”
“帮你谦虚一下。”傅璃讪讪地笑,“做人不能太骄傲,不然就没办法进步啦。”
“我觉得我的颜值没有进步的空间。”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有自恋的毛病?
顾连宸望着头顶的月亮,没再说话。
今天是大晴天,漆黑的夜幕隐约能见到一两颗星星,明暗闪烁,一会儿没了,一会儿又出现,犹如他脑子里难以捕捉到的莫名情绪。
他静静地把那一瓶牛奶喝完,就好像放空的思绪必须回到现实了,心里面怅然若失,可又不得不面对。
正要起身去扔垃圾,傅璃叫住他,“你等一下。”
“嗯?”他愣了愣,唇角一弯,“好。”
说完把瓶子远远抛过去,重新坐下。
很快地,小姑娘进屋又跑出来,递给他一个精美的深灰色纸袋,磨砂质感,上面印着一串英文LOGO。
顾连宸把里面的盒子拿出来,袋子放在桌面上,表情没起什么波澜,问了句:“送我的?”
傅璃站着,洋洋得意地俯视他,“对啊,这是给单身狗的关爱,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没给我准备礼物啦……没关系,谁让我这么知恩图报又慷慨大度呢呢。”
男人轻笑一声,“你不会是偷偷的,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怎么可能!”傅璃背挺直,目光撇到另一边,语气硬邦邦道,“你这个人简直不是一般的自恋!”
“多少钱?”他又笑了声。
傅璃一愣。
顾连宸把盒子抬起来问她:“这个多少钱?”
傅璃抿了抿唇,背后手指攥着衣角,“九……九百,手表加手镯,还送一个女式手镯。不过我自己留着了,给你也没用。”
顾连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直看得人头皮发麻,又站起身,一只手插在睡裤兜里,一只手把装手镯的小盒子拿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情侣款的,你留着干嘛?”
“什,什么情侣款?”珊珊没说是情侣款啊……
顾连宸眉梢一挑,慢悠悠道:“我这个,跟你那个。”
“……那不给你了。”傅璃伸手就要抢。
可男人本来就高她三十公分,手再举起来,任她怎么蹦跳都够不着。
顾连宸见她急红了脸就兴奋,逗得上瘾,更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傅璃跳到气喘吁吁才彻底放弃,绷着张小脸跑进屋。片刻,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扔到男人身上,狠狠地瞪他一眼,“拿走吧,我不要了。”
小姑娘转身要撤,顾连宸笑着拉住她。
“干嘛?”胳膊奋力往回抽。
“等会儿。”顾连宸索性用手臂箍住她肩膀,手麻利地把包装盒打开了。
一个玫瑰金的开口镯子,在夜色里熠熠闪光。女款很细,约莫只有半公分,但做工特别细腻,每一寸边缘都是光滑的,阴刻的字迹娟秀整齐。
顾连宸把她左手握起来,镯子轻轻地扣上去,抬眸望着她,“算回礼了。”
男人手的余温仿佛还停留在手腕上,热烫酥麻从那小小一块迅速蔓延至全身,傅璃缩回手,背到背后,两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嗫嚅道:“都说是情侣款了,被人发现怎么解释得清楚啊……”
“怕什么?我又不戴。”顾连宸把手镯盒子放进包装袋里,手表拿起来,“会让人觉得不稳重,这表就很好,谢谢了。”
“……那也不能算回礼,你没有就是没有。”傅璃坚持反驳。
顾连宸揉了几下她脑袋,“行了,下次打游戏让你。”
“现在就要。”傅璃转身往他屋里跑,刚抬脚就被拽住,提到她自己屋门前,背后传来男人淡淡的嗓音:“太晚了,改天吧。”
傅璃满心狐疑地回了房。印象中这家伙还是第一次拒绝打游戏。
顾连宸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才抬眼望向床头柜上那捧玫瑰花。外圈红色夹着里面摆成心形的粉色,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良久,他重新挪动脚步,坐到床沿。从那捧的最边上抽了一支出来,嗅了嗅,打开手表盒子。
今天的确是有打算的,原本。
终于正视自己的心意,承认喜欢上她,打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不管她心里的人是谁,至少他绝不是会逃避的懦夫。
可是他得意忘形了。
如果没有被父亲那番话如同当头棒喝,打回现实。
——“希望你好好想清楚,自己现在这样子,对得起谁。”
冰凉的表链在手心里摩挲,脑子里却热乎乎的,全是她的笑脸和娇嗔。他知道她说了谎,九千,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或许不算太贵,但女孩的心意是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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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璃第二天刚到医院,就看见吴小敏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叫她就抬抬手,也不回话。
傅璃凑过去拍了拍她肩膀,“怎么啦?”
吴小敏脑袋埋进手臂里低声哀嚎了片刻,抬起头对着傅璃长长一叹:“经过昨天一晚上,我宣布,对陆医生永久脱粉。”
傅璃眼睛都瞪圆了,捂住嘴巴半天没说出来话,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昨天晚上和陆陆陆……”
“啊啊啊陆什么陆啊?我和他没怎么。”吴小敏烦躁地挠头,连粗口都爆出来了:“他妈的,你去急诊病房看看就知道了。”
傅璃不敢再招惹她,自己去了普通病房。
急诊普通病房只有六个床位,5个都是空的,左边那列靠窗躺着个男人,头顶吊着吊瓶在输液。
傅璃刚进门,陆源就看了过来,他扬了扬下巴,和那天一样简短淡漠,“你去叫那个吴小敏过来,我要换药。”
“急诊科就她一个护士么?”傅璃轻飘飘睨了他一眼,走到床边。刚一抬手,又听见男人开口道:“你别碰,你去叫她来。”
“她很忙,没空来。”傅璃心里有点小不爽了,态度也强硬了些。
“分诊台又不止她一个,能有多忙?”陆源指了指自己扎针的手,“我这是拜她所赐,她答应照顾我到完全康复的。”
“不好意思,另一个是我。她现在真没空来。”傅璃撇了撇嘴,二话不说把药给换了,动作麻利得陆源还没来得及张口。
“地塞米松?”傅璃瞅了瞅夹子上的药单,又看一眼他脖子上还没完全消退的斑点,“你过敏啊?”
陆源别过脸,干巴巴道:“花粉过敏。”
傅璃想起昨天吴小敏说送了他花,顿时了然,凉凉地笑了一声,“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再说她又不知道你过敏,都让你呼来喝去一晚上了,今天整天的班连轴转,你还想怎么样啊?”她抬头看了一下滴壶,“滴这么慢,你当自己是儿童吗?”
说着把轮子往上滚了一圈,不顾身后的男人再叫唤,转身出去了。
回到分诊台的时候,吴小敏刚写完一单,捂着嘴打哈欠。
“姐姐,恭喜你啊。”傅璃把凳子拉过去坐她旁边。
吴小敏哑着嗓道:“恭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