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巴掌又轻又脆,下手颇狠,牙婆的的半张老脸都起了红印子。
在这个胡同里住久了,陈赟见识到了不少演技一流的戏精,眼前的这位就是很专业的一位。
陈赟依旧静静端坐着:“牙婆这是作甚?”
她也是摸爬滚打长大的,什么戏没有见过。
牙婆小碎步上前一步,她亲昵的牵起陈赟的手,那浑浊的眼里说流就流出眼泪来:“云娘,你可是牙婆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可一定要救牙婆这一次啊!”
陈赟当做没听明白,装傻。
“云娘,那你到底何时准备出门?”牙婆着急的问。
“陈氏的人还没到,我不敢随意出门。”陈赟小声的说。
提起上京陈氏的人,牙婆又是一个机灵。
“打死我这不中用的老东西!我牙婆倒是忘了云娘的身份,这等下作的事情,云娘再也不回去做了!”牙婆抬起手又给自己的左边脸上一个大巴掌,一左一右有一种对称美。
有谁会知道,牙婆当年带进胡同里的是上京陈氏的姑娘勒!
牙婆耐心的解释了:“云娘,旁人也就算了,可这一位是县太爷的公子爷,不是一般普通人家啊!若云娘真是不愿意,拒了公子爷,牙婆是要去吃几棒杀威棍的!”
牙婆撒起谎来都不用打草稿的:“牙婆看那公子爷实诚,他真是到牙婆跟前求了又求,牙婆心软这才答应了。”
骗谁呢?
“嗯。”陈赟应了一声,好似一点都不关她的事。
牙婆又道:“牙婆在先前就收下了县太爷公子爷的订金,这钱早就收下。”
牙婆能赖着老脸来求陈赟出去接客。
陈赟也能继续装傻充愣,她缓缓说道:“我不去的。”
“不去?”这怎么使得!钱都收下的了!
牙婆上前好话扔了一箩筐:“那公子爷生的温文尔雅,性情更是温和,他约云娘一同游湖也不过是欣赏云娘的才学,云娘且放宽心,公子爷他是不会动手动脚的。”
这个陈赟倒是放心,先前几次出去接客,那些恩客也没有对她动手动脚的。胡同里的姑娘要留个清白,才能卖出好价钱,这规矩江湖里的人都懂。
倒不是因为这个。
陈赟侧身坐了,不去看牙婆的阴沉沉的脸。
牙婆这才急了:“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牙婆的命啊!说说吧,云娘你要如何才能答应?”
“其实,也不难的。”
“怎么个不难法?云娘,你倒是说呀!”牙婆可要急死了。
陈赟想了想,不知该说还是不说的样子:“我要银子的尾款。”
“不行!”牙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银子的尾款!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牙婆不答应。
陈赟对着站在一旁丫鬟绿儿说道:“昨晚我睡的不好,我想再睡一会儿。”
一看时辰就要过了午时!还睡?
陈赟这个主角要是不去,剩余的钱牙婆她一个子都拿不到。
牙婆她一咬牙:“一都依云娘的!”
牙婆把气都撒到丫鬟绿儿身上:“你这小贱蹄子!还不快给你家姑娘梳妆打扮,晚了时辰仔细了你的皮!”
天气晴朗,湖水幽蓝,是个适合洗洗晒晒的好日子。
牙婆领着陈赟:“云娘,这就到了,就是那艘最气派的船!”
陈赟顺着牙婆的手指的方向望去,湖面上上的停泊了不少的游船,其中只两艘格外的打眼,一前一后停泊着,牙婆也一时分不清哪坐是县太爷公子的船,便上前去询问:“这可是公子爷的船?”
那守在船上的侍卫一身墨色八宝团纹上衣,显得腰身水桶般健壮,这人一看就是个习过武的。
一道寒光闪过两人的眼睛:“公子爷的名讳也是你此等粗妇人叫的!”
”啊!”牙婆包头大叫一声:“官爷爷饶命!”
“还不给我滚!”
牙婆吓得脸都白了:“官爷爷,我们是来见。”
话还没说完,那刀就架上了牙婆堆满褶皱的脖子。
陈赟也吓了一跳。
这可真是把明晃晃的真刀啊!
陈赟的手在袖子里也是抖个不停,她压了压喉咙,缓缓的开口:“奴家在这里给官爷爷赔不是,特意前来拜见公子爷。”
带刀侍卫瞥了一眼陈赟,眼前一亮。
不想扬州还有此等绝色,虽说戴了一顶维帽看不清具体模样,但露在外头的那双手,肤色白如凝玉,想那维帽之后该是何等的惊艳。
按照规矩,带刀侍卫是要一并给赶了出去。
可想起这回公子爷出来,他身边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带,这扬州湿冷,一来就下了好几天的雨,浑身上下的蒙着一股火,是时候该找个人给公子爷好好去去火。
带刀侍卫又瞅了一眼,那陈赟抱着琵琶素白的手:“等着。”
那带刀侍卫还真进了船舱,把牙婆和陈赟两人凉在了湖边。
陈赟她转头去问身旁的牙婆:“牙婆先前说公子爷性情温和,可是真的?”
“真的呀!公子爷的脾气很好的!”牙婆先前是见过县太爷家的公子爷,为了让陈赟不多想,牙婆又解释道:“许是公子爷等久了,不太高兴了,这才会故意为难我们的吧?”
牙婆为了骗她出来,故意把这位公子爷说的天花乱坠的好。
陈赟觉着这位公子爷,可是同好脾气沾不上半点关系。
好在,不一会儿功夫,带刀侍卫回来了。
带刀侍卫道:“公子爷说了,就只见姑娘一人。”
陈赟侧身对着牙婆说道:“既然如此,还请牙婆在这儿等上一等。”
带刀侍卫引着陈赟往船舱里头走。
船舱虽小,可里头摆设无一不是精美绝伦。
带刀侍卫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对里头的人道:“公子爷,人就在外头候着了。”
陈赟抱着琵琶,垂着眼小心谨慎。这带刀侍卫的口音也好似不是扬州本地人?
“好好伺候。”带刀侍卫转身就要往外走。
这是要和陈赟单独留下的意思?
这可不合规矩,像陈赟这样的姑娘是不能和客人单独一处的。
算了,陈赟要伺候好了才能拿到尾款,这也就破例一回。
陈赟抱了琵琶,对着那人见礼:“奴家见过公子爷。”
那帘子后头的人,安安静静。
这船舱里开着一扇窗,外头就是腾腾的水汽,陈赟才发现船舱里燃了不知名的香,香韵浅淡,似有似无的。
陈赟轻轻的一嗅,竟是觉得很是好闻,先前还惶惶然的一颗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陈赟不知趣的站在那里:“爷?”
陈赟出来接客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有权有势的也没少见,但像这位公子爷架子大的,还是头一回见。
她的礼数不够重?
陈赟抱着琵琶,柔弱的对着里头的人见礼:“奴家云娘,见过公子爷。”
那人把玩着着手上的一串黑色佛珠,嗓音不轻也不重,但说的却是正经的上京官话:“去把窗户关上。”
第3章
在扬州县太爷是一门独大没错,威风凛凛,看上去吧,已经算是个高门大户富庶人家,可是一拿到上京去比,县太爷?那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
县太爷的公子爷,同陈赟此时见的这位来自上京宋氏的公子爷相比。
啧啧啧。
我们先需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宋陵的身世来历。
上京遍地的氏族,那陈赟本族的陈氏,百年公卿世家,也不过是刚刚排上了四大家族的尾巴,而那排在首位的正是宋氏。
宋陵,宋氏本族嫡系第六子,外人称呼一声“爷”。
因是老来得子,更因他上头有一位正得圣宠的宋贵妃,又岂是一个县太爷的儿子可以比的?
云泥之别。
当然,这些很重要的情报,现在的陈赟是完全不知道的。
陈赟正纳闷了,公子爷他好端端的让她关窗做什么?
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
这位公子爷,真是有个性。
“是。”陈赟应下,她将手中的琵琶放了。
那门窗上的都是金漆,陈赟只打量了一眼就觉得不得了,从小细节凸显人物个性,这位公子爷很是会享受的主儿。
陈赟的手指一勾,稳稳的落在紫金雕花的铜环,她关了窗,
“爷,好了。”陈赟温声的回道。
这女人真是长了一把好嗓子,说起官话来比一般人都好听许多。
此时此刻,宋陵的脑袋里就想起了两个字,狎妓。
宋陵来扬州之前,就时常听胡同里的姑娘很是稀罕,他冷眼一睨,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有多稀罕?这能在在跟前宋陵跟前的伺候的丫鬟,一个个都是相貌拔尖的,他就从没缺过美人,就好比田地割得韭菜一抓一大把,这扬州的,又能有几分姿色?
陈赟站在船舱里,黑乎乎的,你瞧不见我,我也瞧不见你。
于是,陈赟伸手把戴在头上的维帽摘了下来。
陈赟又问:“爷是想听曲?还是想听词?“
里头那位又没声了。
沉默好一会儿,里头才又传来那男人的声音。
宋陵道:“坐。”
这里有没有床,也没有塌,让她一个大活人坐哪儿?
陈赟站着不动,小声怯怯地说:“爷,奴家不累。”
宋陵这才正眼打量站在船舱里的姑娘,方才她关了窗,里头便不大明亮,昏昏暗暗。
隔着一层帘子,那女人就站在那里,按照个头来看,这女人的年纪比宋陵他想象中还要小。
宋陵耳边只听得到女人动作之间窸窸窣窣的声音,看不见的画面,脑子里却勾勒出一个人影,他把佛珠揣回兜里,挺新鲜。
陈赟见里头的人不出声,他生气了?
听说当些官的人都很大脾气,这人是个官二代,估计脾气就更大了吧?
剩下的尾款,是把人伺候好了再给的,所以,客人就是上帝。
陈赟瘪瘪嘴,要不,先过去再说?
嗯嗯,过去。
陈赟向前挪了两小步,又挪了三小步,手背挑起帘子往里头走,细细的唤了一声:“爷。”
那头还是没有声音。
陈赟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还真的这么就气上了?
牙婆先前说啥?温文尔雅?狗屁,这就是难伺候的主儿!
“爷。”陈赟离这位公子爷近了,先是对着他毕恭毕敬的福了福:“奴家,得罪了。”
陈赟的手也顺势的攀附了上去。
宋陵觉着膝盖上落下一个软和的玩意儿,散着热气,小心翼翼的。
陈赟她有些害羞,这样亲密的举动她还是第一次做,为了讨好客人拿到剩下的钱,她还真是拼了。
陈赟她都没用力往下坐,全靠自己的一股力气支撑着,双脚站了一会儿就打颤。
陈赟手指间一下滑,不小心碰到了那男人的脖子,滚了一下,动了?
宋陵从始至终的就打量着陈赟的小动作,这才觉着那些人说的也不全错,这儿的姑娘厉害不厉害不晓得,怀里这一位,却是很厉害的角儿。
宋陵的手一服,上京的花馆子里可养不出这样纤纤的腰身,一捏,真道是骨头如水的小娘。
“爷,别。”
“怕了?”
宋陵伸出手一揽,鼻尖就嗅到一股淡淡的体香,不知是从那如蜀锦绸缎的青丝里传出,还是从那柔的不可思议的肌骨里传出,香的腻人。
有些上火啊!
宋陵忖,或许狎一次妓,也是不错。
陈赟就可没这么宋陵轻松自在的多。
陈赟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心惊肉跳:“爷,奴家还小。”
宋陵一只手都包不住那软肉,手感还不错,半压着嗓子声音微喘:“不小了。”
陈赟的胸口有些胀,她把头一低,恨不得要晕死过去。
这人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不是说好,第一次见面只是吟诗作对,探讨一下理想啥的吗?
说上手就上手,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吗?
想必,宋陵是没有的。
陈赟吓得要哭,眼泪像金豆豆似的一颗一颗砸在宋陵手臂上,他皱了皱眉:“哭了?”
陈赟穿越过来以后,还没见过这么不懂礼数的人。
陈赟已经被吓得浑身没了力气,她现在出声喊,会不会有人冲进来救她?
陈赟眼神潋滟,手一抖又一抖。
宋陵是看不清楚怀里的姑娘是个什么表情,只觉得那哆哆嗦嗦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他逗她:“哭什么,你不就是出来卖的。”
陈赟硬着头皮:“爷,说的是。”
胡同里养的姑娘,都是出来卖的,她这个身体的主人也不例外。
你呀你,想的什么呢?
现代人的思想讲究的是人和人之间相互尊重,最起码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但是在古代男权社会下,最不值钱的就是女人。
“你既然说是,为何还要哭?”
陈赟逃不过宋陵的手,强颜欢笑:”奴家这是高兴。”
这算哪门子的高兴?
还从来没有人在宋陵他面前抹过眼泪,和他相处的那些表姐表妹跟小鹌鹑一样的守规矩,大户人家的闺秀规矩更是不会,那些个连看他都是偷摸摸的,更别说是哭了。
陈赟她还真的咬着唇,抽抽噎噎的哭,耷拉着脑袋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奴家也不想来的,奴家是被骗来的。”
没错,都是那黑心的牙婆用钱骗她的!
陈赟她本是在胡同生养的姑娘家,吃穿用度都是牙婆花销,可是赎了身,就不一样了,此去上京山水路长的,那上京陈氏一听就是让人心慌慌的,陈赟心里没底,就生了要在身上傍些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