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江逸反问:“你看我像在意家族资产的人?”
荣哲眉头扬得更高,一副见鬼的表情:“江总,资本家,你看起来是那种不爱钱的人吗?”
霍江逸嗤了一声,满脸不在意:“什么钱不钱的,庸俗。”
荣哲讽道:“哦,不爱钱是吧?”
霍江逸幽幽道:“爱什么钱?不需要。江总我有的是钱!”
荣哲一愣,想了想:“你那黑卡里到底有多少老底,我怎么觉得你这些年在国外不止当个艺术品交易商这么简单?”
忽然顿住,抬眼,许棉从楼梯上拐了下来。
荣哲没再问,转身往外。
许棉看他:“荣总走了?”
荣哲一抬手:“再见,许会计。”
许棉朝他摆摆手,转身去客厅,荣哲也走了。
霍江逸瞥头看着窗外,出神地想着什么,站了起来,许棉刚好走到沙发这边,两人对视,无言。
许棉:“……”
霍江逸:“……”
气氛突然微妙起来,两人都感觉到了。
许棉认定是自己的问题,还不是因为悄悄喜欢上老板了。
她努力调整心态,又主动调节气氛:“诶,江总,要不要出去逛逛。”
霍江逸:“逛街?”
许棉口气欢快的样子:“可以啊,刚好才发了工资。”
霍江逸从茶几后走出来:“那就逛逛。”说着往楼上去。
许棉:“?”
霍江逸:“拿墨镜。”
许棉诚恳道:“老板,今天没什么太阳。”
霍江逸已经走上了楼梯:“没有墨镜的你老板的人生是残缺的。”
“……”许棉顺口感慨:“就像断臂之于维纳斯?”
霍江逸语调优雅地紧随而上:“就像小许之于江总。”
许棉:“?!”
霍江逸悠然上楼拿墨镜去了,留下许棉一个人揣摩“小许之于江总”六个字的意思。
想了半天,她突然伸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疼痛中快速清醒过来:小许!冷静!你老板没别的意思,只是优雅贵气的表达“花钱请的员工,老板可以尽情地摩擦”的意思。对!就是这样!
半个小时后,某商场。
“营业员,包起来,刷卡。”
许棉拼了老命地拉着霍江逸的胳膊把人从店里拉走:“不买!”
带着墨镜的霍江逸指了指不远处某个方向:“你不是在那边欣赏了半天吗?”看了半天不就是喜欢,喜欢就买。
营业员:“………………”
许棉:“………………”
老板,求你了,摘掉墨镜好好看看成吗,那只是衣帽间门口的镜子!镜子!
此刻的她终于深刻理解了“小许之于江总”的真正含义。
没有她盯着,这偶尔抽风眼瞎的老板哪天刷卡买坨狗屎回去都不是没有可能!
第二十章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钱老板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许棉的工作就只有一件事:等。
等得无所事事, 等得快要发霉。
于是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在别墅里吃吃、喝喝、了解本地古玩市场、待命、发呆。
再时不时和老家的师父师母联系联系,每天被霍江纵戳了手机上聊会儿天。
也是过了好几天, 师母无意中电话的时候说漏嘴,提起了霍江纵,说许棉走的第二天他就来了, 老宅那边的邻居全知道,他还想登门拜访沈长青, 被沈长青在电话里给婉拒了。
许棉并不大在意这件事, 只是奇怪师父师母这边一直不提, 似乎是想隐瞒这件事。
师母叹道:“还不是怕他特意过来找你是有什么目的么。”
许棉已经遇到了霍江纵,目前看来没觉得对方有什么目的,便没有往深入了想。
师母却又叹,叹她天真:“你忘啦,你们两家有婚约的!你年纪小的时候人家觉得有年龄上的妨碍不方便过来, 现在你都20了, 法定婚龄都到了, 过来还能为什么。”
许棉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怎么可能!”
师母感慨没有什么不可能, 会亲自过来肯定是有什么想法,沈长青婉拒见面某种意义上也算替许棉挡了对方的意图。
电话最后,师母关照许棉:“你现在在海城,他们霍家就是海城本地的,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了,也可能你们哪天就又重新联系上了, 无论如何,长点心,你毕竟是女孩子,又一个人在外面,我和你师父都很不太放心你。”
许棉本想说她和霍江纵已经碰过头了,听师母在电话里这么说,便没有提。
挂了电话,她暗想霍江纵亲自去老家找她会有什么意图。
能有什么意图?
或许只是碰巧路过,顺便把今年的礼物拿给她?
因为没有多想,许棉之前没问过霍江纵这个,师母提起,她觉得有必要问问,某天便直接在微信上顺口提了。
霍江纵很随意地回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想起来就去了。
又接着道:奶奶年纪大了,最近总提起你。
看似单独的两句话,放在一起看,许棉就以为是霍家奶奶想见她所以霍江纵才去找她。
想一想,其实也能理解,老一辈们能立下婚约,那自然是关系很好,许奶奶去世的时候霍奶奶因为身体原因不便出面,霍江纵这个孙子就亲自来帮忙料理后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霍奶奶惦记她这个许家小辈,也是两家绵延下来的情谊,是霍家对她的关照。
许棉想了想,便回复,说她过几天就去看望霍奶奶,如果霍家这边方便的话。
霍江纵回道:“不急,你才来海城,先把工作生活适应好。”又道:“奶奶都好,也和她说过你来了。最近海城有霾,空气不好,家里送她下乡了。”
许棉:“那等奶奶回来了我再去看她。”
霍江纵:“好。”
这期间,逢周六周日,不需要在老板身边待命,许棉也会出门。
在几个有名的商圈、小吃街、繁华地带都逛了逛,还和霍江纵一起吃过两顿饭。
接触下来,她发现霍江纵是个很有礼数且很会把握人和人之间社交距离的男人。
许棉不喜欢没由来的殷勤,甚至会防备,霍江纵便从不贸然送她礼物,连消费场合都会挑普通的,甚至接受她来买单请客。
但如果她买了东西,霍江纵会很自然地替她拎着,还会观察、揣摩她喜欢逛买的店铺,告诉她哪边还有类似的店,可以去看看。
完全就是个无微不至的大哥做派。
慢慢的,现实里的霍江纵和印象里的大哥形象融合到了一起,许棉终于觉得霍江纵有一些让她觉得亲近的感觉了。
无关男女,只是兄长和妹妹之间的亲近。
霍江逸也才知道许棉在海城还有一个不是本家却形似兄长的哥哥,有点意外,但到底是私事,他不便过问,只是联想之前某天许棉突然请假说要出去逛逛,猜测就是去见那位哥哥。
这猜测当然不对,但许棉想到那天下午的确和霍江纵无意间碰了头,又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就默认是这样。
霍江逸没有多问,只道:“年轻女孩子有兄长亲友在身边,的确好过独身一个人在外面。”
甚至大方地表示:“以后周末有邀约去见面,吃饭开票,回来找老板报销。”
许棉心道她到底是运气好找了福利多的公司,还是她老板不拿钱当钱:“其实我有请客,我哥他……嗯,经济状况也还行。”
霍江逸不以为意,没说什么。
结果荣哲一来,听说许棉有哥哥,立刻大嘴巴道:“你们怎么都有哥哥,就我一个独生子吗。”
许棉意外:“江总也有哥哥?”
荣哲笑:“有啊,怎么没有,你江总他哥还是霸道总裁呢。”
许棉:哇这么巧,她江纵哥也是呢。
霸道总裁的弟弟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什么,荣哲却一个劲儿地和许棉聊。
“不过江总和他那总裁哥关系一般,年龄差得倒不多,就是从小不怎么一起,关系不大熟。”
许棉:“我和我哥也不怎么熟。”
荣哲:“正常啊,大三四岁以上就很难聊一起了,玩儿也玩儿不到一起。你老板他哥和家族关系还紧密,和你老板对待家族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关系可见一斑。”
许棉听懂了。
身为员工,她不能八卦老板的背景,只是更深入了解这些之后,内心里又有种离老板更近一步的错觉。
这和克制内心并不矛盾,好比喜欢吃糖却不能吃的小孩遇到糖果屋,远远看看、多看几眼总是可以的。
荣哲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不顾许棉在场,当着霍江逸的面再次提起霍家。
“就怕有一天你回头,发现你要面对的不是曾经的家族势力,而是以你大哥为主的新派系了。”
霍江逸正在看最近某拍卖行的拍卖图录,闻言将落在屏幕上的目光缓缓抬起,警告地看向荣哲:“你今天话太多了。”
荣哲意有所指:“出于朋友的立场,我最近预感不妙,不得不再次提醒你,或许你应该找个时间回家看看。”
许棉抬眼,没吭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出来,荣哲的话成功改变了她老板的气场。
陌生的强势的高冷。
她忍不住暗想老板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总和她哥关系是不是很差,可想再多也不过浮于表面,最终不过心里一声叹息:这些和她没有关系呀。
关系的确没有,影响却还是有的。
荣哲走后,霍江逸看着电脑上的图录,沉默了很长时间,咖啡都不喝了,扔在茶几上凉了个透。
许棉也在看同版本的图录内容,只是她习惯纸质,霍江逸给她找了一份拍卖公司的图录画册。
过分的静谧让别墅大厅内的空气都凝固了,许棉翻图录的速度明显放缓,效率变低。
好一会儿,她放下图册,抬眼看隔着茶几的对面沙发上。
霍江逸已经合上了电脑,偏过头,视线看向一侧,凝神想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他转回视线,淡定地将搁在腿上的笔记本放回茶几上,再靠坐回去,平静道:“如你听到的,我和家里,包括我兄长之间,关系都不太好。”
许棉把图录放在腿上,没说话,静静听着。
霍江逸没有去看她,视线自然垂落,定格在茶几上冷透的咖啡上。
“但荣哲作为旁观者,对有些事的评价过于偏颇,他甚至开始认为,我和我大哥会因为家族利益问题彻底翻脸。”
许棉想了想:“会吗?”
霍江逸抬眼,眸光镇定:“不会,至少暂时不会。”
其实这些话,他没有说给许棉的必要,但人的倾诉欲一旦打开,并不需要特意分场合分对象。
当然,霍江逸向来对场合对人都有自己的分寸,可他近来偶然间没有分寸的举止格外水到渠成,他自己都没有留意。
很自然地,他对许棉道出了一些内情。
他和霍江纵,虽是兄弟,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一个世界的正反面,天差地别。
具体点,便是头顶的月光和面前的六便士,理想和面包之间的差距。
他是前者,霍江纵是后者。
作为同一个家庭出身的兄弟两人,霍江纵只年长四岁,却与霍江逸有完全不同的成长之路。
作为长子的他随父母身边长大,十六岁之前的教育和考学全部在国内完成,十六岁出国,专业也是商科,到毕业,遵守家族安排,回国进公司当高管。
而霍江逸八岁便出国,没有父母在身边,常年一个人呆在国外,最亲近的便是时常出国看顾他的奶奶,除此之外,和家族里任何人都不熟悉,甚至是父母。上了大学,虽是名校,却学的计算机,毕业后也不回国,从事艺术品交易。
可以说,霍江逸做了自己想做并且喜欢的事,而霍江纵,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
霍江纵出国留学,两人都在国外的那几年,算是兄弟俩接触最多的时候,可接触一多,两人反而相互都不能理解对方。
霍江逸不理解他哥为什么一定要学商科,理工科、人文、基础学科的选择明明更广,难道只因为父母家族的期望?留学也只是为了毕业后回国为家族事业发光发热?
霍江纵也不理解自己弟弟排斥家族的理由,明明霍家的背景可以为他带来更高更广的平台,经济才是一切的基础,没有钱何谈理想?满地都是六便士,月光遥不可及,当然先弯腰捡钱再说。
到后来,兄弟俩也明白话不投机半句多,都放弃了相互给对方讲道理的意图,保持距离,克制疏离,有接触但并不深入。
再后来霍江纵回国,霍江逸毕业后继续留在国外,兄弟二人彻底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再到今天,他们一个接手公司,一个却和家族彻底斩断了关联。
许棉听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问:“那你们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的时候,也不联系吗?”
霍江逸:“偶尔。”
许棉:“过年过节的时候?”
霍江逸:“有需要的时候。”
比如他在国外想知道国内奶奶的身体情况的时候,比如霍江纵需要买点大件的古董送人的时候。
许棉又想了想:“那你们就完全没有可以聊的话题,或者相似的兴趣爱好?比如,em,男生不是都喜欢打球吗?”
她试图把话题往好的方向引导。
霍江逸:“我喜欢所有跑跳运动,能让人大汗淋漓的那种。他喜欢高尔夫、射箭、骑马,最好别动腿的那种。”
“……”许棉:“那话题呢?比如,呃……”她真的是拼了命地在搜肠刮肚:“比如,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