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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霍江纵刚进公司,路过某部门开放区,扫到一群员工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嘀嘀咕咕热议着。
“这鼻子是真的?”
“看着不像假的。”
“眼睛呢,拉近放大,双眼皮割没割?”
“肯定没有,就这五官,纯天然好吗。”
他看过去,一群人雷达似的搜到老板的气场,立刻鸟兽散,一散开,电脑桌面一下子暴露在视线里。
那工位上的员工正要关掉页面,被霍江纵喝住:“等等!”
员工:“?”
霍江纵快步过去,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刚被缩放回原尺寸的照片:“这照片哪里来的?”
员工:“……”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是不是要被开了。
霍江纵气场稍开,威压之下那员工老实道:“工作群里传的。”
霍江纵再一看,照片背景里咖啡店的商标非常清晰,他又问:“什么时候拍的?”
员工:“刚……刚刚?好像就刚才群里传的,我也才看到,不是,是别人传给我的,我无意间看到的,真的。”
霍江纵没管员工后半句的解释,听完“刚刚”两个字转身离开。
助理跟在旁边,不解:“霍总?”
霍江纵边走边问:“星巴克在几号楼楼下。”
助理:“三号。”
霍江纵快步往外:“不用跟着我。”
助理不明所以地目送老板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转头,和几个同样茫然的员工对视。
刚刚散掉的几人又重新围聚到一起,继续盯着照片,这次研究的不是照片上女孩儿的五官,而是整张照片所有的细节。
“老板认识她?”
“是去喝咖啡吧?”
“别开玩笑好吗,你们谁见老板喝过店里的咖啡?”
“不会是女朋友吧!”
“啊?不可能吧。”
“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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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棉拿了咖啡,没有位子,想等等,却有男士过于热情地给她让位,她索性推门出去了。
本来只是临时起意找个店喝点东西,一口咖啡下去,却想起那天医院小公园晒的太阳、喝的咖啡、聊的天,顿时更郁闷了。
因为她发现一个人的咖啡并不怎么好喝,苦的,她以前也不怎么喝。
可为什么那天下午的咖啡很好喝?明明是同牌子的咖啡。
许棉想了想,觉得还是和人有关。
一手咖啡一手插兜地走在路上,依旧是漫无目的地闲逛,逛着逛着,手机响了。
她摸出来,看了一眼,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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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锁咖啡和高端品牌的咖啡到底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个排队点单,等,纯机器操作,纸杯盛放,环境普通,窗外不是路就是绿化带,没位子只能等,要么出去站在路边喝。
一个是在人均消费几百的咖啡厅坐着,服务员站着帮忙点单,手工加机器操作,精致的碟子托着骨瓷咖啡杯,落地窗外楼宇林立,私密,安静。
许棉买的纸杯咖啡就摆在手边,没有扔,霍江纵扫过一眼,难免猜想她今天怎么一个人逛到这边。
关键,现在是非休息日时间,周四。
但霍江纵没问,他看得出来,许棉此刻情绪不高。
他甚至猜测,她是不是工作不顺利,或者在海城适应得不好,失业了?
许棉却有点无奈,怎么就刚好是今天,赶着她心烦意乱的时候见面。
就好像在最不该见网友的日子面基奔现一样,处处别扭。
见都见了,只能强打精神。
可想想,又觉得这样也好,她和霍江纵自当年奶奶葬礼之后,再未见过,这么多年过去,什么时候见面其实都会冷场尴尬,现在她心里有事,分了神,尴尬的感觉反倒没那么重了。
许棉拿咖啡勺搅着咖啡,垂眸出神地想着,抬头,努力找话题:“你公司就在附近?”
霍江纵身着西服,职业装束,和很多年前出现在江南小镇时候的模样差别很大,那时候他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但身上尚且残留着些许稚嫩的少年感,不比如今沉稳内敛有气场。
霍江总:“嗯,刚好回公司,碰巧就看到你在楼下。”
许棉摸摸脸:“我是不是和小时候长得没两样,一眼就认出来了。”
霍江纵:“你微信头像是你现在的样子。”
许棉恍然:“忘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霍江纵也笑,气氛便没那么僵了。
霍江纵主动道:“今天不上班?”
许棉还在拿勺子搅咖啡:“嗯,请假了,休息。”
霍江纵:“你们老板很大方,请假就能休息。”
许棉点头:“嗯。”忽然顿住,心道不对啊,什么休息,她自从跟着他们江总,一天都没休息过,天天不是待机等着召唤,就是早起逛古玩市场,哪里休息过?
想到这儿,许棉改口:“我上班后没休过,今天是我主动请假的。”
霍江纵眉头皱了下:“什么公司,周六周日都不放假?”
许棉不想有人担心她:“其实也还好,上班就几个小时,其他时间也不怎么工作,还包吃包住。”
霍江纵:“哪家公司?正规吗。”
没有公司,也不正规,老板还是个被家里切断经济的富二代,兼水土不服的归国艺术品交易商。
但许棉知道不能这么说,霍江纵之前就在电话里关照她,如果她这么说了,他肯定会建议她辞职。
但她现在干得好好的,不想辞职,一点也不想。
于是她掩饰了真相,随意的口气道:“正规啊,有工商、税务副本,有公章、财务章,不是皮包公司。”没具体说是什么公司。
从上次电话联系到今天见面,霍江纵能感觉到面前的年轻女孩儿不想透露太多,或许是因为不熟,或许是不想他干涉。
她既然特意不提,他也不好一直问。
咖啡都凉了,两人也没有聊很多,不过聊天内容本就不是重点,见一面才是关键。
上次在江南小镇没有接到她,如今见面,便是两人七年后的初次重逢。
七年,他从22跨度到29,她也已经成年,20岁了。
他从学生变成社会人,她也从“1”的年纪走向了“2”的人生。
20岁,人生的新开始,她也离开老家,来到海城,开始了崭新的人生。
霍江纵说不上来见到20岁的许棉是什么感觉,她依旧像个小妹妹,但身高、模样都变了,时间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他不可能用看13岁小女孩的眼光看一个20岁的成年女孩子。
如果一定要略过七年的时间差,重新调整关系定位的话,那于他来说,她是从小妹妹变成了妹妹。
从一个还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高挑漂亮的年轻女孩儿。
婚约之下,他们多年来以兄妹相称的关系也没有任何改变。
至少对此刻的霍江纵来说,他还没有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来看许棉。
因此聊天都是克制的,在之前就察觉她对主动关心有点抗拒之后,他甚至不再提任何“有需要就找我”的话,尽可能把话题维持在私人生活之外的内容上。
就像这多年来两人网友似的交流,偶有一些奇闻或旅行趣事的交流,不深入,却轻松有趣。
许棉聊着聊着,心情也好了很多,霍江纵的出现某种意义上也提醒了她:这些优秀的、高学历、见识广阔的男人,似乎都是这样的?只是她见识得少,所以老板的那些优点反倒成了诱惑的鱼钩?
会不会是这样?
许棉暗暗反思,觉得很有可能,可心里一个声音又钻出来反驳她:你江纵哥哥一直很优秀,你从小就认识他,那你怎么没有喜欢他?
许棉:“……”是这个道理没错。
所以,老板是特别的,她就是喜欢老板。
行吧。
对面,霍江纵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许棉回神:“啊,没有啊。”顿了顿,“只是今天有些事,我自己不太想得明白,有点疑惑,也不能说是疑惑,应该说是顾虑吧。”
霍江纵:“哪方面的顾虑?”怕她尴尬,补充:“不用说得很具体,抽象一点,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就像当初讨论伦敦的鸽子到底怕不怕冷一样。”
许棉想到自己小时候那些无厘头的讨论,笑道:“我其实到现在都不明白伦敦的鸽子为什么没有绝种,时不时下点雨,羽毛都干不了,不会感冒么。”
霍江纵忍俊不禁。
许棉想了想:“嗯,这个顾虑吧,还真不太好抽象。”
霍江纵:“哪方面的?工作?生活?”
许棉:“应该不算工作。”
霍江纵:“私人问题。”
许棉点头。
霍江纵扬眉:“那好了,话题可以终止了。”
许棉:“?”
霍江纵笑笑,反而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感觉你有些抗拒我对你私下生活的关照。”
许棉一愣,没有否认,心里也知道就是这样,之前大家都不提,话题浮于表面,现在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不习惯吧,以前我们偶尔网上聊个天,你也不会关心这个关心那个,突然问我在哪里工作、怎么样、还邀请我去家里,我就很……em,感觉怪怪的。”
原来是这样。
霍江纵:“小姑娘,你来海城,我在海城,都在同一个地方,我还能和以前一样不闻不问吗,关心一下是最基本的礼貌,也是我这个当大哥应该做的。”
许棉点头:“我知道,我就是刚来,还不适应,心态上没有转变过来”
霍江纵看着她:“那现在好了?”
许棉感受了一下,气氛融洽,没有尴尬,点头:“好了好了。”
霍江纵笑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下午有个重要的会,可惜不能推掉,要不然还能陪你附近逛逛。”
许棉:“那你快去上班,老板要不高兴了。”
霍江纵:“我就是老板,自己放自己两个小时假,并没有不高兴。”
许棉才想起霍家是个豪门,霍江纵是霸道总裁,不是像她一样的打工仔:“那老板你去忙吧,我也走了。”
霍江纵招来服务员结账,摸出卡,问许棉:“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许棉摇头,挑挑眉头:“不了,回去了,你没有老板,我有老板,我老板看我浪一整个白天都不回去,回头得炒我鱿鱼了。”
服务员结好账,把卡递还给霍江纵,霍江纵没有收起来,捏在手里,对许棉道:“要不要卡给你,你老板炒你鱿鱼的时候直接扔他脸上。”
许棉哭笑不得:“别了,我老板也有黑卡,回头我扔完他,他再拿他的卡扔我,冤冤相报何时了。”
霍江纵:“比他卡里钱多你就赢了,不存在‘冤冤相报何时了’。拿着?”
许棉心下一动,懂了。霍江纵只是以这种玩笑的方式插科打诨地说出给她卡用的提议,本质上,他只是想把卡给她,大方地给予经济支持。
许棉立刻摇头,拒绝:“不要不要,万一比零比输了,不是比他往我脸上扔卡更脸疼。”
霍江纵认真道:“不会,放心吧,零多到绝对不会让你输。”
许棉站了起来,对这份关照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但依旧拒绝:“真不要。”也插科打诨道:“员工不用和老板比谁卡里零多的,因为员工卡里的零都是老板给的,所以霍总,你卡里的零得留给你公司的员工,我不能拿。”
霍江纵没再勉强她,收起卡,也站起来,两人一起离开咖啡店:“那你老板炒鱿鱼的时候你拿什么扔他。”
许棉到底是情窦初开,还停留在维护喜欢上的人的基本面上,下意识就道:“不可能的,我老板绝对不会炒我鱿鱼。”
霍江纵:“这么确定?”
许棉一脸认真:“嗯,因为我老板是个好人。”
第十九章
霍江纵要让自己的司机送她回去, 许棉搜乘车路线, 看附近就有地铁,坚持自己回去。
霍江纵送她过去。
到了地铁口, 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最近忙工作,又出差,差点忘了, 今年的礼物还没给你。”
这是两人认识之后霍江纵的一个小习惯,每年寄一份礼物给她, 有时候早, 有时候晚, 时间不定,有时候是旅行的手信,有时候是具有地方特色的小玩意儿,有时候可能是几本很有意思的书。
每年一次,从许棉13岁开始, 延续至今。
这期间, 仅有一份特别贵重的礼物, 是许棉18岁生日时候霍江纵特意差人亲手送来的成人礼——
一只玉镯。
那镯子一看就很贵, 沈长青还特意问过自己有玉器收藏爱好的朋友,当年的估价至少百万。
许棉知道很贵,当时只肯收心意不肯收镯子,想退给霍江纵,奈何收都收了,无处去退, 只能放在盒子里锁进保险柜,戴都不敢戴。
霍江纵显然不在意一个送出的礼物是不是被天天戴着,当时只是告诉许棉:“年轻女孩的十八岁礼物很重要,比起价格,关键还在仪式感。”
许棉当时不是很懂,转述给师父师母听,两口子却一下子明白了,转头就给许棉在老家大操大办了一场十八岁生日宴,广邀好友。
于是那一年许棉收到了无数贵重的礼物,从宝石到钻石,从古董字画到老瓷器,甚至还有一张塞在红包里的现金支票。
知道的这是过生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谁家闺女嫁富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