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棉好笑地盯着他:“你现在上班是不是还有什么体力活儿,衬衫怎么皱成这样。”
霍江逸:“今天去见了几个经销商。”
许棉:“就这样?”
霍江逸:“有家经销商的店,年后离职了好几个搬运工,我刚好在,帮搬了几箱饮料。”
许棉抬手撑下巴,眼里带笑,赏心悦目地望过去:“这叫领导下基层?”
霍江逸终于抬起视线:“提醒一下,许经理,你这会儿的口气有点幸灾乐祸。”
许棉扬眉:“啊?是有点吗,难道不是很、非常、特别幸灾乐祸?”
霍江逸往后靠坐,终于诚心诚意地感慨了一句:“总裁和总裁是不一样的,还是艺术品行业的总裁当得比较高雅。”
这是玩笑话,可许棉很清楚,回霍家、进集团公司于他来说并不是件容易接纳、轻松搞定的事,这条路对他来说是陌生的,甚至是过去从未考虑过的。
他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踏出了这一步,注定会迎来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经历。
可最开始,到底是在哪个岔路口走偏了?
在香港被抓回霍家的时候?
决定为了她帮霍江纵的时候?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还是最开始,锦丰大楼的电梯间,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那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是不是他已经远走高飞做起了自己想做的事,既不会搀和霍江纵的拍地,也不会再和霍家有什么牵扯?更不需要进集团公司当这个他根本不稀罕甚至厌恶的小霍总?
或许是忙了一天,大脑惯性中高速运转,或者是在近期分别的距离感中更加清晰地看清了一些事,又或者是年长一岁,想法渐渐变得成熟,总而言之,许棉在这一刻忽然想了很多,这些想法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她忽然有点心疼他。
说来也奇怪,她其实不是个善解人意的性格,可好像从相遇开始,她总能理解他、体谅他、心疼他。
一心疼,连带着看他替自己干点工作上的小伙儿都不行了。
一个多月没见,还干什么活儿,加什么班!
许棉站起来,又绕回办公桌后,直接伸手关了电脑屏幕:“别弄了。”
霍江逸从屏幕上抬起视线:“怎么了?还有一点就好了。”
许棉想拉他起来,想了想,干脆转身,一屁股坐回他腿上,大腿根挪挪挪,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又一把圈住脖子,头一歪,靠过去:“不弄了,抱抱。”
霍江逸被这突然的情绪和突然的自我弄得一愣,不解这是怎么了,但还是无声地将人抱紧在怀里。
抱了一会儿,许棉抬抬脖子:“你最近累吗?”
这问题也有些突然。她刚刚还不高兴,还要他哄,怎么又转而开始关心他累不累了。
霍江逸言简意赅:“不累。”
许棉又抬起脖子,认真地看着他。
霍江逸回视,肯定的语气:“真的不累。”
许棉板着脸,一字一字道:“说你累。”
“……”
好吧。
霍江逸:“我累。”
许棉一把抱过去,搂紧他的脖子,又用手重重地拍他的后背:“我就知道,听了就让人心疼,好心疼你啊。”
霍江逸的唇边荡开笑意。
要不说怎么为了一捧花特意过来。这样的女朋友,别说一捧花,一根毛、半块影子都得认真防着,谁都别想撬走。
当天晚上在办公室吃完晚饭,许棉带霍江逸去了她在公司附近临时租的房子。
霍江逸显然只是过去坐坐,看看她现在的居住环境,某些年轻女孩子想得就比较多。
尤其在想,是不是应该趁机把那句“千言万语不如直接来一发”好好地落实一下。
但问题是,怎么落实?
干脆她主动一点?
许棉蹲在床头柜边,默默拉开底层抽屉,摸出来某样东西攥在手里,转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
就今天?
许棉攥紧了拳头,眼冒金光。
忽然门铃响起,美梦破碎。
许棉把东西丢回去,推上抽屉,起身去开门。
开门之前她看了看客厅的钟,想不出来有谁会晚上九点多来找她,有可能是快递。
门一开,便见霍江纵冷着脸站在门口,身边东倒西歪地挨着一个喝得半醉不醉还在耍酒疯唱歌的荣哲。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许棉:“????”
作者有话要说: 爆更开始——
第六十章
客厅。
许棉、霍江逸、霍江纵围着茶几在沙发上各坐一边。
三人无语地垂眸看着坐在地上、脸趴在茶几玻璃上喝得醉醺醺的荣哲。
根据霍江纵的说法, 他今天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在别墅, 刚吃完晚饭,正在消食, 荣哲拎着两瓶酒就冲了进来,什么话也不说,坐在地上就喝。
起先一个人喝闷酒, 喝着喝着酒劲儿上来兴奋了,还要人陪他喝。
霍江纵在饭局之外的场合很少喝酒, 没有陪他喝, 荣哲便自己跟自己干了两瓶红的, 喝完就在别墅客厅里边甩膀子边跑,边跑边唱。
唱的就是那首许棉开门时听到的《分手快乐》。
霍江纵进门后诚恳地表示,他本来没想多管,随便他喝,是荣哲自己哭着喊着要过来找许棉, 分析这场还没开始就拜拜的姐弟恋。
霍江逸对某位大哥登门破坏二人世界的行为十分不满, 也诚恳地表示:“你可以不带他来。”
霍江纵:“我也不想大半夜拎个撒酒疯的大活人出门, 你要不要自己问问他干了什么。”
霍江逸和许棉齐齐看向荣哲, 荣哲顶着脸颊蛋子上两个硕大的高原红,憨憨地傻笑:“不带我来?哈哈哈,谁不带我来我就在谁床上嘘嘘,嘘嘘嘘嘘嘘嘘。”
许棉:“……”
霍江逸:“……”
两瓶红酒,要说醉,真醉不了, 只是喝高喝high了兴奋,进了门又是唱歌又是到处乱走,好不容易没那么兴奋了,又嫌热,脱了外套跑去阳台吹风,被霍江逸和许棉拉回来,按在茶几的玻璃面上降温。
于是,三人围坐,等着某位脸贴茶几的失恋人士彻底冷静下来。
这期间霍江纵和霍江逸这二位又抓紧时间杠了一把嘴。
霍江纵:“今天下午什么情况,我好心好意远程帮你处理公司的事,你说走就走提前翘班?”
霍江逸支着二郎腿:“有点事。”
霍江纵:“什么事?”
霍江逸:“私事。”
霍江纵:“行,以后那些文件你自己批。”
霍江逸:“你的地你自己拍?”
许棉听他们斗嘴听得耳朵都生老茧了,懒得管,起身往厨房走,倒了四杯白水端出来。
一杯自己喝,一杯给荣哲:“冷静得差不多了吧,再喝点水醒醒酒,唱再多‘分手快乐’也不可能快乐的。”
一杯给霍江逸:“闭嘴,谢谢。”
一杯给霍江纵:“你也一样,谢谢。”
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三个男人端着玻璃杯咕咚咕咚喝水,荣哲用力地揉了几把脸,不再借酒发疯,还高效率地在喝完水之后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这其实是一段跨越香港、海城两地的砥砺追求之行。
在凭借年后风雨无阻天天送餐的努力后,在经过大清早吸霾犯鼻炎、开完汽车换自行车、四轮车两轮车双保温的挣扎后,荣哲荣大少终于凭自己资本大户的本事承包了一家外卖公司,换上了外卖小哥的行头,当上了一位光荣的外卖小哥。
荣小哥是个好小哥,虽然从不上岗,接的单子一直为零,却能把公司那身亮绿色的统一外送制服穿出T台模特的效果——腿长、腰窄、宽肩,帅。
帅得小区绿化带都自惭形秽。
都这么帅了,一直以来送早餐也格外顺利,还能每天一早和漂亮姐姐坐在小区公共区域的木椅上边吃边聊,光明的未来指日可待。
不想前几天一个早上,他刚骑车进小区,就被一位中年妇人拦住了。
那妇人看起来就很怪:容貌是显得年轻的,至少比同龄的中年女人保养都好,神态、尤其是眼神却显得非常疲惫。头发烫染过,一看便是日常都有精心打理,发根处却白了一半。
她拦住荣哲什么都没问,就开始哭,哭的荣哲又不解又担心,赶紧把人扶去小区路边坐着。
然后那女人就扯住他亮绿色的外送服道:“你放过我女儿吧,我们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再无能也不能看着她以后跟着你越过越差。”
又说:“你如果缺钱,我给你钱,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了,十几万、几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
“你如果要房子,我也可以给你一套房子。”
“你别来找她了,我求你了!”
……
许棉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霍江纵率先发表了看法:“女人找男人,丈母娘找女婿,都是往条件好了找。荣总真厉害,装穷装到让未来丈母娘哭着求你走人的地步。”
荣哲本来就烦心得不行,闻言回喷道:“你闭嘴!”
许棉打手势,示意他们别吵:“然后呢?”
荣哲叹气,锤了两下胸口,顶着满身酒气道:“然后就哭晕了,我打的120,和姐姐一起把人送去的医院,好在没什么大事,现在在病房里躺着。”
许棉没想到荣哲这一段感情这么曲折:“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荣哲:“不知道。”
不知道?
荣哲躺倒进身边的懒人沙发里,一脸疲惫。
不是他对这段感情不够坚定,恰恰相反,他是很喜欢姐姐的,要不然不会天天起早送饭。
可他从小接受的就是追求真善美主义的精英教育,受父母家族影响,对家庭的观念很重,非常看重家庭里的气氛环境。
人家母亲哭求成这样,便是不看好他,虽然他也不是真的没钱,可如今到了这一步,又让他怎么揭露自己其实是个富二代的真相?
说自己有钱,很有钱,这不是伸手打未来丈母娘的脸吗?
他这才意识到,所有的掩饰最后都成了将自己逼入死角的欺骗。
他藏拙,本意不是怕谁惦记他的钱,只是想抛开物质寻找一份纯粹的爱情,可最后闹到这一步,谁会相信他的初衷?
那位哭求的妇人会信吗?
姐姐本人又会怎么想?
进也不是,原地踏步都不行,只能退。
可现在退场,他真的不甘心。
他的初衷本来就是不想让金钱阻碍感情,现在怎么能接受因为“没钱”被人棒打鸳鸯结束一段关系?
这人是未来丈母娘也不行啊。
荣哲倍感头大。
霍江纵摊手,简单地评价道:“爱情,麻烦。”所以他才一直不碰。
霍江逸用余光瞄了他一眼,轻哼:“越是大龄恋爱越容易深陷,别以为自己真能独善其身。”
许棉打断他们:“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荣哲没管到现在还在间断性斗嘴的兄弟俩,凄凄惨惨地看向她:“我过来,就是因为问他们这些人没用,都没失恋过的男人,知道个狗屁。”
接着道:“棉啊,现在我只能咨询一下你了,你也是女孩子,这个时候如果亲妈不肯,打死不肯,你们女孩子一般都会怎么选择?”
霍江纵:“选钱多的那个。”
霍江逸:“选爱情。”
荣哲:“滚!没问你们!”
许棉靠着沙发扶手,认真地仔细地想了一下:“如果是我,当然选爱情,亲人那边我会想办法去劝。你这边的话,因为我也不认识你那个姐姐,不知道她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不好分析。”
前半段听得荣哲眼里有了半丝希望,后半段又让他神色重归沮丧。
许棉:“不过听你刚刚说的,你姐姐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些事导致她家里现在很紧张她?因为按照你说的,你们现在也没真的开始谈,你也不是她男朋友,就算她家里反对,也没必要这么大哭大闹地冲出来阻拦啊。”
荣哲闻言,顿时觉得拨云见日,逻辑上路。
对啊!是这个道理啊!
霍江逸接过话:“听起来是经济、财务方面的问题。”
叮!荣哲脑门里一声响。
对对对!是这样!
霍江纵终于也正常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有阻碍算什么,恋爱就像经营企业,越早暴露问题越好,还能趁早解决。未来丈母娘现在跑出来阻拦总好过你们要谈婚论嫁了才出场。反正你荣总除了年纪没人家女方大,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帮忙解决好问题,以后感情的事就正大光明地谈,行也好,不行也罢,总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
荣哲眼冒金光,直接站了起来。
不久前还喝high喝得高唱《分手快乐》的人,现在头不晕了、脚也稳了,逻辑都清晰了。
他伸手,一把拿起茶几上的白水,仰头猛灌,喝光之后把杯子往桌上一扣,顺势弯腰,用力地对着沙发上的三人鞠了一躬。
“谢谢三位人生导师!”
说完起身往阳台走。
许棉提醒他:“反了。”
荣哲转头换了个方向往门口走,到了玄关,忽然一脸浩然之气地转头,神情坚定地看回来,先看了看许棉和霍江逸:“早生贵子哦你们,不要等到我结婚了你们还在谈恋爱。”又接着抬手指向霍江纵:“这位大哥,你也加油,早日摆脱处/男之身!”
许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