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太太点头:“对,他瞎,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当着许棉的面掀他老底儿:“当初谁义正言辞地在我面前说,绝对不娶许小姐的。”
霍江逸忍俊不禁,被揭了老底,乖乖认怂。
许棉知道有这么回事,只是不知道他当时还在老太太面前表过态,忍不住侧目斜了那眼瞎的男人一眼——哼,最后还不是落她手里了。
霍老太太一直很喜欢许棉,主要也是因着从前和许奶奶的关系,如今见了人,更喜欢,觉得这丫头将他们许家的好基因全部都继承了过去,与她奶奶、妈妈年轻的时候非常像,出于蓝、胜于蓝,更漂亮几分。
这么喜欢,又是最疼爱的孙子的女朋友,霍老太太当然也给这个未来孙媳妇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她让照顾她的保姆阿姨将那见面礼取了出来,亲手交代了许棉手里。
许棉见是两个绒布口袋装着的,还以为是很轻便的东西,伸手一接,沉甸甸的,不但沉,里面的东西摩挲在一起,还发出很有质感的沉闷的声响。
许棉愣了下,已经猜到是什么了,转头看了霍江逸一眼。
霍江逸正手肘撑着膝盖给许棉剥坚果,见她神色不明地望过来,扫了她手里的“见面礼”一眼。
他在霍老太太面前没什么规矩,直接便道:“送什么都不如送钱。”
霍老太太也直接怼他:“你别废话,你闭嘴,又不是给你的。”
霍江逸轻哼着笑了笑。
这祖孙两人之间气氛这么好,可见感情好,可……
许棉双手捧着两袋子沉甸甸的“见面礼”,突然觉得有点烫手。
她已经猜到是什么,于是就有点纳闷,不但纳闷,还很费解。
老太太你这是送的见面礼吗?
你这是在打你亲孙子的脸吧?
许棉一脸“我怕不是见了个假奶奶”的茫然。
霍老太太却坐在摇椅里晃啊晃,还笑眯眯地催许棉:“打开看看。”
许棉心说别了吧。
霍老太太又催她:“快啊,看看喜不喜欢,我觉得你肯定喜欢,我这个见面礼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不但你喜欢,江逸肯定也‘非常’喜欢。”
非常两个字,竟然加重了语气。
算了,长辈的要求,打开呗。
她当着霍老太太和霍江逸的面打开了这份见面礼,果然是两袋黑白围棋子,白的一袋,黑的一代,看材质似乎是砗磲围棋子。
取出一粒捏在指尖,触感微凉,棋子的金丝中线泛着柔和的明黄色光泽。
她取出棋子,霍老太太就拿那双笑眯眯的小眼睛去瞄沙发上的霍江逸,霍江逸刚好转头凝神看过去,表情当即一变。
他这下坚果也不剥了,站起来,走到许棉身边,接过她指尖的棋子,无语地转头看霍老太太,一副“您这什么意思”的神情。
霍老太太悠哉悠哉:“哦,你之前……是你吧我记得,不是拍了一对围棋罐送许棉的吗,我就想着空的围棋罐放着多没意思,特意让人找了这副围棋子过来,刚好装棋罐里面。”
顿了顿,故作疑惑的样子:“咦,那围棋罐是你送的,还是你哥送的来着,哎呀,我老太婆年纪大了,这点事都记不清了。”
霍江逸:“……”
许棉心里都快笑喷了,这是什么神仙似的奶奶,有这么“耍”自己孙子的么。
那围棋罐明明是霍江纵送她的,心意是江纵的,请她帮忙的目的也非常明确,江逸很早之前就气得把那副围棋罐装箱收起来了,俨然有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副围棋罐的架势,霍老太太倒好,不但送一副围棋子给许棉,帮他回忆过往,还要许棉把这份“见面礼”装进围棋罐里。
是亲奶奶吗?
偏偏霍江逸还不好为这点事动气,动气了就是正中老太太下怀,到时候她说不定还得反过来怪他,“谁让你拍了围棋罐给你哥,不自己留着”“谁让你哥送了你没送”。
怕了,怕了,姜还是老的辣。
霍江逸只能把手里的那粒围棋子丢进许棉手中的袋子里,压着气,诚恳地表示:“谢谢奶奶。”
许棉憋着笑,偷偷看了眼霍江逸,跟着道:“谢谢奶奶。”又道:“我回去一定把围棋罐拿出来,把棋子装进去。”
霍江逸:“???”
霍奶奶笑眯眯:“好,好。”这孙媳妇好,太会配合了。
这趟他们回来,势必会惊动霍宅的其他院子,如今两兄弟里应外合造反拍地的事闹得这么大,霍家人也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霍江逸才坐了一会儿,就被叫走“谈心”去了。
留下许棉一个人陪老太太。
是逢五月,海城气候最好的时候,外面蓝天绿草、鸟语花香,霍宅的一个个院落里也是草长莺飞、花团锦簇。
霍老太太的摇椅晃啊晃,慢悠悠的,规律的,晃得许棉一时出神,眼睛看着户外院子里的一片绿,心里盘旋的些许忧虑也跟着冒了芽。
老太太的声音突然传来:“不用担心他们。”
许棉回神。
摇椅还在晃,晃出了一种岁月沉淀下的稳妥的质感,这种质感让人觉得安心。
许棉问霍老太太:“家里的事您都知道吗?”
知道霍家最近发生的事情,知道兄弟俩做了什么?
霍老太太的声音很轻,是老年人体力衰败后的气息不足,但老太太的语调大气,仿佛任何大风大浪都不过如此。
她说:“一个大家族,不可能安安稳稳屹立多年。人心多变,利益牵绊,各怀鬼胎,什么都可能发生。很多事,也没有办法简单地评价对与错,现在是对的,未来就可能是错的,现在是错的,以后也可能是对的。尤其是,人都喜欢以自己的标准评价一件事,只觉得自己对,错都是别人的,这么一来,矛盾也就无法避免。”
许棉听得云里雾里,提炼不出重点,但依旧希望从这位霍家老太太的口中得到一些确认的信息:“那您觉得,江逸和江纵哥,他们是对的,还是错的。”
霍老太太笑了笑,仿佛知道许棉想要什么答案:“霍家的未来是他们的,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棉终于安心了。
她相信他们,别人相信他们,远不及霍奶奶这样一位血亲的信任来得深厚、重要。
霍家还是有人支持他们的,而霍奶奶在霍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她相信万一真有个什么意外和岔子,也能有人给他们撑腰。
许棉原本是想陪老太太说说话,聊聊天,霍老太太也是这么计划的,可惜人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上个冬天嗜睡的毛病过了春都没好,醒一会儿说点话,这会儿又困了。
保姆阿姨扶老太太坐上轮椅,推着她回屋睡觉,许棉便一个人在茶厅喝茶,看院子里的风景。
没一会儿,霍江逸回来了。
霍家人显然不会放过他,说了什么许棉多少也能猜到,但说的时候用了什么语气,她却猜测无能。
在她心里,霍家一直是个迷样的存在,这个大家庭里人与人的关系更让她疑惑。
她于是也没多问,只道:“奶奶困了,回房间补觉了。”
霍江逸在她身边坐下,神色如常:“她上个冬天身体一直不太好,也查不出什么病,医生说是年纪大了,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在退化,所以才会嗜睡。”
本来大家都以为过了冬天,春天就会好,可照目前的情况看,什么时候会转好,真的说不准。
许棉想了想,问:“那换个宜居的城市呢?”
霍江逸:“以前试过,她住不惯。”
许棉又想:“会不会是一个人住,太孤单了?”
霍江逸:“也就是今年情况特殊,她身体不好,没人敢来烦她,以前什么七大姑八大妈,没少往她这边跑。”
许棉没辙了。
霍江逸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奶奶的事不用担心,我之前预约了一个国内名医,他六月会来海城,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办法给奶奶调理一下身体。”
许棉抿了抿唇:“有时候我特别想帮你出个主意或者做点事,可是好像都不太帮得上。”
霍江逸笑,揽着她肩侧的手勾住她的脖子,倾身低头吻过来,用最最亲密的方式表达自己。
吻罢,他说:“过段时间我陪你回趟江南老家。”
许棉愣了下。
霍江逸的语调缱绻深情,目光直白到仿佛可以当场剖开真心:“我想拜访一下你师父师母,再把我们两个的事早点定下来。”
许棉感觉呼吸变重,差点喘不过来,她茫然了一会儿,傻傻地问:“会不会太快了?”
霍江逸抚了抚她的脸颊,问:“快?”
许棉眨眨眼:“不用等你这边的事都忙完吗?”
霍江逸笑起来:“我这边的事?我这边什么事能比你重要?”
许棉想到手头还有一堆事:“可是……”
霍江逸用细碎的亲吻安抚她此刻的慌张:“没有可是。”
*
五月,注定是忙碌的一个月,每个人都很忙。
许棉要管公司,要准备月末的春拍;霍江逸和霍江纵联手拍下那块地后,还要继续和背后的投资人们协商规划后续,同时还要和霍家斗智斗勇你来我往,霍氏集团里面还有一堆烂摊子。
白惜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认可了云海,考虑自己的事业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全新的起点,外加荣哲努力在她耳旁吹枕边风,她终于接受了建议,与云海、许棉这边初步达成了合作的意向。
荣哲则拼出了全身的力气在所有的事情里面刷存在感,不仅给白惜见吹枕边风撺掇她与云海合作,还在拍地款上出力出人,还准备搀和一下霍家俩兄弟对那块地的规划。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不闲,每个人都忙翻天。
这种情况下,许棉还被霍夫人找了好几次。
一开始是电话,后来则直接到云海门口堵人。
许棉没觉得自己需要躲什么,大大方方地和霍夫人喝了二十分钟的下午茶。
但霍夫人显然不觉得许棉应该“大大方方”,在她的概念里,这位许小姐可是幕后的一只黑手。
没有这只“手”,那两个逆子怎么会联手?没有这只“手”,霍家怎么可能被蒙蔽,兄弟二人又怎么可能里应外合拍下那块地,和家里造反!?
霍夫人这趟和许棉见面,连优雅克制都不能了,恨不能指着许棉的鼻子骂她是个祸害——她一人分饰两角,又是许小姐,又是霍江逸在外面的女朋友!
霍家所有人都被她蒙在鼓里,她倒好,堂而皇之地以许小姐的身份在霍家进进出出,正大光明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帮着两个逆子偷天换日!
她怎么有脸、怎么胆敢这么做!
可惜许棉那心态从小培养起来的,又受霍江逸感染,时时刻刻都很稳。
她等霍夫人指责完了,才道:“拍地的忙我是帮了,这个锅我背,不过真正算起来,也是江纵哥和江逸联手才能拍下那块地,我既没有出钱,拍地这件事上也没出什么力,剩下的锅我无福消受,就先不背了。”
霍夫人见她如此气定神闲,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质问她:“霍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棉:“跟我关系的确不大。”
霍夫人:“那你搀和什么?!”
这问题倒把许棉给问住了,搀和什么?
她好像还真没搀和什么。
霍江纵拍地款不够,又有后续开发资金无法及时跟上的问题,全是霍江逸牵桥搭线给介绍的几个大老板,这才给解决的。
有关拍地的事,她总共也只知道这么多,既没出钱出人脉,也没有出什么力,更没有靠结婚去分信托基金里面的钱,搀和?她能搀和什么。
她搀和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和霍江逸谈恋爱,又把霍江纵搀和成了自己娘家人,其他的……
许棉想了想:“也没什么了吧。”
她这一句“没什么”出来,霍夫人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没什么?
这还没什么!?
她还想怎么样?
霍夫人气急了,语无伦次来了一句:“我告诉你许棉,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休想进我霍家的门!你就算和江逸结婚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儿媳!你也趁早死了嫁进豪门当富太太的心!”
进门?结婚?豪门?太太?
许棉眨眨眼,默了好一会儿,没好意思开口,只暗暗在心里想:别了吧,什么豪门,霍家现在可是大厦将倾。为了投资规划块地,连那张攒了老本儿的黑卡江逸前几天都从她这里拿走了。
真算起来,继承了许家所有遗产的她,才是现在最富的那个。
又想,霍氏的情况,霍夫人不懂,霍明慎这个当家做主的不可能不懂。
前几天他们五人小群里,荣哲不是还说么,严重怀疑霍明慎这个心律不齐是装的,故意装病躲事儿,刚好趁机把集团最近的烂摊子丢给两个儿子。
荣哲这么说,当然不是瞎猜,他和海城几家大银行关系密切,比霍家更早的获得了第一手的消息——
据说有两家贷款给霍氏集团的分行最近开始频繁催账,其中某家给霍氏旗下分支业务小公司做贷款的支行,在催不到钱的情况下,更是一纸诉状递上了法院,让法院帮忙催款。
银行做贷款,并不是投资方,向来对一家企业的财务情况非常敏感,连着几家催款还闹上法院,霍氏如今的财务情况可想而知。
许棉不懂这些,只看最近霍江逸连着数日没有踏进云海的大门半步,就可窥探一二——霍氏的情况一定不太妙,不妙到霍江纵一人根本管不过来,需要有人分担。
都这样了,谁还在意什么豪门不豪门的空架子?
再说了,谁要结婚了?谁要分信托基金里面的钱了?谁要嫁豪门了?
她近期的目标一直很明确:睡人!
人都没睡到呢,货还没验过呢,结什么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