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一整天丢接不到几个过来修车的,
成天待在房间里,没有车修,他还能干什么,只能睡觉了,于是就有了刚才的场面。
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击得差不多了,中年男人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手艺了,但是他还得养活老婆孩子啊,这么颓废可不行。
这不,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今天终于来了个大客户。
他面前的男人,一个敞着大肚子,双下巴都出来了,一个身形笔直,虽然长得不是非常俊,但身上的气势很足。
中年男人打量了他们好几眼,才背着手出去看看是什么样的自行车。心想,能修个一块钱就一块钱吧。
门口有一棵百年大树,恰好遮住了一大半的车身。
因此中年男人抬脚跨出去时,呦呵,大卡车啊!
那一下,他心里就生了退怯的心思,这……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啊?
修车工的手艺都是有限的,他们大部分人学识不高,这一身手艺主要是靠经验和师傅的传授积累出来的。
自行车多简单啊,要不就是脚踏板,要不就是链条或者刹车问题……
大卡车,多贵重的东西,就是让他们上手去练他们也不敢啊。
这不敢上手碰,就没有经验;没有经验,就不敢上手碰,完全是一个死循环。
中年男人看见正对门前的那辆车,半晌都不敢说话了。
宋有民急性子,嚎着嗓子问他,“你到底能不能修啊?再不动手天都要黑了。”
天还早呢,宋有民说这话就是夸张了。
中年男人咬咬牙,脑中转了一圈,心想,一天都没进项了,修!
大不了,大不了先跟他们保证,如果修不好他不负责就是了。
他转过身,刚要说话,宋有民指着大卡车后面的一辆军用型大车说,“你赶紧的看看,到底什么问题?”
原来,那辆才是他要修的。
看见车头上耀眼的标志,中年男人腿差点一软,乖乖啊,那是县长工作的地方才有的标志,这不是……
“不行,不修,这车我修不了。”
中年男人看见那辆车,急忙罢手,修什么修啊,要是修坏了……想一想,他腿就抖得厉害。
宋有民瞪大了眼睛,“啥就不能修?不能修你早说啊。”
说这话的时候,宋有民视线若有若无地往方毅身上瞥。
有这么个结果,方毅早就猜到了,他一点都不惊讶。
他倒是要感谢他说真话了,不然修不好还浪费时间,那才受罪呢。
宋有民对着中年男人没好脸色,一转头就陪着笑问方毅,“这怎么办?要不,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方毅对他的讨好没什么反应,在秦老先生身边,这样的事情他经历得多了,他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打量了一眼那中年男人,问他,“这附近有没有能修大卡车的?”
中年男人正在擦冷汗,半会也反应过来了作决定的是这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不傻,就他说话的态度,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人怕不是个简单的,于是他边擦着冷汗说,“封阳县西边大街那,有个大的修车厂,听说修大卡车,能不能修好这事我不能保证,你们可以去看看。”
听了这话,宋有民下意识看向方毅,问他的意见,“你看?”
方毅看他也不像是说假话的,留下一句,“走吧,”
看着各方面都比京都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方毅实在是不敢抱有什么幻想了。
不过趁着天早,他倒是可以再赌一赌的。
人一走,宋有民又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了。
一个小小的县城 ,东部区域和西部四区域也相差很大,单从方毅来的那个地方来说,路上人少的可怜,高一点的房子几乎没有。
到了西边这带,倒是隐隐约约出现了两三层的筒子楼,大街上都是撒开脚丫子疯跑的小孩。
两辆这么大型的车行驶在大街上,一时小孩都吓住了,以为自己碰见了什么怪物,尖叫边跑边往家的方向去。
陈军民的修车厂,更靠西边街道一点,坑坑洼洼的路上两边两边都是低矮的城墙,去年败了的蔷薇花,又露出了鲜绿的叶子,爬上枝头来。
落在墙角下的碎瓦片,也陆陆续续爬满了青色的苔状物。
破败之中,绿色植物倔强生长,倒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让人的心情格外地好。
陈军民的修车厂倒是很快就到了。
他刚叫陆卫国中场休息一会,听见外头的声响,于是这时候就只有他迎了出来。
方毅第一眼就开始打量这个修车厂,嗯,比刚才那个大了一倍不止。
这个男人也没有在看见他的车时露出惊讶慌张的神色,说不定还是能修的,方毅心里忽然涌出这种想法。
宋又民将狗腿的身份贯彻到底,问他,“大卡车,能不能修?就我身后这辆。”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干脆直接指给他看。
出乎意料的是,陈军民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什么标记什么的他也没看见,好像那辆车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似的。
他说,“能能能,你们先进来休息休息?我们厂的修车工进屋里喝水去了,我待会就叫他出来。”
陈军民是完全相信陆卫国的技术,不就是大卡车吗?怕啥
他这个莫名自信的态度,一下子就将人心安慰下来。
宋有民多问了他一句,“真能修?同志你可别骗人啊!”
“能修能修,修不好不给钱行不行?”陈军民保证,又迎着他们进去。
宋有民这会是真没话说了,
虽是修车厂,但里面也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正对着棚子的地方有两个屋,屋檐下放着一把尾巴秃得差不多的扫帚。
至于棚子底下,有一个工具箱,几把工具可能是刚用过,恰好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地面。
修好的几辆自行车也是,排放得整整齐齐,每一辆自行车的前轮都对齐在一条线上 ……
看上去,干净又整齐,让人觉得很舒服。
旁边还有几张凳子,估计是给过来修车的人坐的。
奔波了好几天,方毅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宋有民看他坐下了,自己也跟着坐下,又催了他两句,“你们快点修啊,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行行行,就来,我给你们叫人去。”招呼他们坐下了,陈军民就进屋里去叫人去了。
陆卫国刚好喝完一杯水,他一上午连着轴转,喝个水的时间都没有,这会是真渴了。
听见外面的声响,他也差不多明白了是又有客人来了。
刚放下杯子,陈军民推开门进来了,脸上有些愧疚又欣喜,说,“外头又来了个要修大卡车的,卫国,辛苦你了。”
润了嗓子,陆卫国感觉好多了,拿工资修车,这本来就是他分内的事,没什么好愧疚感谢的。
陆卫国出去的时候,宋有民和方毅都是侧对而坐的,陆卫国只能看见他们的侧脸。
听见声响,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男人间忽如其来的磁场,方毅和陆卫国默契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熟悉的气息。
但陆卫国只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所以他完全没看见方毅瞳孔微缩的微小动作……
像——真像——
跟照片上的,先生的儿子长得真像,不说十分吧,八分还是有的。
不会是?
方毅平静的内心,忽然起了滔天大浪,嗡地冲刷去他的所有思绪,又懵又震惊……
他因为太激动,甚至忘了控制自己的表情。
为了肯定自己没有看错,方毅又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好长时间。
只可惜陆卫国慢条斯理地收拾好工具箱,背着它就出去了。
方毅只能盯着他的背影看。
他忽然就站了起来,吓了宋有民一跳。
陈军民从屋里出来,看见他盯着陆卫国的背影在看,以为他是怀疑陆卫国的技术,他安慰他说,“你就放心吧,卫国修车技术好,这十里八乡的,别的不说,就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
他要听的是这个吗?不是!
方毅知道秦老先生等了有多久,寻找了有多少年,所以一旦碰到长得跟老先生儿子八分像的男人,他激动是一点都不奇怪。
秦老先生对他有恩,他也不愿这么善良无私的老人再失望一次。
他有个直觉,非常强烈的直觉,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别人口中会修车的男人,就是老先生的亲孙子。
这世上哪有无半点血缘关系的人会长得这么像的,而且别说跟先生,就与秦老先生,都有四分像。
特别是那双眼睛,深邃无底,在第一眼对视的时候甚至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方毅下意识地就跟着出去了,此时陆卫国肩膀上攀了条毛巾,他身后是工具箱,左右手各拿着一个。
察觉到身边落下一片阴影,陆卫国也没抬头,他只因为人家是不放心。
第一眼看见这辆车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估计拥有这辆车的人,身份也是个顶顶的。
宋有民因为方毅出来了,也跟着过来了,他看着陆卫国熟练的动作,没忍住唏嘘了一声——
陆卫国因为弯着腰身,方毅最多只能看到他的侧颜。
但就算只是一个侧颜,也是很像的。
一旦某种思绪在心里滋生,就会像疯狂生长的野草一样——
在别人眼睛里难修的汽车,不过十分钟就修好了。
陆卫国扯下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李静洗过的衣服也好毛巾也好,都有一股淡淡的皂夹香味。
陆卫国回头的时候,眉头一皱,怎么还没走
他是个很警觉的人,但也是一个很专注的人,一旦沉迷于某件他有兴趣的事,他便会用个七八分的精神力。
别的不说,摸过这么多俩车,陆卫国也不是简简单单修一修就行的。
汽车的内部构造,都被他弄了个清清楚楚。
上面特别生产的军用车辆,毕竟跟民用的是不一样的。
所以陆卫国趁着这十分钟的时间,快速地扫了一眼过他接触到的零件,脑子随着飞速运转。
不过,这人的视线,让陆卫国起了警惕之心。
好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些什么……
但是,陆卫国又想了想,他有什么能让别人惦记的
这人一看就不是个简单人,那站姿一看就是练过的。
陆家的亲戚,他在大脑中过了一遍,确定没有。
李静的外公外婆也不到时间啊。
至于他自己,更不可能认识了。原主一辈子刨地,哪有什么机会碰到这么个外人。
想明白了,他这才拎着工具箱想要进去。
一只手忽然拦在他面前,男人或许激动或许急于确定某件事,说,“同志,我能跟你谈谈吗?”
陆卫国从他强装镇定的脸上,莫名觉得,他可能要告诉他一件什么大事。
两人安静地对视,空气都忘记了流动。
陆卫国把毛巾收起来,重新放回肩头,又把工具箱递给陈军民,他说,“好啊,”
陈军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放心地走了。
至于宋有民,他也没聋,没听见两人要私下谈吗?他也赶紧跟着进去了。
人一走,门口顿时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方毅张了张嘴,盯着他平静幽深的眼睛,缓缓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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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陆卫国蓦地抬头, 与他强装平静的眸子对上。
他暂时还不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明智的做法是保持了沉默。
方毅深呼了一口气,紧闭了眼睛,再次张开的时候说,“我知道你可能也是懵的, 但是我想要说的是, 我怀疑你与我认识的那个人有血缘关系。”
陆卫国这会是真有点想不明白了, 总觉得大脑中蒙了一层雾, 看不清晰,却又想抓住点什么。
方毅内心已经百分百确定他没有找错人,于是缓缓开了口, “我认识的一位老同志,很久以前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丢了儿子和孙子, 我查到, 他们当初来的正是安平市, 也是在这里忽然断了所有的消息……”
方毅虽然没有将原因具体讲述, 有所隐瞒,但陆卫国从中得到了一条信息就是:原身因为某些特定因素, 不小心被丢了。
他的内心杂乱无比,他一点不记得原剧情里有这件事。难道剧情早就扭转了?但不可否认的是, 依他所言,原身父母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所以,王春花这么多年来心都偏到咯吱窝里去了,也是有原因的。
但是多了一张嘴, 就意味着要粮食,所以王春花这么自私的人,当初又是怎么决定将原身养大的呢?
而且,村里这么多人,王春花家里多了一个儿子,怎么就没人察觉呢。
原身跟陆家人典型的方块脸或者驴脸不一样,这就有了解释了。
陆卫国大脑高速运转,王春花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他很明确地选择了眼前这个男人。
如果要所纠结的事有一个答案,那就应该是原身的父亲许了王春花什么或者又威胁了她。
而原身的出现也没引起村里其它人的怀疑,可能王春花可能一开始就怀了二胎,只不过没保住而已,然后用原身充当,这个想法是说得过去的。
其实,陆卫国基本都猜对了。连穿书事情都能发生,又有什么不能发生的?所以因为他不是原身,他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方毅甚至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因为陆卫国的脸色太过于镇定了。
方毅在老先生身边工作这么多年,很少如此紧张纠结了。
深思熟虑过后,陆卫国抬头说,“要让我相信你,你又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而且这么多年了,忽然找过来是为什么?”
陆卫国并不能因此就放松了警惕,如果原身是被丢弃的那个,原身家庭又和陆家一模一样的,他过去还不如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