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自己装成不会下棋，还要体现自己正在一点点进步，陆卫国确实费了点劲。
“你又输了，”秦钟元满面红光，比赢了孙老那个老顽童还要开心。
“我再陪你下一盘?”陆卫国无奈地看着这盘乱七八糟的棋子，脸上是半点沮丧没有。
秦钟元喝了口茶，目光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犹豫着要说什么。
陆卫国假装不知，正将棋子一颗颗拾起。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还是问问你的想法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算是拐着弯地问他以后要不要留在家里住，陪陪他这个老人。
陆卫国手下动作不停，他说，“爷爷，你有话就直接说好了。”
秦钟元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他放下杯子，咳了咳，直接厚着脸皮问出来了，“你是选择在这里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还是?”
陆卫国抬头，将黑棋递给他，说，“我在这住几天就回去，”
“不……”秦钟元一个激动就要拦住他。
片刻后，想到自己除了个爷爷的身份，也没养过他，脸色又颓了下去。
“你要是想回去，那就，”秦钟元咬着牙，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就是没办法说出来。
陆卫国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颗白棋，哒地落下，他解释说，“我会回来的，只不过还有些事没办完。”
“什么事没办完要你回去弄了?”秦钟元听见这话，强装冷静。
“我在那还有工作，这是我欠他们的。”
空气再次恢复安静，陆卫国陆陆续续地讲了陈军民对他的帮助。
秦钟元没多想，以为是这个叫陈军民的人给了陆卫国一个养家糊口的工作，他孙子才因此感激他。
他完全是不知道陈军民是给了他那被赶出家的亲孙子一条退路。
觉得陆卫国懂得知恩图报后，秦钟元对孙子的喜爱又添了一层。
直到方毅训练回来，有事跟秦钟元汇报，他才知道陆卫国为什么这么感谢给他工作的人。
听见孙子在陆家过得那些日子，秦钟元重重喘息着，气得眼睛赤红，差点一口气没喘起来。
方毅，“原本我也考虑过给陆家人一些好处作为回报，但是调查完之后，我直接就带着人回来了。”
“给什么给，老子不嘣了他都算他们命大了……!”秦钟元重重拍了下桌子，手都是抖的。
他就这么一个乖孙子就这么被人磋磨，才两三岁啊，就被赶去干活，不干就不给吃饭……
现在想想，要不是他孙子聪明，要不是运气好，农村里饥一顿半饱一顿的，能活下来多难。
方毅看见他的反应，没敢把更过分的事情告诉他，怕他气出个好歹来。
秦钟元发着火，愣是又不敢大声，怕客厅里的陆卫国听见了，孩子大了，到底是有尊严的。
陆卫国正在帮方大嫂的忙，房间里的忽然大声一吼，他也听见了。
方大嫂摇摇头，“没事，习惯就好，”说完，她问李静，“中午想吃啥?婶给你做。”
李静择着菜，抿嘴笑了笑，“婶，你做得我都喜欢吃。”
门咔嚓一声，陆卫国是猜想他们说完了，他擦干净手出去看看。
秦钟元还沉着一张脸，与方毅低声说了几句，余光瞥见陆卫国，又停了下来。
“行了，就这样，”秦钟元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方毅转身后与陆卫国对视了一眼，他眼睛一转，陆卫国瞬间明白了什么。
方毅离开后，他迎了过去，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说，“过几天我要回去一趟，”
秦钟元差点一个激动得站起来，回那些人身边去干什么？只听他说，“爷爷，我猜想你也已经知道了我在华树村的那点事，但是有些人也是好的，不能一棍子打死不是?”
秦钟元一张面孔因为这事憔悴了许多，他又问，“你回去，那你媳妇呢？怎么办？”
坐火车够折腾的，李静的肚子也已经大起来了，总不能……
陆卫国沉默不语，半晌才说，“我跟她商量商量，”
留在这里，有方大嫂照顾 ，什么都不用操心，就这么几天，李静脸蛋上的肉又养回来了。
如果跟他回去，火车上折腾不说，陆家还是个不定时会爆炸的玩意。
陆卫国和李静的房间在二楼，房间坐北朝南，白天里阳光十足，被单全是新的，宽敞又舒服。
陆卫国和秦钟元又下了盘棋才回去，李静帮完方大嫂的忙已经早早捧着书在床上了。
一看见人，她放下书说，“我被窝已经给你暖好了。”
京都的天气还是很冷的，特别是傍晚，她这个给人暖好被窝的习惯，从冬天到现在都没改。
陆卫国从另一边上了床，揽着她的腰，轻轻摩挲着，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的书，是一本高中语文书，陆卫国就是为了防止她无聊才扛过来的。
李静唇角勾起，整个身子靠在男人身上，问他，“怎么了？”
她很敏感，至少在两夫妻齐心后，陆卫国在想什么，基本就瞒不过她。
“咳，我过两天就准备回去了，”
“嗯？”李静这才将视线移到她男人身上，她的意思是这么快。
陆卫国扶着她坐好，一下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跟她说，“陈大哥对我们有恩，我离开也已经有些日子了，汽修厂还需要我。”
其实是现在还不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回去继续那工作也是好的选择，更何况陈军民确实是好人，他一开始也答应了他会工作久一点，做人不能不守信用。
“不过，我想你留在这里，行吗？”陆卫国的下一句炸得李静直接坐起来。
“我，”
“你在这里，我放心。”下一秒，陆卫国的话将她乱七八糟的念头全给打了回去。
李静蔫蔫的，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她当然也知道在这里是好的，但是……
“嗯？”陆卫国缓缓扶着她重新靠他身上，说，“一旦有时间，我会抽空过来看你，我至少会在你生产前把那些事弄好。”
李静低着头，她是不想离开他，但是为了孩子好，也该是这样的。
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肚子，陆卫国在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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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二天一早, 窗外晨光微熹，房间里，窗帘拉得紧紧的，树叶影子落在窗户上婆婆娑娑。
陆卫国和李静相依偎睡着，客厅里忽然的喧闹声隔着门都能听见。
李静嗜睡，陆卫国先醒了过来, 抱着她哄了哄, 仔细听了听客厅里的动静, 没听清楚，他也清醒了, 干脆起了床。
门一拉开, 客厅里的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孙老一张脸还是气红的, 忽然看见这个跟秦老头儿子长得那么像的男人, 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孙老过来吵, 他是担心秦老头是不是生病了，想过来看看，但一看见他满面红光地站在他面前。
他这被压着做了好几天的两份工作的疲倦，顿时化作了愤怒。
原来不工作，是躲家里偷懒呢。
于是他一进门就搁那质问秦老头, 骂他不仗义。
结果陆卫国一出来, 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上不下的，憋得满脸通红。
“你这……他?”孙老颤颤巍巍地指了下陆卫国又看向秦钟元。
秦钟元又得意又乐呵呵的，“我孙子, 亲的。”
孙老，“……”他又不瞎。
秦钟元，“这你可不能说我在家偷懒了吧，就许你享受天伦之乐，还不让我陪陪我亲孙子。”
陆卫国无奈一笑，他估计眼前这人也是他的老伙伴，说出来的话都是在炫耀的。
孙老是真没话说了，谁叫人家说得对呢。
秦钟元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又招呼陆卫国过来，跟他说，“我这几天还真不是偷懒，我这是要忙着教我家卫国下棋，指不定到时候还能跟你切磋切磋……”
方大嫂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看，摇摇头，估计他们家先生也是憋惨了，好不容易把孙子找回来，还是个那么优秀的小伙子，可不逮着了人就要炫耀炫耀嘛。
孙老耳边嗡嗡嗡的，还没从秦老头找到孙子的事情上反应过来，一旁的秦老头子嘴边说是埋汰，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陆卫国适时地插上两句，瞧着时间快早餐时间了，又起了身回房间去。
等人走了，孙老也清醒过来了，他咬牙切齿地骂他，“你得了啊，夸半天了。”
秦钟元也不生气，乐呵呵的。
孙老喝着茶，慢吞吞地问他，“孩子这么多年，估计也受苦了，你是得补偿补偿人家，说到工作，我倒是可以给你帮助。”
他们两认识这么多年了，说话也不用遮掩着，一个小小的岗位还是能搞定的。
说到这里，秦钟元倒是没他想象中的开心，沉默了半晌。
孙老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了这是?不用我找了，还是你自己瞅准了更好的?”
“工作的事先不急，孩子还要回去一趟。”
孙老一听，茶都不想喝了，他以为陆卫国念着家里那边的那些人，顿时心里也不是滋味，狠心提议说，“他要是还念着那头，你给点补偿就是了，不是我说，秦老头，你就这么一个孙子，你可得……”
秦钟元瞥了他一眼，“哪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他解释了一通才让他知道陆卫国回去还真是为了工作的。
至于那几个虐待他孙子的，他提都不想提。
孙老叹了一声，“还是个懂得报恩的孩子，”他继续说，“不过你还是得把人看好了。”
他也是真为秦老头考虑，以往每年过年过节的时候，孙老都不会把家里那几个小的带过来，就怕其乐融融的场面刺激了他。他甚至还想过实在不行，就让自己的孩子去孝顺秦钟元。
能找回亲孙子，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孙老是真希望他守住了。
秦钟元放下杯子，沉默着没有回他。
接着，两人就孩子怎么找到的话题又聊了半天……
李静出来的时候，孙老又是震惊了一把，得，都要当太爷爷了。
孙老自然是要留在这里吃早饭的，陆卫国很明显地感觉到，老人在找话题，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会拐弯，直接就跟他说秦钟元这么多年都没放弃找他，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陆卫国夹了一块煎得半软的煎饼放在秦钟元碗里，心知杜明他爷爷的好战友是怕他抛弃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老人，隐晦地提醒他不要伤害这个孤独的老人。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老人，秦钟元到底是怕孙子不喜欢他，他说了孙老一句，“孙老头你行了啊你，”
孙老半天没听见陆卫国的回复，也怕自己搅和了事情，闭了嘴。
陆卫国心里暖暖的，脸色比平常温和不少，他郑重地保证说，“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回家的。”
陆卫国用了‘家，这个字，这话顿时说得秦钟元眼眶温热，隔在两人间的东西顿时因为这话都消失了。
秦钟元才知道，原来孩子从来没有怪过他啊。
一想，秦钟元又低下了头，不想让人看见他这个老头子眼睛里愧疚的泪水。
表面上，他这几天是想好好陪陪孙子，想把那些逝去的岁月补回来。
实际上，秦钟元又哪里不是怕哪天训练晚了回来，孙子又不在家了呢，那不是挖他的心肝吗？
他甚至在陆卫国住进来的第一晚就在有打算，万一陆卫国离不开养他的家庭，就算不舍得，他也不忍心委屈他，会放他回去的。
有了陪着他的这几天，就算他回去了不肯再来了，他也满足了。
李静安安静静地看着三人，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她摸着小肚子，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其实，留在这里也挺好的，替她男人照顾好老人，也当是尽孝了。
饭后，孙老还有事，吃完了就溜了。
秦钟元又讨了两天休息的时间，他决定还是等他孙子坐火车回去了，他再去工作，反正这么多年，他是一天没休息过，请假几天也不算过分。
书房，老人背着手看着窗外的景色，犹豫了半天才说，“孙老的话……”不是我教的。
“我知道，”陆卫国打断了他的话。
人越老，也是会孤独，会患得患失的，更何况，秦钟元失去了儿子与孙子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放在家里疼都来不及……
秦钟元估计是年龄大了，这些年又经历过不少东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有，身形板甚至比陆卫国还要瘦，头发也已经白了一半了。
这个年纪，应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了不是。
陆卫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爷爷，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最多半年，我就回京都陪你。”
老人萧瑟的身子一颤，‘好’字哽在喉咙半天没说出来。
门缓缓合上，老人的身形半晌未动，窗外的树叶沙沙响动，不知不觉中，老人的面孔上都是泪水。
幸好，幸好他孙子好好活着，还懂得孝顺他，这是他想都没敢想过的。
陆卫国回了房间，李静手里翻着书，半个字没有看进去，一听进开门的声响就问他，“怎么样了?”
爷爷情绪不对劲，连她都察觉到了。
陆卫国隐隐松了口气，脸色轻松，他要谢谢孙老，经过这么一回，估计积郁在秦钟元心中那么多年的不良情绪，也散开了。
陆卫国点头，过去揽着她坐下，“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