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奴婢与翠薇每日都打扫这屋子的。王爷可随意坐。”紫莲说道。
宋珉回过头，对着紫莲问道：“这里的一切，都跟王妃在的时候一样吗？”
“是的。”紫莲应道，“王妃用过的东西，奴婢都按以前那样放着的，就算每日打扫的时候，也没有移动过。所有的物品与王妃在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原来，她居住的屋子，就是这样的。宋珉的目光在屋子里贪婪地游走着，似乎想要从中找到她的身影。突然，他注意到，在屋中一隅，放着一架筝。
她抚得一首好筝。那晚在宫宴上，她便以一曲筝音技惊四座。而进了这瑞王府，他虽然少有与她见面，却时常听到她的筝音。想到这里，他似乎看见了沈问萱正坐在筝前，玉手轻抚着筝弦的模样。
他走到筝前，小心地坐了下来，手慢慢抬起，放在弦上，轻轻一拨，那筝音如同山间的清泉一般，从他手底缓缓泻出。他闭上眼睛，一首既熟悉又陌生的筝音便在室着回荡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弹的什么，就那么自自然然地，把这一支曲弹下来。弹完之后，他睁开眼，看见紫莲和翠薇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
“你们为何如何如此看我？”他不解地问道。
“王爷怎么也会弹这曲？”紫莲颤声问道。
听到紫莲这么问，宋珉心中更是疑惑：“我为何不能弹这支曲？”
“这支筝曲，王妃生前常弹。据王妃说，这曲子是她亲自所谱。”紫莲回答道。
听到这话，宋珉一怔。这曲子，是沈问萱所谱？那自己怎么会弹呢？莫不是以前自己在林中舞剑，听到她的筝音，然后就潜移默化，记住了这曲子？
原来，她的一切，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他永远不能亲口告诉沈问萱，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王爷，可还有事要奴婢们做。”紫莲跟在他身后问道。
“无事了。”宋珉停下脚，头微微回过来，对着紫莲说道，“你们去歇息吧。”顿了顿，他又说道，“这屋子，你们要细心维护，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总管张全说便是。”
“奴婢们记住了。”紫莲低头应道。
宋珉没再说话，直接出了翠竹苑，回了清风居。不过，他却没有歇息，而是回屋取了剑，往林中走去。
伍福见状，忙劝道：“王爷，风越来越大，怕是要下雨了，还是改日再舞剑吧。”
宋珉没理他，拿起剑舞了起来。
伍福见劝不住他，只得站在一旁候着。
宋珉一闭上眼，仿佛有筝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是她吗？是她在为她弹筝助兴吗？他手一抖，剑尖一颤，人便像一只蝴蝶似的，在黑夜里飞舞起来。
随着宋珉舞剑的动作越来越激烈，风也越来越大，伴着这狂风，已经有雨点开始掉落下来。
“王爷！下雨了！回去吧！”伍福又叫着。
但宋珉没有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这时，一道惊雷闪过，把伍福吓了一跳。
“王爷，打雷了！回屋吧……”伍福的语音未落。
只见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这道闪电很低，似乎就在劈到人的头顶上。
“哎呀，王爷，雷从天上落下来了！”伍福吓得大叫。
这震耳欲聋的雷声，把伍福的叫声盖住了。林子里最高的那棵树被劈成了双半，倒了下来。
“王爷！小心啊！”伍福声嘶力竭地叫道。
可宋珉根本没管这些，继续舞着剑，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没想到那树这么巧，倒下来，正好就砸到了宋珉。他倒在了自己，再无动弹。
看见宋珉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伍福简直要被吓死了。他向宋珉跑去，却发现自己脚下发软，他只得大叫道：“来人啊！快救救王爷！”
宋珉被树砸到的时候，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又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梦境，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他在桃林中练剑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背着竹篓上山采药。听到他练舞的声响，她往林中望了过来。那是一张绝美无瑕的脸。只那一眼，就深深攫住了他的心。从此，每日清早，他都来此练剑，只希望在她路过的，能够远远的看她一眼。她几乎每日都在这个时候上山采药，因此，他能够每日都看到她。可过了一个月，他还是只能远远望她一眼，没有机会接近她。他虽然很想与她相识，可他怕贸然上前，会被她当作登徒浪子，惹她嫌恶。
终于有一天，她上山的时候，路遇青蛇拦路，吓得她不敢上山。见此情形，他心头一喜，赶快冲上前去，一剑挥去，将青蛇斩断。他借口怕她上山再遇到其他猛兽，提出陪她上山采花。她没有拒绝。从这一天起，他每天都陪她上山采药。找机会拉她了的手，在溪边洗手的时候，趁她不备，偷偷亲她……到后来，被母妃发现她是沈建业之女，棒打鸳鸯，逼他们喝绝情水。在饮下绝情水之前，她在他的腕上套上了一个编着相思结的手环。
她骗他有解药。回到云安之后，他还是忘记了她。
在母妃去世之后，他遇到了沈念萱，那个长得跟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他喜欢上了沈念萱。
她追到了云安。可是，他已经完全不认得她了。甚至在她嫁给他后，他竟然会那么无情地对待她，害得她小产，逼得她对他心灰意冷。终于，她要求与他和离。
那个时候的他，虽然不记得他和她以前的那些事，可在她要与他和离的时候，他心里却很惊异，似乎很害怕她离开。他不愿意与她和离，可也不愿意向她伏软，想着找机会再与她缓和关系。没想到，还没等到他找到机会，她却意外失足，坠了崖。
原来，他的萱儿，根本不是沈念萱，而是沈问萱。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喜欢沈念萱，其实，他会跟她在一起，只是因为她像长得像沈问萱。
他看见自己站在鹰嘴崖上，对着那空旷无垠的天地间，大声叫着：“萱儿！萱儿！萱儿！”
可是，回答他的，仍然是幽深山谷传来的回音。
“萱儿，萱儿。”他听到自己仍然还在叫着她。
“哎呀，王爷，你可醒了！”伍福惊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把他从梦境中拉了回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脸鼻涕眼泪的伍福跪在他身边，又哭又笑地说道：“王爷，你刚才可吓死小人。”
宋珉怔怔地望着他。
刚才在自己梦里出现的人和事，究竟是梦，还是真真实实的发生过？
第30章 寻梦
看宋珉愣愣地望着自己, 眼睛似乎都没眨一下。伍福有些害怕。他连忙伸开五指, 在宋珉眼前晃了晃，说道：“王爷，你能看见小人的手掌吗？”
宋珉没有理他, 缓缓抬起左手，低头望去, 却看见腕上空空如也。那只编着相思结的手环, 似乎从来就没有再他手上出现过。
真的是梦吗？不, 不可能。这一切，太真实了。他确信, 这一切应该是真的，可是, 整个云安, 还有谁知道他和她曾经发生过的事？
这时，他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
沈岩！
他记得, 在紫阴山的时候，沈岩来探望过沈问萱, 而母妃就是因为见到了沈岩，才发现沈问萱是沈建业的女儿。
想到这里，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抬起头, 对着伍福说道：“伍福, 叫人备车，我要出门。”
伍福一惊：“王爷, 这么晚了，外面暴雨倾盆，你要去哪儿啊？对了，你刚刚还被那断树砸到了，虽然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但小人觉得还是休养一晚比较好。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之事，明早再出去吧？这时都亥时了，人都歇息了，王爷出去也不好找人。”
宋珉听着窗外狂风大作，雨打在瓦上噼啪作响。他顿了片刻，点头道：“那好吧，我明日天亮之后再去。”
见宋珉作罢，伍福心头松了一口气，服侍着宋珉又躺了回去。
众人都退了下去，只剩宋珉一个人在屋里。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要尽快睡着。这样，他就可能在梦里再见到沈问萱了。可是，整晚过去了，他都无梦。沈问萱自然也没有再出现。
次日，早朝之后，他去找到了正在宫中当执的沈岩。
对于宋珉的来访，沈岩很意外。他不知道在沈问萱离开之后，宋珉来找自己，还有什么事，难不成他想通了，要把沈问萱的旧物和侍女交还给自己？
他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走到宋珉面前，深深行了一礼：“臣见过瑞王。”
“免礼。”宋珉抬了抬手，说道，“沈侍卫，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岩抬头看了宋珉一眼，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心头更是疑惑，不过，他也不可能拒绝宋珉，只好应道：“是，瑞王。”
宋珉点了点头，转过身，往御花园里走去。
沈岩跟了上去。
一路上，宋珉都没说话。对此，沈岩心中有几分纳闷，不知道宋珉叫自己出来，为何又一言不发。不过，宋珉不说话，他自然也不敢吭声，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在御花园里闷声走着。
终于，到了御花园深处，很少有人经过之处。
宋珉停下脚，背着身子说道：“沈侍卫，我想问你一件事。”
沈岩赶紧说道：“瑞王请问，臣一定知无不言。”
宋珉顿了顿，说道：“我与沈问萱，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听到宋珉这么问，沈岩心头微微一惊。他不知道宋珉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他是否恢复了记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王爷也知道，问萱在七岁的时候，被送到紫阴山青玉散人座下。不过，在前往紫阴山之前，先母曾带问萱进宫来探望过太后，也许王爷那个时候见到她，也说不定……”
“我不是问的这个。”宋珉打断道，“我想问的是，在紫阴山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就认识了？”
沈岩大惊道：“王爷，你想起来了？”
听到沈岩这么说，宋珉的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在梦中所见到的，真的都是发生过的。自己跟沈问萱，真的曾经那么深爱。
“王爷，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沈岩又问道。
宋珉回过身，望向沈岩，见他满脸惊色。他微微一顿，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想起来了。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与令妹在紫阴山相识相知，然后我母妃逼我们饮了绝情水，我忘了她，回到云安，这才发生了后面的事……”
说到这里，他的双眼紧紧盯着沈岩：“所以，我想知道，我梦中所见，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原来，他只是做了一个梦。沈岩忍不住苦笑一声。
“沈侍卫，在我的梦里，你曾到过紫阴山，见到过我与令妹在一起。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些是不是真的？”
曾经，沈岩很希望宋珉能记得他与沈问萱的过去，可如今他真的记起来了，他却犹豫了。问萱已经死遁，再也不会回来，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就让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吧。
于是，沈岩对着宋珉说道：“王爷，无论真假，问萱都已不在了，如今再谈这个，已经无甚意义了，王爷也不用再追问了。对了，王爷，马上就该臣巡逻了，公事耽搁不得，臣要回公室准备，先行告退。”说完，他对着宋珉行了礼，便自顾自地退了下去。
宋珉看着沈岩退着身子往后走去，并没有出声阻止他。从沈岩刚才所说的话，和脸上的表情，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可是，他对问萱做出了那么多无情之事，沈岩与沈问萱兄妹情深，因此而怨恨他，也是情有可原。他还有什么立场对沈岩提诸多要求？
看着沈岩的身影慢慢远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继续在这御花园里漫无目的地逛着。
不知不觉得，他来到了承乾宫跟前。这是连贵妃生前的寝宫。自从她去世之后，这宫殿便一直空着。承轩帝想念连贵妃的时候，会来此走走，看看。
今日站在这承乾宫前，宋珉心里却是感慨万分。他和沈问萱之所以会走到今天，就是因为当初连贵妃命他们饮下了那杯绝情水。可是，连贵妃已经逝去，为人之子，宋珉也不敢怨恨她。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脚往承乾宫里走去。
承乾宫里的宫女寺人都认识他，见他来了，赶紧上前行礼。
“都起来吧！”他免了礼，径直往连贵妃的寝殿走去。
刚走到寝殿外，得到消息的李嬷嬷便赶了过来。
李嬷嬷跟在连贵妃身边二十多年，一直贴身服侍贵妃，所以，她也算看着宋珉长大的，主仆二人感情也亲近。
走到宋珉跟前，李嬷嬷行礼道：“奴婢见过瑞王。”李嬷嬷行礼道。
宋珉一直把李嬷嬷当作长辈看待，见她下拜行礼，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嬷嬷请起。”
“瑞王今日怎么想起来承乾宫了。”李嬷嬷笑眯眯地望着宋珉。
“昨日梦见母妃，甚是想念，便过来看看。”宋珉随口应道。
“瑞王如此孝顺，奴婢心里甚是欢喜。”李嬷嬷拉着宋珉的手，心里极为感慨。
“我想去母妃房里看看。”宋珉说道。
“好，好。”李嬷嬷连连点头，“贵妃寝殿里摆设，与她在世是一模一样的。陛下不让人动。”
听到李嬷嬷这么说，宋珉想起自己也不让人动沈问萱屋里的东西，想必与父皇一样，都是因为用情至深，才会舍不得让人动她的东西吧。
突然，他想到当年在紫阴山之时，李嬷嬷也是陪在母亲身边的，自己与沈问萱的事，她也应该知道。
于是，他转过脸，对着李嬷嬷说道：“嬷嬷，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何事？”李嬷嬷望着他。
宋珉犹豫了片刻，然后婉转说道：“当年，我与母妃一起从紫阴山回来之时，我手上是不是有一只用红丝线编着的手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