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否——陈惜
时间:2019-04-29 08:34:59

  他纹丝不动,力气大得惊人,隔着几层衣服,仍捏得她生痛。
  进了亭子,周远才掼开裴灵,他冷冷盯着她,眼神如刀子一般,毫不客气道:“自己家里做了什么缺德事你不清楚吗?”
  裴灵揉着胳膊,气冲冲道:“我告诉你,周远你不要道德绑架,我们家本来就没有义务养她。而且是她自尊心太强,让她白吃白喝白住,只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罢了,又没把她怎么着,这样她就受不了了,还偷偷跑回家,搞得像被我们家虐待了,害我们家背了个坏名声。”
  这狗屁逻辑。
  周远气笑了,眼神愈发的冰冷凉薄,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真的是白吃白喝白住吗?她奶奶留下的钱,被谁拿走了?政府给她的补助,又到了谁手里?”
  “我怎么知道……”裴灵心虚,声音低了一些。
  “要点脸吧。”周远用很少有的嫌恶的目光看着她,又说,“不知道就不要乱讲话。”
  一个女生被骂不要脸,面子上特别挂不住。
  裴灵脸色通红,反驳:“我乱说话?她亲爹在蹲大牢,亲妈嫌她是个拖油瓶,抛弃她,不要她,她就是个可怜虫,难道不是事实吗?要不是谢家把她捡了去,她哪有今天,早就冻死了饿死了。哦,还有,她那么有骨气,有本事当初就别去谢家啊。”
  周远额头青筋直跳,想到了记忆中那个幼小无助的姑娘,心情变得极坏,十指不自觉紧握成拳。
  裴灵瞥见了,“哼”了声,壮着胆子说:“想打我?”
  周远咬牙切齿:“你别仗着自己是个女生。”
  “我就仗了,有脾气你就打。”裴灵挑衅,“你以为我不会还手?咱俩指不定谁打谁。”
  周远本意也不是和她打一架。
  他一针见血:“你适可而止吧,做人得有良心。好歹,她奶奶也是你外婆,老人在天上看着,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裴灵被戳了脊梁骨,不说话了。
  周远淡淡提醒:“她走投无路投靠亲姑姑时,你妈妈却把她当累赘和包袱,给她一口饭吃都觉得是负担。既然早就摆脱了,行,你有骨气,从前装作不认识她,今后也不要装作认识她。”
  末了,他掷地有声:“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我可能真的不会把你当女生。”
  裴灵被噎得说不出话:“……”
  周远转身,湖边的谢周易正担心地注视着他们这里。
  他望着她,顷刻间,眼中的冰冷尽数化去。
  他扬唇笑了笑,正要过去,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心中一凛,质问裴灵:“我放在小易奶奶墓前的玻璃瓶是你拿走的?”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裴灵破罐子破摔,她讥笑:“就是装着你电话和QQ的瓶子?真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垃圾,看着碍眼,随手丢了。还有你写在地上的那些,弄脏了我外婆的坟,我也随便清理了一下。”
  周远真的很想狠狠教训她一顿,幸好他自制力一向极强,控制住了自己的动手的冲动。
  “你今天还真得庆幸自己是个女生。”他毫无感情地说。
  周远走回谢周易身边,拉住谢周易的手:“我们走吧,这儿有讨厌的人,污染眼睛。”
  被无视的唐可心:“……”
  谢周易没有说什么,任由他牵着。
  掌心里源源不断传来属于他的热度,她觉得很安心。
  出了灯海,他还紧绷着脸,谢周易忍不住笑了:“我都没生气,你也别生气了。”
  周远却问:“我要是和女生动手,你会觉得我是个混蛋吗?”
  谢周易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惊讶:“不至于吧,她要说你就让她说呗,反正我又不会损失什么。”
  她顿了下,继续说:“而且,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停下来,问道:“她说得那么难听,你不难过?”
  谢周易摇摇头:“不会,我又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她点点头。
  周远定定看着她,认真道:“我在乎。”
  刚才被讽刺奚落时,谢周易淡定得很。可他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眼眶微微发酸,陡生几分委屈。
  周远看着她红眼,慌乱起来,放开她手,去摸她头:“对不起,如果那时我妈妈没有出尔反尔的话,你就不用改姓了。”
  他的手温暖而温柔,谢周易觉得好舒服。
  她说:“三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妈妈说,不是非要有血缘关系才叫做亲人,我愿意姓谢,因为他们真正的爱我、疼我、保护我。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家。”
  
 
  第18章 18
 
  这时吹来寒风, 从周远面上掠过,他只觉眼底冰凉, 抬手一抹,竟有些湿润, 他不动声色用指腹捻掉。
  听她这样说,他其实应该感到高兴,可心中到底是难过与愧疚的占比更重。
  他还是那句话:“对不起。”
  只怪他当时年纪小,有心想庇护她,却无能为力。
  谢周易想起那一年周远跪下去求他父母的场景,她脱口而出:“你乱讲。”
  五分嗔怪,五分娇软。
  周远愣了下, 沉甸甸的情绪一刹那间变得软绵绵,他笑了。
  两人沿着挂满红灯笼的街道走,去前面路口的摩托车停放点。
  谢周易告诉他:“我妈说那些人都比较现实势利, 只有姓谢,才没有谁敢轻视我。”
  那些人, 自然指的是上流圈子里的权贵们。
  周远垂着目光, 昏黄的路面上映着他们拉长的身影, 他“嗯”了声,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其实爸爸妈妈十分尊重我,本来还按照家谱给我取了个新名字, 是我自己选的谢周易。”她缓解气氛,问他,“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名字叫什么?”
  他配合:“叫什么?”
  “谢柏静。”她歪着头, “你觉得柏静好听吗?”
  周远默念了一遍,对他而言,这俩字太陌生了。他点了点头,却道:“周易更好听。”
  谢周易轻笑出声,片刻后,她一脸轻松,说:“三哥,你看,我不叫柏静,叫周易,还怕别人知道我的过去吗?”
  她的意思是,过去早已变成无关紧要之事,他也不要介怀,更不要因此败了心情。
  周远沉默两秒,之后问了一句想咬掉自己舌根的话:“如果有一天,你再见到你妈妈,也没关系?”
  他口中的妈妈,是抛弃她的生母。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收回来的可能。
  周远下意识去看谢周易的表情,她脸上仍漾着浅浅的笑意,没有一丝一毫不快。
  谢周易不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时她还小,心中有怨,也曾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再见面,她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后悔。
  时至今日,她长大了,成熟了,看待此事也就云淡风轻了。
  她说:“她应该会躲着我吧。反正如果我是她,我会不好意思出现在被自己抛弃的女儿面前。”
  周远暗暗松口气,想,这话很有道理,放下心来:“也是。”
  取了摩托车,周远载着谢周易,穿行在这座陌生小城的车流当中。
  她坐在他身后,夜风将他身上淡淡的还带着一点体温的艾草味道送到鼻尖,很好闻,还让她心中很沉静。
  不知为何,她竟有了些困意,眼皮沉沉的,想要合上。
  在进入刺眼的亮着橙黄灯光的隧道时,她忽然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脸颊隔着头盔贴在他背上,闭上了眼睛。
  周远原本微弓的背脊一下子挺得直直的,少女十指交扣箍在他腰上,像是一把锁,锁住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带着点私心地减缓了速度。
  到酒店门口时,谢周易已经睁眼,她放开周远,待他停稳后下了车,取下头盔递给他:“谢谢。”
  这是米城最高档的酒店,安全性很高,所以周远没送她上去,和她道了晚安,看着她进去后才离开。
  两人谁都未提那个亲密的拥抱。
  第二日一早,周远就到了酒店楼下。
  他没骑摩托车,带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搭了出租过来。明显,他是要陪谢周易一起回A市。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为着提前返校这事,周远被他妈唠叨了好半天。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拿定主意不在家里过元宵。
  谢周易接到电话时,刚洗完脸,她开了免提,一边对着镜子抹面霜,一边开口:“三哥。”
  周远听着她这声,就知道她已经起床,于是说:“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不到五分钟,谢周易就出来了,眉眼干干净净,两颊白里透红,如出水芙蓉一般好看。
  周远呆了呆。
  他不是一个会因女生容貌而动心的人,在他眼中,漂亮的皮囊远远不如程序代码有吸引力。
  但凡事总有例外。重逢之后,他几次沉陷于她的美。还是毛头小子一个,不似情场高手,不懂得遮掩。
  他着迷了就是着迷了,黑亮的眼睛真挚纯粹。可也正因这样,才显得格外珍贵美好。
  仿佛一颗重要棋子落在谢周易心间。
  落棋虽无声,却因这步棋走得关键,令她心神震颤。
  周远带谢周易去吃早餐,早餐店就在汽车站旁边,点了屉小笼包,一人一碗热豆浆,填饱肚子后,进站买票乘车。
  大巴车的速度比较慢,足足开了四个小时才抵达A市。
  下了车,两人到外面的的士候车站排队打车,谢周易想起一件事,对周远说:“对了,三哥,你哪天有时间?我妈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顿便饭。”
  周远感到意外:“她还记得我?”
  谢周易“嗯”了声,半真半假道:“不然她不会放心我夜不归宿。”
  周远笑,想了想,问:“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虽然他还没准备好,但是长辈的邀约,他也不好拒绝。
  “什么时候都合适,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
  周远挑了下眉,将行李箱往前推了一点:“今天不方便。”
  谢周易眉眼弯弯:“我跟你开玩笑的,改天吧。”
  他“嗯”了一声。
  的士站候车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们了,周远拉开后座车,示意她上车。
  一个小时后,谢周易收到周远短信:“到家了吗?”
  他真的很妥帖,其他人一般都是嘱咐她不要忘了报平安,他却会主动确认她是否平安。
  她刚吃了一口奶酥,嘴里甜滋滋的,放下勺子,回复:“我到了,你呢?”
  “我也到了,下午看MSDN资料,晚上视频聊聊?”
  “好。”
  元宵节后没几日,新的一学期到来。谢周易和周远上学期期末每科成绩都在九十分以上,两人申请了大二的课程。
  A大实行学分制,只要修满所有学分,便可以提前毕业。
  本来这只是周远一个人的计划,他想早些完成学业,出去找活做。自己写的程序只有真正被用户使用了,个人价值才会得到体现。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做现在还不敢做的事。
  谢周易知道他想法后,决定与他同步。于是这学期两人更加忙了,课程双倍,连体育课都每周两堂。
  虽然任务繁重,但是过得充实。也不会感觉时间的流逝毫无意义,甚至不会注意到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有天傍晚,言立约谢周易出去吃饭。
  谢周易和周远正在合作写一个全息技术程序,便推辞:“我今天没时间,改天我请你。”
  言立无奈,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啊。”
  谢周易一惊,扭头问周远:“今天十七了?”
  他点点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对言立说:“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你宿舍楼底。”
  谢周易挂断电话,周远正看着她,他问:“有事?”
  谢周易抱歉道:“言立生日,他叫我出去吃饭。”
  周远没多说什么:“去吧。”
  谢周易收了资料,匆匆赶往7号公寓楼,见到言立第一句就是道歉:“对不起啊,最近太忙了,我忘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言立笑得阳光:“生日礼物不重要,我在等你的生日快乐。”
  谢周易立刻说:“生日快乐。”
  “我现在感到快乐了。”
  “……”
  她以为会有生日party,结果就他和她两个人,终于去了去年国庆节言立提起的那家网红餐厅。
  言立不讲究,两人简简单单吃了顿饭、聊了会天,就把他的十九岁生日庆祝了。
  后来驾车回学校,言立先将车停了,然后步行送她回宿舍楼。
  快到的时候,言立眼尖,忽然看见一男一女,他不由勾唇,带着看戏的口吻,对谢周易说:“那不是你三哥么?”
  
 
  第19章 19
 
  谢周易顺着言立的目光看了过去, 对面男生宿舍楼外,香樟树下站着一对男女。
  繁茂的枝叶挡住了灯光, 他们的脸笼罩在阴影之中,模模糊糊的, 看不太分明。
  只是连言立都能瞧出那是周远,更何况对他非常熟悉的谢周易。
  他对面的女生,她也认出来了。
  是唐可心。
  这学期,谢周易和唐可心在学校偶然碰到过两三次。
  大概是由于灯会那晚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太愉快,遇见时,唐可心将她视作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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