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媛,明旌没有立刻发动车, 下颌微抬指着副驾驶座。
棠心乖乖坐到前排, 正侧身找安全带的插口, 忽然被微凉的手指抬起了下巴,紧接着明旌的唇就覆了上来, 辗转吸吮, 等她气息急促了, 他才松开, 鼻尖点着鼻尖, “听说我已经到终点了,是不是应该有奖品?”
棠心红着脸,被他那个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实在很难不想歪。
“终点的奖品就是……”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然后狡黠地笑, “去见我爸爸的机会呀!”
明旌一愣,抚额,他拿这姑娘没办法,强不得、凶不得,还能怎么办?由着她呗。
车开了一会儿, 棠心才发现不是回楠戏的路, 后知后觉地问:“去哪呀?”
“不是说了吗?换个地方过节。”
“去哪呀?你可不能乱跑,今天到处都是人, 你刚下车可能就被抓包了。”
明旌幽幽地说:“我带女朋友过节,不偷不抢怕被谁抓?”
棠心想想, 觉得,也是……
车一路往江边开,棠心突然问:“今天晚宴上那些人,都是你死党吗?”
“老苏和阿禾是,其他一般吧,怎么了?”
“……”
明旌见她不说话,忙放慢车速,“干嘛不说话?”
棠心抬眼,幽怨地看着他,“意思是今晚的事儿,掖不住了?”
明旌这才搞明白,为什么在现场的时候小姑娘胆儿挺肥的,胆敢跟老爷子正面怼——敢情她以为那是内部矛盾,能被原地消化,不为外人知啊!
“掖不住了,”明旌伸手,将她的左手握住,“兴许这会儿,你硬刚老爷子的明场面就已经遍布全网了。”
棠心打了个哆嗦,急急忙忙掏出手机,一看,天下太平。
明旌无奈地笑:“看把你吓的,替李媛出头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后怕?老爷子是什么人物,能让这种新闻传出去吗?”
棠心将手机贴在胸口,吐出口气,“那你还吓唬我!”
“看你在女壮士和胆小鬼之间无缝切换,挺有意思的。”明旌笑。
棠心佯推了他一下,而后顿了顿,“你是不是对我挺失望的……”
“为什么这么问?”
“一听说消息会传出去,我就又怂了。”
“没有,我挺为你自豪的,我家心肝现在连狮子王都敢怼,有你在我怀里,将来还有哪个敢欺负我?”
棠心噗嗤笑出声,狮子王,还真是形象。
“老爷子管不了我哥,就想来管我,把所有人当棋子看,任由他摆布。我倒是很庆幸,你敢对他说不,起码,将来我俩并肩作战不孤单。”
明旌说得轻巧,棠心却心疼得很。
都说明家家大业大,可到头来,还不如她一个普通单亲家庭的孩子过得痛快。上面有管天管地的霸道父亲,周围有心存不轨、随时反咬的叔伯,亲生母亲一辈子没得到名分,才华尽殁郁郁而终……
棠心两手握住他的左手,认真地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所以……我不会退缩了。”
明旌眼睫微垂,隔了两秒,侧目看她,“真的?”
“真的!”
然而,片刻之后信誓旦旦的小姑娘就进入了真香环节,赖在车里不肯出去。
明旌扶着车门,笑得桃花眼眯起,“干嘛,怕我吃了你啊?”
这是在明家公寓的停车库,棠心脸红扑扑的不肯出来,“……万一呢?”
“要吃早在别墅吃干净了。”
棠心想想也是,那晚她睡得香沉,连怎么被放上床的都不知道,大概,明少爷还是挺有自制力的……
电梯直达,一梯一户,门刚开,一只大黄狗就扑了过来,前爪趴在棠心身上,大尾巴直摇。
“心肝,你都长这么大了!”棠心蹲下|身摸着曾经小奶狗,如今已然三四十公分的狗子,只差没脸贴脸了。
过了会,见一人一狗还没分开的的意思,明旌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从前肢下方将狗崽子一拎,丢进书房,顺手把门关上了。
世界顿时清净了。
小姑娘的眼神也终于回到他身上,唔,通体舒泰。
“你干嘛跟个小狗争宠?”棠心哭笑不得地问。
明旌将人往怀里一扣,亲吻着头顶闷声说:“我才不管是谁,谁抢你我跟谁争。”
“没人……只有狗。”棠心轻笑。
“赶明儿我把心肝送去陪少爷吧?”明旌眼神晶亮。
“……心肝是小公狗,少爷也是。”
明旌懊恼地看向被心肝挠得哐啷响的书房门,“那不然,送人吧?”
“你要把心肝送人?”
对着那双生气的小鹿眼,少爷怂了,“不送不送,送什么也不能送走我的心肝啊。”
窗外,不知谁家音响里的圣诞音乐飘了进来,棠心突然想起来了,连忙推开明旌去自己的包包里翻,不一会儿掏出一枚锦缎小袋来,“呐,圣诞礼物。”
明旌解开袋子一看,里头居然是只拇指大小的木质印章。
对着灯光,他盯了半天,终于认出了俩字,“……旌,宝?”
棠心抿嘴笑,边点头,“给你的。”
明旌嘴角一点点地弯起弧度来,再到后来,直接笑成了花,手里握着小章,双手将身前的小姑娘给抱腾空了,“你亲手刻的?”
“当然啊。”棠心话音未落,忽然就被放了下来,然后手被明旌捉了起来。
她下意识想抽手,未成功,手指上的两枚创可贴暴露在两人眼前。
明旌之前就想问她手是怎么弄的,现在终于知道了,顿时心疼,“手笨,你就不要做这么细致的活啊!”
“那谁让你字那么丑!给粉丝签个名连写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棠心嘟囔着。
“你怎么知道我给粉丝签名丑?”
“因为我有好多张啊——”棠心咬住舌头,改口道,“当然是网上看到的。”
明旌眯起眼,“原来你还偷偷收集我的签名,早说嘛,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签啊!说吧,签在哪?”
指着她的掌心,“这里?”
点着她的锁骨,“还是这里?”
贴近唇瓣,吐息温润,“或者这里……”
被吻上之际,棠心含糊不清地说:“那你给我的礼物呢?”
明旌搂紧了她的腰,从唇齿之间吐出四个字来,“在你面前。”
心肝听见外面的动静从客厅直到卧室,还以为主人出了什么意外,更加拼了老命地扑门,把书房的木门撞得震天响,时不时地还嗷两声,以示对主人的关切之情。
俯身压在床边的明少爷蹙眉,声音低哑,“要不,我给它找个女朋友吧,单身狗太能吵吵了。”
手腕被扣在脸边的棠心红着脸,胸口起伏,“还是把它放出来吧……一直在书房里怪可怜的。”
“它搁床边上看着我亲你,就不可怜了?”
“……”
于是,直到夜深人静,圣诞曲也停了,精疲力竭的心肝才被神清气爽的主人放出书房,才刚昂起脖子“嗷”了半声,就被明旌捏住了狗嘴。
“你麻麻刚睡着,敢叫半声,我拿你煲汤!”明旌小声威胁。
心肝摇了摇尾巴,表示心领神会。
结果明旌才刚松开手,大狗子就欢天喜地地奔进了卧室,摇着大尾巴往床上一扑,对睡美人就是一顿亲亲热热的舔舐。
倦极了的棠心勉勉强强撑开眼皮子,一眼看见一人一狗蹲在床边,都是满脸讨好,笑咧到耳朵根似的,无可奈何地动了动手指头,“你俩就不能让我睡一会……”
“谁让你那么讨喜呢,”说着,明少爷把狗脑袋往旁边掰了掰,以便自己抢占C位,“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
棠心抬起手臂。
明旌连忙迎上,结果被她一下勾住脖子后面,搂住了。
“……一个人睡,冷。”娇嗔的呢喃。
像一根羽毛撩在心尖尖上,刚裹上睡袍的少爷忙不迭躺上床,顺手将试图跟上来的狗子推了下去,然后拱进被窝,伸出手臂给睡美人枕着。
等棠心找了个最合适的姿势躺好,明旌才心满意足地抚着小姑娘清瘦的背,哄孩子似的等她睡着。
二十多年来,他从未感受过这种满足。
即便是站在灯光璀璨的领奖台上,面对闪耀不停的闪光灯,手里拿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奖杯,他也从未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但此刻,却只希望所有的嘈杂能为她而静止,包括时钟走针的嘀嗒。
心肝乖乖地伏在床边地板上,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守着床上它最喜欢的两个人。
*** ***
棠心是在片场告白事件之前,被凌江介绍到《逆流》剧组的。
那会她只知道剧本讲的是上世纪中期,坦荡磊落的山匪和落草为寇的书生,在深山老林运筹帷幄,最终与军队里应外合驱逐侵略者。
是双男主戏,凌江接演的自然是那个没文化但有骨气的山匪,只是当时他没告诉棠心,蒙冤书生居然请的是明旌。
临到《逆流》开机,棠心才从官宣上看到明少爷的定妆照,粗布简服不减天人之姿。
棠心一个电话追过去问他怎么不早说,对面笑道,“怎么被你给发现了,还想给你个惊喜的。”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听说少爷和凌江要在同一个剧组之后,沈眠眠始终处于兴奋状态,恨不得跟着棠心进组,一睹修罗场风采。
倒是程矜冷静点,“刚好,都说结婚之前得结伴旅行一次才能看出真人品,你们这剧组深山老林的待着,也够测试了。明少爷要是娇生惯养不合适留,就踹了吧。”
棠心:“……”
《逆流》定在元月开机,棠心跟学校请了假,条件是期末不能挂科——如果挂了科,之后就再不会准她假了。
庆幸的是她身边有学霸程矜,笔记、重点不愁,唯独担心的就是剧组那边条件艰苦,没时间也没地方给她温习。
“别怕,万一真挂科了,下学期老实在学校待着别出去工作就是了,又不会死。”程矜安慰说。
棠心可不这么想,她要是不去工作,棠铮锋一时半会也复工不了,谁来挣钱养家?
“糖果,你搞清楚啊,你男票是少爷!不说全娱乐圈最有钱,起码也是前10%的有钱人吧?你犯得着为学费、房租奔走吗?”沈眠眠说。
棠心没说话。
她本来就比不过明旌的事业成就,要是连生活上都要指着他,还谈什么平等?还是得工作学习两手抓,早点儿混出名堂来才是正经事。
出发的前一天,棠心去了棠铮锋所住的医院,替他办各种出院手续。
因为疗养时间长了,私人物品不少,收拾出来两大袋子塞得满满的,棠铮锋要扛,被棠心给拦下了,“爸爸你还是别动了,一会儿腰再闪了,还得回来住。”
棠铮锋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娇小的女儿扛着比她背都宽的大行李袋往外走,跟在后面,“心儿,我在医院听说了些事。”
棠心有点吃力地问:“什么事?”
“你凌师兄是不是想跟你谈对象?”
棠心脚下一轱辘,差点没摔了,勉勉强强才站稳当,“不是,那是他喝多了,把台词都跟我说了,闹出来的乌龙。”
棠铮锋帮她扶着袋子,“那明家的小公子呢?”
棠心眨巴着眼睛,看向一直都装不知情的老爹。
“你以为我在医院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是吧?”棠铮锋扶着袋子领着她往路边走,“真当我这么些年的剧组白混的,连三五好友都没有吗?”
棠心心虚地摇摇头,“哪儿能啊,我在剧组里到处都听见人提你,都说我是将门虎女,听见没?将门!”
“少跟我贫,小丫头片子我本打算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没想到,你这都要进《逆流》了,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他俩都在剧组,你也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关系?”
这问题棠心想过,未果,索性也就不想了,还能怎么着,一个是她大师兄,一个是她男朋友,该怎么处怎么处呗!她又没脚踩两条船,虚什么?
等她把袋子放马路牙子边了,棠铮锋伸手替女儿整理着羽绒服的衣领,“你妈去世得早,我又一直忘不掉她不想找别人,结果苦了你,从小到大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跟一群大老粗一块儿长大。现在又让你扛着家里的担子,是爸爸对不住你。”
“说什么呢,爸爸,你这是干嘛?我还小,离出嫁还远着呢,你不用这么早感慨。更何况,当初我生病吃药,身体都快肿成球,要不是师父收留我,教我强身健体,哪有现在的棠心?要不是你给师父长了脸,师父哪肯收我一个女孩当弟子?”
“你要是没埋怨我,谈恋爱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棠铮锋把话题又引了回来。
棠心一梗,舔舔唇,“我那不是打算,等你出了院之后……”
“我是腰伤,又不是昏迷。带个人给我见很难吗?”
棠心连连告饶,“好了我知道了,这不是时间赶吗?昨天才考了一门试,今天接你出院,晚上就要动身去龙山进组,月底还要回来再考试。”
直到棠心承诺,《逆流》杀青之后第一时间带男朋友回家,棠铮锋这才作罢,放她回去病房去拿剩下的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