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龙山里下起大雪,导演喜出望外,把之后的一幕大戏往前挪了,结果临时设计动作又在现场踩着雪跑来跑去一整天,把棠心累坏了。
晚上收工,她连招呼都没打,就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往床上一瘫,鞋都没脱就要睡着。
忽然,窗户玻璃传来铛铛声。
棠心迷迷糊糊地看过去,一秒吓醒,连忙跑过去拉开窗栓,跟着寒风一起进来的是住在她楼上的明少爷。
也不知道在外面墨迹了多久,他头发上都挂了些霜,进屋之后直搓手,“这鬼天真冷!”
棠心拿过他的手放在嘴边呵气,眼眶都红了,“你疯了啊!就不怕掉下去?”
“那我怎么办,不这样见你一面都难。”委屈得像个一米八的孩子。
“明明每天都见……”
“那么多灯泡看着,算什么见面。”
棠心拿他没办法,去把暖气又开足了些,见他穿着衬衫薄毛衣,看得还是冷,只好把人往被窝里塞。
正中下怀,特意没穿外套出门的明少爷拢着被子眯眼笑,“过来,别受凉耽误开工。”
装╯^╰
棠心嫌弃地坐在床边,立刻被某人拿被子裹住了。
埋头在黑暗里一顿耳鬓厮磨,明旌摸到她的手,从兜里拿护手霜,给她敷了厚厚的一层。
“冰天雪地的,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棠心打小跟着师兄弟们长大,又没有母亲照料,还真头一次知道原来被当小公主哄着是这种感觉,于是任他给自己抹着手霜,“有你对我好就行了呀。”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对你好一天。”明旌手上的动作一顿,桃花眼带笑,“所以你千万别离开我。”
“你为什么总怕我离开你?”棠心郁闷,“难道我看起来就很花心吗?”
明旌被她逗笑,“不是。”只是,他在飞机上浅眠时候做了个梦,梦里她像一阵青烟,从他面前飘走了。虽然都说梦和现实相反,可那种得而复失的惶恐即便现在想想,还是仿佛胸口被掏了个窟窿。
“我不走,哪里也不去,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让你看看底层人民群众是怎么翻身农奴把歌唱的。”
棠心正手舞足蹈地比划,就被明旌握住手腕按在了枕头上,“是吗……那你翻上来试试,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肥章
木有看懂隐晦车的都是好孩子,^3^
第38章 38颗心
为了对得起翻窗户所承担的巨大风险,明少爷耍赖, 说什么都不肯乖乖回自己房间去。
“外面太冷。”
“走廊有人。”
“我再捂一会手。”
“就十分钟, 十分钟后我保证走……”
什么理由都用了个遍, 总之就是赖在温柔乡里不肯出来,比“心肝”和“少爷”还黏人, 恨不得就钻棠心怀里不动了。
棠心其实也不舍得他走, 可等天亮了, 难免会遇见剧组的人呀。
两人就你催过来, 我拖过去, 窝在一处腻歪到了后半夜还都醒着,天南海北地聊,从小时候说到后来,从分离两地说到久别重逢,越说越清醒, 谁都没了睡意。
“你来面试,我一眼就认出你了。”明旌摸着她的眉眼,“就你还傻乎乎,一心只想赚钱。”
“你面具还没下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你了。”棠心眨眨眼。
“……说大话。”
“真的!”
“怎么猜?”
棠心从他怀里钻出来, 小猫似的扒拉他的耳朵, 指着耳廓上那颗小小的黑痣,得意洋洋地说:“我当初老想把你这颗痣给抠了, 记得可清楚了!”
原来歌词里唱的都是真的,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哪里。十多年过去,总还记得属于对方的点点滴滴。
明旌拉下她的手,将掌心贴在唇边轻轻地一吻,“棠棠——”
伴随着他这一声呢喃,窗框处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就像之前明旌敲打她窗户时候的声音。
棠心吓了一跳,还当闹贼了,等跳下床才感觉情况不对——就像有什么从下方猛烈钻着地面,地板以正极高的频率颤动着。
她拉开窗帘,才发现刚才的声音是掉落的积雪砸翻了窗外的花盆。
“这是……”棠心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已经被明旌抄起挂在一边长羽绒服裹起来,拉着往外跑。
“是地震!先出去再说。”
震感越来越明显,走廊的吸顶灯随着晃动忽明忽暗。
凌晨两三点正是人睡眠最沉的时候,整个宾馆寂静无声,只有远处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低沉的隆隆声,让人心惊肉跳。
他们可以先自己逃出去,也可以立刻大声喊人。
逃出去以后再喊人,完全可以解释为一个喊醒了另一个。
直接喊人,他们刚刚共处一室的秘密就会被所有人知道。
必须做出选择。
每一分、一秒,可能就关系着一条生命。
棠心看了明旌一眼,对视只有一秒,就已经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答案。
“我左,你右!”棠心毫不犹豫地分配,“一会见!”
两个人分头沿着走廊的两个方向,挨个拍着房门大喊,“地震了!快出来!地震了!”
睡梦中的人们很快都被惊动了,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老旧的宾馆里刹那间兵荒马乱,人挤着人,争相往楼梯涌,试图逃出摇摇欲坠的建筑物。
一共三层,楼不算高,住客也有限。
棠心顺着绕道楼下,却没有在人群里看见明旌的身影,她又要折返,被凌江拉住了。
她根本没时间跟他多话,一甩手就跑了回去,凌江也立刻跟了进去。
结果,正好看见明旌从前台拿了备用钥匙往二楼跑,“明礼他有服安眠药入睡的习惯!”
三人前后奔上楼,打开明礼的房间,果然看见人还在熟睡。
本就上了年岁的宾馆天花板上的石灰开始接连脱落,玻璃器皿乒乓作响,砸落在地的声响此起彼伏。
明旌和凌江一左一右架着明礼往外走,棠心则替他们挪开走廊上挡路的装饰雕像。
就在她弯下腰,想要将横在前方的雕塑移开时,忽然听见身后接连传来两声疾呼,她甚至还没来及回头,就只觉得颈后一阵巨大的冲击。
像是被切断了供血,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在最后的,残存的意识里,她依稀听见接连坍塌的声响和明旌的声音。
“棠棠——!”
*** ***
地震持续时间很短,龙山并不是地震的中心,也不是受影响最严重的地方,但是因为剧组所住的宾馆就在山脚下,且前两日刚刚下过暴雪,各种不稳定因素相互叠加,于是成了方圆百里损毁最严重的建筑。
救援队赶到的时候,坍塌了一半的废墟里,一群刚刚死里逃生的普通人正在接力,试图搬开那些断壁残垣,站在最高处的男人只穿着单薄的毛衫,头发凌乱、满脸是脏,不顾手上淋漓的血,奋力地一块一块搬开砖石。
“请退到安全的地方去,让我们来处理。”
“我哪里也不去!”男人甩开扶他的人,疯狂地趴回原地,“她就在这下面,我要带她出来。”
最终谁也没能让他走开,但当吊臂慢慢挪开那些石块的时候,他一改方才的狂躁,蹲在一边就像个担惊受怕的孩子,屏住呼吸,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找到了!”
“有生命体征!”
“让开!让开,担架!”
“这位先生,麻烦让——”
“别拦他,”救援队长阻止了自己的队员,“让他跟着吧,这女孩是这里唯一的受困者,是他和她救了所有人。”
原本出于职业需要出手阻拦的队员闻言,卸下救援帽夹在臂弯,默默地向被担架抬走的小姑娘致意,直到这时候才发觉追在担架后面,一瘸一拐、脸上都是血污的男人,居然正是曾无数次在电视、电影上见过的那一位。
*** ***
龙京市立医院。
手术室门前,坐了一排人。
《逆流》剧组大部分没受伤的人,导演、演员、化装道具师……都聚集在此,焦急地等待着手术室里的消息。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中的红灯依旧亮着。
“我在这里守着,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凌江说。
明旌坐着,被砸破的额头血已经止住了,在衬衫领上成了一团又一团暗色的血渍,从来白璧无瑕的面孔混合着血污、泥土,即便是演戏,化妆师都不忍心在这张脸上下如此狠手。
他眼白泛着红,像是压根没有听见。
凌江和明礼都只是轻微擦伤,明旌当时为了去救棠心,才会被钢筋划破了额角和腿腹,又因为震后徒手挖掘瓦砾弄得伤痕累累。
手术室里的棠心固然生死未卜,手术室外的少爷也满身是伤,早就该去接受治疗。
寂静到让人心慌意乱的走廊里突然传出脚步声,众人精神一振,抬起头来才发现不是手术室里传来的,是楼梯道。
当先过来的男人穿着素色睡裤,衣角只塞了一半在裤腰,头发凌乱,没戴眼镜。
众人愣了半晌,才认出居然是少爷身边那个出了名一丝不苟、宛如AI的助理,明礼。
明礼身后带着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请帮忙处理一下伤口,谢谢。”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到冷淡。
——明旌不肯离开手术室,不愿去接受治疗,他自然只能把医生带到这里来。
护士才刚碰到明旌的额发,他就像只被摸到鬃毛的狮子,暴躁地甩开了对方的手,“别碰我!我不用治疗!”
“少爷,伤口如果感染会留疤。”
“我去他妈的留疤,”从到医院开始一直沉默的明旌红着眼睛爆了粗口,“只要她能从这里面出来,我他妈就算是整张脸毁容也愿意!”她要是出不来,就算这张脸能恢复原样又给谁看?!
被吼的明礼面无表情,只对身边的医生吩咐,“处理伤口,不用管其他。”
明旌吼完了,就像被卸了劲的发条木偶,一动不动地死盯着红色的手术中,被请来的医护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他也像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似的静止着。
直到医生正准备缝针,突然听见滴的一声轻微响动。
雕塑般的明少爷猛地就站起身来,冲到手术室门口,只差没动手去扒门。
众人也都围了上来,包括明礼。
门终于开了,主刀医生解下口罩,对当先的明旌说:“外伤已经缝合没有大碍,只是CT显示颅脑敏感区域有淤血,病人可能会陷入长期昏迷,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嘈杂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尚未见人,就听见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嗓音说:“有淤血就开刀把淤血取出来!钱不是问题,如果这里做不了,告诉我哪里能做,直升机直接送去!”
“明董……”
“明董。”
风尘仆仆的明恒满脸倦容,看了眼浑身是伤的儿子和衣衫不整的助理,很快又将视线投向主刀医生,“多少钱,我们都承担。”
“……够了。”明旌忽然哑声打断了他,“棠棠是我老婆,她的事,我自己处理。”
明恒气得眉毛不是眉毛,“她也是我儿媳妇!我还不能管吗?”
本该是爆炸性的消息,可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没有半点惊讶——无论是棠心返回去找少爷,还是少爷发了疯地徒手挖瓦砾救人,流着血等候手术结果,他们都早就明白这俩人之间有怎样浓到解不开的羁绊。
突如其来的闪光灯惊动了众人,没等明家父子发飙,在场的剧组人员就已怒气冲冲地上前阻拦,“拍个鬼!有这闲工夫去拍救援队,再尼玛来这里一次,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相机!”
闻风而来的娱记,不到五分钟就被赶得一个不留。
“总之先入院观察吧,家属去办一下手续。”
“我跟你去。”明礼说。
等他跟着护士离开,众人才注意到,这个平素一丝不苟到近乎病态的男人,此时不光衣衫不整,甚至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却浑然不觉。
……
棠心龙京市立医院住了三天,而后转院到楠都附属医院,住的是明旌之前的SVIP病房。
然而因为淤血的位置敏感,无论是哪家医院都不敢随意决定手术,只能采用药物慢慢化瘀,等她自然苏醒。
明旌衣不解带地留在医院照顾,甚至不惜为此与《逆流》解约。
但剧组方面很快就拒绝了他的要求——如果没有棠心,别说继续投拍,半个剧组的人都得丧命在龙山,暂停拍摄!等!无论多久,他们等。
期间,程矜和沈眠眠来了好几次。
第一次来,程矜攥着坐在床边的少爷的衣领,咬牙切齿地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照顾好糖果?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她躺在这里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你怎么还好好的——”
话说了一半,程矜才看见少爷额角一道长长的疤。
她松开手,就看见脸色苍白的男人起身,将刚刚被弄皱了的床单拉平,又替仿佛睡熟了的棠心掖好被子——那双修长的手上遍布着刚刚结起的疤,触目惊心。
程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对不起。”
“你骂得没错,是我没保护好棠棠。”
那之后,程矜和眠眠隔三差五就来探望,帮棠心梳头发,抹护肤品,跟她说已经和学校打过报告了,这次的期末考试她可以免考,下学期跟着大一新生补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