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两个相处这么些日子,已经足够她了解这个儿媳妇,决计不是什么能吃亏的人,只是她往往强硬起来,维护的却都是自己和自己儿子的利益与脸面,因而她平日里便是有些小娇气,庄妃也乐得只当不见。
何况因为大姐儿是谢家如今唯二留在京城,又是唯一一个在宫中的人,颇受皇帝重视,时时都会在皇后那里问起,连带着五皇子这些日子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这宫里看人下菜,对于庄妃,也真正尊重起来。
而最让庄妃觉得贴心的是,她自己出身不好,大姐儿却是京中一等一的贵女,但她从没在大姐儿眼中看到半点轻视,甚至从大姐儿身上享受到了母女之间的亲密。她和五皇子这个亲儿子,都不曾这样亲密张扬的相处过,算是一场全新的体验。
大姐儿和庄妃在外头走了不久,就听见有人来回话说,有几个宫女子在廊下说这件事,位置不远,附近也有一个隐蔽处,十分适合大姐儿和庄妃突然出现。
大姐儿几人悄悄近前,果然听见几人正议论得热火朝天。
“这温家是什么人家,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云家蒸蒸日上,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家出身的女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温相是先帝一朝的丞相,当年诸王之乱,温相一家子为了皇家,白发人送黑发人,险些断了血脉传承。才从此离了朝堂。慢慢没了踪迹。”
“先帝的太子,你们知道,光风霁月一般的人物,听说就是温相的学生,你数哦这样的人家教导出来的女孩儿,真正懂行的人能不喜欢吗。”
“如此看来,这温家和云家,倒是门当户对,可真是一门好亲!”
“我呸,”大姐儿听了半晌,总算是找到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大姐儿一开口,吓得说话的几个宫女子都一道跪在了地上。
大姐儿快步走到她们近前,气势极盛。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谢家和温家在我祖母去世之前,双方长辈就已经见过了面,交换了信物,若不是碍着祖母的病,婚书都递到衙门去了,他云哲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的弟媳,真当我谢家回乡守孝,就无人了?”
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几个宫女子,大姐儿也不罚她们,只回身道:“求娘娘许我出宫,爹娘不在,这事儿便只能求外祖父做主了。”
庄妃才走了几步,便听见这话。她一个后宫女子,听说过李翰林威名,却并没什么特别的感想,自然不明白大姐儿深意,当即便许了:“只要皇后娘娘同意,便叫老五送你去,早去早回。”
“多谢娘娘。”
大姐儿要借着这几个宫女子的口宣扬此事,自然不会看着庄妃罚她们,便只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赶着送了庄妃回宫,便直奔朱皇后处。
大姐儿才出宫,事情就已经满宫都传得沸沸扬扬,朱皇后出手打压,却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关了几个人,却还不是关的慎刑司,底下人还能不知道朱皇后的态度?
当这事儿传到皇帝耳中时,大姐儿都已经到李家了。
“朕还真是看走了眼,和她爹一样的脾气,”皇帝说这话时,面上带着几分怀念,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钱总管揣度着皇帝的意思,轻声说了一句:“五皇子妃将这事儿告诉了李翰林,明儿皇上又要耳朵烦咯。”
“云家是该敲打敲打了,”皇帝想起主动丁忧的谢侯,又想到自己查出来的关于云家的事情。
来年就是大选,云家也的确要送女儿进宫,只是与朱皇后所想的,云家盯着二郎不同的是,云家其实是看准了后宫的位置。
别说什么皇帝老,二郎也还没到成年的年纪,如今三皇子四皇子算是废了,五皇子又是个隐形人,云家认为皇帝还有好些年能活,到时候凭着云家的能耐与能想象得到的地位,在皇帝百年之后,扶云家所出的幼子登基,岂不是比做六皇子的妻子,等着继续投资下一任帝王,紧接着再拼一次夺嫡来的简单?
皇帝有削兵权的心思,云家若不趁着现在在军中还有点影响力的时候,把事情办成了,难道还等着日后彻底转了文臣,再来办这事儿?岂非更是天方夜谭。
皇帝在拿到这些消息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云尚书在他和谢侯等人看来,都是一个非常靠谱的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神来之笔。不过等到再仔细查下去,皇帝才发现,这有时候,枕头风的威力是无穷的,便是昔日英雄的云尚书,也抵不过日复一日的游说。
难怪襄北侯舍了脸面也想求他下旨,为云哲求娶温瑄,还不惜顺着那些个人,说出娶了温瑄,便相当于娶了一个皇家愧疚的筹码之类的话出来。
皇帝转了转手上笔杆子,促狭的对钱总管道:“温丫头和小满早就说定了亲事,两家连信物都交换了,就差正式走礼宣告各家。你去想法子,把宫里这些消息透给襄北侯府知道,不然明儿一早,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惹了李翰林,就不好看了。”
皇帝这话一出,钱总管算是知道,云家这一回是真惹了皇帝不高兴了。不过看在云家还没做的份儿上,皇帝便给云家一个机会。
不过……
钱总管小心的退了出去,云家至少有一件事是办对了的,那就是没看上六皇子的后院,而是看上了皇帝的后宫。
皇帝年纪大了,却还有人盯着他的后院,想要算计着进来,不就是证明他正是英勇壮年吗,在底下孩子越来越大,皇帝废过一个太子的情况下,这样的算计,算是搔到了皇帝的痒处。
皇帝的意思是,告诉云家这件事,却不是让云家及时阻止李翰林的怒火,皇帝显然对明日一早李翰林对云家的弹劾非常有兴趣,钱总管自然不会败坏了皇帝的兴致。
等到云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入夜,快要到宵禁。这会儿出门,肯定是来不及的,云家人聚在一起商量许久,还是没个具体的章程。
倒也不怪他们,实在是他们真没意识到,温家和谢家,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最后还是云老夫人想起,谢老夫人头回发病,她去探望时候,曾在李氏身后见到三个娇花一样的女孩子。李氏主动介绍过其中一个女孩姓温,只是那会儿云老夫人没想到这么多,如今看来,那个女孩儿,定然就是温瑄了。
云家这才懊恼起来,结亲是好,可这结亲不成,反倒和谢家结了仇,云夫人难免话里话外就有些责怪襄北侯,连云尚书也沉默着没有阻止,直把襄北侯气个倒仰,当天夜里就病了。
次日一早,云尚书上朝,原以为也就是面对御史台,没想到李翰林领着李家几个在朝的儿子亲自上首弹劾,御史台这回准备不足,倒还比不上李翰林一家子。
二郎转头就把这事儿写在了信里,也顾不上天寒地冻的,直接通过官驿送了出去。
信送来这日,正是谢笙年前最后一次上课。
“今日散学后,诸君最好结伴而行,切莫在外逗留。开学的日子最快也要十五过后,到时候出了确切的时日,尔等可以互相转告。”
谢笙早瞧见拿着信的捧墨,却还是等到说完了这最后一句之后,才走了出来,将空间留给其他夫子。
“怎么这时候还有信送来?”谢笙没伸手去接,借着捧墨的手看了一眼,发现是二郎的笔迹。
“方才官驿特意遣人送来的,”捧墨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便将信贴身收了起来,等着谢笙示下。
“回,”谢笙以为二郎是有什么大事,便不敢在家塾拆信,免得不小心叫人家瞧了去。
两人匆匆回家,来不及和谢侯、李氏打个招呼,便进了书房。
捧墨先服侍谢笙换下被雪浸湿了面子的棉鞋,又将手炉塞到了谢笙怀里,才将信拿了出来给他。
谢笙满脸严肃的拆开信,却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总结起来就是……
朱皇后:云家一定是看上了我儿子未来太子妃的位置。
二郎:实力拒绝云哲的妹妹,不喜欢三连。
皇帝:其实云家看上的是我。
大姐儿:呸,不要脸。
手动祭出大杀器李氏家族,代表人物——李翰林。
皇帝、众臣、御史台:怼,使劲儿怼,吃瓜群众真美丽。
小满(手动拆信):黑人问号脸三连。
第176章 更新
“少爷?”捧墨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谢笙, 他甚至连拿着信纸的手都有些轻微发抖。
谢笙沉着脸, 一把把信纸拍在了桌上,有那么一瞬间,谢笙竟和谢侯有些重合,让捧墨不由得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谢笙的胸膛剧烈起伏,他闭上眼,深呼吸几次,才对捧墨道:“你去看看我爹这会儿可有空?还有, 我大哥来了没有。”
是什么事情,如此重要,惹得谢笙动怒不说,还要亲见谢侯和谢麒。
捧墨不敢耽搁, 赶忙出门去。
谢笙站在原地,拿起信纸,又从头到尾的仔细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心里的怒火仍然强烈, 但只从面上看,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大的反应了。
“出了什么事?”
许是因着捧墨表现得严重,谢侯匆匆从外面进来, 也没废话,直接问了起来。今儿大雪,路不好走, 谢麒和朱红玉出门晚些,故而还不曾到。
谢笙也没隐瞒的意思,直接将手上的信递了出去。
谢侯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也沉了下来:“老匹夫!”
谢侯骂了一句,才看向谢笙:“此事你怎么看?”
“咱们家与温家交往并不张扬,却也从没特意瞒过,尤其是在孩儿出京之后……”谢笙顿了顿,没有直接提起温瑄常被请到府里来的事情,“要说这事儿知道,定然是有人知道的,只是,云家……”
“我更倾向于他们是真的不知情,不过……”谢笙半眯了眼,透露出几分危险的意思,“如今这样子,他们即便是真的不知情,也得知情才行。”
谢笙在“得知情”上面落了重音。
“如今的云家,还不是当初的高家,这个度如何把握,你可想好了?”
谢侯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只是云尚书现在还是简在帝心、手握实权的人物,老襄北侯当初知事,在皇家还很有几分薄面。
当初谢家敢和高家直接闹翻,未尝没有皇帝对高家也有不耐烦的底气在。现在的云家,和当时的高家还有着本质的区别,这可还没到能彻底闹崩的时候。
那会儿谢家和高家闹掰,就已经惹人非议,要是再和襄北侯府来这么一场,只怕再有原因,也要不好了。而且高家之事,原因还在于高祺在谢家的地方侮辱了李氏几个,谢侯作为当家人,作为李氏的丈夫,便是这样做了,也无妨。
可谢家的下一任继承人是谢麒,不是谢笙,这就证明谢家不可能像当初一样恣意。当然,若这个对象变成朱红玉的话,就又不一样了,云家也没这个胆子。
说来云家和温瑄的事情也只是提过那么一次,就闹得沸沸扬扬的,究其原因,也就是云家在没有问过温家的意思之前,就将此事直接递到了皇帝跟前,内里或许也有些逼迫的意思在。若非如此,两个兄弟争一女的事情,说出来,也就是一个茶余饭后的笑料,顶多一方小节有亏。不过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也难免要被人误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待的。
“这件事既然和我有关,自然要我去表态,”谢笙道,“有爹您先例在前,就算我做些什么稍稍出格的事情,也是无妨的。”
谢侯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发黑,想开口骂谢笙一句,又有些说不出口。
谢笙可没真想气着自己亲爹,而他也知道,自己若真想这么干,也必须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若咱们还在京城,那我在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就抓紧时机,倒也无妨,或是我知道的更晚些,等到开春之后,事情已经平息,即便我心里有再大的怒火,也得按下来。”
谢笙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如今我不在京中,却又这么快得到了消息,这真的是巧合吗?或许六皇子真的是想快些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但这几日之前才发生的事情,这么快传到我的耳中,难道就只有巧合一个解释?”
谢侯听了这话,眼中才露出些许满意神色,但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只等着谢笙分析。
就在谢笙开口前,捧墨敲了敲门,说是谢麒到了。
谢麒身上还带着没有化去的风雪,显然是一进门,就被捧墨请到这边来了。
谢笙见此,忙对捧墨道:“快给大哥取个手炉来。”
谢麒也没拒绝,只先解了自己身上披风和外头的大衣裳给捧墨。屋里烧着两个炭盆,谢麒一进门就觉得有些热。
“是出了什么事?”谢麒才来,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侯便将手里的信又递给他,自己只等着谢笙继续说。
“我更倾向于信送的这么快,应当是有人授意,而这个授意的人,极有可能是皇上。”
天高皇帝远,谢笙此时说话,便没什么在侯府一样的顾忌,也就没用代指。
“谢家和云家都是简在帝心的人家,这时候父亲主动丁忧,云家,便成了皇上最信重的心腹臣子。看上去便是云家独大,皇上想借着咱们的手,敲打敲打云家。可孩儿却更愿意相信,是云家和谢家一贯走得太近。”
谢麒早看完了信,此刻听见谢笙的话,也十分赞同,接口道:“咱们与襄北侯府是老交情,当初和高家闹掰,多少人连咱家的门都进不得,可襄北侯爷来了,便是爹也要低一头,必须奉为上宾。爹和云尚书虽然算不得多亲密,却也是打小的交情。云哲和小满从六岁开始,就一道做了六皇子的伴读,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算得上是一起长大。”
“咱们家和云家,联系的也太过紧密了些,”谢麒继续道,“这样的信送得这么快,极可能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谢家和云家生些嫌隙,不可再像以前一样亲密,只是若说彻底闹翻,想来也不是那位所愿。”
谢侯此时才终于点了点头,两个孩子都很清醒,这样很好。
“子和,把你的想法告诉你哥。”
谢笙这才对谢麒道:“我私心里想着,大哥与爹代表着府里,这件事又只是与我有关,让爹和大哥代我出面不是不行,只是程度有限,也容易受人诟病。毕竟娘娘、大姐和外祖父他们都帮我出了气,咱们要是再做什么,就会显得太过。倒不如我以个人名义和云哲断了交情,旁人说起来,也只会说我一句意气用事,也算不得什么大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