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将剑捡起来,然而手一碰到剑柄便如同触电:“师父,这剑我捡不起来。”
“你去。”雪里鸿示意辛鹭过去,在场就他一个普通人。
“好嘞。”辛鹭跐溜飞过去,落在九荒身边,将天邪从地上捡起来。试图封印,但没有用处。
宗权对雪里鸿道:“此剑必须销毁。”
雪里鸿推他一把,讥讽道:“去去去,你去销了去。”
宗权眉峰一蹙,本想出手扣住他的肩胛骨,履行自己抓他回去的责任。
可雪里鸿逃都逃走了,不知从何得知他有难,又带着他这奇奇怪怪的徒弟回来救他……
雪里鸿瞧见他这纠结的模样,猜到他在想什么,旋即道:“少自作多情,我是来救她的。”指了下曲悦。
宗权没就此事多言,继续说天邪剑:“这柄剑已经不是一柄单纯的邪魔之剑,阴煞之气极重,估摸着得请佛修来处理。”
雪里鸿难得不反驳他:“送去大无相寺。”
宗权点头:“那走。”
宗权对凡人界知之甚少,但对凡人界内几个大佛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佛克制魔,他们这些容易化天魔的天武人,平日里打坐时都要先念几遍佛经。
“送个剑而已,用不着我俩出马,让我徒弟他们三个小辈儿去就行了。”雪里鸿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你得随我去一趟颜家。”
曲悦忙不迭问:“不让九荒去颜家?颜家主手中可能有母虫……”
“没了天邪剑,这些魔虫并不可怕。”雪里鸿下一句是传音,“我徒弟虽不开窍,对亲情还没有太多知觉,但颜烽毕竟是他的舅舅,可能还要牵连到他母亲,他还是不在场的好。”
曲悦点点头:“晚辈知道了。”
颜家的事儿,已经有一群大佬去处理了,曲悦自己体内还有天魔气,去一趟大无相寺看看也好。
——
兵分两路。
雪里鸿与宗权去往西海洲,曲悦、九荒和辛鹭则去往大无相寺。
大无相寺并不在十九洲,偏僻得很,但十九洲内恰好有个小无相寺,两寺之间存在传送法阵,他们先去小无相寺。
辛鹭拿着天邪剑飞在前,远离两人百丈,省的天邪剑影响到九荒。
曲悦则与九荒一同坐在她的飞毯上。
宗权走后,曲悦感知了下,这柄天邪对她也有影响,但同样没有那么严重,不像宗权和雪里鸿举步维艰。
飞了没多久,辛鹭的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盖世兄,你伤口上的黑气已经消散了,可以上药了。”
九荒:“哦。”
被天邪伤过之后,剑气未完全散发出来,不适宜上药。曲悦一直盯着呢,正准备等剑气散干净后帮他上药,岂料被辛鹭抢先一步。
辛鹭:“你有药吗?我看你这个人很不懂得爱惜自己啊。”
九荒:“有。”
九荒从储物镯里取出一瓶伤药,这还是十来年前曲悦拿给他的。以前他有外伤从来依靠自愈,后来曲悦给了他一瓶药,他依然依靠自愈,因为舍不得用。
他拿给曲悦看:“六娘,你还记得它么?”
曲悦盘着膝盖打坐:“不记得。”
听她声音突然冷淡下来,九荒不知怎么回事,连忙闭了嘴,将药瓶收了回去。
隔了一会儿,曲悦问:“我从紫星城离开没多久,你和辛姑娘混的挺熟。”
“不怎么熟。”九荒只是不讨厌辛鹭,“六娘,你怎么了?是体内的天魔气令你不舒服?”
“没事。”曲悦看他身上多处剑伤,虽不再流血了,可依然触目惊心的,便取出伤药,“来,坐我前头,我先帮你处理背上和肩上的伤。”
九荒愣了愣,受宠若惊,立刻挪了个身,背对着她。
曲悦先挑开他伤口处黏着的衣裳碎片,冰凉的手指时不时从他皮肤掠过。
九荒将脊背绷直。
曲悦停下动作:“疼?”
“不疼。”原本还是会痛的,现在九荒一丝也感觉不到,满心溢满欢喜,“我想天天受伤。”
“呸,乱说话。”曲悦朝地“呸”了一口,才开始帮他上药,“还有,有件事我得问问你,你总学我大哥做什么?”
被发现了?
九荒闭口不答。
“你觉着我大哥像个榜样,想要学习他?”这不太可能,曲悦微微翻转右手,指尖在瓶口敲了敲,粉末倾洒而出,“莫非是因为我最喜欢大哥,你才想学他?”
听不到九荒回应,那肯定是了。
曲悦发现猜测九荒的黑脑洞,只需坚持一个大方向,那就是十有八九与她有些关系。
粉末撒在伤口上以后,她又用嘴吹了吹,让粉末更均匀些:“但我最喜欢大哥,并不是喜欢他的喜好,除了我爹之外,大哥与我相处的最多,最疼爱我。”
“实际上我大哥真不是什么好榜样,我大嫂曾因为他太多贱毛病,实在受不了,将他给抛弃了。直到今天还嫌弃他嫌弃的要命,觉得自己是被牛屎糊了眼睛,才会看上他。”
九荒扭头:“可她最后终究成为你的大嫂。”
曲悦笑了笑:“那倒是,毕竟人无完人,我大哥其他许多方面还是非常优秀的……”
话匣子一打开,句句都是“我大哥”怎么怎么好。
九荒默默听着,他就知道跟着曲唐学绝对不会错,六娘只要一说起自己家里人,向来都是满满的骄傲。
……
去到小无相寺,将天邪剑拿给主持看,曲悦又出示了金光琉璃罩,主持这才开启了传送阵。
当曲悦与九荒从传送阵出来之后,如主持所言,他们身在山脚下,而大无相寺坐落在山顶上。
山势陡峭,只有一条石梯直上,一眼望不到头。
而他们的法力被一股气场禁锢住,想上山,必须依靠自己的双腿爬上去。
故而拿着天邪剑的辛鹭要等半个时辰再传过来,以免影响到九荒。
九荒见曲悦站在石梯前神色郁郁,说道:“六娘,我抱你上去。”
“不用,我走的动。”曲悦说着话提步往上走,放出她过人的耳识,窥向山顶,只听见木鱼声,“我只是心中感慨。”
“感慨什么?”石梯容纳不下两人并排,九荒走在她身后,低着头,如个虔诚的信徒,踩着她的脚印,随着她拾级而上。
“我告诉过你没?我的金光琉璃罩,是我父亲冒着大雪从山底沿着石阶跪上山顶去,从大无相寺高僧一念佛尊手中借来的……
曲春秋说一念佛尊起初是不肯借的,毕竟此物乃是镇寺之宝,从未借出去过,但最终被他的诚心打动,同意借给他一百年。
曲春秋以此来教育曲悦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故而今日一见这石梯,她脑海中就浮现出父亲当年在纷飞大雪中一步一叩首的场景。
踩着父亲当年跪过的路,曲悦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微微发酸。
父亲在她心目中,始终是如神明般的存在。
尤其是遇到这么多不靠谱的大佬们之后,曲悦更觉得父亲难能可贵。
这时候,山顶一个声音传入她耳朵里:“太师父,您怎么出来了?”
那位“太师父”道:“我感应到金光琉璃罩了!”
曲悦心道这位“太师父”应该就是父亲口中的一念佛尊。
那位“太师父”似乎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来的不是曲春秋那个奸贼,哈哈哈哈哈,那杀千刀的骗子奸贼肯定是死了!”
曲悦:???
九荒见她抬起来的脚半天不落地,歪头看她:“六娘,你怎么了?”
“没。”曲悦抬着的脚始终不落地,皮笑肉不笑,“只是突然不是很想上去了……”
第132章 业火梯
山顶上的声音突然消失, 又只剩下木鱼声。
估摸着是窥见曲悦停下步子, 猜到曲悦或许能够听见他们说话,便改为密语传音。
“那咱们走。”曲悦既然不想上去,九荒立刻侧过身, 等她转身下石梯。忽又想起来, “可你体内还有天魔气,得让佛修帮你瞧瞧。”
他朝山顶看一眼, “等我上去抓个佛修下来。”
曲悦微微偏头:“佛门圣地,莫要口出狂言。”
这话是说给山顶上那位“太师伯”听的,不知与她父亲有何过节,或许琉璃罩的来历与父亲所述有些出入, 但这等咒骂之言, 依然听的她心头窝火。
九荒怔了下, 连忙朝着山顶抱拳:“佛祖,得罪了。”
“拜佛是双手合十,你抱拳做什么?”曲悦被他的模样逗的无语,继续爬石梯。
九荒随着她走,原本她滔滔不绝说着曲春秋, 忽然一言不发,他也不觉着奇怪。
事实上他从前认识的瞎子六娘就比较情绪化,任性娇气的厉害。
踏过最后一层石阶, 两人抵达山顶,被禁锢的法力恢复。已有一位僧人立在一旁,念了声佛号:“两位施主, 这边请。”
“多谢大师。”曲悦的礼数十分周全,体现出她良好的家教,稳步随这僧人绕过大殿,往后山走去。
这一路走过去,曲悦发现大无相寺面积虽大,但毫无气派可言,供奉的佛像多半是泥塑和木雕,不见金身。
“两位施主,请。”那僧人带他们来到一座篱笆小院外,便停下了脚步,示意他们入内。
陈设简单的木质禅房里,曲悦见到了刚才说话的两名佛修。
盘腿坐在蒲团上的白衣僧人应该就是一念佛尊,二十七八岁的皮相,眉清目秀。站在他身侧的青袍僧人,则是无相寺的主持宝慧禅师,看上去比一念更稳重一些。
曲悦自报家门,逐个见礼。
两佛修得知她是曲春秋的女儿,打量她两眼。随后目光凝视在九荒身上,腰间挂着合道恶果,一身冤孽气、戾气、煞气……
这样一个“恶”到不能再“恶”的邪修,居然安然无恙的走完了业火梯。
业火梯既然不制裁他,那两人也不会为难他。
收回投向九荒的视线,宝慧禅师才询问曲悦:“曲施主,不知令尊近况如何?”
曲悦恭敬回道:“家父十几年前便闭关合道了。”
并未说成功几率仅仅只有一成。
宝慧禅师又问:“那施主可是来归还金光琉璃罩的?”
若不是关系佛宝,也不会领来太师父的禅房里。
曲悦先问:“家父借走贵寺宝物时,是否与贵寺约定了归期为一百年后呢?”
“借?”一念佛尊呵呵一笑,不知她是真不知情还是在说场面话,停下捻佛珠的动作,左手比七,右手比二,强调,“只剩下七十二年了孩子。”
曲悦确定了这金光琉璃罩确实不是父亲“借”来的,却也不是“偷”和“抢”来的。
所以……
很有可能是“骗”和“胁迫”得来的。
一定是父亲非常了解一念佛尊,知道即使一路跪上来,一念佛尊也不会借出琉璃罩,才不得不使出一些卑劣手段。
如此一想,曲悦心头原本的忐忑不安消失,反而愈发感动。
相比较“跪求”,抛弃原则对于父亲来说应是更难才是。
“既有约定,晚辈七十二年之后定会归还的。”曲悦双手合十,“晚辈今日前来,是受两位天人前辈所托,将天邪剑送来……”
从宗权和雪里鸿的态度上来看,两人对大无相寺都不陌生,一念佛尊应该对天人也非常熟悉。
等她讲完戮天的事情,一念佛尊问:“剑在哪里?”
曲悦指了下九荒:“因他有天人血,天邪对他有一定影响,故而被一位剑修前辈拿在手中,她慢我们一步过来,此时应该已经在爬石阶了……”
“没有。梯子没有任何反应。”一念佛尊刚刚摇了摇头,忽地蹙眉,“来了。”沉默一会儿,“你们最好去提醒一声,带着那柄剑他是上不来的。”
曲悦眉心一蹙,禅房内阻隔神识,放出耳识去山脚,果然听见辛鹭一声哀嚎。
这是怎么回事?
曲悦赶紧走出禅房,边往石梯口处走,边放出神识窥探山下。
辛鹭身后背着被黑布包裹着的天邪剑,脚一踏上石梯,便如同踩上一些被火灼烧过的钉子,扎的他灵魂颤抖,痛叫出声。
辛鹭也是个不服输的性格,狠狠一咬牙,忍住疼痛踩着石梯朝上飞奔!
一口气奔出两百阶之后,眼前的石梯呈蛇状扭曲,他头晕眼花,闭眼不及,猛地喷出一口血,身体失去平衡,从石梯上滚下去。
滚到最底层,离开石梯和法力禁制区之后,来自灵魂的战栗感逐渐消失。
辛鹭扶着颤颤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取出颗丹药服下,小无相寺的主持虽说上山需要经受考验,但这也太难了?
“辛前辈!”曲悦站在山顶喊他。
“曲姑娘,石梯上法力使不出来,还会攻击神魂,你们是怎么上去的啊?”辛鹭仰着头,愁眉苦脸。
曲悦道:“上来不难,你上不来,是背着天邪剑的缘故。”
一念佛尊虽然不曾解释,曲悦却已经看清楚了,上山的石梯并非开凿出来的通道,而是一件阻拦邪魔的宝物!
辛鹭又吐出一口血沫子,头疼:“那怎么办啊?”
曲悦瞧见宝慧禅师跟着她走了出来,恭敬询问道:“禅师?”
宝慧禅师双手合十:“施主,我寺有我寺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