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规矩是什么,然而含义显而易见,想求他们消除此剑的煞气,首先你们得有本事将剑拿上来。
曲悦微微敛睫:“容晚辈说句大不敬之言,佛尊是不是因为家父的缘故,刻意刁难?”
宝慧禅师正要说话,一念佛尊的声音从遥远的禅房传出来:“小丫头,我们只是佛修,不是佛祖。何况求佛祖办事,也需得上柱香,而且佛祖也未必事事应允。”
宝慧禅师随着他的话点头,却在心中默默叹口气,太师父此言不虚,但天邪剑关系重大,太师父通常会“网开一面”,今日算不上刁难,却也没了往日里那偶尔出现的和善。
曲悦没有同他辩什么道理,他这话说的不错,佛修并不是有责任必须普度众生,济世为怀的。
“六娘,我去将剑拿上来。”曲悦在想办法之时,九荒一步几个台阶的往下跳。
曲悦皱眉看着他的身影,不知道他准备如何拿上来,莫说带剑上山了,他连剑都提不起来。
宝慧禅师也好奇的以神识打量九荒,不知他准备做什么。
九荒只用一刻钟便跳落于山脚,落在辛鹭面前。
辛鹭摇摇手指:“你拿不了天邪,快回去,小心你的伤。”
“你拿着就好,我背你上山去。”九荒微蹲下身子,示意他趴自己背上。
“这不行,你背着我,这梯子照样能感受到天邪剑,从而阻止你。”辛鹭没有动作。
“上来。”九荒示意他少废话,不要浪费时间。待着天邪身边,令他浑身不舒服,上过药的伤口产生了剧烈的疼痛感。
辛鹭只好趴他背上:“行了。”
却见九荒绕过石阶,绕远一些。此山只禁锢法力,并不禁锢身手,不能走石阶,爬上去不就行了么?
他自小在山上长大,拥有几百个山头,什么陡峭的山不曾爬过,又岂会难得倒他?
仰着头,九荒挑了个合适攀爬的位置,扒着石头就窜上去了,没有法力还背着个人,照样身轻如燕。
山顶上的宝慧大师瞠目:“这如何使得?”
曲悦问:“使不得?”
宝慧大师无奈又好笑:“只要他真有本事爬上来就使得。”
爬是肯定能爬上来的,曲悦相信九荒爬山的本事,但她看着穿一袭白裙的辛鹭伏在他背后,双臂环住他的脖子,灵机一动,有些想看九荒爬到一半摔下去是个什么场景。
那画面一定很好看。
“我去,盖世兄你也太厉害了!”辛鹭既紧张又兴奋,这比九荒将戮天给吃了都令他佩服。
但他倏然打了个激灵,意识海里的天怒轻轻颤了一下。
通常他惹人动怒之时,天怒才会如此。
不过,仅仅颤了一下便停止了。
辛鹭摸不着头绪。
“韭黄,用不着爬山。”他才爬十分之一,曲悦走到他所在的位置上方,“回去。”
“我可以爬上山顶去,这不难。”九荒停下来与她说话。
“我有更简单的法子。”
“哦。”她说有法子,那定是有法子,九荒问也不问便原路返回,将辛鹭放下地。
辛鹭与九荒一起仰着头,见到曲悦扔了条绳子下来:“将剑绑上。”
辛鹭眼睛一亮,忙将天邪取下来,绳子一端系在剑柄上。
绑好之后,曲悦在山顶上收绳,将天邪剑拽上来:“行了,你们走梯子上山。”
曲悦同样碰不得此剑,拽上来之后请宝慧禅师取走。
宝慧禅师将天邪从地上捡起,并未责怪她投机取巧,微微抿唇一笑:“施主倒是颇有几分令尊的风范……”
曲悦面不改色:“多谢夸赞。”
她等着九荒上山来,宝慧禅师则提着剑往禅房走,听见一念佛尊传音:“差远了,换成曲春秋和江檀,剑上不来,会将梯子拆了。”
“那不会。”宝慧禅师道,“这种耗费精力的事情,他二人是不会做的。”
“那会如何?”这些年,一念佛尊总是一边问曲春秋今天死了没,江檀今天死了没,一边琢磨着他二人的套路。
宝慧禅师摇摇头:“这真不好猜。”
他们若有本事猜的出来,当年也不会签署百年协议,割宝求荣,丧权辱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檀前面我记得合道果那一章有提过,药神谷大佬,江果子的爷爷。
第133章 怒意值
九荒和辛鹭沿着业火梯拾级而上, 曲悦拢着手站在山顶上注视着他二人。
九荒的新衣裳压在了矿山底下,他如今还穿着从前破破烂烂的旧衣裳,被天邪剑割裂的部分, 来的路上已被他缝补好了。
曲悦初初认识他之时,他便是现在这幅模样。经历了修为倒退、天罗塔囚禁十年、被冤枉、被背叛……
他似乎一丁点变化也没有。
再看他身后的辛鹭, 依稀令她想起当年的自己, 为了扮演柔弱小白花,也爱穿一条白裙子。
“盖世兄……”辛鹭先前因为硬闯业火梯受了伤,爬的气喘吁吁, 时不时拽一下九荒的袖子, 借一些力量。
他想让九荒走慢一点儿,追着太累,话还不曾说出口,意识海里的天怒剑又震颤了一下。
辛鹭纳闷:“盖世兄, 我哪里惹着你了?”
他的天怒剑虽以吸收怒意来进阶,但这怒意来源是有范围的。
九荒听不懂他说什么,不搭理。
辛鹭稍一迟疑就落后他许多:“哎, 你走慢点, 我伤着呢!”
“区区小伤,你可真没用。”九荒见不得男人唧唧歪歪,走的更快,六娘在山顶上等着他呢,若不是怕伤口崩裂,他想一口气跑上去。
伤口再崩裂其实正合他心意, 六娘又会帮他涂药,他不知多欢喜。
却不可以,他得尽快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保护好她。
“六娘。”
最后几百个台阶,他到底是跑了上去,来到她身旁。
曲悦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嘴角轻轻一提。
九荒忽地脊背发凉:“怎么了?”
曲悦笑道:“你平时从不多管闲事,像个木头人,推一步走一步,刚才为何突然如此卖力?”
九荒连忙辩解:“怎么会是闲事?”
绝代风华说遇事时他不能只站在她背后,等她开口才去当个打手,要主动想办法去帮她解决问题,分担她的责任。
可惜六娘太聪明,他的办法比不过六娘的办法。
曲悦“哦”了一声,心道你将辛鹭当成自己人,所以不是闲事了?
她转身往一念佛尊的禅房方向走。
九荒追上去。
辛鹭慢了许久才爬上来,恰好听见曲悦的话。他眨了眨眼睛,觉着曲悦的态度有些奇怪。
莫非九荒没有告诉她,他是个男人?
这误会大了。
辛鹭吸了口气,正要追上去解释,脚步忽又踟蹰,难道天怒剑震颤的那两下,是源于她?
眼珠子转了转,辛鹭决定稍后试一试。
……
禅房里,一念佛尊正翻来覆去的研究天邪剑。
曲悦在篱笆院子里站着,天邪剑的影响下,令她心情烦躁。
“曲施主。”
半个时辰后,宝慧禅师喊她入内。
曲悦进入禅房,九荒跟着一起进去。
一念佛尊开门见山:“此剑我留下了,回去告诉雪里鸿,净化不易,大概需要两百年时间。”
曲悦双手合十:“多谢佛尊,不知可还有什么需要晚辈们做的么?”
一念佛尊道:“旁的你们帮不上什么忙。”
“那晚辈们告辞了。”曲悦躬身道别。
九荒拦住她:“六娘,你体内被天魔气侵入,要请大师帮你瞧瞧。”
曲悦摇摇头:“不必了。“
她原本是想求一念佛尊帮她瞧一瞧的,但眼下这种情况,一念佛尊对她父亲怨念甚深,若为她检查意识海里的小琉璃罩,指不定会发现她是天女的秘密。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不敢拿母亲的生命开玩笑。
她正欲转身离开,一念佛尊倏地扔出天邪剑,九荒反应极快,想要挡下,但一瞧那剑是竖着过来的,应是帮曲悦检查身体,他又退了回去。
在一念佛尊的手势下,天邪剑围着曲悦转了好几圈,邪剑渗出浓郁的黑气,曲悦一声闷哼。
她咬牙忍住,心脏剧烈跳动,能感到有一只虫子在心脏位置钻来钻去。
虫子和魔虫是一样的,只是个头大了很多。
曲悦眼瞳倏然睁大,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因为偷合道果时被抓伤,感染了天魔气。
那合道果之下除了三只天魔兽之外,还有一只魔虫!
魔虫悄无声息的爬到了她身上,趁她耳后有伤口之时,从伤口里钻了进去!
这种魔虫一贯成群结队,单独一只在私藏合道果的山洞里,莫非是母虫?
母虫不在戮天手中,她还以为会在颜烽那里,没想到居然跑进她身体里了?
一念佛尊收回天邪剑,深深蹙起眉。
宝慧禅师感应到了,询问道:“太师父,这是什么虫子?”
一念佛尊解释:“天灵族身体虚弱,但灵魂力强,善于附身。这是戮天集中魔化许多天灵后裔,以他们的尸体养出来的魔虫。”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曲悦一眼,“这只虫子力量强的很,通常只对天人血有反应,当然,只是通常……”
曲悦从他眼神领悟过来,他看出自己的天人身份了,却并不拆穿。
九荒紧张问:“大师可有什么办法治她?你有任何要求我都照办。”
一念佛尊沉默。
宝慧禅师知道他有办法,但不想说,传音道:“太师父,得罪您的是曲春秋,您没必要和一个小丫头置气?”
一念佛尊也传音:“我偏置气。”
宝慧禅师无语:“您的境界一直无法提升,就是因为心胸不够开阔。”
一念佛尊冷笑:“我若心胸开阔,想的开,我会出家吗?”
宝慧禅师:……
“拿着。”一念佛尊将手腕上的珠串取下来,扔给曲悦。
曲悦微微一愕,忙伸出双手接下。
一念佛尊道:“往西走十九万里,有处银钩山,山里有个庄子,你拿着我的珠串去拜见住在那里的一位隐士,他兴许有办法。”又补充,“在此之前,莫在使用法力,封闭了气海。”
“是。”曲悦真心诚意的行了个大礼,“谢过佛尊。”
一念又交代:“你最好隐藏身份,莫透露你姓曲,不然他可能会打死你。”
曲悦:……“是。”
等他们走了以后。
一念佛尊看着宝慧禅师在笑,解释道:“我之所以帮她,是怕那虫子将琉璃罩给咬坏了。”
宝慧禅师连连点头:“太师父所言甚是。”
一念佛尊冷笑:“本来就是。”
——
下了山之后,曲悦便将气海封闭,故而飞毯也无法使用了,九荒没有飞行法器,他若御风得抱着曲悦,路途有些遥远,不是很方便。
于是三人坐在辛鹭的飞剑上,飞剑很大,像艘小船。
“六娘,你肚子饿不饿?”飞了一两万里之后,九荒隔一个时辰问她一次。没有法力支撑,容易产生疲倦饥饿感。
“不饿。”曲悦摇头。
他二人并排坐着,辛鹭坐在他们身后。
“盖世兄,我饿。”辛鹭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挤眉弄眼。
他想试一试“勾搭”九荒,天怒剑会不会有反应。
没有反应。
但在前坐着的曲悦淡淡瞥他一眼。
九荒从储物镯里取出一个馒头,递给他。
辛鹭拿着馒头傻眼:“你先前下去城市里,就给曲姑娘买了几个馒头?”
九荒买了许多食物,全是曲悦爱吃的,当然不会拿给他吃:“这是我自己吃的。”
辛鹭一怔:“你不是辟谷吗?”
九荒是不吃东西,但经过吃戮天,让他觉着以后可能还有吃东西的机会。
现在想想他非常后悔,只顾着细嚼慢咽,面带微笑,却一直是用手抓的,哪有体面可言。
应该将戮天一刀刀剁碎了,拿筷子夹着吃。
筷子他明明有很多,雕花的不雕花的,木质的玳瑁的,都是他十来年前亲手做给六娘用的。
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闲来要以馒头练一练吃相。
“那你就吃馒头啊。”辛鹭嘟囔道,“你好歹也是叶家的少爷……”
“吃不吃,不吃还给我。”九荒的钱全是拿来攒聘礼的,除此之外的花费皆要花在刀刃上,一个子儿也不能浪费。
就这几个馒头,还是他再给曲悦买包子之时,取出天工盒将摊主有些破损的木车修好,摊主送给他的。
“吃。”辛鹭拿着馒头,神识飘向曲悦,神情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他刚要下嘴去咬馒头,微微蹙眉,哼唧了一声。
九荒扭头:“你怎么了?”
辛鹭拿着馒头的那条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满头汗:“我可能受了内伤。”身体摇摇晃晃,往前一倾,额头轻轻抵住九荒的后背。
曲悦太聪明,辛鹭为了装的像一些,还真搅动体内灵气,嘴角挂着一抹血,脸色苍白的吓人,“我休息一下就好,无妨的。”
九荒又将头转过去,并不在意他拿脑袋撞自己后背。
在九荒眼里辛鹭是个男人,师父也确认了他是男人,肯定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