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执已视它为无物,倒是元化一手中骨剑止不住颤动, 试图往元化一意识海里钻。
原本剑心不成,骨剑无法进入意识海, 也不愿进入, 而今一反常态,元化一可以感觉到天贤极为嫌弃这柄剑,胜过嫌弃他。
“究竟怎么回事?”元化一问。
宗权神速赶至, 且早已知悉妖兽的存在,那么君执将妖兽往万仞山引,小妹和二哥应该都知道,的确是一场误会。
“元兄,我若说我同样一头雾水,你信么?”君执以手背抹掉唇角的血渍, 心疼着剑三千,“我是当真不知令尊在此闭关,于我而言,亦是飞来横祸。”
血渍刚抹干净,嗓子眼一阵腥甜,又涌出一口血。
元化一斜他一眼,沉默片刻,摸出一瓶丹药扔给他。
“多谢。”君执并不推辞,坦然接过手中,倒出一颗吃下后,将瓶子收入镯子中。
瓶子内还剩三颗丹药,此药有着奇效,乃元化一先前拔剑骨重伤时,曲唐留给他的。
元化一本只打算赠给君执一颗,见他竟将整瓶收下,旋即想要开口要回来,又咽下了,嘲讽道:“穷酸。”
君执不知此药来历,接一句:“小气。”
两人说话间,身后气流涌动。
雪里鸿带着曲宋追来了。
曲宋瞧见元化一在:“你来这干什么?”
元化一见到这告状精,哪里还有和君执说话时的气魄,不知父亲能不能听见,他瞎掰道:“我近来心神不宁,总担心万仞山会出什么变故,便来瞧一瞧,果然……”
“看样子你的记忆快要恢复了。”曲宋打量他几眼,“马屁精。”
元化一:……
雪里鸿停稳之后,先看一眼君执背后的天劫剑,才看向前方。
宗权正赤手空拳的对付那妖兽,妖兽不断后退,专注防守而不攻,有示弱的倾向。
路上曲悦用一线牵联系了曲宋,雪里鸿道:“宗权,曲丫头说那是噬运兽,专门吸食运气的,你莫要与它近身缠斗,取出你的神弓,速战速决!”
“杀鸡焉用牛刀?”神弓一箭,需以精气蕴养百年,宗权从来都是迫不得已时才会使用。
“它在吊着你,拖延时间吸收你的气运。”雪里鸿半步也不上前,她的运气本就不好,不想更差,“你现在打的轻松,待会儿霉运加身,那就完了。”
宗权:“打架难道是凭运气?”
这说法简直太可笑了。
然而宗权有自信不假,却并非狂妄自大之人,听雪里鸿提醒过罢,念及曲春秋在此地闭关,也决定速战速决。
一拳挥出,灵力排山倒海的朝那噬运兽涌去,将噬运兽击退数十丈之后,宗权一伸手臂,本命神弓便攥于手中。
宗芯身在噬运兽腹中,他便以灵力作箭,瞄准它的咽喉。
弓弦拉至最满,宗权淡淡道:“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运气不过是锦上添……”
只听“啪”的一声响,宗权的话音顿住。
他慢慢睁大眼睛,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弓、弓弦断了?
断了?!
且断弦那一刹,灵箭后涌,宗权因发愣而躲避不及,被自己的灵箭反噬,经脉凸爆,气血逆行,一大口血吐出来。
观战的君执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曲宋最先回神:“看来实力与运气之间,运气有时候更重要。”
雪里鸿忍不住翻白眼:“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君执瞳孔一缩:“宗兄小心!”
却见一直退避的噬运兽找准时机,朝宗权猛扑而去,形势扭转,变成宗权被它打的连连后退,印堂越来越黑。
君执倒是看明白了,他们都会受噬运兽影响,唯独自己不会,毕竟运气这玩意儿,他压根没有。
——
距离万仞山万里外,九荒背着曲悦正赶路,突地停了下来。
不远不近追着的邢谚也停下来。
“怎么了?”曲悦躺在棺材里询问。
不等九荒回答,她便听见了一声凤鸣之音。
九荒道:“剑气,是覆霜那位剑神的凤血剑。”
他与韦三绝打过架,九品的剑修强过渡劫,令他印象深刻。
话音落下,但见一道流火划过天际。
邢谚再也忍不住了:“尔等凡人,为何可以飞的这么快??”
刚一闪而逝的剑气,速度竟比天人翅还要快!
曲悦与他一样震惊,她的神识甚至都没能捕捉到韦三绝的影子。
奇怪,韦三绝平时没有这种速度啊?
九荒感知了许久:“只有剑,没有人。”
“剑?”
曲悦在心中寻思,韦三绝的剑内蕴含凤凰血,据宗权说,是他同族前辈宗沉的佩剑。
宗沉在与现任大祭司完婚之前,死在了凡人界。
宗权怀疑宗沉假死,在凡人界娶妻生子,韦三绝便是宗沉的后代。
看方向,韦三绝的剑是朝着万仞山去的,他人在极北之地的大雪山,无人通知他,仅宝剑光速而来,莫不是此剑在噬运兽进入魔种之时感应到了?
曲悦回想了下,宗沉魂灯熄灭,似乎也是在六千多年前。
封印噬运兽,或许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
韦三绝此时也是一脸懵,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正在大雪山安静钓鱼,腰间沉墨剑突地出鞘,幻化成一道凤影,直奔南飞。
像是被谁操控了一般,他召不回,也追不上。
——
沉墨剑飞至万仞山。
正追着宗权狂揍的噬运兽,先前瞧见君执,还仅仅是目眦欲裂,沉墨飞来之后,它双目通红,几乎陷入狂暴。
然而沉墨剑并不理会它,转悠了一圈,飞去了君执面前。
“韦三绝的剑?”元化一认了出来。
君执自然也认得,左右环顾:“韦师尊人没到,剑来了?”
——“谷前辈,别来无恙。”
君执忽地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虚弱又沧桑,但不知为何,隐隐透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谷前辈?
喊的是谁?
君执一时做不出回应,再三确定她使用的是密语之后,才道:“你是?”
——“雪蝉。”
雪蝉?
君执搜索自己的意识海,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儿印象,抬了抬眼皮儿,看向不远处的沉墨剑。
韦三绝是覆霜剑神,他是覆霜摄政王,两人见面颇多,他明白今日里的沉墨剑,与往日不同。
应是有位高人,曾在剑内留下了一道神识,此时,此剑等同于这位高人的一道分身。
正揣测时,她又补充一句。
——“宗沉之妻,天女雪蝉,天人第二十代大祭司。”
“这一代的……神殿大祭司?”实在出乎意料,君执愣了好一会儿功夫。
同时心中一喜。
她可以操控韦三绝的沉墨剑,这说明她知道韦三绝的存在,宗权的推断是错误的。
宗沉并没有诈死逃婚,这其中应是有什么隐情。
——“谷前辈见到了天劫剑,仍是想不起前尘么?”
君执微滞:“大祭司此言何意?我身为魔种生出的灵体,还有什么前尘?”
——“前辈岂会是魔灵?待拿起天劫,前辈自会知晓。六千年时机已到,前辈今日是应劫而死,亦或渡劫重生,在此一……”
话说半茬,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君执瞧见那柄正与自己交谈的沉墨剑,剑尖徐徐转向了他的左后侧,似乎被什么有趣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君执狐疑着转头,目望背着棺材而来的九荒。
待棺材打开,只见曲悦从里头跳出,朝他飞了过来。
第179章 掉马甲
“雪里前辈, 君前辈,二哥三哥。”曲悦忧心忡忡的上前,恍惚觉着那剑在看她, 她也看了那剑一眼,虽有疑惑,但并无时间深究, 先询问战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雪里鸿扭脸瞧瞧自己的徒弟九荒, 见他手臂和颈部都有伤口, 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伤口已被处理过,便也不问了, 朝数百丈之外的宗权努努嘴, “像你说的, 他被霉运反噬的非常厉害,本命神弓的弓弦都断咯。”
担忧归担忧, 雪里鸿语气中还是略带一丝幸灾乐祸。
曲悦瞧见宗权被打的捉襟见肘,但那噬运兽想朝君执冲来,又屡屡被宗权拽住尾巴。
但见宗权一个横甩, 扔铅球一般将妖兽扔去另一侧。
“鸿叔叔。”邢谚朝雪里鸿行过礼, 看向宗权方向,不免吃惊, “这妖兽更强了。”
他在火山底下与之缠斗时,已觉得它异常强悍,若换成现在, 他怕是连一日都撑不住。
“舅舅,我来助你!”邢谚祭出一杆银枪,便要冲上去。
宗权:“不必!”
听他语气严厉,邢谚踟蹰着顿住脚步。
雪里鸿:“你逞什么强?”
若担忧邢谚被吸取气运便罢了,宗权这态度,显然是打恼了,憋着一股气,非得与噬运兽决一胜负不可。
“真不愧是天武第一人。”九荒一直盯着看,“适应速度极快,倘若不再起波澜,硬碰硬打下去,他是可以赢的。”
这话自然是分析给曲悦听的,宽她的心。
曲悦听罢,果然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就用不着她父亲出手了。
——“谷前辈,莫在迟疑,速速拿起天劫才是。”雪蝉继续与君执密语,“宗权的确打得赢,但气运被吸取之后,极容易魔化。”
君执为难:“非我不愿,是天劫剑始终不肯被我拿起,我瞧它并不想要认我为主。”
——“那是你与魔种融合太久,它一时分辨不出你的气息,不敢确定你是不是他的主人。”
君执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原本便是天劫剑主?”
——“前辈且释放出灵体灵气于掌心,再去执剑,多多尝试几次。”
能操控韦三绝的佩剑,君执毫不怀疑雪蝉的身份,掌心升腾起灵气,转身伸向天劫剑。
奈何天劫依然躲避。
他尝试与天劫沟通时,眼尾余光瞥见曲悦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曲悦总觉着后脊背发凉,意识海微有痛感,刺激的心脉里的魔虫亦有复苏迹象。
“六娘?”九荒关注前方战况的同时,也不忘留意着她,从身后扶了她一把,“你身体不舒服么?”
他问出口之后,曲宋与元化一都朝她看过来。
邢谚也转了一下头。
曲悦摆手:“我没事。”
君执眼尾一垂,传音:“曲先生,韦师尊剑内此时存在一个意识。”
曲悦凝眸:“恩?”
君执:“她自称雪蝉,天人族大祭司。”
曲悦迷瞪了下,心弦瞬间紧紧绷起!
大、大祭司?!
下意识想要看向沉墨剑,被她强忍下来,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听君执继续道:“自从你来,我觉着她便对你格外的关注,我不知原因,提醒先生一声。”
不要慌,袖下的手捏成拳头,曲悦问:“大祭司没有对宗权前辈和雪里鸿前辈暴露存在?”
“没有,她单独传音给我,似乎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君执一边尝试握剑,一边答,“她称我为谷前辈,态度颇为恭敬客气,说我并非魔种之灵,而是天劫剑主……”
曲悦绷着唇线,深深吸了口气:“即是如此,君前辈尽快收服天劫剑……”
意识海陡然巨痛!
大祭司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而曲悦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有反应,无计可施,咬牙忍住。
——“小姑娘。”
冰冷威严的声音在她意识海内响起。
果然是大祭司。
曲悦故作谨慎:“谁?”
——“你母亲是谁?”
曲悦不露怯:“阁下又是谁?”
——“呵。”她哂笑。
曲悦听不出个究竟,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阁下笑什么?”
——“笑我失职,竟有天女流落在外,我竟丝毫不知,你父母好手段,颇令我好奇。”
果真是被发现了,曲悦心口狂跳。
——“你不肯说无妨,稍后我自会抓你回天人境去,不信你母亲不现身。”
真被拆穿之后,那股恐慌反而慢慢散去,曲悦质问道:“敢问前辈一声,依据天人律,我是否有罪?”
——“无罪。”
曲悦:“那您抓我回去,又不能对我用刑,我母亲不出来,您又能如何?让所有天女排着队一个个与我融魂认亲?”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雪蝉不恼,“不必你操心,我有的是办法。”
曲悦垂了下眼皮儿:“前辈,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自己都不干净,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其他天女?”
——“我不干净?”
事已至此,曲悦只管道:“那您告诉我,韦三绝韦师尊是怎么回事?谷前辈是怎么回事?您早知道火魔种没有消亡,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