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是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猛地抬头看向雪里鸿。
雪里鸿不吭声,稍稍挑了挑眉,随他自己冷静。
足足过了一刻钟,宗权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经历的是一场幻境,他并没有和雪里鸿有……
不是,是雪里鸿不曾与他有……
而他却与她有……
确实是有……
脑子一团乱麻,本就虚脱的宗权快要晕过去了。
“我可真佩服你,我原本预想着你精力耗尽大概需要一天,还给你准备了补气丹,没想到完全用不上啊。”雪里鸿笑眯眯地,眼神里写满调侃。
她一出声,瞬间将宗权完完全全的拉回至现实世界:“雪里鸿!”
宗权无法想象自己中毒期间究竟有多丑态百出,这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比起来在凡人界丢的脸,显然更难以接受!
宗权怒极攻心,想起身再打她一顿,但他真的是腿软,浑身无力。
想起腿软的原因,更是恨不得当场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拍死自己算了。
“行了,我心里舒坦了。你这贱人追着打我那三百年,咱们算是扯平了。”雪里鸿先前被他抓捕时,没少挨打,动辄鼻青脸肿,对他恨的牙痒痒,眼下确实彻底消气了,“你还是赶紧出去吧,外头出事儿了。”
正运功极速恢复体力的宗权,听她声音突然严肃,微微一怔,也从气怒中回忆起来,险些忘记了,族中正在造反!
不待他问,雪里鸿已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宗权难以置信:“神殿居然用上了这种招数?”
雪里鸿:“让你们天武人听话,只能用这种招数。”
宗权厉声:“我明明可以震住他们。”
“治标不治本。”雪里鸿眯起眼睛,“譬如先前在魔种诛杀噬运兽,万一曲春秋不出手,你真魔化自尽了呢,你还震谁?”
宗权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这都是大祭司授意的?”
“大祭司默许的。”
“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要用这种办法拦住我?”
“直接告诉你,你会配合?而眼下闹到这般地步,你已经不得不配合了。”雪里鸿往神殿的方向看一眼,“宗权,你毕竟出身天武贵族,私心里,也是向着天武人的,除非刑攸剑指神殿,你们宗家同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宗权沉默不语。
“卑下,领大祭司嘱托。”待恢复些精力,宗权站起身往门外走,脚步依然虚浮。
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犹豫着转头看向男装的雪里鸿:“你究竟是男是女?”
雪里鸿摊手:“重要吗?”
当然重要,女人就算了,若是男人,他得恶心死。
雪里鸿知道他的心思,让他出去乖乖办事,自然得给点糖豆吃:“放心,我真是个女人,不信你可以去问我徒弟。”
宗权离开了水晶宫。
……
神都的惨状,远远超出宗权的预想。
地面裂出无数沟壑,宫殿倾倒,被海水冲击之下,满目狼藉。
宗权突然明白,神殿不单单是用假神罚来震慑他们天武人,还预示着神殿的决心,天武若再敢闹腾,她们奉陪到底,甚至不介意毁掉整个天人境,玉石俱焚。
而宗权的内心感受竟然是:女人狠起来真可怕,难怪神意会让天女当家,惹不起惹不起。
“宗大人!”
发生这样的事情,刑攸不知去了哪里,天武人虽确实被震慑到了,可那些贵族掌权人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此时看到宗权,自然全都围上来。
毕竟,他们这么闹,也是宗权默许的。
却见宗权一撩袍子,面朝神殿跪下:“吾神息怒!”并传音给邢谚,“跪下!”
邢谚仅仅犹豫了一瞬,便跟着宗权跪下:“吾神息怒!”
最强天武和少族人都跪下了,众天武纷纷跪下。
不服的自然有。
可当过几日,宗权带回魔化到疯疯癫癫的刑攸,连刑攸关进地底之后,想到寒露在族会上那句“渎神之罪,你可愿一力承担”,他们才真正知道害怕。
即使是人为的,也能说明他们的确触怒了神,刑攸不得神灵眷顾,才会劫运缠身。
天人境的乱子平息了,曲悦负责的太平洋魔种案也正式结案了。
虽然主犯还没有抓到。
风槐在凝霜的帮助下,又跑了。
不过关于风槐的一干事宜都已经移交给了天人境,不归他们华夏特殊部门了。
坐在会议室内,伤势未愈的曲悦吸吸鼻子,在一年前的《太平洋魔种案》和十几年前的《变种蛇入侵案》卷宗尾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对主位上的曲宋道:“二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娘故意放走的?凝霜姑姑这一跑,大祭司的位置就是娘的了。”
翻案之后,曲宋正在头疼对九荒的赔偿问题,闻言抬头:“你什么意思,是说母亲为了大祭司之位,故意……”
“我没说娘为了大祭司之位。凝霜姑姑因为反噬,其实也没多久好活了,我觉得娘应是想让风槐最后陪陪她?”曲悦也是瞎猜,但她已经对母亲的手腕深信不疑了,母亲说风槐不可能再作恶,且没多久就会被抓回天人境,她也就不过问了。
“哎。”曲悦将卷宗阖上,托着下巴,“还是最心疼爹。”
神罚之后,那道被废止的“神殿神女不得嫁人”又重新恢复了,母亲说神殿守护和大祭司不嫁人这一条,总体是利大于弊的。
她稍后要研究的是,如何改善天女天武的匹配制度。
如此一来,父亲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个名分了。
“父亲都不在意,你瞎操什么心?”曲宋瞥她一眼。在他看来,父亲更喜欢现在这种状态,反正天人境的大门已经阻挡不住他了,想什么去见母亲都行,偷情似的刺激。
当然这话不能和曲悦一个女孩子说。
“你这人真是太不可爱了。”曲悦想起先前自己受伤他担心的语气,简直恍如隔世,抱怨道,“不是我说,现如今连三哥都比你更可爱。”
曲宋置若罔闻,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卷宗出来:“闲着无聊的话,你可以准备着手处理下个案子了。”
曲悦推回去:“先交给别人处理吧,我病着呢,又得回魔种去比赛,何况心脉里还有只虫子。温师伯说我得去他那里住上两年,试药。说起来,我也有一阵子没见过饮前辈他们了,不知勾黎前辈的魔毒压制住了没有。”
曲宋原本也没打算真让她做,只是借机堵住她嘲讽自己嘴罢了:“对了,还有件事儿,你和韭黄说一声,让他告诉叶承锡,得再送个帖子过来。”
曲悦微怔片刻:“哦对,父亲没有帖子。”
先前叶承锡的邀请帖,只有大哥和二哥的。
曲宋:“大哥说多弄几个,咱们全家都去,将老三也从魔种里抓出来一起去。”
曲悦嘴角一抽:“去那么多人干嘛?大哥闭个关还这么多事儿?”
曲宋:“排场。”
曲悦:……
这不是排场,这分明是去砸场子的。
九荒还在天工族里忙着造空间的事儿,经过在天人境上打一个洞,他有了新的领悟。
很快便指挥着一半天工打造了一个胚子。
另一半天工则在重建神都。
他和雪里鸿一起,准备去大虚空种空间胚子,出神都时,碰上了外出归来的宗权。
宗权脚步一顿,朝他们师徒微微颔首,绕过他们继续走。
“师父,你先等我一下。”九荒追上去,“宗前辈。”
宗权停下来:“恩?”
九荒在自己的胸脯上拍了一下:“过阵子我爹会举办赏剑大会,我要认祖归宗了,我爹请了六娘的爹,准备提亲呢。”
宗权:“恭喜。”
怎么就一句恭喜,九荒提醒:“那个,宗前辈。在天人境,大家都以为我是你的儿子。”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父子。”
不提还好,这茬事儿提起来简直是揭开了宗权不愿意回想的伤疤,脸色瞬间黑沉:“所以呢?”
九荒:“我师父说,我认你做爹,多个爹就多份聘礼。”
宗权怒火中烧,心道谁说的你找谁去!
你们师徒俩还要脸不要脸?
人岂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内心激烈半响,宗权颔首:“行。”
怎么回事?
宗权赶紧纠正:“你想要我给多少?”
宗权:……
九荒走回去雪里鸿身边,心里头美滋滋。
“你这臭小子。”雪里鸿眯起眼睛看他。
九荒夸赞道:“师父,宗权挺大方的,说我爹给多少,他给多少。”
雪里鸿朝宗权消失的方向望一眼,有些纳闷他的态度:“这不是大方,是蠢。”
“可师父您一贯喜欢蠢人。”九荒沉浸在聘礼里,随口一说。
雪里鸿也没听他说话,一直在想旁的事情:“小兔崽子,我觉得这次种空间胚子,是一个好机会。”
九荒不解:“恩?什么机会?”
雪里鸿拉着他絮叨许久。
九荒越听眼睛越亮:“那你们等我一下,我这就去。”
……
曲悦满头雾水的被九荒放进棺材翅膀里,去了大虚空。
从棺材里出来后,她坐在棺材盖上,远远看着眼前几十个黑袍天工长老手中持着玉牌,围成一个圈。
圈中是个球体,直径差不多一丈。
九荒指着那个球:“六娘,这是个空间胚子,也是一颗种子,现在我们要将种子种下,难就难在这里,只要能种下,我们一边打造 ,一边让它膨胀,只需十年,便能将魔种世界转移出来了。”
曲悦连连点头:“我稍后告诉君执,再熬十年,他就解脱了。”
“现在,我得进去。”九荒将棺材固定住。
“你要进入空间里面?”曲悦问。
“恩,空间内仍是混沌一片,我得趁那些长老种空间时,入内做点事儿。”
他说完要走,曲悦却拽住了他,眉头紧皱:“有危险?”
“没有。”九荒摇摇头,“放心吧。”
等他飞入球体内后,长老们手中玉牌亮起后后,曲悦总觉得不安,传音给一旁观察空间种子的雪里鸿:“雪里前辈,是不是有危险?”
若无危险,他轻易便能做到,不会刻意带她来。
可若有危险,他不想她担心,不会告诉她才是啊。
雪里鸿稍稍犹豫了下:“他一直说问题不大,但我认为有危险,若种失败的话,这个空间胚子可能会爆炸,他死倒是不会死,重伤逃不掉。”
曲悦的眉头越蹙越深:“所以喊我过来给他点信心?”
“那当然,我告诉他今儿若种成功,他便是真正的盖世英雄,在这个背景下向你求婚,你一定会答应的。”
“好办法。”
生命安全面前,曲悦完全没有半点儿羞涩,只认为雪里鸿这个主意不错。
便在此时,突然“隆隆”两声,吓的她与雪里鸿双双望向那空间胚子。
天工长老们之中,也有几人吐了血,但仍然闭目念咒。
那空间胚子膨胀了下,又缩小,再膨胀,再缩小,曲悦的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
经过漫长的折磨过后,雪里鸿抚着胸口长叹一口气:“真是老祖宗保佑。”
这反应等于说成功了。
曲悦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嘭。
九荒像是被空间内部的气体弹射出来的,不知在里头遭遇了什么,发带断裂,烟灰长发披了一身,刚换不久的新衣裳,又成了碎布条子。
“六娘。”他一出来就朝曲悦飞过去。
背后的天工长老们还有事情问他,喊道:“小邪修……”
雪里鸿截住话茬:“你们也是,总小邪修小邪修的喊,我徒儿没有名字的吗?”
天工长老们认真回忆,想起来第一次见面,讨论老祖宗的空间开辟术之时,他强调过,他叫盖世英雄。
那会儿,他们觉着好笑。
如今依然觉着好笑,可仔细一寻思,这小邪修所行之事,倒也担得起这个名字。
“六娘,好了,我送你回去。”九荒来到她身边,示意她躺进棺材里去。
曲悦坐在棺材盖上不动,仔细打量他:“我听你师父说,你有话告诉我?”
九荒脊背一僵:“没有。”
师父说的不错,今日的确是个好机会,但他不曾料到会搞成这幅不体面的样子,哪有这么邋里邋遢求婚的?
曲悦猜到他突然变卦的原因,心道他这个“体面病”到底何时才能治好?佯装不悦:“所以你是在逗我?我难道很闲?”
“不是。”九荒连忙解释。
没办法了,他只能从储物镯子里取出两个盒子,颤巍巍递过去,磕磕绊绊地道:”六、六娘,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垂着头,不敢看她的表情。
他手中这两个盒子,一个盒子里装着灵珠花,从十几年前还在九荒山时,就准备雕来求婚用的。
奈何只完成一半,便被抓去了天罗塔十八层,出塔后才雕完的。
第二个盒子里,则是一些木头花。
叶承锡为他种了五百年的那棵凝香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