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又补充:“我方才瞧见你皱鼻子了。”
言下之意是你休想骗我。
曲悦不慌不忙:“皱鼻子怎么了, 我嫌弃你一身毒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体面和气味儿有关系么, 我修为虽低,也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个正道剑修。他不是体面人, 你是?”
九荒忙道:“是我多心了。”
曲悦催促他:“快去。”
九荒扛着人离开, 没走几步再次回来门口。
他踟蹰半响,问道:“一个大老爷们还给衣裳熏香, 应该不是什么正经剑修, 你说呢?”
曲悦着急回去通知曲宋,内心抓狂。
忍住,她脸上带了点儿恰到好处的不耐与嗔怪:“你管他正经不正经,与我们何干呢?何况人都已经死了, 你快去埋了。”
九荒站着不动,又问一句:“男人不能看外表, 体面不代表可靠,你觉着呢?”
曲悦:……
他这话, 等于将自己归类于又不好看又不体面的一类。
若她真是个瞎子,估摸着脑补出来的形象就是个头上长角的牛魔王。
曲悦一直都想不明白,他是不是从来不照镜子的?
不修边幅没错, 可即使这幅乞丐样子,等幻波修养好身体从海底出来,也会闹着要他鞋子穿。
“你还走不走了?”她摆出生气的模样。
九荒赶紧扛着人走了。
曲悦有点无语, 不懂自己从前到底是怎样做到不崩溃而与他相处的,而且这些年来每每回忆他,竟都是他很孤僻沉默却又贴心温柔的印象。
果然年少无知的时候,脑子里装的都是水。
等确定他真的走了以后,曲悦连忙将琵琶取出来。半天的时间通过随身门来去两回,她觉得自己怕是要受内伤。
——
华夏,特殊部门总部三十层。
曲宋盘膝坐着,那颗魔种摆在距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周围点了六十四根蜡烛状的乳白色物体,燃烧着蔚蓝色的光。
随着曲宋双手灵动掐诀,六十四道光柱慢慢上升。随后,光柱在同一平面内倾折,于中央汇聚成一个光点。
蓝色光点霍然向下击出一道强光,落在魔种上。
比起来水灵符强行镇压,这是一种古老水系法阵,较为温和。
法阵初具规模,曲宋需要稳固三日,闭上眼睛,默默念咒。
便在此时,魔种悄然向外逸出一缕轻烟。
轻烟盘着光柱慢慢上升,突然幻化出人形,挥袖一扫,“噗”,几根蜡烛熄灭。
阵法被强行打断,幸亏曲宋察觉异常收气收的及时,不然已遭反噬而被重创。
君执容色冷沉,五指一抓,魔种骤然飞起,竟化为一柄生满锯齿的黑铁长剑。
他屈指之间,逸散着黑气的锯齿剑刺向曲宋心口。
曲宋移形起身,锯齿剑刺在墙壁上,墙体轰然坍塌。
外头的工作人员都被吓了一跳,看着他们的部长从密室内飞身而出,身后追着一柄杀气腾腾的怪剑,控剑之人是个一袭青衣,做古装打扮的男人。
有人认出来,惊惶道:“是那个太平洋案件的疑犯!”
“快,封锁总部,启动法阵!”
“去取消灵箭!”
“捕猎组速度就位!”
不等曲宋交代,多数人都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大楼顶部的避雷针“嗡”的一声,厚厚的透明胶质如瀑布一般,从顶部倾泻而下,将总部包裹在内。
这样一来,即使楼内血流成河,也影响不到外界的城市。
而原本现代派的大楼,内部空间瞬间被扩大数百倍,宛如一个立体的超级大广场。
君执无动于衷,专心控剑对付曲宋。
锯齿剑放佛有股吸力,曲宋的速度变慢很多。
剑尖即将触碰到他后心窝时,密切注视着他的部门成员们惊出一身冷汗。
却见曲宋忽地转身,一抬手,臂上现出一柄造型优美的碧玉琴。他拨琴弦那一刹,及膝的长发飘散,高阶法袍衣袂翻飞。
音波震颤间,他已移形至君执背后。
新入职的小女修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他们家曲部长一直是短发,中山装,口袋里还别着一根老式钢笔,瞧着格外严肃冷酷。一眨眼的功夫,除五官没变,简直换了个人,浑身上下直冒仙气儿。
旁边的师兄自然是见过的:“咱们部长生于宋代,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会轻易剪头发,平时都是法咒的效果,这一动手就暴露了。”
“君执。”曲宋持碧玉琴浮在半空,冷眼看他,“身为嫌疑犯,不请自来的,你还是第一个。”
“阁下是何方神圣?”君执浮在他对面,一伸手臂,锯齿剑回到手中。
剑身溢出黑雾,将他的眉眼也染上几分戾气。
曲宋拿出气度:“地球华夏国特殊部门部长,曲宋。理解不了的话,你可将此地视为我界修道者联盟总部,我乃盟主。”
“阁下姓曲。”君执见他是个乐修,第一时间想到了曲悦,点点头明白了,“尔等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没错,是冲着你去的,曲悦正是舍妹。”曲宋往角落人群里看一眼,“她受我之命,负责潜入覆霜调查你。”
君执顺着他的视线,果然瞧见了曲悦在内。
曲悦自天罗塔里出来,刚入总部一楼,就瞧见众人如临大敌,心中便是一骇。
飞上来看到曲宋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算安稳了,本想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却被曲宋点名,躲不成了。
她讪讪走出来,拱手道:“前辈,抱歉了。”
和目标人物之间最尴尬的一刻,莫过于此时。
但曲悦也只是尴尬而已,不会像对九荒那样感到愧疚,毕竟手段不同。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君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收回看向曲悦的视线,正视曲宋,眼底杀意弥漫。
“此话该我来问。”曲宋递给曲悦一个眼神。
曲悦意味了下,忙不迭道:“君前辈,外间人多口杂,咱们不妨坐下来沏壶茶,慢慢聊一聊如何?”
君执提着锯齿剑不动,沉默良久,微微颔首:“可以。”
……
会议室内,只有曲宋、曲悦,以及君执。
“请。”曲宋请他入座。
“多谢。”君执似乎已经压住了他的恼怒,坐下后,将手中的锯齿黑剑搁在面前的会议桌上。
黑剑再度变为一颗蛋状魔种。
曲宋坐在上首,曲悦则在君执对面坐下,她盯着那颗魔种:“这原来是一柄魔剑?”
君执不曾正面回答,手心拂过,魔种又变成两柄锯齿双刀。
再一拂,化为曲悦先前用过的弩。
曲悦明白了,魔种在他手里可以随意变化,他惯用剑,才会变成了剑。
曲宋也收回碧玉琴,往椅背一靠:“你果然是此物的器灵。”
君执没有否认,也不承认:“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很抱歉,我无法满足你们。”他看一眼魔种,“因为我也不清楚此为何物,有何用处。”
曲宋打量他:“我对此物是什么没有半分兴趣,只想问问你,将它扔来我界的海洋里是几个意思,你又为何选择了我界。”
“我扔的?”君执没听明白似的,眉梢一蹙,看向了曲悦。
这是在装傻演戏么,曲悦微笑提醒:“正是前辈破碎虚空来我界内,扔下这颗魔种,我们才会调查到您头上去。”
眉头蹙的更深几分,君执疑惑道:“何时之事?”
曲悦答:“快过去两个月了,正是晚辈抵达覆霜学院的十多天前。”
“不,与我无关,我不曾来过。”君执淡然处之,摆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态度,“我来外界一趟损耗极大,上一次还是四百年前,将它埋在一处荒芜世界的冰川下方。”
稍稍一顿,“难道不是被你们挖出来的?”
“前辈,这颗魔种倘若发现的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闲着无聊,跑去外界挖它回来做什么呢?”嫌疑犯总是要挣扎的,不可能老实交代,曲悦早已习惯。
拇指描着眉峰,君执的唇线越绷越紧,倏然抬眸看向曲悦:“先生,请你仔细想一想,我将魔种扔进你界海洋之中,待海洋被魔气侵蚀,你们必定会查。捞上此物以后,便会布阵封印,对我而言,这是种严重损伤,我岂会如此没有头脑的作茧自缚?”
曲悦顺着他的话想,微微一怔,他说的有道理。
曲宋堪堪贴了父亲留下来的三道水灵符,君执就吐了血,寄灵的肉身更是险些崩溃。君执又不是九荒,凭他这滴水不露的脑袋瓜子,不该如此大意才对。
曲悦看向曲宋,眼眸里透出疑惑不定:“二哥?”
曲宋也隐隐感觉到异常之处,又给曲悦递了个眼神。
曲悦点点头,起身走出会议室,调取来当时拍到的影像,播放给君执看。
君执举目看着墙上的大荧幕,颇感新鲜,也看的十分认真。画面中播放的,正是他潇洒破碎虚空,乘蛟御风而来的场景。
反反复复播放好几遍,君执笑了:“不好意思,这不是我。”
笑着笑着,他眼底的寒芒速度堆积,“真的不是我,我想从魔种内部来到外界,就像方才一样悄无声息,哪里用得着借用破碎虚空的法宝?何况兹事体大,先生也应对我有所了解,如此显摆,绝非我的行事风格。”
作者有话要说: 曲悦:真正的反派终于开始显露出冰山一角。
第44章 同命体
曲悦听君执说完, 与他对视片刻,又转眸看向墙上的投影。
接受任务那会儿, 看这段影像没有任何问题, 今日再看, 的确有些耐人寻味。
正如君执所言,做一件秘密的事情, 不趁着半夜三更偷偷摸摸, 大上午的乘着蛟龙在云海里穿梭,的确是太过张扬了。
若真有人假冒君执, 那此人八成是故意显摆给他们华夏修道者看的。
或者, 故意想要引起他们特殊部门的注意。
曲悦不由想起一件事情,正准备和曲宋说,曲宋已经祭出一道传音符:“关于太平洋案件,最先放上网的那段模糊视频, 派几个人去彻查一下拍摄者的身份。”
“是,部长!”
君执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询问曲悦:“我很好奇,先生是怎样进入魔种内部的?”
曲悦看向曲宋, 得他点头后,才道:“此人破碎虚空,建立了一个通道, 因为发现的及时,他离开后这条通道尚未消失。”
君执目光一凝:“尔后先生就落入了我覆霜?”
曲悦点头:“是的。”
君执又问:“那先生此刻又是如何出来的?”
随身门是秘密,曲悦自然不能交代:“通过家传宝物, 无论身在何处,晚辈都能够回来。”
君执捏了捏眉心,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曲悦深感不妙:“有何不妥?”
君执指着投影上定格着的“自己”:“我知有三千世界,有破碎虚空的法宝与功法。但我试过,那些手段对我们魔种世界是无效的。自我有意识的六千年来,魔种世界内无人外出,外界也无人能够入内。”
曲悦愣了愣,想起曲宋一直知道她在魔种内,却无法建立通道,君执所言应是真的。
她还是问一句:“您确定?”
“以前很确定。”君执看向面前的魔种,“这是我的本体,破碎虚空,等同在我身体表面凿一个洞,我岂会没有感觉?”
“但……”
“但事实摆在眼前。”君执比他兄妹更显得迷惑不解,“确实有个人,能够在我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自由出入魔种世界。想不通的是,他扮成我的样子,将我埋在冰川里的魔种挖出来,扔来你们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意图呢?”
曲宋问:“我有个问题。”
君执抬头:“曲盟主请问。”
曲宋始终想不通这一点:“你既是器灵,明知魔种畏水,为何要埋入冰川?”
君执沉默,本不想说,但自己眼下俨然是个嫌疑犯,老实交代清楚,避免误会的好:“自我生出意识以来,就一直飘荡在天上,俯瞰着人间。起初,我总听那些修道者提及天道,我以为我就是天道,直到我凝结出灵体,跳出了世界……”
跳出内部以后,君执发现自己竟然身在海底。
脚边有一颗蛋状物,被海草纠缠住。
他感应到它与自己气息相近,想要靠近一些,周围的海草却骤然释放出精纯的水灵力,对他发动猛烈攻击。
他才明白,它们并非普通海草,是用来封印这颗蛋的宝物。
君执撼动不了海草分毫,身为器灵,也无法离开魔器十丈距离,只能又回去内部。
“天魔火是先于我存在的,每隔两三百年降世一次,但在两千年前,天魔火的威力越来越强……”
曲宋打断他:“身为器灵,你阻止不了天魔火降世?”
君执摇头:“我说了,关于魔种究竟是何物,我真的一无所知。它像是我的母亲,我脱胎于它,与它一脉同命,但我不了解它。”
曲宋做出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君执不见被打断的不悦,接着刚才的话说:“随着天魔火威力增强,魔涨道消,正道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
四处是祭天的祈祷声,君执听的见,可他什么也做不到,因为魔种世界的人无法感知到他。
直到有一天,覆霜君氏一族的渡劫期老祖,竟在尝试合道时感应到了他的存在,与他进行沟通。
君执告知君氏老祖,这根本不是正常世界,仅仅是一颗魔种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