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净道:“老夫从未见过什么骨牌,让他姓元,也是因为他昏迷时口中时不时念叨着‘元’这个字,和骨牌没关系。至于灌入记忆,是他醒来后意识海受损,陷入癫狂中,老夫才捏了个假记忆,将他安抚下来。”
众人蹙眉。
唐净道:“老夫可以立下心魔誓。”
反正转修魔道了,也不怕心魔劫。
曲唐竖起大拇指,佩服他厚脸皮的程度,实乃平生之罕见。
曲悦疑惑着问:“唐前辈,您既然不曾见过我父亲所写的骨牌,怎么知道骨牌上有个‘元’字呢?”
唐净目光一凝:“骨牌上不写名字,写什么?”
曲悦又道:“我父亲在骨牌上写的是曲三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元’字。”
“胡……”唐净本想说“胡说八道”,那骨牌上明明写的是“吾儿曲元”,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既不曾见过,就不该表现的如此肯定。
这丫头是在故意诈他!
曲悦摊手:对,就是在诈你。
他的反应虽只有一霎,在场众人已然看明白了。
“错就错了,还砌词狡辩!”韦三绝嫌恶道,“唐净,与你齐名,真是我的耻辱!”
唐净一早就看韦三绝不顺眼了,此刻也恼火道:“你没病吧韦三绝!就算老夫抓别人的儿子回来养,将他养成邪魔歪道了吗?老夫自知没有治国治世的本事,又忧心九国的发展,特意培养出一个劳心劳力的国师,难道不是一片好心?曲家人追着老夫打,老夫认了,凭什么要遭受你的辱骂!”
听他这样一说,九国大佬们微微蹙眉。
看待唐净的目光都和善了一些。
做法虽令人不齿,多半也是为了唐家牟利,可不管怎么说,没有虐待元化一,待他极好,远远没有达到生死大仇的地步吧?
尤其是天风的两位九品家主,内心更是纠结。
唐净抓回元化一,对天风可谓是做出了贡献。
曲悦都不由得佩服唐净的口才,正准备站出来说话时,忽听见人群中有人道:“太后!”
众人望过去,只见天风太后唐愫芸身着彰显身份的华服,自宫门内走了出来。
身后右侧跟着亦步亦趋的唐赢。
修为虽低,身份摆在这里,众人略微拱了下手。
在所有人都以为唐愫芸是来给自家老祖站街的时候,听她道:“诸位前辈!”
她倏然凌厉的指向半空中的唐净,“曲前辈说的不错,唐家老祖真的在三百年前转修魔道了!而我唐家前任少主,也就是我的亲大哥,因为想要揭发他,被他亲手所害!”
唐赢在她身后附和点头。
“你!”唐净瞠目之下,怒不可遏。
“芸儿,你在胡说什么!”唐榷震惊万分,然而他更怕的,却是唐净会出手杀了自己这一双儿女。
立刻飞奔而去,既挡在他们身前,又想将他们轰走。
“父亲,您还要被他威胁到几时?!”
唐愫芸无所畏惧的模样,摆出一国太后的气度,绕过唐榷,向前一步,“家父为保我姐弟二人性命,敢怒不敢言,而我也怕幼子与弟弟为他所害,一直忍耐。然而,我除了身为唐家女,亦是天风国的太后,岂能容忍此等邪魔贼子!还望诸位前辈为九国正道,除掉这个祸害!”
“反了!”遭族人背叛,是唐净不曾想过的,他气急败坏,神识力化兵刃扫向唐愫芸,妄图割下她的头颅!
唐榷慌忙着想挡。
“你才是反了。”
一声凤鸣响彻九霄,韦三绝手中沉墨骤然出鞘,挡下唐净的神识化刃以后,身形一闪,跃上半空,攻向唐净,“是否转修魔道,容我一试便知!”
两位顶尖修者在高空打成一团光影,下方众人纷纷撑起阻隔屏障,以免被殃及,同时认真观察唐净的一举一动。
曲唐拢着手,看了一场大戏,实在有趣极了。
若非三弟还满身血的昏迷着,他怕是要笑出声来。
虽不是自己亲手报仇,能将唐老贼逼迫到这般众叛亲离的地步,心里也算舒坦了。
曲悦瞧瞧上空,心知已无悬念。
韦三绝修为不及唐净,可他是善战难缠的剑修,更何况唐净还受了伤。
被韦三绝缠上,唐净必定是要露陷的。
目光转向唐愫芸,对她的审时度势,颇感几分佩服。
不一会儿,听见饮朝夕夸赞:“这位韦小友的本命剑内,蕴含凤血传承,是一柄好剑啊。”
韦小友?
小友?
曲悦突然对他的年龄感到好奇。
饮朝夕自顾自:“凤血威力虽强,实则并不适和锻剑,剑容易冲动暴躁,从而影响到剑主。观韦小友的模样,应是花费许多功夫在修心上。”
听他一解释,曲悦想起韦三绝每年都去大雪山钓鱼的事情,原来不是个人爱好,是为了压制剑中易燃易爆炸的凤血。
“那是天魔火的力量吧?”
“是!”
“他竟然真的转修魔道了!”
修为不够,曲悦看不出来,可周围的声音愈来愈大,目光都带着些困惑与不可思议。
唐净见已遮掩不住,猛地释放出魔功,与剑气碰撞在一起,“嘭”的爆出一大蓬火花,终于隔开了他与韦三绝之间的距离。
韦三绝持剑与他对峙,厉声道:“你果然转魔了!”
唐净压住体内纷乱翻滚的气血,咬着牙道:“转魔又如何,你们这些傻子可知道,三百多年前老夫初窥天道,以神魂状态跃出了我们的世界,才发现我们的世界是假的!”
一众人看疯子一般看向他。
唐净道:“我们头顶上的天,脚下的地,全是假的!我们的世界是个火属性的魔器,我们身在魔器之中,被埋在冰川之下!冰川会冷却魔器,冷却天魔火,会令世界魔消道涨,最终魔器也会损毁,我们全都会死!”
关于天道是魔的理论一点儿也不新鲜,他们以前就听牧星忱疯疯癫癫的说过了。
唐净继续道:“想要合道成功,必须入魔才可以!若非如此,老夫岂会在渡劫巅峰时期,不惜损伤神魂转入魔道,老夫是老糊涂了吗!”
此言的确比牧星忱更具有说服力一些,人群中有人蹙了蹙眉。
唐净指向曲宋:“此人来自外界,是那世界的道修盟主,他手里握着一座天罗塔,能够增强魔器的力量。不,如今咱们的魔器也在他的手中,他掌控着咱们整个世界的生死存亡,他才是你们的敌人,不是老夫!懂吗?”
见无人说话,唐净质问曲宋:“小子,你倒是反驳一句啊。”
曲悦传音:“二哥,君执才是魔种世界真正的主人,目前为止,他并不希望此事透露出去,依照三千界公约,我们必须尊重主人合理的意愿,所以不承认也不否认,保持沉默就好。”
曲宋:“还用你多嘴?”
曲宋瞟一眼唐净,懒得与他说话的模样。
韦三绝道:“你发现时为何不说?”
唐净道:“老夫告诉你们有用吗?你们境界不到,无法窥探,势必会拦着老夫转修魔道。”
韦三绝道:“那你现在说有什么用?我们就能由着你转魔道了?”
唐净:……
曲悦点赞,怼的漂亮。
魔道本身没错,但在这个世界里九国与天魔乃是死仇。
韦三绝食古不化说不通,唐净看向下方众人,皆是一副疑惑不定的模样,气恼道:“不信的话,你们去问君执!他是魔器的器灵,是覆霜君家一直献祭肉身养着他,用来阻断天魔火……”
“一派胡言!”牵扯到覆霜头上,韦三绝立刻打断。
师分分原本都快相信“魔器世界”的存在了,听到这反而不信:“覆霜那位摄政王是魔灵?他一直在阻断天魔火?自掘坟墓?”
唐净:“没错,他正是自掘坟墓!”
众人看着唐净,他怕是转魔道时转疯了吧。
唐净真要疯了:“夏虫不可以语冰,一群蠢货!”
韦三绝扬起手臂,沉墨指向他:“唐净,且当你所言不虚。为了合道,转修魔道甚至妄图激发天魔火的威力,置诸多凡人性命于不顾,你是自甘堕落无疑。”
“合道啊!”唐净双手捂住额头,“韦三绝,师分分,周倾,你们苦修至今,难道不是为了合道吗?我们这些祖辈都在魔器内的人,血脉里流淌着魔器的血,像是被魔器诅咒了!不修魔,永远无法合道成功,永远无法真正跳出世界,永生永世被困于这方小世界里,你们真的甘心吗?”
师分分先笑了:“不甘心,但连自己的道心都守不住,跳出世界又如何?”
“你们境界太低了……”唐净悲哀的闭上眼睛,“太低了……”
九荒忽地道:“六娘。”
曲悦:“恩?”
九荒道:“他挺能打,我先前说打不过他是真的,可他原来脑子不太好使。”
曲悦:……
听九荒说别人脑子不好使,总令她感觉微妙。
正好拿九荒来气一气那老贼,她问道:“哪里不好使了?”
九荒皱皱眉:“他说世界是魔器,正道太多确实会损坏魔器,但他又说修魔才能合道,这太可笑。既然是魔器,哪里来的天道?他非得要与魔器相合,那不就是以身祭器,成为魔器养分,自找死路么?”
曲悦微微一怔,九荒说的有道理。
唐净的瞳孔陡然一缩,眼白有些浑浊:“那天道呢?我们的世界莫非不存在天道?难道永远也无法合道?”
倏地看向韦三绝,“天道在哪里?”
关于天道的问题,曲悦倒是听父亲提过:天道存于人心,灭于人欲。
韦三绝攥紧剑:“境界低,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要将你拿下,送往联盟治罪!”
沉墨剑再是一声凤鸣,剑中飞出一道凤影,攻向唐净。
——
君执追着那只小小的白骨秃鹫,追了好几日。
他的选择没有错误,他追的这只,正是那邪魔的本尊。
支岐忍无可忍:“你究竟要追到什么时候?”
君执:“追到你停下来为止。”
“你会后悔的,你根本不知你自己是谁,当你知道,你就会发现你这些年来的行为,是多么的可笑。”
“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支岐冷笑一声:“我等着看你后悔。”
君执也笑:“不,你是怕我知道了以后,依然会做出与现在同样的选择,更会耽误你的大事。”
支岐不语,小秃鹫速度加快。
君执四下环顾,追着他转了一大圈子,他竟奔着天风王都来了。
飞入王都后,小秃鹫突然转身,朝着君执喷出一口黑气。
黑气迅速凝结成一团黑雾,君执被阻拦了一下。
冲出黑雾以后,追到他的气息最后出现在一座别院上空。
这座别院面积广阔,住着九国前来参与试炼的众多弟子,自然也包括他们覆霜弟子。
君执不敢掉以轻心,以灵念捏出一只纸鹤。
纸鹤沿着别院飞了一圈又一圈,一无所获的回到君执手中。
没有任何气息,凭空消失了?
——
韦三绝和唐净还在打。
唐净明显是敌不过韦三绝的,但一天两天想要拿下一个渡劫期,那是痴人说梦。
其他九品也不出手,只结了个法阵,盯着唐净,以免他逃走。
现在似乎和曲家人没有什么关系了。
抓唐净也是送去九国联盟受审,带不回地球去。再看九国这些大佬们品性还算不错,曲唐心头气消,身体不适,便由着他们自己去折腾了。
眼下元化一才是重要的。
临近入了王宫,放他在一处寝殿内休息。
曲唐坐在床沿上,为他检视了一遍又一遍,担忧的很,不断唉声叹气。
曲宋站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灵台:“我瞧老三方才的样子,似乎没有恢复记忆。”
曲唐无奈:“他被唐老贼灌记忆入意识海,遭了损伤也是正常的,怕是得好一阵子养了。”
“不是意识海的问题,是他自己心境不满的缘故。”饮朝夕提着天贤剑,认真擦拭着上头的血渍,“心满剑出,方能彻底觉醒,你们瞧天贤的模样,他记忆有损是正常的,但也不必担心,他应已有模糊的印象,知道好歹了。”
曲明也想摸摸三哥,奈何挤不过去,骂道:“可恶的唐老贼!”
饮朝夕笑了笑,提着天贤剑出门去了。
因为元化一后背尽是血,被曲唐扒光了擦了擦,于是曲悦并没有进屋,和九荒一道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瞧见饮朝夕出来,她起身拱手:“前辈,我三哥可还好?”
“还不错吧。”饮朝夕阖上门,“其实你三哥有此一劫,怪你父亲。”
“恩?”曲悦蹙眉。
“天贤被封印将近三百年,本可以提醒你三哥,但它没有。它一直比较嫌弃你三哥,不太愿意搭理他。”饮朝夕举了举骨剑,“你父亲以骨牌的方式,剑隐时将他接回家中,等同作弊,是违背天贤考验的。”
“一次次剑隐,如同一次次轮回转世,本意是体验不同的人生,在此我与彼我之间修心。”
他说的这一点,曲悦是能理解的:“但父亲实在是担心……“
饮朝夕道:“太过溺爱并非好事,我瞧你兄妹六人,无一像你们的父亲。”
这丫头睿智之时,到有三分曲春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