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悦道:“她不是说了么,峰顶那株古树,是叶承锡时常坐禅之地。”
“去与他套近乎?”
“恩。其实我想从韭黄的母亲颜苓着手。”曲悦微微沉吟,“可惜听闻两夫妻感情不太好,颜苓不知在哪里避世清修。”
“两人感情不好,应和儿子的‘死’有关系吧?”幻波瞅一眼九荒,“鞋子精”三个字依然令它生气,“毕竟连韭黄都认为他这个父亲差劲儿,长子出生也不在身边陪伴,他夫人应也怪去他头上。”
“何况两人还是家族联姻,颜苓本身就是世家大族的长女,很有可能两人之间原本就没多少感情。”这也是曲悦忧心的一点。
如果九荒不是“爱的结晶”,那叶承锡会清理门户的几率会高出许多。
她满面愁容,九荒站在房外,双眼直勾勾盯着峰顶那棵凝香树。
这株千年古树并没有生出灵体,只是一株树,但想将它连根拔起,会闹出不小的动静,叶承锡一定会出来阻止他。
偷偷砍走是不可能的了,九荒绞尽脑汁的想,决定按照天工谱做一只钻山鼠,从山壁钻个洞,钻去树根下面。
再操控钻山鼠从内部将根须挖走,每天挖一部分,随后这树就会倒掉。
倒掉以后叶承锡留着也没用了,是钻山鼠干的,也查不到他身上去。
等叶承锡扔了树,他再捡回来。
不错。
九荒认为这个计划可行,只不过有一点儿麻烦。
似乎自从认识六娘,杀人麻烦,连砍一棵树都变得麻烦起来,需要思考许多东西,想的头都大了。
“韭黄?”曲悦进屋前瞧见他站着不动,喊他一声。
“恩。”九荒回过神,默默转身也往屋里走,做钻山鼠的材料他储物镯里多的是存货,不必再去找了。
师父从前教他做的都是一些死物,这次却是类似机关法宝的“活物”,跨度有些大。
不过他手工基础好,应该难不倒他。
他又想起小时候,师父似乎也曾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闹着要学,但师父却骂他没学会走路,就先想着跑了,让他滚一边认真雕木头。
这一雕,就是将近五百年。
……
在剑峰住了三日,无事发生,叶承锡一直没去峰顶坐禅。
第四日时,曲悦被幻波逼迫着去了一趟山下的紫星城逛了逛,回来后刚去床边坐下,手腕上的一线牵震动起来。
曲宋带来一个好消息:“法阵已经建好,就在紫星城的客栈里。”
“天啊,瞧瞧这效率,咱们特殊部门真是太厉害了。”曲悦吹嘘一通。
“你省着点儿用,来回一趟贵的很,走的不是公账。”
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微颤抖,曲悦知道他是自掏腰包,忙道:“放心,我一定要多省就多省。”
结果掐了一线牵之后,她立马又跑去紫星城,寻到曲宋说的那间客栈。
天字号房间内,空地上摆放着一个五行盘,五位技术部的阵法师各坐一角,掐着手诀,支撑阵法盘运转。
全部是熟人,曲悦随便道了几声谢,忙不迭跳入阵法盘中。
眼黑约有小半个时辰,已经回到总部。
一睁眼,就瞧见脸黑似锅底的曲宋:“曲悦,这就是你说的省着用?”
曲悦本以为阵法另一端会在技术部,岂料竟在曲宋的修炼室。
她被吓了一跳:“我的琵琶还在三哥手中,走的急,学生们也都没有安排,先回去安排一下,往后一定省着用。”
说完赶紧去往天罗塔,时间不够用,没有空挨骂。
——
曲悦从琵琶里出来时,身在一间精致的卧房内,估摸着是三哥的房间。
她的本命琵琶,无法被其他人收进储物镯子里。
神识一巡睃,三哥并不在房间里,应是去忙了,但他那个亲信随从北陌应在门外守着。
曲悦将琵琶收入意识海中,打开门出去,不出她所料,北陌抱着剑躬身行礼:“六小姐。”
“多谢前辈。”北陌比她年纪大得多,曲悦尊称一声,也不问元化一去哪儿了,请北陌送自己出府,回九国别院去。
“是。”
曲悦随在他身后,刚从元化一住处出去,脱离隔绝屏障,便有几十缕神识落在她身上。
神识的主人修为统统不高,处于下三品的位阶,曲悦轻而易举的反追过去,竟全是女子。
环肥燕瘦,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皆是美人。
曲悦吸了口气,突然想到一个传闻,天风国师虽无妻,却有许多娇妾。
那自己岂不是有很多三嫂?
也太冲击她的三观了吧!
北陌解释:“六小姐,府里诸位夫人皆是大人为平息流言接回来的,或者说买回来的,基本都是些身世可怜的女乐。”
曲悦心中稍安,可眉头依然紧皱着。
等回到九国别院的住处,一走进去,瞧见廊下的皮皮头顶仍在冒烟,完全没有化形的迹象。
江善唯也不在小药田里。
皮皮一瞧见她回来,气恼的告状:“先生,江善唯根本不听你的吩咐,只催熟了一天。你一走,他就不干活了,整天在屋子里睡觉!”
莫非支岐在他身体里,对他造成了影响?
曲悦担忧的敲门:“小唯。”
“师姐!”门开之后,江善唯顶着两只熊猫眼,惊喜中带着些恐慌,“师姐快进来。”
曲悦见他这副状态,越发忧心:“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支岐……”
支岐的声音从江善唯身体里冷冷传出来:“与我无关。”
“弟弟你先出去。”江善唯一脸紧张,“我有话想和师姐单独聊一聊。”
“好。”支岐听话的化为一道黑影,从他身体里飞出来。
江善唯将曲悦拉进房间里,关上门,迫不及待地道:“师姐,你和国师去救幻波那天,我又做了一个梦!”
“哦?”曲悦见他这般紧张兮兮,也不由绷紧脊背。
江善唯不好意思言明,他原本进入梦境,是想看清楚自己未来媳妇究竟长什么模样,结果那梦境戛然而止之后,就再也不见了。
“我这次梦见了师姐。”
“梦见我怎么了?”
“师姐遭人逼婚!”
曲悦微微一怔,松懈下来,笑道:“我被人逼婚?被谁?韭黄嘛?”
也就九荒整天心心念念想娶她,旁人谁会如此想不开?
她活到今天,除了九荒之外,还从没有哪个男人对她表现出一丁点兄弟情之外的情义。
饮朝夕不算。
“当然不是韭黄,若是韭黄我哪里会紧张啊。那个男人的相貌我画下来了,他长这样。”江善唯蹬蹬跑回里屋去,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张纸,亮给曲悦看,表情略有些赧然,“我画工不好,师姐你凑合着看,不要笑我。”
这已是画过一百多张以后的成果了。
曲悦看向他手中画,画工的确有些粗糙,但总算五官分明,尚能分辨。
“剑眉星目,一看就攻气十足。”曲悦赞叹了一声,简笔画都难掩锋芒,真人一定更加英武。
“师姐,你不认识他?”
“从未见过。”曲悦摇摇头,有几分好奇,“你真梦见此人向我逼婚?”
江善唯点头如捣蒜:“是的,他修为高的很,似乎很有权势。在我梦中,他以师姐母亲的性命要挟师姐。”
“我母亲?”曲悦微愕。
“对啊,他是这样说的。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师姐的模样非常伤心……他还想脱师姐的衣服,我本要接着看下去,却突然醒了。”
江善唯懊丧极了,每次做梦都醒在关键时刻。
咦,不太对。
“师姐千万不要误会啊,我不是想看你脱衣服啊。”江善唯意识到问题之后,连连摆手,脸都憋红了,“这不是普通梦境,是吃过果子之后才梦见的,按照师姐的说法,是未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才想着多看几眼。”
于是乎,江善唯也顾不得去帮皮皮催熟草药了,狂吃一堆助眠丹,一直醒醒睡睡。
可惜的很,始终没能再回到那处梦境空间里。
江善唯的梦确实可以预知危险,曲悦的神色越收越紧,盯着画中人,将此人的模样牢牢印刻在脑海里。
倘若单纯逼婚自己,顶多一朵烂桃花罢了,她不会放在心上。
竟然关系到母亲?
可她除了知道母亲的名字以外,旁的一无所知。
因为父亲和哥哥们不想她知道,她也不想为难他们,唯有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师姐,你稍后若是遇到这人,千万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啊。”江善唯老妈子一般叮嘱着,然而瞧见曲悦神情严肃,又忙不迭安慰,“其实也别太担心,我的梦又不是必定发生,就拿我弟弟来说吧,他对我可好了,又非常听话,只要我一直好好以真心待他,他不可能吃我的。”
“我明白。”曲悦收拾好心情,“谢谢你,小唯。”
第100章 那棵树
江善唯正想说咱俩谁跟谁, 哪里用得着说谢谢,又听曲悦话锋一转:“但是,你对支岐绝不可掉以轻心, 依旧是那句老话,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明白。”江善唯连连答应着, 梦境告诉师姐之后,他总算是舒心了,伸了个懒腰, “那我接着去催熟草药。”
“画给我,我怕时间久了我会忘记。”
“好。”
曲悦与他一起从屋子里出来, 瞧见支岐半蹲在小药田前, 观察着药田。
江善唯走过去:“弟弟,你接着养伤吧。”
支岐点点头, 回到他身体里。
冒着烟的皮皮的视线追随支岐转至江善唯身上, 愈发觉着自己救了一只白眼狼。
曲悦先传音问皮皮:“勾黎魔君怎么样?”
皮皮忙道:“那位前辈从来不出门的, 好像在养精蓄锐。”
“君舒几人呢?”
“自然是去演武场啦, 近来是单人项目的比试,别院里的弟子每天都过去观摩学习。剑道比试,夏孤仞已经杀进前三了,五日后决赛争夺魁首。”
“逐东流也去了?”
“去了。不过先生, 逐东流最近真的非常奇怪, 整天神神秘秘……”
曲悦打断:“不必在意他。”
作为一个修习了天残剑的猛士, 心境问题上无需她来操心, 只求一个月后的团队赛时,千万不要少条胳膊或者少条腿,不然麻烦大了。
曲悦又传音问支岐:“叶承淞闭关了?”
支岐:“我不知道。”
曲悦继续问:“你不是可以与他联系?”
支岐:“我伤的很重。”
曲悦换了个话题:“叶承淞只是个九品,并未渡劫,据说非渡劫巅峰,收藏合道果容易遭天谴?”
支岐:“恩。”
曲悦心中有个数,又转头交代皮皮一些事情,确定过比赛规划,重新回到天罗塔。
阵盘在曲宋的修炼室,她走进去时曲宋的脸还黑着,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曲悦没急着走,犹豫着从储物镯里取出江善唯的画:“二哥,你见过此人么?”
曲宋一眼扫过去:“没见过。”
曲悦将画折起来,放在矮几上:“你闲了拿给大哥,问问大哥认不认识。”
“是谁?”曲宋见她表情不对。
“不知道。”曲悦虽不想令哥哥们担心,但若被江善唯言中,自己又无力解决,会令哥哥们绰手不及,“江果子近来做了个梦,梦见画上这个男人,以母亲的性命逼迫我嫁给他。”
“母亲?”曲宋茫茫然片刻,旋即摇头,“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曲悦望向他的目光灼灼,“母亲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为何这样想?”曲宋颇感意外。
“母亲是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吧?”曲悦问出了积郁在心中多年的疑惑,“就算母亲的家族是父亲养孩子,可我出生时因为耳识的神通快要死了,父亲为我错失合道时机,母亲理都不理的?除了去世,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她会如此狠心。你们一直骗我,是怕我自责?”
曲宋捏捏眉心,似有无奈。
见她眼圈微微泛红,他招招手:“过来。”
曲悦慢慢移步走去打坐台前,低声道:“二哥,我不小了。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娇气。”
曲宋的手抬起来好几次,最后还是拨了拨她的刘海,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你莫要乱想,母亲好端端活着。她有非常沉重的责任压在肩上,不像父亲只是个一身轻松的散修。丢下你离开是迫不得已,也是相信父亲有能力可以治好你。而父亲并没有告诉母亲,他那会儿感悟到了合道时机。”
曲悦盯着他的眼睛,瞧他是不是说谎。
不像。
“母亲同样是非常疼爱我们的。”两兄妹之间,难得有些温情流淌,曲宋慢慢道,“世间事,总不能处处随人意。父亲能成为华夏合道之下第一人,也正是因为这份不如意。”
曲悦正要再问,曲宋指了下阵盘:“走吧。”
曲悦了解他的脾气,不会再说下去了。瞒着她,自然有瞒着她的理由,甚至连四哥五哥好像都不是很清楚母亲的事情。
曲悦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从阵盘离开。
她一走,曲宋将那张画像抓过手中,仔细看了看,真的不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