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然是一副把这里当自己家的样子。
沈奕然在她对面落座,笑意不达眼底,似乎你永远都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看来余小姐很适应在这里的生活啊,倒是我白担心了。”
“适应倒是挺适应的,”余纪不以为然,但她也知道自己应该适当的伪装一下,于是故意说:“就是不知道沈先生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出去透透风?”
“余小姐这段时间不一直都在院子里透风吗。”
“那不一样,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余纪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就真的人畜无害一样。
然而沈奕然却并没有着急回复她,而是不慌不忙的拿起自己腰间的石楠木烟斗,点着后缓缓吸了一口,一系列动作分外优雅,像是艺术行为一样。
他吐出一口烟雾,袅袅上升,很快便将两人中间隔开一条分明的界限,他微微昂首,目光飘渺不定,面庞被缭绕在其中,并不是很分明。
然后余纪听见他飘渺的声音传来:
“大概……快要来了吧。”
第146章 亲一百四十六口
他的声音很轻, 若有似无的,像是从古老的远方传来的一样, 但余纪因为有千里耳, 听的分外清晰。
来什么?谁要来?
她心下突然升起警惕,状似不经意的看向沈奕然的眼睛,因为有烟雾阻挡,她看得并不是很清切, 只觉得越发揣摩不透他的想法了。
他这话感觉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东西一样。
可若是他对自己有疑心,除了把自己禁在这所院子里,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
这个人……太神秘了。
“那……”
余纪张了张口, 话还没说完, 就突然有人匆匆忙忙闯了进屋,略有些防备地扫了余纪一眼, 而后凑近沈奕然悄声不知说了什么。
尽管他说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他也不敢靠沈奕然太近,两人之间甚至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直接导致他整个人的身子都有些扭曲。
脑袋尽量凑近沈奕然, 脖子以下的部位却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就像是一棵歪脖子树一样。
况且余纪有千里耳,他所认为的悄悄话在余纪看来完全是扯着嗓子在喊。
“沈当家,誊哥让我来喊您, 说是外面有人查到了这里。”
余纪没忍住勾起一抹笑,而沈奕然却像是对此早有预料一样,他的烟斗只吸了那么一口, 任由浅浅的火星在烟草上跳跃。
“知道了。”他缓缓点头,嘴角噙笑的样子看起来分外儒雅:“那么,余小姐,再见。”
他说的这个“再见”似乎就是普普通通是朋友之间打交道的利益,但余纪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似乎自己忽略了关键的东西。
他本就没想过等余纪的回复,直接转身走了。
那个刚刚跑进来喊他的男人连忙跟上。
门再次被带上,一同被带走的,似乎还有这一室的阳光,余纪自他走后便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动不动,只是会时不时的抿上一口茶,看起来分外悠闲。
仿佛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囚禁她的小黑屋,而是天堂度假村一样。
慢慢的,她开始听到周围人的脚步声匆忙了起来,喧嚣的声音也越来越多,然后,便又是一人的来临。
黄玲玲的头发黯淡无光,像是枯草一样披散下来,脸看起来有些肿,步伐也有些蹒跚,想来这些天她的日子也没有多好过。
相比之前,她现在唯一的变化便是恶毒、嫉妒放在了脸上,一双眼睛里像是猝了毒,让人毛骨悚然。
“余纪,到现在了你居然还能装作这么安然无事的模样喝茶,我真是为你可悲。”黄玲玲大步走向她,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哦不,你应该高兴啊,那群为你神魂颠倒的男人们可是拼尽全力再找你呢……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好?嗯?”
她弯下腰,似乎是想要挑起余纪说下巴,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倒显得有些狰狞和诡异。
余纪有些厌恶的躲开,但她也知道此时完全是来送消息的,是以故意装作不屑的说:“我哪里都比你好,最可悲的人明明是你。”
果然,黄玲玲瞬间被激怒,她恶狠狠的瞪着余纪,目光中仿佛藏着一条毒蛇,让人感觉浑身都充满了黏腻感。
“我可悲?哈哈哈哈……我在可悲,也不如你可悲啊!你的杀父仇人都在你面前,可你根本就没有认出来…说到底,你还是跟我一样!哈哈哈……”
她整个人不顾礼仪的疯狂大笑,声音分外刺耳,连眼泪笑出来了都不管不顾。
加上她的头发宛如枯草,已经几天没有梳理过头发了,此时看起来就像是年近60的疯婆子一样。
余纪不着痕迹的远离了她一些,但又想到她刚刚话里的内容,眼神一凌。
面上却装作厌烦和恼怒的说:“你在胡说什么!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吧!”
这个反应就是黄玲玲想象中的,她满足的看着余纪一向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愤怒的神情,又开始痴痴的笑起来:
“我胡说?我告诉你——十三年前,你父母的死亡确确实实是意外,哦不,也不算意外,只不过是本来要去撞另外一个集团老总的车,阴差阳错的撞上.了你们家的车,而后……你就永远失去了父母…
可恨啊,那严誊本准备顺势将你家也一并吞没,却没想到那沈当家居然不知为何拦住了他,说什么女人和小孩不杀……这次好不容易将你捉到,居然又被他搅了局!看来你小小年纪就挺会勾引男人的!果真是狐媚子!
不过…哈哈哈……报应,撞的好,撞的好啊!那对老不死,早就该死了!为什么不把你也一起撞死!”
她好不容易借着严誊从监狱里逃出来,为此甚至还委身于他,本以为自己终于能报仇了,但却横空出世一个沈奕然又护住了她。
这让她怎能不恨!
她目呲欲裂,咬牙切齿,只恨不得能生扒了余纪的皮,咬下她的肉,将她五马分尸。
这些话语已经足够余纪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过往。
无非是自己的父母实际上是被严誊给害死的,甚至还伪装成车祸欺骗了她这么多年。
“闭嘴!”余纪眸子泛上寒光,看黄玲玲仿佛是一具死尸,让后者心中一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但随后她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动作,宛如是在跟余纪认怂一样,于是她不甘示弱:“我偏不!你越不让我说什么,我就越说什么…被我戳到痛点了吧,恼羞成怒了吧!余纪,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老不死、老不死、老……”
她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尽是恶毒刻薄的字句,只让人感觉分外聒噪。
“啪!”
终于,清澈的耳光声将她拽回了现实,她不可置信的瞪着余纪:“贱人,你又打我!”
说着就想反击,但她的动作在余纪眼里看来根本就跟小孩子打闹一样,直接在虚空中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狠狠的将她往地上一摔,就直接压在了她的嘴唇上:“现在学会闭嘴了吗?”
“唔唔!”黄玲玲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以这么屈辱的状态面对余纪,她想挣扎,但却被死死地压在余纪脚下。
却在此时,她的房门再次被打开,这次前来的居然是姜殷桓,他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伤痕累累,但行动还算是灵活,手里甚至不知从哪拿了把枪,见到余纪就想把她拉出去。
“等等!”余纪在原地纹丝不动,“姜导?你怎么出来的?现在要干什么。”
“没时间多做解释。”姜殷桓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声音低沉,“我带你出去。”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糟,似乎已经没有人来注意这房间里发生的小事了。
在此时此景下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未免显得有些诡异了。
“那我得把她处理一下。”
余纪淡淡的扫向自从看到姜殷桓进来就眼睛发亮的黄玲玲。
她仍旧在自己脚底下拼命挣扎,哪怕是吃了满嘴的灰尘也不在意,眼里甚至还带着一层痴迷。
这倒让余纪想到她最初针对自己的原因,于是故意挪开了脚,任由黄玲玲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自以为仪态万方的走到姜殷桓身边:“姜殷桓,你、你来找我啦。”
姜殷桓只觉莫名其妙:“你谁?小鱼,我们还是快走吧。”
这个女人看他的目光可真是令人呕吐,让他恨不得将它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吃。
他说的就走到余纪身边,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金童玉女,看上去分外般配。
可黄玲玲却受不了眼前的画面,她暗恋姜殷桓三年,他在人前一直是那副风光霁月的君子模样,仿佛谁跟他上去说话都是玷污了他一样。
可偏偏遇到了余纪这个意外!
她觉得也许是自己此时衣着不整才让姜殷桓如此疏离,于是连忙擦了擦自己的脸,殊不知衣袖上面带着灰尘,这个动作非但没有擦掉什么,反而使她的脸越来越脏。
“你忘了吗?我那次就在誊哥旁边,你还看过我一眼呢!还有,我们在学校见过的啊,那次你演讲,我就在第一排坐着……”
她对于这些事情如数家珍。
姜殷桓眉眼之间却染上了淡淡的不耐烦,他直接拿枪对准了黄玲玲:“你太聒噪了。有妄想症就早点去治疗,小鱼,你留下来就是为了看这个疯婆子表演?想不到你口味这么特殊,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让最好的戏团子来给你唱戏。”
黑幽幽的枪口直对黄玲玲眉心,宛如一个深渊,冰冷无情,下一刻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可最让她绝望的还是姜殷桓毫不在乎的神情。
“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你现在一定能看到我……”她指着余纪,似笑非笑,眼睛死死地瞪着她,整个人都像是疯癫了一眼。
“那就不必了。”余纪满意的看到黄玲玲的脸上出现颓败和不可置信,而后直接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在后者准备直接扑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茶壶狠狠的摔在她的脑袋上。
在茶壶破碎开来,黄玲玲脑袋“砰”的被甩出一个洞,血液混杂着茶水喷泉似的的往外涌,尽管不甘,却还是不得不倒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之时。
余纪淡淡的拍了拍手掌:“我最讨厌有人拿手指指着我了。”
可看完全程的姜殷桓非但没有露出什么厌恶的神色,反而对余纪多了几分欣赏,他眸色渐深,若无其事的说:“小鱼,现在能走了吗?”
此时外面天色已黑,院子里空荡荡的,之余几个人面色着急,围在一起不知讨论着什么。
余纪和姜殷桓对视了一样,明明两人以前从未有过什么合作,但现在却分外默契的一同走出去,趁那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将他们撂倒在地。
外面甚至隐隐约约响起了枪声,余纪这些天的地形可不是白观察的,她带着姜殷桓左转右绕,轻松便找到了出口。
不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枪声,这次的事情想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本来的打算是准备把姜殷桓放到这里再回去,因为她需要确认黄玲玲说的那些话是否属实,如果是真的……那严誊……
她的唇不自觉的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前面就是一条街,姜导你快走吧。”
姜殷桓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他早已打入毒窝内部,现在也只是为了送余纪出去而已:“你不走吗?”
“我要去找严誊。”余纪说。
“你找他干什么?这里并不安全,你还是先走吧。”姜殷桓刚刚做了那么多剧烈的运动,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液殷透衣服,其实已隐隐有强撑之势。
余纪却问:“那你呢?”
“我不能走。”姜殷桓懒懒掀起眼皮子看她,他所谓的那对“养父母”可还没解决,想来是跟在沈奕然身旁逃了,“我要找到沈当家。”
“我跟你一起去,你拦不住我的。”余纪说的很肯定。
姜殷桓按压下自己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给了余纪选择的机会,既然她还是决定跟着自己,他也不会多费口舌。
“那你后果自负。”
他撂下这句话便朝着反方向走去,到了某一处地方,竟是轻轻敲了敲墙壁,随后又不知按到那里,那面墙居然缓缓向左移动,一条漆黑的道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居然是条密道。
她跟着姜殷桓一直走,这条密道设置了许多分叉口,想来也是为了防止其他人找到。
但姜殷桓看起来就像是对此分外熟悉一样,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不知走了多少条路,余纪终于隐隐看到了光线,外面的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像是来到了一个集市。
可等她真正从密道里出来的时候,面前的场景令她有些讶然。
因为这里竟然是她经常来吃的烧烤店,也就是沈奕然开的那家店。
这样想来许多事情都解释的清了。
例如姜殷桓为什么能从他背后突然出现,又会频频出现在这条街上,又或者能单独占一个上好的茶间。
工作人员看着凭空出现的两人分外吃惊。
姜殷桓扫视了一圈,甚至上楼搜寻了每个茶间,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他脸色阴沉的走向工作人员,一把拽起来他的衣领:“沈奕然呢?”
工作人员这才看到他手里居然还拿着枪,顿时大惊失色:“不、不知道。”
沈奕然一把将他甩在地上,拿着枪抵着他的额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我……”工作人员一狠心闭上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往那边跑了。”
两人又连忙追了上去,余纪在路上发现了可疑的血迹,终于在一条偏僻的小道上追上了沈奕然。
他的腿血淋淋的,沾湿了半截裤子,但他仿佛无知无觉一样,背脊挺得直直的,仍旧是那副儒雅神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