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原先叫人掌柜的打听冷子兴的为人。
“哪里需要打听,这位靠着荣国府,实在算不上地道。只有一件奇事,之前冷子兴倒是惹上一次官司,后来是荣国府递了帖子,这事才含糊的过去了。可当时衙门里并未查出冷子兴这个人的来历,倒叫人看不清深浅。”
“这话怎么说。”林雨桐不由的问道。查不出来历,横竖不能是凭空蹦出来的。她记得书上对此人着墨不多,有冷眼看子兴的意思。具体的,就再也不记得了。
“还就跟凭空蹦出来的一般。查不到父母,家乡,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周瑞家的女婿身份。着实奇怪的很。”那掌柜的低声道。
“一个古董贩子,还真是奇了怪了。”周雨桐不由的笑了一下。“可这周瑞家的,横竖不能将女儿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去查查,谁做的媒。看看,这个人对冷子兴了解多少。”
“是。”掌柜的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另一边闻天方已经托付了官媒,只等钦天监算好了吉日,就上门提亲。虽然有赐婚,但他还是想着把这该走的流程都走一遍。
正盘算着日子,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好似林家的掌柜特别留意一个叫冷子兴的人。这人是贾家二太太陪房的女婿。
闻天方知道,如今林家的庶务都归林雨桐管,她既然让查,自然有她的道理。不由的问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查清楚,然后告诉林家的掌柜就是。”
“是!”这人应下赶紧去办。巴结未来主母什么的,可不得殷勤些。
所以掌柜的这次用的时间很短,就来找林雨桐汇报。
“……父母不详,不过该是盗墓起家。也不是一个人的营生,跟不少的匪盗都有结交。他倒更像是一个销赃的人。只怕,父母也跟盗墓脱不了关系。这种手艺,都是祖传的。该是他身上清白,没下过墓葬,才找人用银子买了身份。这经手人就是赖大。故而也就进入了周瑞的视线,还将女儿嫁给了他。有了周瑞女婿的身份,这京城里,再没人查过他的来历。”
林雨桐再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隐情。内里有蛀虫啃食,外头还有跟匪盗勾结的人虎视眈眈。贾家兴旺还罢了,若贾家一露出颓势,只怕这些人,都能把贾家的底子给掏空了。
真不敢想象,那一院子好好的姑娘家,落入这些人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她又想起妙玉的结局,都说是贾家败了,她被强人掳走了。那这强人,又能从哪来,是谁引来的呢。冷子兴是不是在里面也扮演了某种角色呢。
林雨桐不禁冷汗淋漓。可惜贾家众人一味的还在温柔乡,富贵梦里,哪里知道他们已经被虎狼环饲了。即便没有朝局的震荡,贾家的被炒。只这些虎狼,就足以慢慢的吞噬掉贾家。
“他自己呢,可曾干过伤天害理的勾当。”林雨桐不由的问道。
“谋人宝物的事,他干过不止一遭。人对他背后的荣国府多有忌惮,所以,吃亏上当也只能认命了。不过听说有一家,急着卖了祖传的玉佩给孩子治病呢。不想他非说那是石头,找了不少托,只道那是石头。最后给了人家二两银子打发了。二两银子买不回一片人参,那家的孩子死了,媳妇跳河了,男人疯了。家破人亡。”掌柜的有些气愤的叹道,“他转手将那玉佩卖了三百两银子。”
“人渣!”林雨桐眼里的冷光一闪,“别留着情面,一次性拍死他。”
掌柜的赶紧应下,转头出去了。这事有姑爷插手,办起来不要太简单。
林雨桐打发平嫂子,叫她把事情告诉王熙凤。也叫她有个防备。这冷子兴要真是跟匪盗有些关联,即便处理了冷子兴,可在匪盗眼里,贾家依旧是一块肥肉。总还能找到第二个冷子兴,第三个冷子兴的。
王熙凤听完,心扑通扑通的跳。都说,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这家里是彻底的乱了。等真的有了事,这家里的看家护院,哪一个是能用的。只怕比盗匪还凶悍。怎能不叫人害怕。
第43章 红楼(43)
冷子兴出事,几乎就发生在一夜之间。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得罪的什么人。只知道是衙门抓到了一个江洋大盗,人家供出了冷子兴。
周瑞家的女儿哭得不能自已:“当日里,是爹说那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如今本事是有,那可是要杀头的本事。如今可怎生是好。”
“你也别先哭,哭也不顶用。再说了,你只埋怨我们,怎不想想这几年你过得日子,那也是呼奴唤婢,正经的少奶奶日子。再说了,这些年,女婿不是在你的眼皮底下么,他跟那些江洋大盗有没有联系,你该知道的。怎的先就乱了阵脚。”周瑞家的只一径劝着闺女,又转脸给周瑞使眼色,“你倒是先去衙门打探打探,是个什么章程。能花银子打点的先打点。我一会子去求求太太,拿了帖子将这事了了就完了。”
周瑞从柜子里摸了银子,往怀里一兜,转身就出去了。
周瑞家的又劝闺女:“你回去先把女婿的家财拢一拢再说,不管能不能把人救回来,你自己的日子总得过不是。”
“他的家财,我如何知道收在哪儿。”周瑞女儿哭道:“平日里只给家用,要银子的时候,倒也大方的就给了。但钱财在哪,我真不知道。”
周瑞家的心里就先‘咯噔’一下,看来这女婿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了。要不然,那一笔家财便宜了谁去。不过,看女婿这样子,对女儿算不得多看中。这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恼怒。
“那你也得先回去,只那一处院子,一家铺子,就够你过活了。”周瑞家的恨铁不成钢的道。都是惯得狠了,一点精明劲也没有。
打发了女儿,周瑞家的赶紧去了王夫人那里。这事,需得府里的帖子才能办。
王夫人闭着眼睛,手里拈着佛珠。周瑞家的事,她一早就知道了。这府里没有什么事是能瞒住人的。不过这心里还是有点恼怒,只她身边的人成日里出事,是什么体面的事不成。可这周瑞家的还真是自己暂时离不得的人。外面的许多事情都是她出面料理的。如今猛不丁的,上哪里找合适的人去。
就听周瑞家的道:“这事原不该麻烦太太,只这以后但凡老太太那里的东西,总得找个妥当的出口,我这女婿别的罢了,只这古董行里,再没有比他熟的。价钱也公道些。不敢赚咱们府上的银子,毕竟,他得靠着府里过活不是。再找一家,一是怕不把稳,二就是怕价钱上不合适。这一来一去,亏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了。再说,我那女婿这些年在京城,,也是本本分分的,哪里就勾结什么盗匪了。不过是商场如战场,被人陷害了也未可知。”
这话王氏自然是半信半疑的,这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也绝不是假的。这里面必然是有些不妥当的。将人从里面捞出来不难,可却得让下面的人知道自己不是那糊涂的好糊弄之人。就道:“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要真是做了那等伤天害理的勾当,府里贸然的掺和,可就将府里的名声都丢了。自是该慎重一些的。”
周瑞家的忙赔笑道:“不敢瞒着太太,要说起不妥当,只怕还是误交了朋友才引来的祸患。这商家,四处走货,哪里能不认得几个三教九流的朋友。故而被牵连进去也是有的。但他自己,绝不敢做那不要脑袋的营生。”
王夫人这才点点头:“那你就去拿了咱们府上的帖子试试。”
周瑞家的这才欢天喜地的应了。
可这事却不是贾家的面子就能疏通的。京城的防务正归闻天方管。贾家的那点子特权,在他这里完全不好使。周瑞家的求爷爷告奶奶搭进去不少银子,才知道这事是哪个老爷说了算的。可周瑞两口子就是再傻,也知道手里的帖子只怕递不出去。薛家跟靖海侯府的冲突,他们都是知道的。薛家太太更是给太太送了五千两银子,太太也没上林家去张哪个口。还是薛家的姑娘凭借着跟林家大姑娘的几分交情,求上门去,人家才算把那一码事给了了。自己算哪根葱啊,人家林家认得自己是谁。
周瑞两口子这才真的着急上火了。自家可就这一个闺女,这女婿要是被砍了头,女儿的日子可怎么过。两口子一辈子就这点指望了。
“你去求求二奶奶,阖家上下谁不知道二奶奶跟林家大姑娘的交情最好。”周瑞看着婆娘,就道。
周瑞家的面色一变,她对王熙凤,这段时间实在算不得尊重。但如今也只要这一条路可走了。她干脆一摸脸,到了这时候了,脸面值几个钱。
王熙凤知道周瑞家的要见她,心里泛起几分嘲讽的笑意。所以说啊,这人,得意莫忘形才好。这不,如今也有她求上门的时候。
周瑞家的原想着王熙凤怎么也要给自己摆些难处,不想人家半点难看的神色也没有。
王熙凤让周瑞家的坐下,才一脸同情的道:“有些话,本来由我来说不合适。可是我不说,估计别人也不敢跟你说,瞧你为了这个女婿费心劳力的。我也不忍心。说到底,你也是从王家跟我姑妈陪嫁到贾家的。原就比别人亲近几分。”
这话说的很是亲热,但周瑞家的有些懵啊。啥话别人不敢跟她说。
王熙凤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才一脸同情的道:“你那女婿,在面外可养着女人,还生了个儿子。那孩子已经不小了。人家估计就是防着咱们府里人多嘴杂,藏不住。才没在京城安置那母子,将人藏在通州。他一向是走生意的,出门三五天不回家是常事。那通州到京城又是只有半天的路程。又是个水路码头,各处的货都往这里集中。他去通州,自是没有人怀疑的。要不是这次查出他的老底子,且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那通州的女人,也是正经奶奶一般。没人知道那是安置的外宅。”
周瑞家的脸色都青了,这事她心里自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她又知道,这种事,王熙凤断不会开玩笑。不由就道:“我那女婿是个孝顺人,对我闺女也好。奶奶这猛不丁的如此一说,我这心里还暂时只缓不上来。”
“这也是从衙门刚得的消息。你那女婿,对那母子着紧的很。许是知道这次的事情要坏,竟是在最后的关头,打发信得过的伙计,去给那母子送信,叫那母子回老家。衙门里的人去找的时候,人家母子已经上了船,一路南下了。想必你女婿的家私都在那个女人的手里的。何况,你知道你女婿的老家在哪吗。可人家那个女人是知道的。你说说,谁能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这都是衙门里找到那个传信的伙计,那个伙计招供的。咱们可不敢瞎说这些话。”王熙凤摇摇头,一副无奈加同情的样子。
周瑞家的脸如今不是白了,而是青了。好你个冷子兴,将自己两口子当什么耍了。不由怒问道:“奶奶可知那母子如今的下落。”找到他们弄不死他们,但至少也要卖到那肮脏的地方去的。
王熙凤心说,我何苦告诉你平白造了杀孽,就道:“这跟你女婿的案子关系不大,衙门没有追查,我自是不知的。”如今知道的这些都是林雨桐分享给自己的私人消息。自己不乐意说。怎么滴。
周瑞家的如今哪里还有救人的心思,只恨不得让那女婿赶紧死在牢里,要不然那院子,铺子且到不了自家女儿的名下。
这样的事,自家一点也不知道。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自己两口子跟二傻子一样四处蹦跶,暗地里笑话呢。真是越想越是憋气,对自家的闺女也是既心疼又有些迁怒。这得多糊涂,才能被一个男人这般的骗住。
小红看着周瑞家的就这么走了,小声道:“幸亏走了。以这人缠人的功夫,可不好打发。”
“如今她只怕想着给那些衙役塞银子,叫他那女婿吃点苦头,招供出那母子才好。要是还折腾不出别的,恐怕就是恨不能她那女婿赶紧死了才好。但你想想,但凡那冷子兴此次死不了,这周瑞家的可不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这但凡匪盗,就没有单独自个成伙的。这身后必是有牵连的。以后,她担惊受怕的日子多着呢。你只瞧她的热闹就好。”王熙凤冷笑一声。但心里未尝不羡慕这权势的味道。说拿下就拿下,林雨桐办事,果然是及其靠谱的。
小红眼睛一转道:“奶奶今儿吃的这酸汤好,最是开胃。我给老太太送一碗去。”然后顺便将这事告诉鸳鸯一声。鸳鸯在心里只怕恨周瑞家的要死。有机会还不得下绊子啊。再说了,这老太太的东西从鸳鸯手里出来,最终的走向,不得还得奶奶说了算嘛。跟鸳鸯的关系还是要好好的相处呢。
王熙凤伸手点了点小红,道:“机灵!”
鸳鸯听了小红如同闲话一般的笑话,嘴角翘了翘。如今,她倒是更喜欢二奶奶这样的。即便二奶奶要老太太的东西,多半会摆在明面上,而不是下作的威胁人。叫人心里不舒坦。见小红机灵,就道:“告诉你们主子,她的心思我知道了。”
小红笑道:“姐姐只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林雨桐见事情处理的干净利索,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掌柜的能办到的事。但闻天方愿意插手,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拍卖会的事倒是也不着急,手里有了像样的拍卖品,再让人筹备也不迟。这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慢慢来的,她觉得她如今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整个夏天,林家都在为闻天方和林雨桐的下定忙活。虽说只是定亲,但那也是足够的热闹喧腾。自己的亲事,姑娘家就是再能干,也不能亲自插手。都是张家的女眷过来张罗的。贾家倒是想插手,只林如海压根就没请。贾母打发人来试探过两次,林如海只装作听不懂。压根就没接茬。倒是贾宝玉自己来了林家两趟,林雨杨接待了,又好好的将人打发走。贾家的丫头来,也多是林雨桐出面就挡下来了。既然林黛玉做了决定,剩下的事情,就不该她再管。苏大夫来了京城,拖家带口的安置好,就耐心的教导黛玉。一个用心教,一个用心学,没几天,倒叫林雨桐这个旁听生听得越来越吃力。不得不说,人的智商应该是有差别的。至少林雨桐觉得自己的脑袋绝对没有林黛玉聪明,也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放在现代还是初中生,正是汲取知识的时候。一钻进去,她就不那么容易分心了。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
等暑热过去,菊花盛开的时候,林家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刘姥姥。
刘姥姥知道林雨桐的身份,所以直接打听着就到了林家,如今刘姥姥替王熙凤管着田庄,日子也算富足。赶着驴车,带着板儿,就来了。林家的下人没有那等明显的嫌贫爱富的人。要真有,也不敢漏出来,知道主子不喜欢,傻了才会摆在脸上。
角门上的下人将刘姥姥带进来,安置在门房,才来禀报的。林雨桐很是惊诧。忙叫人请了。
见刘姥姥的篮子里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不过是几个嫩南瓜,各色菜蔬,瞧着也水灵新鲜,就笑着叫人接下了。“瞧着南瓜嫩,一会子叫人包了包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