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上下打量了方长青一眼,“才子嘛,跟我想的差不多。为什么不好好的考科举,却做了赵王的幕僚?”
方长青眼神奇怪的看向林雨桐,“你嫁人了?”
这话多新鲜呐!
林雨桐摸了摸自己已经挽起的头发,自己也没装成未出嫁的姑娘吧。
这个动作,好似在提醒方长青的眼神不好一般。
方长青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起来。刚才,他还在猜测,那个女飞贼闹不好是那位四爷的妹子,没想到,却是情妹妹。
心里没来由的不是滋味,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林雨桐见他没回答为什么做幕僚这个问题,以为这是人家的隐私,拒绝在情理之中。她笑道:“那晚第一次给你吃的确实是毒药 ,第二次吃的,却是解药。你没事了……”
方长青愕然的看向林雨桐,指着她面色都青紫了。他知道不知道大家都去了金陵。连自家的家里人都去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对赵王的说辞,是说留下来查看形势。实际上,确实是因为这个女人……如今,自己没中毒,她也……虽然,她嫁人不嫁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他自己觉得这也是自己如今愤怒加失望的一个原因。
林雨桐还没说话,就见李方又带着苗忠义过来了。
如今能用的人少,苗忠义倒也可以一用。
“你带人,配合李统领,将各家的存粮往粮仓运。要记清楚账本,从哪家借了多少粮食,新旧程度都要标注清楚。回头,四爷要给人家打借条的。”林雨桐叮嘱苗忠义。
苗忠义愣愣的,仿佛不能理解林雨桐的话。这京城是四爷的了,这京城里的一切不都该是四爷说了算吗?怎么还记下,还打借条。这是干嘛。
连方长青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林雨桐。正想说一句,好有君子风度的强盗哦。
进了别人家的门,封了别人家的库,这会子假惺惺的说什么借。谁信?
马蹄声传来,众人不由的向巷子口看去。
见到来人,林雨桐眼睛不由一亮。
方长青看见林雨桐的神情,就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四爷了。身材高大魁梧,英姿勃发,脸上看着极为年轻,但神色却相当的稳重。他脸上一片沉凝,无端就叫人敬畏三分。直到看到那女飞贼,他的神色才和缓了起来。就见他跃下马,动作行云流水。走起路来,也是龙行虎步。他一直觉得在诸位皇子中,赵王是最有威仪的一位,今日跟这个少年比起来,赵王逊色多了。但是赵王今年三十有五,这位到底多大?据说只有十六岁。赵王的长子今年都二十了。比赵王的儿子年纪还小。这怎么不叫人惊诧。
四爷过来,看了一下眼下这场景,就问林雨桐,“怎么了?”
“叫人将各家借的粮食数目都记一下。”林雨桐说的云淡风轻。
四爷一听,就明白了林雨桐的打算,他看了一眼李方,“就照夫人说的办吧。记着,秋毫无犯!凡是违抗命令者,斩!”
李方这才带着苗忠义去调派人手去了。
四爷又看了一眼方长青,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就转脸对林雨桐道:“叫人给你把账本送回去就行了,不用事事都盯着。”
林雨桐先是点了一下头,就指了指方长青对四爷道:“这位就是我跟爷提起过的,赵王的幕僚方长青。”
方长青对着四爷作揖,“闻名不如见面。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是在夸四爷,何尝不是在夸他自己。
四爷对方长青点点头,“方先生不忙吧?”
方长青愣了愣,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说话的方式。就道:“家人朋友具南下金陵,在下孤家寡人,自是没什么事的?”
“那就请先生帮个忙。”四爷指了指这一片,“帮着我们做个监察,若是有损毁宅院,恶意破坏,侵吞私藏,隐瞒不报这些行为,都请先生记下。回头自会有军法处置。”
方长青一时给噎住了,原本以为这是个乱世枭雄,如今看着,倒是所图甚大啊。
四爷说完,根本就没给他反对的时间,直接拉着林雨桐走人。
林雨桐边走边低声跟四爷道:“人家是个幕僚的材料,你非叫人家做什么监察。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你还是干点更具体的活吧。”四爷无奈的道:“这种琢磨人的事,你根本不擅长。这事你别管,爷心里有数。”
林雨桐就瞪眼看四爷,“什么意思?我觉得我挺长进的。不就是担心这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吗?”
“就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爷也一样能用他。不仅会用他,还会大用他。”四爷就扭头看林雨桐,“这里面的缘由你可知道?”
林雨桐一时哑然。
四爷就笑,“所以说,你干点具体的活挺好的。粮食大概的数目统计出来,你就该算算各地赈灾的钱粮了。这才是重中之重。这种琢磨怎么用人的小事,你就别费脑子了。”关键是你就没长那根弦。
第478章 寒门贵子(32)一更
圣驾已撤,但是京城并没有乱。不仅没有乱,每个城区,还设了八个粮食直供点。全都是平价粮食,已经开始出售了。
若是家里有富裕的劳力,不管男女,都可以出来一人,领一天的差事,就领一斤的粮食。
有了这一斤粮食,一家几口人就算是天天喝粥,但至少饿不死了。若是没有子女的老人或是没有父母的孤儿,每天也可以免费领粮食半斤。
这些都得按照名册,一点都不马虎的执行。若是下面有胆敢弄虚作假,中饱私囊的。就得小心满大街没条胡同里胳膊上绑着红丝带的监察组的人了。
作为监察组的人,若是发现一例这样的事,查证属实,就奖励白银二两。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包庇简直就是犯蠢。有二两银子,换成平价粮食,够一家人吃三两个月的了。而且,这些人可都是买不起粮食的人家抽调出来的劳力。本身就是以往受过不公正待遇的。对这些行为从心里就怨恨的。四爷又安排了交叉任职,家在城北的,就去城南当值。完全不必害怕打击报复或者是人情羁绊。而对于敢以身犯险不按章程办的,就直接罚没家产,赶出京城。
一方面,查的严。另一方面,罚的重。
于是,整个京城,倒要祥和平稳了起来。连个争执的都没有。
方长青坐镇监察组,竟然有些无所事事。
在街上走了走,竟然发现,京城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有些铺子,已经开门做生意了。
“这个放牛娃,本事还不小。”方长青心里酸溜溜的。不过,心里又道,“到底是达官贵人走了,这京城空了一半。空了一半的京城,还能是京城吗?”
四爷此刻,拿着林雨桐算出来的数据,“看来,在开春以前,还是得再把这京城塞满啊。”
林雨桐就道:“走了达官贵人,还会有新的达官贵人。这是必然的事。可这京城如今想要繁华,第一是商品,各种满足人需求的商品,第二就是人,得有足够的人……”
四爷低声一笑,“一步一步来吧。没饿死人就是万幸了。有这些粮食,京城无忧。但最要紧的,反倒是明年开春的春耕。”
“水退了,必须鼓励他们返乡。”林雨桐道,“农田不能荒废了。”
“各地起事的所谓义军不消停,就算给再多的东西,谁又敢回。”四爷皱眉,“不过,农具,耕牛,种子,钱粮,都是要提前准备的。”
林雨桐点头,“我们如今有的,也仅仅是安抚住京城。要赈济两省,谈何容易。”
两人也就慢慢的沉默了起来。
四爷以前坚信一句话,那就是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可如今才发现,那样的认识,其实也是肤浅的。百姓家还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呢,更何况要当的是如今这样的一个破家。什么最难?手里没银子,国库空虚难?不是,是你拿着银子,买不来东西才最难。
“学经济的时候,都说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社会才有的东西。”四爷摇摇头,“可叫爷说,这经济危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如今这社会,就是农业经济的社会,农作物生长,是有周期的。所以,农业社会最大的特点就是周期性。这个周期一旦被打破,经济危机就来了,甚至演变成了社会危机。”
林雨桐已经知道四爷要说什么了。农业社会的经济危机之所以产生,无非就是自然灾害,比如,风火雷电旱涝。或者是战乱和土地兼并。土地里长不出作物,就没有了产品。于是经济危机就来了。
所以,从古至今,帝王都注重农耕,就是这个道理了。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
要度过危机,那么平息战乱,恢复生产,鼓励人口繁衍。这就是在提升经济了。
两人还要再说下来,外面就响起程峰的声音:“爷,夫人,老太爷来了。”
殷老二?
“快请。”四爷说着,就站起身。
林雨桐跟在四爷身后,还没有迎出去,殷老二就掀帘子进来了。
“爹!”
“公爹!”
两人行了礼,请殷老二上座。然后林雨桐亲自奉了茶上去。
殷老二这会子是心塞啊,什么时候,见面开始一套一套的,光是行礼,就叫他很不习惯。
这书房里,书籍都堆满了。还有拿一叠一叠的纸,写的都不知道是什么。
自家儿子放牛的时候偷学,他知道。儿媳妇的祖父,是个老秀才,儿媳妇识字,这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所以,那时候自家娶了林家的姑娘,才说是赚了呢。
可看着两人真的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他还是有些别扭。他就指望儿子能有点出息,娶一房好媳妇,挣上一百亩地。能当家做主了,然后生两个孙子,供孙子读书,将来做官,改换门庭。
而如今看着,他就觉得儿子这官当得悬。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所谓的好人,所以,以他不是好人的眼光看,自家儿子最近办的事,有点吓人。
这几天他都睡不着了。
“四郎啊,你别骗你爹。你到底想干什么?”殷老二看向四爷,神情明显有些惶恐。
四爷抿了抿嘴角,“爹啊,您老安心享福,别的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四爷就扭头,朝外看去。
林雨桐赶紧往出走,就见程峰已经进来,“爷,夫人,胡统领来了,有急事。”
四爷看了一眼殷老二,见他神情坚定,好似没有一个答案就不肯走的样子,就吩咐道:“叫进来。”
胡大进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在主位上坐了。
“老太爷安。”胡大行了礼,才欲言又止的看向四爷。
四爷就道:“没事,说吧。怎么了?”
胡大忙道,“爷,今儿北城按照您的吩咐,放了一批流民进来。但是下面发现了几个可疑的人。可等将人控制住了,这些人却口口声声要见四爷。说是一位白衣公子派来送信的。”
殷三郎!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殷老二手都开始抖了。自家儿子好容易在京城立足了,要是被人知道跟反贼是兄弟,这可不什么都毁了。
“人呢?”四爷问道。
胡大忙跪下,“四爷,这些人似乎还有同伙,见进来的人被抓了,城外没进来的人乘机跑了,在下害怕他们落到城外驻扎的西山大营手里……”
他这会子心里也惶恐,这位四爷想干什么,他不敢往深了想。如今,谁不知道自己是四爷的人。四爷倒了,他们这些人能得了什么好?
“起来吧。”四爷摆摆手,“别动不动就跪下。出了事,想办法解决就是了。这样的突发状况,难免的。”
胡大这才起身。
四爷敲着桌面,“这样,那些人我也不见了,你直接出城,将人压到城外,交给何将军。就说这是混进来的奸细,请何将军处置。”
胡大愣了一下,“爷,这要是说出点什么……”
四爷哼笑一声,“那就说吧。就算不说,何将军就能跟咱们和平共处了?再说了,平叛贼寇,是何将军的职责。戍守京城,才是爷的分内事。爷心底坦荡,不怕任何流言蜚语。咱们还是不要干涉何将军的平叛的好。去吧,越快越好。”
胡大这才行礼告退,转身离开。
林雨桐眼睛一闪,“这何将军……”说着,她看向四爷。
四爷点点头,他就是想将何将军当做一把刀用的。
这些天用粮草吊着他,吃不饱也饿不死,想攻进来有顾虑,想撤回去又舍不得。如今,也吊的差不多了。
殷老二也看不懂这两口子打的什么哑谜,但想到三郎,他又暗自咬牙。这个侄子还真是阴魂不散。他打发人到京城来,想干什么?“你可不能跟那个混账一样啊。”
四爷就笑,“爹啊,儿子要不是如今的样子,这何将军就会将咱们一家人绑了,然后要挟三郎。三郎想着王图霸业,何将军想着平叛之功。您觉得,谁会在意咱们的生死?所以,您问儿子到底要干什么?儿子只能说,这就跟咱们当初从家里出来一样,是在保命呢。说到底,就是为了活着。”
殷老二一下子就沉默了,良久,才叹了一口子,“真应该去咱们祖坟看看,这到底是哪里冒了青烟了。一个个的都了不得了。成吧!这世道,能活着就不容易。能活得好就更难了。你们年纪轻轻的都不怕,我怕什么?要是真成了,那就鸡犬升天。要是不成,大不了守在一块死。反正,这些日子,该享的福都享了。不亏!”
林雨桐就哭笑不得,“公爹!您回去歇着吧。不到那个份上。”说着,就喊程峰,“送老太爷回后院去。”
等人都走了,四爷和林雨桐才相对一叹。连殷老二都看出他的野心了,那这京城,这天下呢?谁看不出来?
可现在,还真不到露头的时候。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啊。
“我马上写一份折子……”四爷说着,就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