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四爷这次这么放心自己。原来他这是看准了黄芩的性子。自己要是跑,黄芩不会追。因为在他的眼里,自己是个女人。他不会跟一个女人计较。四爷说打不过就跑,如此撇下百姓而不担心。不也正是相信黄芪的品行。
这样一个人,即便自己不跑,他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林雨桐对他倒是动心了。这动心跟男女无关,只是这样一员猛将,不正是四爷可望而不可求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别说四爷了,她自己都有点求贤若渴了。
这会子倒不是怕黄芩来,她就是怕黄芩不来。只要来了,怎么才能将他留下,才是她要头疼的问题。
苏嬷嬷将饭菜摆上,“主子,先吃饭吧。”
林雨桐这才恍然,都已经是吃饭时间了,“给范先生送去了吗?”
苏嬷嬷忙笑道:“您放心,范先生的饭菜,是咱们府里的头一份。”
林雨桐这才动筷子,一碗粥,一个馒头,一碟子酱菜,叫吃完饭过来花厅跟林雨桐商量事的范东哲愣了一下。
“夫人就吃这个?”他指着桌上的饭菜,有些不可思议的道。
林雨桐一愣,才笑道:“如今,非常时期,到了秋收以后就好点了。”
范东哲动了动嘴角,他刚才吃的可不一样,有鱼有肉,白米细面。还有一盘子素炒的青菜。
他看了林雨桐一眼,这位夫人,也就比自家的孙女大两岁的样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
他的心又不由的软了几分。
第507章 寒门贵子(61)三更
要么说范先生是户部尚书呢。他处理起粮草之事,十分的娴熟。多少人吃多少粮食,粮食在路上会损耗多少,要预留多少以备不时之需。他好像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林雨桐也一下子就从这些事务上将自己给解放了出来。只要每天晚上看一下账册就成了。
她也有她的事情要忙,比如,军服所。
这军服所,都是妇女。只要是想来的,都能来。反正是计件制度。只要质量过关,手快的挣得多,手慢的挣的少。除了支付一份军粮意外,剩下的都支付现银的。
所以,人员着实不少。
春花娘是个极为泼辣的寡妇,一个人把三个闺女拉拔长大。是个很能干的人。
林雨桐相中了她,一直是她在打理这军服所的事。
“夫人,这料子不够。”春花娘皱眉头,“布匹还能撑三到五天。”
林雨桐点头,“下一批后天就到了。”
虽然早就心里有数,但还是被眼前庞大的消费数目惊的心里颤了颤。
回去后,她就叫了针线房的人,“怎么剪裁能叫衣服节省一些布料。”
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林雨桐想要干什么。
林雨桐烦躁的摆摆手,拿着自己的衣服看。其实这个时代穿的衣服,十分的浪费料子。
就拿女装说吧,里面的裤子要讲究,外面的裙子更要讲究。即便是再穷,女子的裙子也必然是要遮住三寸金莲的。再加上上身穿的褂子,也必然长到膝盖的位置。袖子也十分宽大。
林雨桐觉得,这十分需要改良。就拿裙子里面的裤子来说吧,这又不是为了保暖,大夏天,也还都是那么穿。男人也一样,长长的袍子,里面的裤子也没少穿。
“这改一改,两身衣服省下来的布料,足够做一身军服。”林雨桐拿着剪刀比划,“这要是人人都这么穿,得节省多少。”
她觉得她得做个示范,带个好头。只要好看,自然会有人跟着模仿。
“太窄了吧。”苏嬷嬷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林雨桐裁剪出来的裤子。
哪里窄了?
还是按着裙裤的样子做的。裙子也不要了,只把上身的衣服做的到膝盖的位置。
“你只看能省多少布料?”林雨桐头也不抬的问道。
“够给一个大男人做一件上衣的。”苏嬷嬷也有些惊讶。
“叫针线房晚上熬一熬,按我裁剪出来的做。”林雨桐将料子递过去,“不用讲究针线细密不细密,只要缝上就行。”
一套女装,一套男装。
女装林雨桐第二天一早就穿上了。浅蓝色的裤袄,袖口,领口,衣襟,裤腿,用藏蓝色镶边。这是为了好看。要是普通百姓家,完全可以用两色的布拼接。
裤子也宽,挡住脚一点问题都没有。
“将那套黑色给范先生送去。”林雨桐吩咐了苏嬷嬷一声,才坐下吃早饭。
等到了外院,就见范先生正把衣服扑在桌面上打量。看到林雨桐这么一身衣服,就先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抚着胡须,好半天,他才正色站好,对着林雨桐鞠了一躬。
这倒叫林雨桐有些摸不着头脑,“先生,您这是……”
“夫人能想到胡服骑射,殊为难得。”范先生说着,又回头看那套衣服,“大明,确实少了一股子勇武之气……”
林雨桐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她就是弄不来布料给急的。要是大家都穿这样的衣服,市面上的布料至少能省下三分之一来。有了这三分之一,军需布料这一块,真的就不用再犯愁了。
为此,她已经叫人给满府的下人做了。等做成了,就叫这些人三五成群的去大街小巷转悠。只要有人穿,就有人效仿。要是地位高的人穿,那就是一种风潮了。
她还真没想的那么深远。
粮食蔬菜的供应,完全是计划经济,买粮食要靠本本。衣服呢,又怎么俭省怎么做。
只吃和穿两方面,就叫林雨桐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林雨桐也不管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出成效。但觉得有用,她就去做了。
正忙着这事,李方就匆匆来报,“前面的暗哨,发现了探马。”
发现了探马,也就意味着,黄芩真的来的。
林雨桐端着茶杯的手一瞬间给僵住了。
“请范先生。”好半天,她才稳下心神。吩咐一边的苏嬷嬷。
范先生进来,一看李方,就呵呵一笑,脸上带着几分苦涩,“还真来了。”
林雨桐点了点头,“先生以为该如何?”
“不做防备,大开城门,等着他进来。”范先生显然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
李方却看向林雨桐,等着林雨桐定夺。
林雨桐则站起身来,“先生是在赌吗?”她看向范先生,“若是黄芩是自己私自出兵,那么,见到咱们毫不心虚,他是不是会怀疑他自己的判断,认为误会了四爷。若是黄芩是奉了圣旨,一方面会对圣旨上所写的内容心存怀疑,另一方面,真要冲突,他必然会对咱们网开一面。确保咱们平安离开。是这样吗?先生。”
范先生点点头,“这是唯一的,避免冲突流血的办法。”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关键是要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林雨桐有一瞬间的松动,但随即,心又再次坚定了下来。
范先生的办法,其实是最妥当的办法。不动刀兵,可保三方无虞。老成持重,说的就是范先生这样的。
可要是跟黄芩失之交臂,她又如何甘心。
“我要再想想,先生。”林雨桐看着外面,“我要想想。黄老将军这样的人,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范东哲愕然,“夫人这会子想的不是怎么御敌,是想着怎么叫黄芩那老匹夫投效?”
林雨桐扭头看他,好像再说,这不是很显然的事吗?
“异想天开!痴人说梦!”范东哲起身,“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想。夫人当黄芩是什么人?”
林雨桐却笑道:“黄老将军是什么人?是还有赤子之心的人,是还有一腔热血的人。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应当珍之重之。”
范东哲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小女娃娃这么评价他,也不知道这老匹夫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长出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难得你有这么一份心。老夫这个已死之人,也少不得再从棺材里爬出来,去会一会这个故人了。”
林雨桐赶紧行礼,“有劳先生。”
尽管范先生愿意出面说项,但是林雨桐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
她吩咐李方,“外松内紧,毕竟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境况。万一来的不是黄老将军呢?咱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李方这才点头道:“黄老将军,属下也一直钦佩。只是,作为边防营,军饷粮饷也都极为困难。别说是充足了,有时候半年都不见踪影。这个范大人想必也是清楚的。户部拨款,到了下面,一层层剥下来,就不剩什么了。”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码事,“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之后,她就坐下,慢慢的掂量了起来。
晚上,她又见了黑七,细细的吩咐了一遍。
这才慢慢的吐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等了三天,李方才打发人来报信,边防营距离京城不足三十里了。
李雨桐‘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好好好!”然后,就看向苏嬷嬷,“传话下去,可以准备了……”
紧跟着,林雨桐就请了范先生,一起去了城墙上。
她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黑点变成了一片,就不由的对范先生苦笑,“老将军这是得有多看不起我,才不做一点掩饰。”三天前的探马是如此,现在这大兵压境也是如此。
范先生就忍不住的笑了笑。
近了,‘黄’字大旗下,一位白须老将,端坐在枣红马上,格外的醒目。
“可是黄老将军?”林雨桐扬声问道。
黄芩眼睛一眯,雪地上反射的太阳光线太刺眼,叫他一时没有看清楚。但可以肯定,这样的声音是出自一女子之口。
“胡闹!”黄芩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冷冽了起来,“城墙布防,何等紧要,岂容小小女子……”
“老将军此言差矣!”林雨桐向前一步,看向下面,“如今这乱世,哪里还有小女子绣花做针线的地方?儿子保护不了母亲,丈夫保护不了妻子,兄弟保护不了姐妹的事,每天都有。老将军戍守边关,防着外人来杀人,抢人。害人。岂不知,这家里若是自己乱起来了,可比外人狠上百倍千倍。今日,小女子在这里,也不过是登高望远,想看看咱们这戍守边陲的将士的英姿。城门已经打开,酒肉已经备好,全程的百姓都等着犒劳英雄们。黄老将军,请入城吧!”
第508章 寒门贵子(62)一更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
什么叫做‘家里若是乱起来,比外人还狠上千倍百倍。’?
她这话一出,可不就是实实在在的将了他一军?自己带着千军万马,干的可不就是‘让家里乱起来’的事!只防着外人杀人,害人,伤人,那么自己今日过来,难道不是为了杀人,害人,伤人?自家这个自家人是不是也比起外人会狠上百倍千倍?
黄芩呵呵一笑,还真是个难缠的小女子。他回身,“传令下去,退出十里安营扎寨。”然后才跳下马,“既然请老夫进城,老夫还能怕了她不成?”
竟然只带着亲随两人,朝城门而来。
范先生咬牙骂道:“这个自狂自大的老匹夫,迟早会死在他的自傲之下。”
林雨桐心里暗笑,别看范先生一口一个老匹夫,一声一个倔驴,心里对黄老将军可是十分亲近的。
“先生,咱们也该下去迎一迎老将军了。”林雨桐说着,就一马当先,朝城下快步走去。
黄芩进了城门,就愣了一下,除了城门附近,将士们枕戈待旦以外,城里的一切照旧,街上的门市照开,生意照做,街上的行人甚至还有好奇的在附近张望的。
这叫他一时之间,有些皱眉。这驻守京城之人就是个蠢材。
“大敌当前,却散漫至此……”黄芩面色冷凝。胡人要是知道大明的京城防御是如此,只怕再大的阻力也拦不住他们进取的野心。
林雨桐站在黄芩的身后,被他的两个随从阻拦不能靠近也不恼,只笑道:“老将军,哪里有大敌?我怎么没见到?”
黄芩这才扭头朝身后说话的人看去,“还真是个小丫头?”
林雨桐对着黄芩行了礼,“殷林氏见过老将军。”
黄芩点点头,“国公夫人多礼了。老朽可不敢当。”他说着,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不善:“小小女子,怎的如此狂妄?连老夫这样的也不配做你的大敌不成?”
林雨桐抬起头,展颜一笑:“老将军,您怎能是大敌呢?您带着边防营的兄弟戍守边陲,是咱们的第一道防线。没有您带着将士们流血,哪里有大家的太平日子过。今儿,京城的大门大开,迎的是恩人。何来大敌之说?”
黄芩嘴角动了动,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老夫戍守边陲,奉的是皇命,报的是君恩。若能惠及百姓,那也是皇恩浩荡!”
林雨桐也不反驳,“那就皇恩晃荡吧。老将军也有几年没有回京了吧。您该看看,这京城跟您之前见到的有什么不一样了。”说着,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咱们边走边说。”
街上见到林雨桐的人,也都远远地行了礼。虽然没有近前,却也不见害怕。
可见,这殷家四郎在京城,还是颇得人心的。
街上不及以前繁华,但人们也不见惶恐之色。每个人的脚步都匆匆,好似都有事要忙一样。
“这就是你叫老夫看的京城?”黄芩冷笑道:“看这里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不是看着街道扫的干不干净,而是看街上有多妇人敢随意乱走,有多少孩子能肆意的疯跑。老夫看了半天,一不见妇人,二不见孩子。这些人都去哪了?满大街走的都是青壮年。还说什么没有大敌?小娃娃,老夫可不是好骗的。”
范东哲跟在后头摇摇头,心里骂一声蠢瓜!一步步的进了别人的套里还不自知,真是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