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心里很舒服,特别舒服。这种心情怎么形容呢,比刚才跟福晋在浴桶里这样那样还美。想起来也是心酸的很。怎么着也是先帝的皇阿哥吧,不至于因为一个奴才的缘故心情起伏这么大。说起来也是一把泪。先帝在时,不受待见呗。就连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对自己也就那么一回事了。瞧着是客气的不得了,但那逢迎巴结轮不到自己身上。还得自己隔三差五的踅摸点好玩意‘打赏’人家。这打赏也就是哄自己玩的,就是巴结人家呗。怕人家那边嘴巴一歪,自己吃了哑巴亏都不能知道。那时候就暗恨啊,说都给爷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千万别等到‘河西’的时候,到时候再看看爷的威风。谁知道河东确实是成了过去时了,可也没到河西这一头,人家朝着不知道是北还是南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唯一没想到的是,如今过的日子比河在东头的时候好的多,就算是河到了西头,自己想看到的大致也是如此。受人尊敬没人敢在自己跟前摆谱。九爷还是九爷的这种日子。
“九爷您可回来了。”苏培盛亲热的不得了,“暖轿已经备好了,您移步……”
瞧这待遇!瞧瞧……
老爷子在那会子,可没这些。管你什么情况,严寒酷暑也罢,电闪雷鸣也罢,都老老实实的走着进去。这一路上道可不近呢。如今一下马车就有人来接,甭管老四心里怎么想吧,但这小细节上,那真真是没话说。
尤其是近了暖轿,里面放着熏香,脚下是熏笼,暖烘烘的。一边还放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小梳子、小镜子,边上还搭着湿毛巾。这都是为了给他们见圣驾整理仪容的。手边的格子里还放着各色的糖块?做什么的?九爷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满口的薄荷味冲嘴里蔓延到了胸腹,清凉清凉的。既能清洁口气,又能醒脑,再好没有了。
下了轿子九爷试探的问苏培盛,“多谢苏公公了,安排的这么细致……”
“不敢不敢!”打死苏培盛也不敢冒领皇后的功劳,“如今宫里……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话语含混,停顿明显,显然是有许多事情是不能叫自己知道的。
但即便这样,九爷心里也咯噔一下,皇后好像比自己走之前还得宠了。
这是干嘛?想起自己那不省心的福晋,跟着皇后混……这些女人是要翻天啊!
心里对皇后拐带自家福晋有意见,但人家那是皇后,还是得宠的皇后。尤其是对着人家的男人,即便要说也得看时机和心情吧。
林雨桐是不知道九爷打算暗地里给她在四爷面前下蛆,要不然这一桌饭打死也是不会给他做的。这大半夜的,四凉四热两样主食一份汤,好容易么?
九爷见了四爷,还没跪下呢,就被四爷拉起来了。一个说亲哥嗳,离家半年谁都没想就想您呢。一个说亲弟啊,你这一走把当哥的心都给带走了。
一对夸张的假惺惺把过来送席面的林雨桐恶心的够呛。但她还得更假惺惺的过去,“九弟回来了,你四哥可是天天念叨……”
说了这么多,九爷就信林雨桐这句话。最近老四肯定念叨自己呢,毕竟等着自己带回来的银子嘛。
心里这么想着,但对林雨桐面上是及其亲热的,“四嫂……叫您也跟着记挂了,家里这一摊子事,也多亏了四嫂帮衬……这回时间紧,旁的东西没来得及采购,不过老毛子那边的衣裳首饰香水,还是带了一些,赶明给四嫂送来,当个玩意瞧瞧就是。”
“那感情好。”林雨桐对穿中世纪束腰的蓬蓬裙真的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还是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这次出去可是见了世面了吧。”
这可问到了九爷的心坎上了。这回办的事算是九爷这半生办的最了不起的事。
说到正事,他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因为知道皇后如今的地位,也没有回避皇后,跟着四爷入席之后,边吃边说起了这次的行程:“四哥说的没错,老毛子正跟瑞典打的不可开交,对准格尔不停的出售武器,怕是为了牵制咱们的注意力,他们不想两面开战。前些年,老毛子镇压了斯杰潘拉辛的起义,导致国库空虚急需贸易补充。但那时英荷战争爆发,致使的对外贸易几乎中断,因此他们的女皇希望开拓远东市场,跟咱们做生意。”说着就有些咬牙切齿,“一边摆出要友好的架势,一边暗搓搓的挑起咱们内斗,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过去,按照四哥说的,最开始并没有亮明身份,就是沿途采买了一次瓷器丝绸。一路见关卡就送礼,竟是十分顺利的进了莫斯科。在亮明身份之前,又结交了英吉利荷兰法兰西等国的大使,四哥交代的事情也悄悄的办了……他们都极有兴趣……”
四爷点点头,这一趟其实凶险的很。他叫老九去,就是想在老毛子那边跟欧洲诸国取了联系。贸易还是要贸易的,不光要贸易,还要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
这些事叫那些传教士做,根本就不行。
得有一个人冒着风险——大胆的走出去。
九爷没有详细的说,但也能知道言语不怎么通的情况下,要办成这样的事是何等的艰难。可能是一辈子没低过的头出门跟那些小官小吏低过了,一辈子没收的冷遇在异国他乡受了,一辈子没吃过的苦头在这半年里吃尽了。
四爷端起酒杯敬九爷,赞他,“……居功至伟!”
九爷惶恐的很,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四哥……我现在真是觉得庆幸……”庆幸皇阿玛选了你。
未尽的言语叫四爷羞愧。
九爷的眼圈却红了起来,出去了,才知道这世界到底有多大。才知道别人家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林雨桐慢慢的退下去,给他们留足了空间促膝长谈。
四爷晚上没回来,林雨桐起来的时候外面放了半个院子的箱笼。说是一大早九爷叫人送来的。
林雨桐带着人清理箱笼,看看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碧桃开了一个箱子,拿出来两件衣服以后面色就变了,“娘娘,您来看……”
林雨桐过去一瞧,竟是满箱子的书。
经历丰富的好处现在就体现出来了,洋文书籍多少她还认识一些。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分类,什么样的书都有。
像是空想社会主义康帕提啦的《太阳城》、西班牙英译版的《堂吉诃德》、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的《新天文学》,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还有不知道哪国谁写的《医学测量》,《动物血液运动研究》,又有高等数学、几何、微积分、光的原理等相关的书籍,林雨桐甚至还在里面发现了油画和五线谱,简直就是无所不包。
十七世界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的文化发展叫人瞩目。
而九爷到底是上书房出来的皇子,眼界和格局明显不一样。将这些能找的书,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都一股脑的搬了回来。还夹在进献上来的衣服首饰里。这不光是怕出国境的时候被人家阻拦,这怕回来之后被那些酸儒们没完没了的絮叨攻讦。所以他聪明的只拿进宫来,好了坏了的都由四爷定夺。
林雨桐知道,这些东西就如同一个种子,一旦种下去,就会生根发芽。
因此四爷下朝回来要补眠以前,林雨桐跟他感叹,“老九这次的事情办的好……”
何止是好。
四爷翻了个身,眯着眼睛跟林雨桐说话,“……专门给我送了一个匣子,里面是他这次出去能收集到的各种信息……”
哪个国家没有内忧外患呢?
利用得当,便是事半功倍。
“睡吧!”林雨桐给他按压穴位帮助睡眠,“别急,咱们还有时间……”
有时候林雨桐真觉得这个时间点选的真好。如今是十八世纪了。如果非要给这个世纪的世界格局下个定义的话,她觉得用"稳定"与"和谐"两个词算是恰当的。相对稳定的环境下,正是人们对自然探索的萌芽期。在康熙朝的时候,欧洲各国开始与大清有小规模的通商贸易。当然了,除了大清,还有印度和土耳其。要说有没有冲突,这世界从未消除过冲突,欧洲各国在东南亚与大洋洲建立殖民据点一刻都没有停止过。而这个时候,大多数的王权国家比如:蒙兀儿帝国、法兰西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奥地利帝国、俄罗斯帝国都跟大清帝国一样正处于全盛时期……
所以,我们真的还来得及,不用着急。
可四爷怎么会不着急呢。睡着了,但睡的并不安稳。
起来后做了一个叫林雨桐有些措手不及的决定,“恩科还照常考……”只是多了几道选做题。
做也可,不做也可。另外还下旨说,这并不影响科举取士。因为卷子是另外收起来,另外封卷,另外誊抄,另外阅卷的。
京城上下哗然,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些选做题做好了,就会另外录取?
这种猜测不用去问,心里都明白这几乎是肯定的。要不然考它干什么。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出选做题呢?
选做题的内容是什么?
谁出题啊?
“我出题?”林雨桐指着自己,不确定的问四爷,“叫我出题?”
四爷淡定的点头,“你的能力不足以考他们吗?”
这个啊!
好吧!林雨桐举得四爷就是想找些在数理化天文地理水利等方面比较擅长的人。她现在有些懊恼,你说大好的光阴怎么就没学点有用的呢。比如上个水利学院电力学院什么的。
多好!
后悔的不要不要的。心说别叫我逮住机会,再有机会这两个学院是必须要念的。
不过想从这些读八股的读书人中找这种人,难的很。
“不过是释放一个信号,告诉那些有专长的人,朝廷对他们敞开了大门……”四爷用湿帕子抹了一把脸,“咱们设好了往上爬的阶梯,还怕没人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这倒也是。不用多说什么废话,只要看到有人走这条路走通了,而且顺畅无比,这就比什么话都有用。
四爷把这事甩给林雨桐,然后就去跟十三商量犒劳将士的事了。
十三跟十六一起在御书房等着。十三的脸色不好看,十六却格外的悠哉。
为什么
十三爷觉得十六的刀子太狠,借了八十万还九十六万,这事很不地道。打着奖励功勋的旗号盘剥朝廷利益,私心太重。
十六能怎么说?能怪九福晋太狠,功勋券的事竟然发展到十三哥府上去了。那这给储户的利息是多少人家不马上就有数了吗?
人家心里能乐意?
这不,把十三爷怡亲王可惹着了。这位哥哥一项好脾气的,都跟自己撂脸子了。
四爷点着两人就笑,针对这事一个字都没评价。吃亏占便宜的,一次两次的受点教训,多来两次就学乖了。他说起了其他事,问十六,“如今有多少储银?”
十六眼睛一亮,“三天时间,三百七十二万两八钱。”这个数字几乎每时每秒都在变化,因着达官贵人们的动向,好些想巴结贵人的商人都开始存储一些。
这下连十三对十六都刮目相看起来。
十六连连摆手,“都是九嫂的功劳……”
但也得你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才行。
四爷叮嘱十六,“你是聪明人,在算学一道上又极有造诣,想来操作起来,这里面的道道差不多看明白了一两分……”
十六点头,“您放心,臣一定叫这钱转起来……”
四爷没多提点,他想看看十六到底怎么叫这钱给转起来。他打发十六,“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了,去忙吧……”
这是有事要跟十三单独商量,十六起身,告退出来。
十三目送十六离开,跟四爷道:“十六做事,很有几分别具一格的意思……”
不是别具一格,是不拘泥。
不过应付过这一茬子事,四爷和十三爷都轻松了起来。
十三爷放松的坐在椅子上,“九哥从老毛子带回来的货物,晚几天就到了。估摸能有个百万俩左右的收入。国库有这些银子应急,撑得到夏收。”
四爷又问了对将士的嘉奖章程,十三爷从袖筒里拿了折子出来递过去,“都拟好了,请皇上过目。”说完,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不用顾忌。”四爷嘴上跟十三聊着,心里却思量着这一百万俩真的就未必够用。这里面有老九筹备来用来打造出海的船只的银子,还得预留一部分筹备新军训练。这都是造钱的事。
十三不知道四爷心里想什么,只是提醒四爷:“青海那边……接下来怎么办?”或者说,交给谁来办?
这里面牵扯到两个敏感的人物,十四和年羹尧。
岳钟琪一战成名,十三爷却觉得他不适合在留在青海。按照四爷的用人原则,在在青海待下去,岳钟琪未尝不会纵容成另一个年羹尧。况且,新武器在战场的使用,只有岳钟琪最后发言权。要想改革军制,岳钟琪回京城才是最好的安排。
而十四在青海多年,年羹尧的事里面,十四是插了手的。不用说的很明白都知道,十四是奉了皇上的命令的。那么问题来了,年羹尧被隆科多一口咬死,证据确凿,接下来就看皇上是叫年羹尧死呢还是关着?但不管怎么着,再也翻不起浪花了。
这就很为难了。岳钟琪回京城,年羹尧在大狱,难道皇上要叫十四去?这种可能性也不高。十四如今是九门提督,在见识了新式武器的威力之后,京畿的安全跟边境的安全比起来,反而更重些。边境有进有退,就算一时失去,终能夺回来。而京城的安危,则是整个大清国的安危。不着不慎,皇室便陨落,这是轻忽不得的事情。
出于这种考虑,十三还真不知道四爷要叫谁去青海。
谁去?
四爷也挠头。
十三把问题抛出去就不再管了,只看皇上怎么决定。
四爷能怎么决定?不管文官武官都出现了断层,还是手底下能用的人太少。先帝的旧臣不少都在那些反贪少年的门的调查之中,而他自己培植的亲信……都在要紧的位置上呢。先帝那会子,他是谨慎小心,不敢轻易培植武将。也就一个年羹尧了。年羹尧的亲信倒是不少,但四爷不想随便用。这总得启用一方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