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牡丹这才赶紧道:“应该是三皇子和太孙没错。”
“这西北道上的消息,咱也知道。”黑崖就道,“可这青宫到底是何方人物,却真不曾听过了。”他扭脸问伏牛先生,“您可曾听说过?”
“青宫?”伏牛先生先是皱眉,紧跟着眉头微微一挑,“难道……”
“难道什么?”黑崖就问,“您可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说什么……人家半路上给咱摆着鸿门宴呢……”
伏牛先生就轻笑一声:“青宫嘛……还真听过……”
“还真有啊?”黑崖挠头,“你说这么多商号,每年给咱那么多孝敬钱,就是想借咱的招牌一用,好叫往西北一路去的路上顺畅些。结果这些人也是王八蛋……这么一号人物,怎么从没跟老子提过?”
伏牛先生用手捂住嘴,轻咳了一声,“当家的……其实合作也未尝不可……既然知道芋头出来给咱报信了,只怕那些禁卫军也都知道咱是哪一个山头的了……昨晚咱又确实是烧了太孙的船……不管那青宫跟太孙是怎么说的……但既然说既往不咎,想来也不会出尔反尔……”
黑崖摆手:“咱都是吃过官家苦头的人,官家的话哪个敢信?要不……妹子……这么着你看行不行,你带我过去,我亲自跟这个青宫谈谈,怎么着也得先给咱一个凭据吧。将来这好处,咱可以不要,但至少命得保住,你说是不是?”
“这?”赛牡丹尴尬的笑笑,“不瞒大哥说,我觉得青宫这小子不错。咱们会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先小人,后君子。”伏牛先生就拦下要说话的黑崖道,“当家的去……不合适。”
黑崖恍然,单枪匹马的过去,一句话谈不好,再把自己这当家的扣押下了该怎么办呢。
“所以,还是我去吧。”伏牛先生朝赛牡丹笑笑,“赛当家的要是豁不开面子,还是由老夫去出面替两位当家的谈……”
赛牡丹还要说话,胡子一把就拉住她的胳膊,抢先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有劳先生。”
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赛牡丹出去了一圈,带回来这么一个人。
火把下,看不清人的面色。只能看出这人瘦弱的厉害,年龄嘛,大概在五十上下。
“伏牛先生?”林雨桐上下打量了一眼,“幸会幸会。”
这位伏牛先生也将林雨桐打量了一眼,欠了欠身,“青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林雨桐看赛牡丹,赛牡丹的眼神有些躲闪。
她就知道了,那边这是打发人来谈条件的。
于是就指了指林子里面,“先生里面请。”
林雨桐一走,四爷自然是要跟着的。再加上林谅明凡等人,看起来就有些‘人多势众’。
赛牡丹又有些不放心,“先生的身体一直都不好……”
胡子就低声道:“你不是信这青公子吗?放心,不管谈成谈不成,都不会难为老先生的……”
是不会难为他。
谁也没想到,这位伏牛先生走到出了赛牡丹等人的视线之后,就停下脚步,直直的对着林雨桐给跪下了,“草民……见过太孙殿下。”
林雨桐眼里的冷色一闪而过,轻笑一声:“先生……这是唱的哪出啊?”
伏牛先生额头贴着地面:“草民是来认罪的。”
林雨桐眯眼:“罪不罪的,先不说。先生这是见过我,还是见过我的画像。”
老先生就摇头:“都不曾。只是……殿下本就是光明之人,化名为青宫,本也没有刻意隐瞒别人的意思。”
青宫,是东宫的别称。
东宫是因方位而得名。后借指居住东宫的储君。因"东"时属春,色属"青",故又称"春宫"、"青宫";又因国储所居,故又曰"储宫"。
“……见到殿下以前,草民还不确定。但见到殿下……”他的视线从林雨桐的身上滑过,落到四爷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怅然,“……草民确定,您必是太孙无疑。”
林雨桐看看四爷,蹲下来,跟这位老先生面对面,“伏牛先生……只怕不是什么草民吧?”
他分明透过自己和四爷,想起了别人。
而这个别人又是谁呢?
是林平章和阴成之?
是林承运和阴伯方?
谁知道呢!
这要是两两站在一起,远远看上去,两家三代总有几分相似的地方的。
要真是如此,这伏牛先生,可就不止是伏牛先生了。
林雨桐话一落,就灿然一笑,伸手扶他起来:“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吧。我现在也没工夫问你是谁了……”话说了一半,她又微微愣了一下,抓着这位老先生的手腕又不免用力了几分,然后慢慢的松开。没想到这次还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那边伏牛先生不等站稳,就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身子晃悠了一下,还是林谅扶了一把才站稳。
林雨桐见他掩饰的将胳膊往披风里缩了缩,也就移开视线,“老先生是替人带话的。有什么条件想提就只管提。只要不过分,答应你也无妨。”
伏牛先生就赶紧将之前商量的说了,“……这种顾虑想来殿下也能理解。一道手谕可安人心……”
林雨桐从明凡要了纸笔,写了两份,盖上印,然后递过去,“那就劳烦先生给带给两位当家的。”
伏牛先生躬身行礼:“殿下宽宏。”
林雨桐叫林谅,“送先生出去。”
伏牛先生又欠身,这才在林谅的搀扶下,出了林子。
四爷就说:“叫人盯紧此人。”
既然能从青宫里明白隐含的东宫之意,那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船上挂着的旗是皇孙的龙旗。可明知道是皇孙的龙旗,还是一样烧了船。那么此人与皇家的关系,只怕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林雨桐点头,低声道:“你知道我还发现什么?”
“你给他号脉了!”四爷随即就恍然,“难不成跟……中的毒是一样的?”
“嗯。”林雨桐笑了一声,“有意思吧。”
“有意思。”蒙放看着又汇合在一起的土匪队伍,不由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雨桐对黑崖的观感其实也还好,不知道那位伏牛老先生是怎么跟黑崖说的,这位的配合可以说是十分到位。
一开始就说了:只做不问。叫怎么做就怎么做,绝对执行,不问缘由。
这种态度最好不过。
省的费那么些心思。
上下一致了,下一步怎么走?
林雨桐叫蒙放:“沧头渡口,那里有船等着呢。到的就先上船,不要多问,只管跟着船走就是了。”
蒙放也不多问,叫走就走,打了头阵先走。
渡口两边都是芦苇地,一艘船接着一艘船,从芦苇地里出来。船不算大,一一艘船,七八十人还是能带的。
蒙放到的时候,渡口上已经有人等着了。什么也不问,招手就叫上船。他自己都是懵的。
上满一船人,走一船人。
赛牡丹和黑崖都多长了个心眼,坚持留下来,跟林雨桐一条船。
等坐到穿上了,然后外面就用油布给蒙住了。里面黑漆漆一片。
这时候赛牡丹才问:“青公子,咱这是……黑灯瞎火的要在船上飘几天啊?”
“明晚这个时候,就差不多到了。”林雨桐跟四爷靠在一起,闭上眼,总算能好好的睡一觉了。
三皇子就道:“……那你……那你至少把灯点上吧。外面蒙住了,点灯外面也看不见。”
正因为蒙住了,空气不流通。船舱里这么多人,再点灯,氧气消耗量太大了。
林雨桐不言语,那边有个苍老的声音却说了,“……不行的……不能点灯……点了灯……人就憋闷……”
“这是什么道理?”赛牡丹扭脸问道,“点灯怎么会叫人憋闷。”
伏牛先生就笑着解释:“这个……俗话说人活一口气。其实不光是人,不管是牲畜还是一草一木,都离不了这一口气。就是这灯也一样,没有这口气就点不着……要点着就得消耗气,它消耗的多了,咱们能用的就少了,自然就憋闷了……”
“哦!”赛牡丹听的似懂非懂的,心里还想着,那我咋吹口气灯就灭了呢?不过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伏牛先生,就给面子的道,“那照这么说,没有啥是不需要气的……”
伏牛先生就道:“那是自然,这气这分生气和死气。活物放在有气的地方就用的是生气,可这死物要是放在有气的地方用的是死气,死气环绕……比如疏果粮食,摘下来时间长了就坏了……甭管啥死了,过上一段时间,它也就臭了。就是这个道理了。”
原来是这个道理!
赛牡丹一拍手掌,“那我就明白了。要是照着先生这么说……这要是死人呆着没有气的地方,岂不是……能跟生前的模样一样一样的……”
“差不多吧。”伏牛先生就笑:“没你说的那么容易,可要是花费时间和精力,也不是做不到……”
黑崖就嗤笑:“谁没事弄那个去!吃饱了撑的!”
“说的……也是……”伏牛先生说完,就闭眼了。
四爷抠了抠林雨桐的手心,林雨桐又抠回去。
两人都明白,这位老先生说的话肯定也不是闲话。肯定是意有所指的。
但是吧,林雨桐现在根本无法明白他有意说的这些是啥意思。
黑洞洞的地方,隔上一会子,赛牡丹就喊外面的船夫:“那油布拉开一点,透透气……”
船上的人都笑,这是怕没气了给憋死吧。
赛牡丹在路上问的最多的就是个话题。还非常动心的问伏牛先生,“这要是弄这么一个棺材,需要多少银子?您会做吗?”甚至还叹气,“要能容颜不老,死在最美的时候也挺好。”
这话叫人发笑,不过老先生还是回答了:“需要多少钱啊……这么说吧……举国之力……应该是可以的……”
林雨桐刷一下就睁开了眼睛,顺着声音朝伏牛先生那边看过去。她好似能看见一双昏沉又森冷的眸子……
第二天天黑了,船不知道划到了支流的哪条河上了。码头就在山下,此刻,码头上火把已经亮起来了。在栈桥上,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男子静静的站着,直到看到林雨桐下船,他才快步迎过去。
林雨桐抬手,叫他止步,然后两人到一边说话。
别人只看到一个神秘的男人,至于此人是谁,谁也没看清正脸。
只伏牛先生手里拈着几粒麦粒。
显然,这是商家运粮食的船吧。为什么油布盖的那么严实,这是彻底的伪装成了拉粮食的船了。
一路上山上走呢,黑崖就低声问伏牛先生:“这皇孙我瞧着比起青宫公子还差的有点远。你说着要是皇孙伪装成这样上船南下,谁能想到呢。”
伏牛先生笑了笑:你连人都认不清楚还带上评论了。太孙可比想象的精明多了。要不是连烧了两船,别人怎么会以为他走了陆路了。可当陆路上一关一卡处处都是杀机的时候,她迅速的收拢了两拨土匪,以土匪的身份上了船,复又走了水路了。
如今这黑灯瞎火的,一到南边,这水路交错,谁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大商家囤积粮食囤积货物甚至是家财的地方,都隐秘的很。别说大晚上了,就是白天,没人带路,只怕都要迷路的。
这一路走来,到了半山腰就进了一处极大的岩洞,在洞里走了都有二三里路,这才霍然开朗。山谷里木屋成排,显然,提前有人收拾好了。
林雨桐就安排下去,吃饭睡觉,傍晚集合,分派任务。
几拨人马搭配着分组,去往不同的地方,各人有各人的任务。
林雨桐把赛牡丹和黑崖都叫过来说了:“跟下面的兄弟都交代一声,防着禁卫军那一伙子人。你们可能不知道,他们大多都出自官宦之家。这些当官的,那是姻亲故旧遍布,那些名单上的人,有多少跟他们存在这这样那样的关系的,根本就说不清楚。所以,别叫他们走漏了风声,再反手叫人家把咱的兄弟给害了。另外,也告诫兄弟们,别贪图别人给的三瓜两枣。那钱可都是带着毒的,前一刻拿了钱,后一刻人家就能要了他的命。如果真有那想花钱消灾的,你们告诉兄弟们,钱照拿,活也得照干。那些人给多少赏银,回来如实报数,我再双份赏他们。”
赛牡丹眼睛一亮:“痛快!道理说明白了,没人会犯傻!”
这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名单是四爷整理出来的。禁卫军的名单也在他的手里。
这两边的关系图谱列的明明白白的。谁跟谁交好,谁给谁交恶,心里都是有数的。所以,给他们的名单,尽量是避开了这种通风报信手下留情的可能。当然了,也有可能有没调查到的情况,所以,林雨桐才交代了两个土匪头子一声。这也就是她当初为什么要收拢这一伙子人的原因。说到底,关系网太复杂。只有找这种没有利益牵扯在其中,办事才放心。
另外,目的地在一个方向,坐一条船。
而每条船上,拿着任务单的,都是林雨桐从北康带回来的亲卫。他们两人一组,跟船。到一个目的地,放一个小队下去,他们给一份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