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呈文递给正要上马车的张县令,想提醒一下。结果张县令一把把呈文给撕了,“钱师爷,你早点回去吧。这东西就不要写了。”
怎么就改主意了?
他这一闪神,张县令已经上了马车。他才要出声提醒,胳膊就被那贵公子打扮的男子给抓住了,对方摊开手掌,他就看见一面金黄的牌子,上面只有两个字——禁卫!
他倒吸一口气,赶紧伸手捂住嘴,然后摇摇头,保证这事他绝对不会说出去。
然后就睁着眼看着这马车远去了。
赵少武和张百寿在马车上,三子和黑牛坐在车辕上,一人一边,那县令的随从,只能在后面跑着。
马车在城内走的慢,那随从还能跟上。有他跟着,出城的时候连盘查都没有。赵少武一直跟张百寿说京城里的事。比如吹嘘他跟着蒙将军去北康迎接太孙的事。如今太孙的事没有哪个当官的不关注。未来的主子啊。跟这位主子套上关系,那前途还用愁吗?
注意力这么一分散,等发现马车跑起来,把他的随从甩的远远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面色一白:“你……你不是……你是赵家的小公子……”
“我是啊!”赵少武轻声道:“我也是奉命来请人的……”
“奉……奉……奉命?”张百寿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奉了谁的命?”
赵少武一个手刀过去,“到了你就知道了。”
钱通是吓的心肝儿噗通噗通的跳,回到班房里,浑身都汗湿了。
孙典吏就问:“怎么?呈文不行?”
钱通摇头:“大人出门了……说……呈文不用写了……”
孙典吏面色一变:“带了多少人啊?”
钱通竖了一根手指,“一个。”
“坏了!”孙典吏起身,“不行,得……”
钱通赶紧拉住:“已经无人可以禀报了。”能当家的都没了。
可这丢失了主官,他们下面这些人也是要吃挂劳的。孙典吏坐下:“等……等消息……”
结果那随从一个人回来,县令大人跟丢了。
完了!这次真完了。
孙典吏叫上刘捕头,“走吧!咱们去府城一趟。这事光是呈文已经不行了。”
两人连夜到了府城,可泉州也正乱着呢。
从知府、知州、同知、到通判,一夜之间,都没了。
只知道几位大人去赴宴了,说是京里来了一位大人物,结果这一去可好,雅间里只剩下残羹剩饭,人却不见了踪影。谁都没见他们出来,可人就是这么消失了。
孙典吏到了知府衙门,就看到一副乱象。找了门子叫给知府大人递话,“咱们县几位大人都失踪了,请千万通融,帮咱们通报一声……这可不是小事……”
那门子就指了指大门外的几辆马车:“你们丢了大人?呵呵!他们连捕头和典吏都丢了,来的是师爷。还通报呢?给谁通报?你们丢了你们大人,我们还丢了我们大人呢?去去去!忙着呢,我们这正准备去巡抚衙门呢……”
啊?
“都丢了!”张文华为江北巡抚,此时看着一大摞的呈文,还有络绎不绝的往进来送的呈文,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会都丢了呢?”
正愣神呢,外面匆匆来报:“抚台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本官知道不好了!”张抚台气道,“说,又是谁丢了?”
“不是谁丢了……”来人喘着粗气:“是来了……来了……太孙殿下……来了……”
太孙?来了!
张文华面色一变:这怎么该丢的不丢,不该丢的全丢了!
第1168章 鸾凤来仪(22)三合一
“太孙到哪了?”张文华急忙问了一声。
属官喘着粗气,“回大人的话,人已经在码头了。总督大人已经去迎了,打发人快马来报,传大人立马去码头……”
张文华立马就招手,自有下人捧着官服过来更衣。
他一边伸着胳膊由着下人给穿衣服,一边又叫属官们:“先把呈文全都送往提刑按察司衙门,着提刑按察司办理。另,告诉周大人……就说昨儿送来的饺子不好,破皮了。”
这属官‘嗯?’了一声,然后才愣愣的应了一声:“是!”
不提张文华急匆匆的往外走,就说也接到消息已经到了衙门口就要上马的提刑周大人,听了巡抚张文华叫捎来的话,愣了一下,就面色急变。
师爷就问:“大人,怎么了?”
周川东低声道:“饺子皮破了……还不明白吗?那事它……露馅了!”
顿时,师爷头上头大的汗珠子就下来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周川东强笑道:“人又不是咱们找的?跟咱们什么相干?”
师爷点头:“那是!那是!”
看着自家大人带人催马走远了,师爷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好半天时间,才缓过来。他一咬牙,吆喝门子:“牵马过来,快!”
门子嬉笑着过来:“有什么事小的替您跑腿……”
这师爷一把推开他:“有你什么事?趴下!”
门子一看这表情不对,赶紧跪在地上趴在。这师爷踩着门子的脊背,才勉强的爬上马背,一甩鞭子马儿就动了。
直到马蹄声远了,门子才敢起身,“邪了门了今儿,连这胆小鬼都骑马了……”
从汤县来的孙典吏,在巡抚衙门碰了钉子就来了提刑司衙门。还没到跟前了,就又看见了乱七八糟的混乱场面。但是穿二品紫袍的那位大人带着人急匆匆走了,他却看的真真的。
那位就是提刑大人了。
可大人不在,这事咋弄呢?
捕头刘大壮就说:“这都是大衙门,看着事还不小,咱们连门只怕都摸不着……”
孙典吏就摸出二两也银子递给刘大壮:“先去打听打听,到底咋回来?咱别来了一趟。还两眼一抹黑。”
然后刘大壮回来就说:“……太孙来了……皇太孙殿下来了……”
说着,眼睛就亮起来了,“咱可是遇上盛景了。”
盛景个屁!
这么多的大人都不见了,偏这个时候,太孙来了。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孙典吏马上道:“走,回府城,把呈文按规定投给知府衙门,剩下的事跟咱们就无关了。再不走,只怕咱们就走不了了。”
刘大壮愣了一下,但还是不敢违逆。这孙典吏算是县里的老资格了。常青树一般熬走了一任又一任的县令,看眼色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这边赶着马车利索的朝城门的方向跑,结果刚出城门,城门就开始戒严了。像是他们这些来报信的,一律都不能离开了,说是提刑司要留他们协助办案。
这种大案掺和进去,是要找死啊!
刘大壮后怕:“多亏了您了。”
孙典吏常出一口气,“赶紧回,这回要变天了。”
“变天?”上哪变天去?
看着来通风报信的田师爷,盐商夏金河的父亲夏银山,拄着拐杖捂着胸口冷笑,“天还是那个天,是他们这些蠢货想翻天。结果呢?天就是天,翻不了吧!”
田师爷觉得跟这位老爷子说不明白,“……夏老爷呢?这事牵扯甚大……”
“牵扯大啊?”夏老爷子笑了笑:“现在知道牵扯大了?完了!找夏金河是不是?不见了……从昨儿就失踪了……”
田师爷惊愕:“不……不……不见了……那怎么不去衙门里说一声……”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叫人措手不及。
他又急忙往出跑,这事得赶紧跟提刑大人说一声。
夏银山这才回身:“出来吧!人走了!”
夏金河从书房里出来,“爹,现在怎么办?只怕等人家知道绑错了人,还会来找儿子的。连官员都被抓了这么多,到底出动的都是什么人……只怕是藏在家里是藏不住的。”
夏银山抬手就是一巴掌:“老子把家业早早的交给你,你干的都是什么混账事。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要把一家子往死路上带……”
夏金河捂着脸:“爹……不这么干,您以为咱就有活路了?真等朝廷缺钱了,咱自家的钱还能保住吗?几代人的心血啊!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名号,江南头一份的商家。可实际上呢,还不是皇家圈养的牛羊,喂肥了,啥时候需要了啥时候就宰了。爹啊,儿子……”
夏银山摆摆手:“闭上你的嘴。去书房密室待着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夏金河眼睛一亮:“是!父亲!”
夏银山坐在厅堂里,有些怅然。
老管家过来:“老太爷,现在怎么办?”
夏银山凄凉的一笑:“老二被绑去了,老大又闯下这滔天大祸。要保住一家子的性命,你说该咋办?”
老管家面色一白:“这……这……”他摇摇头,“老爷,现在还不到那一步,您想想办法……”
想想办法?
想啥办法?
夏银山闭目半晌,猛地睁开眼睛:“叫人去打听,太孙移驾哪里了?快!”
太孙能去哪里?
她就在码头最普通的客栈里,正跟常中河说话了。
常中河是两江总督,见了太孙行了礼,第一句话就是:“殿下,您不该这么来的。”轻车简行,根本就没带几个人嘛。
“坐吧。”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长条椅子,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碗粗茶,“有常公在,梧何惧之有?!”
常中河面色复杂,“臣失职在先……臣有罪……”
林雨桐摆摆手:“罪不罪的,先不说。坐了一路的船,还真有些累了。安顿下来吧,想歇歇了。”
“是!”常中河摸不准这位的脾气,起身道:“城中有一溪园,倒也别致。您看?”
林雨桐点头:“客随主便,常公怎么安排都是好的。”
这一句‘客随主便’,吓的常中河一身的冷汗。
谁是主,谁是客?这天下,除了皇家的人,谁敢说一句主儿。
常中河苦笑,想要请罪,那边这位太孙已经起了。对刚赶来的跪在客栈门口的几位大人,跟没看见似的,直接走了过去。
张文华和周川东连这位太孙的脸都没看清楚,结果那边就已经上了轿辇。
轿辇走远了,这一群人才敢站起来。
布政使吕许臣就问:“怎么话说的这是?”
张文华摆手:“都别说了,赶紧跟上。”本来就是来者不善,这一路上肚子里还不定憋着多少火呢。这个时候可别往上撞才好。
溪园,倒是有些江南园林的样子。
这在林雨桐眼里还不算是有多惊艳。常中河一路陪着,实在不敢想象,这位是在北康长大的。
到了地方,林雨桐说休息就休息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添福处理了。
添福一说话就是宫里的腔调,“常大人请退下吧……殿下歇了……”
常中河就道:“有什么不称手的,内相大人还请直言……”
添福却意味深长的笑:“常大人,奴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殿下说了一句‘客随主便’那也不过是一句客气话,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有什么不称手的?
不称手的叫改了就是了!还要通过他吗?
常中河一拍脑袋,真是糊涂了的。怎么就说了这话了?
连连告罪之后,才道:“下官就在外院敬候殿下召见。”
但殿下并不想这么快就召见他们。头上悬着一把剑,等待剑落下的时候最难受吧。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交给明凡一个牌子:“打发人,去榆树巷调拨人手。将溪园的防务都给换了。外院给我守住了,只许进不许出。”
添福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真这样把人拘起来,要不了两天,京城留该知道消息了。”
还有,这两省没有官员,只怕是会出现混乱的。
乱不了!
林雨桐就道:“明儿一早,去南山书院。”
溪园分内外园,外园一般只住男客,内园是女眷的地方。太孙此番下来,一个女眷都没带,所以,太孙自己住了进去,带着三皇子和几位随从。
外园如今留给这些大人们,一个个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茶,谁也没敢轻易说话。
两个时辰,眼看着天都黑了,里面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只每人一碗米饭,俩碟素菜,一碗汤,就又没人搭理了。
封疆大吏,一省要员,谁受过这个委屈?
“来人!”周川东重重的放下筷子,喊溪园的管家。
可管家并没有来,进来是一身黑衣的壮汉,一看就是行伍中人。但这人好似在太孙的随行人员中并没有见过。
周川东愣了一下,就看向都指挥使唐千学,“唐大人,是你的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