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就说干脆算了,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直接替换。四爷不让。愣是把纸张拿去学校换了一兜子学生带着的多余的干粮。什么菜饼子窝窝头啊,都有。
然后把那些毛巾麻布棉絮也找人换了。不拘是盐还是火柴,哪怕是腌菜菜干呢,也都要。
他就说:“看咱们是怎么干的,之后咱就算是不干了,他们也能找条活路来。”
至于那钢笔,林雨桐真去当铺换了。
笔真是一支金笔,拿去当铺,人家只给两个袁大头。
两个就两个吧,偷摸添上几个回去好交差啊。不过没有这当铺的当票还真不行。当了死当,林雨桐非叫人家在当票上写八个大洋。
这见过往少的写的,没见过叫往多的写的。
“哎呦!”这人就道:“这可不能胡来的?不好给东家交代!”
“写八个怎么了?”林雨桐就笑:“我那笔不值八个?你不给我八个,未必你们东家就觉得真不值得八个。写八个,你报八个的账。我只拿两个,你还能贪六个。可以了!”
这朝奉赶紧拱手:“小姑奶奶,别砸我的饭碗啊。得!给你写六个,行不行?”
说着,就塞了三个袁大头过来,“出了这门,可不兴胡说。”
林雨桐拿着银元掂量掂量,“行,咱俩二一添作五,我三个你三个,还能叫你们东家赚两三个。公道!”
这朝奉等人出去了就跟小徒弟说:“嘴巴闭紧,回头给你一个。”
这小徒弟就笑:“你说如今这世道啊,真是什么事都能碰上。还有故意叫人写多的!”
真是活久见了。
得了三个银元,又添了三个。有这六块钱,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去了县城外,换来的东西给人家分了,个个的还都挺满意。
而自家留下的这一份,村里的几个人分分,拿回家都够一家人勉强混个水饱的程度。
这就不错了!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第二天一起的事,先不说四爷不愿意,别人也还不愿意呢,觉得有人从中抽了一份子不划算。这事完全可以自己单干嘛。
到家的时候,常秋云已经把家里的老房子给收拾出来了,隔着篱笆就在隔壁,一步就跨过去了。里面有炕,灶都是现成的。拾掇拾掇,加上从老钱家取回来的铺盖,就是个窝了。
四爷给林雨桐打了个眼色,就回自己的新家去了。
林雨桐回屋,把当票和六个银元拿出来。
大垚马上就道:“明儿我找人去写个契书,那院子就卖给老四算了。”
怕对方反悔。
常秋云‘嗯’了一声,就伸出手要拿钱,林雨桐麻溜的将钱收起来:“说好了,从今儿起,我当家。”
“你这小丫崽子。”常秋云哼了一声,到底没强求,“行!你当家!你当家就你当家。穷家你当是好当的。”
林雨桐把钱给林老太收着:“奶管钱。”
林老太喜的什么似的,明明就是过路财神,可心里就是欢喜,“奶不白疼你。”
大原倒是说:“明儿不出工了,把老宅子的房顶再给拾掇拾掇。秋里雨多,咱别坑人家,还有那院子,帮把手给拾掇了吧。”
成啊!就这么着吧。
当家了,就得有新气象,林雨桐掌勺了。
早早起来做早饭,就算是菜干,咱也得做的有滋有味不是。
油就别想了,抓了点花生搁在锅里慢慢的炕,又放了自家摘了辣椒和花椒继续,然后用花生碎和辣椒花椒碎炒了咸菜丁,香味一下子就给激出来了。这才下泡好的各色菜干往里一放。翻两下就出锅了。
“我孙女就是巧。”林老太点头,“嫁到谁家那就是谁家的福气。”
常秋云却只道:“败家!”往常一碗能填饱的肚子,要是做的好吃了,两碗都填不饱。
林雨桐只做没听见,端了菜和饭就给四爷送去了。其实里面没多少东西,主要是想叫四爷偷着吃点。
常秋云看着闺女的背影就跟林老太道:“怪不得跟人家急呢,这是看上了金家老四了。”
林老太转身去叫孙子吃饭:“我瞧着那孩子挺好。”
常秋云就对着老太哼,我说不好了吗?“就是底子太穷!”
“穷那也是金大山的身子骨不争气。要是不吃药,人家那日子也是好日子。”林老太扭脸就说:“咱不是盼着人家有个三长两短,他当年伤成那样,活到如今就不容易了!”
是!当年那场山洪下来,半拉子村子都没冲没了。金大山压在房梁下面,五天后才被扒拉出来,命真是捡回来的。
林老太叹气:“百川当年说不准回来找过咱,可咱这不是躲难去了吗?说不得以为咱们死了也不一定。”
又来!
常秋云‘得得’了两声,就甩了帘子出去了。结果一出堂屋门,就看见李月芬朝这边来了。
把破院子卖给人家儿子还是有些心虚的,她正想装作没看见呢,人家李月芬主动打招呼了,还特别热情:“百川家的,吃了吗?”
“正准备吃呢。”常秋云迎了两步:“在我这边吃点?”
“不了!”李月芬就笑,“不是听说你们那旧院子兑给我家老四了吗?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不管好窝歹窝,好歹是个窝啊。我过去瞅瞅,帮着拾掇拾掇。”
然后风一样的卷出去了。林雨桐赶紧把鸡蛋往四爷的嘴里一塞,那边门就被推开了。
挺尴尬的。
林雨桐是尴尬,但李月芬不啊,儿子嘴里鼓囊囊的这是偷吃啥呢?
好!知道心疼自己儿子的姑娘,那都是好姑娘。
以自家这条件,儿子回去只能跟爹妈一个屋。你说这么大一小伙子了,要娶媳妇要成家,得有个窝啊。如今看这样,这小子还算是有成算。破院子不值钱,可这不是离人家姑娘近吗?
如今这村里打光棍的小伙子得有多少啊?
可不都是娶不起媳妇吗?四十岁往上的老光棍都好几个。之前还想着只要是个全须全尾,不呆不傻的,只要愿意跟自家儿子都成啊。
可眼前这姑娘,虎是虎了点。可虎好啊!
一个村里,没有不怕她的。这才能顶门立户不是?
跟自家那大儿媳妇可不一样,那就是个只会窝里横的。
于是看在林雨桐的身上眼神就越发诡异了。脸蛋直接忽略,看完身板子就盯着屁股看。心里美啊:这一瞧就好生养。好生养不说,你瞧那屁股腚子跟大腿,一瞧就有劲。这娶回家不亏,跟个骡马驹子似的。能扛活能生儿育女的。
这表情太像人贩子。林雨桐都以为这是要把自己称斤轮两给卖了。
“那什么……”林雨桐被瞧的发瘆,指了指外面,给了四爷一个眼色,“赶紧吃吧,一会子收拾屋顶。我先回了。”
“急什么啊?”李月芬去拉林雨桐:“婶子还想跟你说句话呢?”
林雨桐能叫她拽住,跟着泥鳅似的溜了,“得闲了再说,您先忙着。”
留下李月芬只对着四爷笑:“我就说我们家老四最聪明……买破院子是假,瞧上人家闺女是真吧?”
这话说的:“算是……算是吧。”
李月芬越发欢喜,自家这老四就是比旁人有成算。别人家当长工,那就是当长工。可自家老四当长工,看着老实吧,其实这心眼子一个也不少。
放羊,天天能弄回来半斤羊毛。这天长日久的下来,一年到头一百多斤呢。拿到城里,都不用清洗,有的是人稀罕要。他爹的药钱,就是这么来的!
还有那种地,给老钱家把地种了,愣是能偷摸留够给自家的种地的种子,还不带叫钱老金发现的。
年年夏收秋收,哪天不偷摸的往家里送十几斤粮食来。
反正是凑凑活活,偷偷摸摸的,自己跟自家老头子这些年其实全是老四养着呢。不过是这孩子给人家当长工,这事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家里从来没在外头宣扬过。
这会子在这房子里看了看,“房顶要是一收拾,比咱家的那房子都要好点。挺好的。好歹有个窝。那虎妞娘瞧着就挺好的。你的眼头比你哥准。”说着,就把饭和菜都往儿子身边推,“这事可得抓紧了,知道没?这林家啊,别看是俩女人当家,其实啊,人家那日子殷实着呢。那林家的老爷子,当年是城里的金匠。听人家说,光是给人家洗金银首饰,一年就不少赚。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你想啊,人家那日子,就林百川一个儿子。还有钱给儿子买了个大了四五岁的童养媳回来。后来,更是供养儿子读书。那林百川当年都有俩孩子了,还念书着呢。你想想,人家的家道得多厚实。这也就是林百川当年上学闹游行,被抓紧局子了。后来就没了音讯。那时候,林老婆子跟那个秋云,带着俩小子,一个一岁多点,一个百日都没过。那秋云肚子里还揣了个,就是虎妞。当家的俩男人,一个死了,一个不见了。俩女人带三孩子,你瞧人家把日子过的?别看过的跟一般人家差不多,我跟你说儿子,人家林家的家底八成是都没动呢。为啥作的谁瞧见都可怜啊?还不是这兵荒马乱的,俩女人怕守不住财啊。你看这十六七年下来,孩子都拉拔大了。不管啥年景,咋林家的日子都这样呢?不好不坏的。娘跟你说,这里面的猫腻大了去了。瞧上林家的闺女,这就对了。住的离林家近便,这就更对了。那婆媳俩疼虎妞,你将来嘴甜些,吃不了亏。”
说的像是已经把人家的闺女给娶进家门了。
李月芬说着,就从怀里往出掏个帕子,把帕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银耳环,一个银戒指。老银的!都发黑了。“这个你收着,将来当聘礼。搁在家里,你那嫂子整天跟猫惦记着咸鱼似的。这些年再难都没当了,就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的。”
把四爷说的难受的不行,反倒把林雨桐偷摸的塞给他的几个银元拿出来一个递过去,“您拿回去给我爹抓药吧。这些都不要,我自己有。有手有脚的我还赚不来了?”
弄的李月芬回去就又跟金大山哭了一鼻子:“……老三是个老实头,娶个媳妇又是个没能为的。就这,你那好儿媳妇还想着叫咱出去跟老四过呢。啊呸!你敢答应试试!”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对着院子里抱厦大声骂道:“丧了良心的短命鬼。这是早想把我们这俩短命鬼给铲出门去了。趁早死了这心思……这房子是我的,谁不想住,谁就给我滚出去自己搭窝去……”骂完了,又低声跟金大山道,“我跟你说,老三家的离了咱他这日子就过不下去。那败家娘们能把家给败完喽。老四那边你也别去拖累了……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金大山又掏出旱烟袋,“到了我这份上,吃了是浪费,活着是累赘。”
李月芬哼了一声:“这会子说这话。你要是早知道这道理,找根绳子吊死了,我还过好日子去了呢。”
这话头说了十几年了,一点新意也没有。
叨叨了两声就不叨叨了,李月芬支棱着耳朵听外头,“咋还没动静呢?”
金大山将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的梆梆响:“啥动静啊?”
“没听见老三打他媳妇儿。”李月芬眼里闪过失望,嘴里骂了一句:“没囊没气!”说着又踢了金大山一脚,“跟你一样,个窝囊废。”骂完了又喊金老三:“……大白天的,不出去干活在家里下蛋呢?你兄弟要收拾屋顶子,我进门就说了几遍了,你倒是过去搭把手啊。没心没肺的玩意。”
金老三吭吭哧哧的出来,“那娘你给舀上半袋子粮食,总得叫老四能开火吧。”
李月芬朝外面瞧了一眼,院子里放了一个小铁锅,这锅是老三两口子屋子烧水的锅。
这还差不多。
她起身,从腰里摸出吊着的钥匙开了柜子拿了十几斤包谷面递过去,老三伸手接袋子,李月芬就看见他那手上,有一圈深深的牙印。显然,两口子为那口锅和这点粮食,偷摸的干了一仗了。
她叹了一声:“去吧!早去早回。对你兄弟好点,对你没坏处。你兄弟不是那不知道好赖的人。”
金老三应了一声,提着粮食,拿着锅,就往林家去了。
林家都忙着呢,给房子上重新续上一层的草,半年就都不要动了。
正忙着呢,林雨桐听到几声轻柔的叫声:“大原哥……大原哥……”
她就叫林大原,“有人找。”
林家门口站着个姑娘,红底白碎花的偏襟小夹袄,翠绿的裤子。手里拿着帕子搅啊搅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胸前,红头绳把辫子稍缠的的一圈一圈的,瞧着鲜亮的不行。
至少在这小小的三林屯,是挺鲜亮的。
人长的又是那么一张瘦瘦的瓜子脸,大眼睛高鼻子薄嘴唇。
这是生的年代不对,这要是过上六七十年再看,一准能爆红网络。
可如今这年代,用常秋云的话说:“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吹口气都能吹倒。娶回来干啥来了?当菩萨供着!”说着,就打发林雨桐:“去,叫你大哥回来。”说着又说林雨桐:“你也是!虎不虎,缺心眼啊。她找你哥,你哥都不去,你搭啥话?”
得!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林雨桐磨蹭过去,就听见躲在门口墙外的两人在说话。
这姑娘就是程美妮,她抽抽噎噎的,“大原哥,你啥时候给我家送聘礼去?你再不去,我爹就要把我订给别人家了……”
林大原靠着墙,脚不停的蹭着地:“那你爹要那么多的钱,我家哪里出的起嘛。”
“我都跟我爹说了,不要那么多……就十个银元,十个银元就行。”美妮拽着林大原的袖子,“大原哥,你就真舍得我嫁给别人。”
“……可我……我拿不出十个银元来啊。”林大原慢慢的抽出胳膊,“我家的日子穷,我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你说我能不管我奶我娘,我弟我妹不?你爹要是能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就嫁吧。是我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