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惜蕊站那儿气得一鼓一鼓的,倒是没异议了。小李才继续说:“阿姨,我们得回局里立案,立案后才能展开侦破工作,我们留在您这儿什么也干不了啊?”
江暖风听后,又拽杜惜蕊的袖子。
杜惜蕊胳膊一甩把江暖风的手甩开,冷硬地说:“你们有两个人,用不着都回去,留下一个!”
这还给刑警安排上工作了?!
小李脸一黑,正要挺身理论,叶斐拦了他一把,呲牙朝杜惜蕊笑,做小伏低地说:“大姐说得对,我留这儿守着,他回去。”
“斐哥……”小李不解地唤了声,被叶斐斜了眼,生生把话吞回去。
得了叶斐的承诺杜惜蕊方才坐回沙发里,拿起手帕继续拭泪。江暖风帮她把头发整理好,搂着她低声安慰。
“大姐,我跟他出去谈点儿事儿,马上回来。”叶斐讨好地说。
杜惜蕊用手帕掩着鼻子哼了声,首肯了。
叶斐丢了个眼神给小李,小李拎着包跟他出去。到了外头,小李问:“斐哥,你干嘛要答应留下来?”
叶斐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在大腿上磕了磕,一根香烟脱颖而出,被他递到嘴边叼出来,接着他又伸手进裤兜里摸打火机,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昨晚把打火机送了人,眉心隆起。
85周年年度收藏版,刚买的,怎么说送就送了?
脑子抽了?
叶斐眼底闪过一丝悔意,眼皮半垂,舌尖往香烟屁股上拱了拱,那烟头在空中跳动,小李忙摸出打火机打着了火双手捧着送过来,叶斐微微偏头,就着那火点烟。
烟草的香味儿平抚情绪,几丝白色烟雾在空气中旖旎交绕,沿着男人刚硬的轮廓爬升,亲吻他卷长的睫毛,抚摸他额上蓬松的乱发。
叶斐叼着香烟说:“干我们这行的,有三种人最好别惹。”
“啥?”小李两眼茫然。
叶斐深吸了口烟,用拇指的指甲在香烟屁股上轻掸,烟灰落下,从鼻孔里喷出来两道白烟,才慢悠悠地说:“不懂事儿的小孩,碰瓷的大爷大妈,还有就是撒泼的老娘们。”
小李宛如醍醐灌顶,认真点头:“懂了!”
“你回去吧。”叶斐说。
“那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小李问。
“看情况。”叶斐又吸了口烟。
小李磨叽着不走,叶斐拿眼睛瞟他,他支支吾吾地问:“斐哥……对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小李刚从警校毕业,现在还是一名实习警察。他在警校的时候就听闻叶斐大名,对叶斐崇敬备至。他到了刑警队后便对叶斐鞍前马后,终得叶斐青睐,这次出外警肯带着他了。
叶斐眯了眯眼,手指夹着烟送到唇边,淡淡说:“八成是场闹剧。”
小李忙问:“闹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斐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小李明白叶斐这模样就是不肯说了,有些丧气,垂着脑袋说:“那我先回去了啊。”
“走吧。”叶斐说,“回去跟队长告个假,就说我得在这儿守着,下午不回去了。”
小李恍然大悟。
下午局里有个精神文明宣讲会,公安局长主持发言。他们这群干刑警的在外头跑惯了,突然被摁那儿坐着听某位领导念叨俩小时,比上刑还难受。如今叶斐借这案子躲了,小李悔得肠子都青了。刚才人家明明是冲着他来的,他非但不顺水推舟留下来还颠颠地急着往回赶……怎么想怎么傻逼。
小李垮着一张脸走了,叶斐靠着墙根儿继续吸烟。江然从里头出来,从他跟前走过,转个身,手背到身子后头往后退两步,也挨着墙站下了。她跟叶斐并排站着,叶斐只是吸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回南天,空气湿度接近饱和,似乎能拧出水来,浓雾在前方盘桓,墙上地上都在“出水”,二人就那么站着,江然的后背变得湿漉漉的,不自在地动了动。
“当年离家出走,为的就是这事儿?”慵懒的男声飘过来。弟弟走失,后妈记恨,亲爹不给力,换谁也不好过,更何况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
“不是。”江然却说。
叶斐眉尾轻扬,斜眼看她,却不说话。等了一会儿,江然自己说:“是因为失恋。”
夹烟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才把香烟送到嘴边,吸了口,吐出白色烟雾,悠然地问:“就那姓林的?”
江然说:“嗯。”
“年纪不大,眼光还行。”他笑得很不正经。
可怎么听着不大像句好话呢?
江然拧着眉头看他,叶斐眯缝着眼睛叼着香烟,一副很享受的模样。江然心里有点儿疙疙瘩瘩的,轻哼了声,酸溜溜地反唇相讥:“你眼光也不错嘛。”想起昨晚那个女的,虽没看清长相,可论身材气质长都不比江暖风差。
叶斐微怔,门牙咬着香烟屁股思索了一会儿,嘴角渐渐勾起来,说:“谢谢夸奖。”
江然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的,气得她低着头用脚踢地上凸起的小石头,小脸憋得红扑扑的。
叶斐扫了眼身旁的姑娘。扎双马尾,头发拨到身前曲曲弯弯地铺下去直到腰际,挡住了胸前的汹涌春光。穿粉红色淑女裙连衣裙,腰上系着粉白色蝴蝶结。裙长过膝,穿白色短袜,脚踩着一双小白鞋。像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小模样十分清纯可爱。
其实这是江然十六岁时候的衣服,她昨晚穿猫娘服回来,早起发现没合适的衣服换,只能把从前的衣服穿上了。
叶斐吸了口烟,幽幽地说:“以后,晚上没事儿少去夜店。”
“你能去,我凭什么就不能去?”江然反问。
这倒叫他无言以对了。
想想自己也是闲的,小丫头虽然面相嫩些,可已经十九了。再说人家爹妈都在呢,用得着他帮忙在这儿教育孩子?
叶斐准备撤了,就着那烟屁股猛吸了两口,捏起烟头往墙上蹭了蹭,直起身子习惯性地找垃圾桶,一只嫩生生的小手举到了眼前。
他垂眼看那手,嫩白的手掌,水葱似的指头,软得掐一把就能揉烂了似的,手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气味芬芳馥郁挺勾人的。
“把你电话号码给我。”江然赌气地说。
叶斐眼皮微抬,眼风顺着那手、那胳膊一路到了江然脸上。小丫头的脸红扑扑的看着还挺可爱,心底里那股不安分的劲儿猛窜,叶斐勾起一边的嘴角,细长的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叫叔叔。”
江然两眼迷茫。
叶斐坏笑着说:“叫叔叔,就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作者时不时脑抽一下的小剧场:
叶斐:这姓林的就是我那情敌?
江然:对。
叶斐支起门牙,发出一个音:“ci……”
江然:不许说脏话!
叶斐改口:曾经有一份珍贵的感情摆在他面前,这个傻逼没有珍惜。
江然掐他:你讨厌!
第四章
江然没叫叔叔,叶斐也没把电话号码给她。
叶斐回去屋里,江家二老同江暖风并排坐在沙发里,林尚俊叫人拿了把椅子陪坐在江城礼旁边,三部手机并排在面前茶几上,四部座机也被拿了来,放在一起的还有纸笔若干,电话线在客厅里横七竖八地扯着。
叶斐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什么都不说,走过去坐到刚才坐过的单人沙发里低头玩手游。江然随后进来,杜惜蕊沉声问:“你的手机呢?”
“在楼上房间里。”江然说。
“拿下来!”杜惜蕊厉声命令。
江然“哦”了声,转过身的时候偷偷撇嘴,突然发现叶斐在看她。她白了他一眼跑上楼梯。
杜惜蕊咬牙切齿地说:“她就没安过好心!”
叶斐垂下眼,嘴唇撮起来。
杜惜蕊还想发泄,江暖风捅捅杜惜蕊,眼风朝叶斐飘过去,提醒她有外人在场。杜惜蕊方才收敛。
“伯母,这是我的手机。”林尚俊温声说,把手机送到茶几上跟那几部手机并排。
杜惜蕊用手帕拭了拭眼角,悲戚戚地说:“尚俊,还好有你在……”
“伯母别急,相信警察很快破案。”林尚俊安抚。
叶斐抬头,二人视线撞上,林尚俊朝叶斐礼貌微笑,叶斐嘴角扯了扯,低头继续玩手游。
一上午,几个人守在客厅里大小眼地瞪着桌上几部电话,一切平静。中午老阿姨准备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叶斐毫不客气地扒了四碗米饭,江家人都稍稍吃几口对付。过了中午叶斐接到小李的电话,说了些有关这案子的事情,最后郑重通知他:“队长要你回来,他说你要敢不回来,这辈子就别回局里了。”
叶斐知道躲不过,把手机收好,伸了个懒腰,起身跟杜惜蕊请辞。杜惜蕊自然不同意。叶斐不想跟她磨叽,手指向厨房那边,众人齐刷刷转头,老阿姨赶忙躲回去。
“大姐,您把那位阿姨找来问问就什么都清楚了。”叶斐笑眯眯地说完,转身要走。林尚俊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警官同志,您这样走了似乎不太妥当。”林尚俊说话还算客气。
叶斐揪住皮衣的领子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问:“我说过我要走吗?”
这么滚刀肉的警察林尚俊第一次见,脸上显然挂不住了,怒道:“不是,您是警察,我们是普通群众,总不能让我们自己破案吧?”
“案子已经破了。”叶斐说。
林尚俊一窒。叶斐朝厨房那边努努嘴,说:“监控调出来了,根本没有在门口捡信这回事。信上的指纹除了在场各位也没有其他人的。”
“那能证明什么?”林尚俊不解。
“证明这不过是一场闹剧。等着!”说完叶斐转身去了厨房,几分钟后带着老阿姨回来。老阿姨面带苦色,瑟缩着身子,站到众人面前。
“来,说说吧,说了就不追究你责任。”叶斐怂恿。
老阿姨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那封信……是我写的……”
众人哗然。
事实的真相荒诞到叫人难以置信。
老阿姨一直在江家做事,看着江然长大,也目睹了江城礼的两次婚姻。杜惜蕊对江然的态度让老阿姨十分不满,这次听说林尚俊要来向江暖风求婚,心生一计,闹出写勒索信搅局的事儿。老阿姨年纪大也没什么文化,没料到事儿会闹大,刑警都来了。
杜惜蕊气得血压飙升差点晕过去,扬言要把老阿姨辞退撵走。江城礼觉得老阿姨在江家做了这么久,年纪又大,想大事化小息事宁人。林尚俊同江暖风一边一个忙着说合。叶斐拍拍屁股走了,他得奉命回局里。
来的时候是小李开车,回去叶斐得自己打车。他站在路边等了一阵,可路上别说车了,连只活物都没见着,旁边树上倒是来了两只鸟,叽叽喳喳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
这就是富人别墅区的交通现状,要么靠四个轱辘,要么靠两条腿。
叶斐打开手机上极少用的打车软件,发出乘车信息,等了几分钟没人愿意接单,叶斐骂了句脏话。这当口小李打来电话说队长已经疯了,扬言要把他劈成两半。
“斐哥,这次情况真不一样!是局长要亲见你!”小李严肃地说。
“局长他妈的见我干什么?”叶斐恼火地问。
“好像是……什么拍片?”小李吞吞吐吐。
“拍片?”
“具体我真不知道,就听他们说局长带了个挺有名的导演过来。反正你快回来就是了,十万火急,真的是十万火急!”
挂了小李电话后叶斐决定先凭两条腿走出富人区,然后再打车。他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脱了皮衣挂在臂弯里,左右看看估计下路线,朝着东边大步飞奔而去。跑了一段,身后有车摁喇叭。叶斐心头一喜,想搭个便车也行啊,总比他跑出去快。他身上还带着警官证,不怕被误会成坏人。
他刚停下脚,车也停到了身边,是那辆玛莎拉蒂。江然胳膊肘往车门上一搭,小脑袋从车窗里出来,似笑非笑地朝叶斐说:“叶警官,跑步锻炼哪?”
叶斐掐着腰喘着气,看看江然又看看车,勾着嘴角说:“车不错嘛。”
江然点头:“是挺好的。”
“你的?”
“借的。”
“车主心挺大啊。”
“可不是?”
四目相接,火花带闪电。
叶斐兜里的手机又响,接起来,队长气急败坏地吼:“你他妈的在哪儿?!”叶斐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点儿,回答:“我在秀峰区紫苑官邸小区。”
“半小时内见不着人老子毙了你!”
叶斐放下手机,抬起头,见江然瞪着一双无辜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
车子的发动机嗡嗡作响。
算了。
好男不跟女斗,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叶斐端出笑脸,走过去身子靠到车上,一手搭在车顶一手把着后视镜。这么做是防止她突然把车开走,前提是她不想要了他的命。
下巴朝她扬了扬,叶斐陪着笑脸说:“哎,跟你商量个事儿。”
江然坐会到车里,小手往窗外一伸:“电话号码交出来就让你上车。”
叶斐脸上挂着笑,后槽牙暗自磨两下,痛快道:“成!你手机给我!”
江然把手机送出来,叶斐输了一串号码进去,两手捧着交回去,江然拿过来看了眼,十分满意,对叶斐说:“上车吧。”
江然车子开得非常稳,不急不躁,有人别她也不恼,但会在后头跟着,等路上车少了,一套换挡油门组合技超过去把别她的那车甩到后头。她这车好,人家追不上。叶斐手支在太阳穴那儿直笑,对她倒是刮目相看。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勒索的事儿是场闹剧?”江然问。
叶斐瞄她一眼,小丫头扶着方向盘还挺有模样的。
“你什么时候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叶斐逗她。
江然小嘴一噘,小脸耷拉下来。
叶斐良心难得动了动,这才说了实话:“都什么年代了,哪个绑匪还手写勒索信?一封信里十几个错别字,造句措辞也是六十年代风格,应该是个没文化的老人。信上对于当年的细节描述太过清楚,必然是事件知情人。最关键的是信纸。”
江然用心听着,叶斐停在这里让她忍不住问:“信纸怎么了?”
“信纸上还留着你们这片儿社区居委会的钢印。”叶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