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党那话就是冲着他说的。
“陈知青,你少说两句。”徐刚真是头疼得不得了,陈爱党在别人面前瞅着都挺好的,但只她们三个的时候,人就显得特别尖酸起来。
明明他跟她也不是很熟啊?!
陈爱党声音不小,屋里林爱青和满妞听到了,找到知青点来的徐向阳也听到了。
徐向阳是来给林爱青送肉的,他跟魏延安今天早上去割草,运气好得不得了,打到了一只肥兔子,他们兄弟吃了一大半,剩下小半边加后腿肉,徐向阳特意给林爱青送过来打牙祭的。
结果一来就听到有人欺负林爱青,这怎么行!
“作为下乡知青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和人民群众互帮互助,怎么到了陈知青嘴里,就变成了资本主义作派?”徐向阳步子还没跨出去呢,林爱青放下手里的针细,直接出了屋。
拽住陈爱党的胳膊就往外拉,“这个道理我不是很明白,还要麻烦陈知青走一趟,咱们去公社好好说道道。”
陈爱党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她没想到林爱青这么会往下盖帽子。
她刚刚那就是一时气话,压根就经不起推敲,要是因为这个闹到公社去,她怎么辩得赢林爱青。
于情于理都是她的错,何况刘满妞是小刘队长的闺女,她要是因此得罪了小刘书记,以后在白滩坪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我不去。”陈爱党想要甩开林爱青的手。
明明看着瘦瘦弱弱的女孩子,手上的力气竟然出人意料地大,陈爱党一时竟然没有挣脱得开,“徐知青,徐刚,你快帮我。”
到了这种时候,陈爱党居然不是出口道歉,而是想着找外援,林爱青拽着她,“你今天不管找谁,都没有用,跟我去公社。”
她们这里动静不小,没上工的知青都围了过去,也很快就有知青去把在上工的罗文哲找了过来。
罗文哲急匆匆地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挑东西用的扁担,闻着他身上浓郁的气味,八成是从猪圈那边过来,见她们在拉扯,罗文哲准备上前。
结果徐向阳往他身前一挡,“看着,别多管闲事。”
和罗文哲被拦在一起的,还有徐刚,他本来是想上前劝几句的。
“你谁啊?”罗文哲皱着眉头看向徐向阳,这人面生,村里也没有这号人,看样子八成也是这次下来的知青,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生产队的,更不知道跟林爱青是什么关系。
徐向阳没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爱青。
这时候陈爱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我保证,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林爱青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没有半点松动。
徐刚看着哗哗掉着眼泪的陈爱党,眼里闪过不忍,他觉得林爱青有些过分了,“林爱青,得饶人处且饶人……”
“狠斗私字一闪念,灵魂深处找原因。”徐向阳眉头一皱,直接打段徐刚的话,他对陈爱党可没有半分不忍,“做检讨会不会?必须要深刻检讨!”
陈爱党脸白了红,红了又白,眼泪哗哗直往下落,她承认她说那些话有故意的成分,想把资本主义作派的帽子给林爱青扣严实了,以前在城里的时候,她见别人也是这么干的,陈爱党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失手。
事情不能闹大,最好是在知青点里解决,虽然羞恼又难堪,但陈爱党还有几分理智,“我检讨,我意志不坚定,因为嫉妒林知青,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私欲,我……”
听到陈爱党当着新老知青的面做检讨,林爱青松开了手。
事实上,她本就没有把人真揪去公社的想法,真闹大的,固然可以把陈爱党压怕,但对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林爱青不是惹事的性子,但更不是吃亏的性子,她本来是想好好跟同批的知青相处的,但陈爱党这样的脾性,她们显然耍不到一起去。
陈爱党这个人,刚接触的时候瞧着挺内向害羞的,但稍不如她的意,就原形毕露了,平时陈爱党没事讽刺几句,林爱青都无所谓,让她嘴上得两嘴痛快也不会怎么样,但涉及到政治问题,恕她不能忍。
她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远在省城的父母兄嫂侄子考虑,这样的问题,一个不慎,是要牵连到全家人的。
“行了,都散了,赶紧都散了。”见陈爱党哭成了个泪人,林爱青也松了手,罗文哲赶紧出来说话了,这一次徐向阳没有拦她。
满妞看林爱青的眼神,跟徐向阳差不多的,眼里亮光闪闪的,满是崇拜,“爱青,你好厉害啊。”
知青不和是常有的事,别说吵架,打架的也有呢,一般来讲,大部分主动挑事的都是刺头,被挑刺的常常被欺负得只会哭,没想到今天掉了个个。
林爱青被她说得有些茫然,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厉害,遇到这种事情,她这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难道要任由着陈爱党瞎说欺负么?
“不过,他是谁呀?”满妞看着林爱青,眼里依然闪着亮光,不过却换了一种味道。
徐向阳的注意力一直在林爱青身上,一直就没有挪开过。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爱青的呢?
徐向阳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小学的时候,他被钢铁厂院的孩子们欺负,是路过的林爱青冷着脸帮着他把那些人骂跑的时候。
那时候其实是很丢脸的,尤其是后来知道林爱青比他还小两岁的时候。
徐向阳一度很难面对这件事情,直到林爱青上了高中,有几次去给他们班给林卫红送午饭,他才又重新关注起她来。
林爱青长得很漂亮,成绩也特别好,从子弟中学初中部升到高中部时,开学典礼的新生代表发言就是她,徐向阳隐约记得,是全校第一名来着。
她第一次给林卫红送饭,就引起了他们班上那帮子兄弟的注意,不过林爱青常常面无表情,话特别少,很难逗,她似乎也不理解为什么姐姐班上的同学喜欢往她跟前凑,每次都皱着眉头走开,后来干脆就不来了。
她朋友也不多,只有那么两三个经常在一起的,也只有跟这些朋友在一起,才能看到她比较生动的表情。
就是这么性子有些孤僻又奇怪的女孩子,但在徐向阳眼里,通通都是可爱的点。
不过少年的喜欢,藏在心底有时候自己都注意不到,上辈子徐向阳压根没有察觉到自己喜欢林爱青,直到林爱青结婚生子。
这辈子……
是因为林卫红突然找到他,说林爱青要下乡,说不定要在乡下嫁人时,他才察觉到不对,然后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意。
当然,上辈子的事徐向阳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虽然厌恶林卫红耍心机害林爱青下乡,但他只以为是林卫红自私,压根没有深想。
反而觉得林卫红这件事做得还不错,让他及时看清了自己的心意,还能有机会近水楼台来着。
“爱青,那个,我是来给你送肉的。”见林爱青看自己,徐向阳耳尖悄悄泛红,下意识一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说完赶紧拎起手里的兔子,给林爱青看。
这边野兔子不少,尤其是山里,因为兔子爱打洞又吃庄稼,体积又小,根本就不好分,一般打到兔子这种野物,都是谁打的归谁的,不收归公有。
“你拿回去自己吃,我不要。”林爱青对徐向阳的态度还和之前一样,没有半丝缓和。
徐向阳心里钝了一下,不过脸上还是挂着笑,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心里一片空白,根本找不到话,干脆往前一步,把草绳塞到林爱青手里。
“你看大家都是棉纺厂来的,给你你就拿着,互帮互助,你别瞎想。”
说完,麻溜地就往外跑,林爱青追了两步,但徐向阳那个速度,她就是使出吃奶的力也追不上,才追出院门,就没看到对方的人影了。
围墙转角,徐向阳脸搭下来,眼角眉梢全是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稍稍捉虫修改,然后多出来的字数~~很不要脸地顺延啦~
更新时间~定在十一点前,如果提前写完,会早更哒~mua~
第十章
满妞跟着林爱青到门口,四下看了看,扯了扯林爱青,指了指墙角漏出来的影子,林爱青点头,她已经看见了。
林爱青正看着手里的肉犯愁呢,她手里其实是有肉票的,临出发前林母塞到她手里的,怕她一个人在乡下亏了嘴,愣是把家里一个月的肉票全给了她。
但是有票拿着也没用呀,村里不到过年不杀猪,就是镇上,也没有卖肉的地方,有票也花不出去,倒是听说了镇上偶尔会有病猪肉卖,但林爱青哪里敢吃。
手里这块肉虽然小,但也是货真价实的肉,林爱青馋肉,“满妞,收购站收兔子是什么价?”
“你这样儿的收购站不收的。”满妞为难地看着挂在草绳上的小半边挂着后腿的肉。
“……”林爱青没打算把这肉送到收购站去,她就是想估着收购站的价,补钱给林向阳,反正不能白吃人的东西就是。
徐向阳呆了一阵,没听到什么声音了,缓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呢,转身就见到了路边上,林爱青一手拿着钱票,一手拎着兔肉。
……
“给!”到了住处,徐向阳把手里的钱票往魏延安的书桌上一拍。
魏延安合上书,翻了下钱票,一块二角钱并四两肉票,“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要么把肉拿回来,要么拿走钱和票,我没得选。”徐向阳大字型倒在床上,说得有气无力,心里满满的挫败感。
徐向阳是左想右想也想不通,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问魏延安,一脸的不解,“表哥,你说林爱青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以前在厂里的时候,厂里挺多女孩子跟他们一块儿玩的,大家都讲义气,也没真分个你我他,有点好吃的,都是凑到一块儿吃的,他家里条件好,经常能分些吃的出去,都可高兴了,从来没有人像林爱青这样,半点不给他面子的。
魏延安又不是林爱青,他怎么知道林爱青对徐向阳什么观感,倒是觉得林爱青这人挺识趣的,没真白占人便宜。
他耸了耸肩,把钱票收好,总算没白瞎他为了捉兔子受的苦,“等价交换,很不错。”
“你还真往里收?有没有点人性啊你,照顾一下你老表喜欢的姑娘怎么了,不就是小半边兔子嘛,我下次打了还给你。”徐向阳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魏延安点钱收钱。
徐向阳刚把钱拍桌子上就是赌气,心里难受,然后也是想叫魏延安看看,他喜欢的姑娘就不是白拿白吃的人,省得魏延安抠索得,跟个娘们似的。
魏延安翻开书,“那是你喜欢的姑娘,不是我喜欢的姑娘,要照顾也是你自己照顾,而不是拿我的劳动成果去做人情。”
“……”徐向阳。
想起昨天看到的侧脸,再摸摸到手的钱和票,魏延安点了点头,头一回肯定徐向阳,“不过,你确实很有眼光,这姑娘不错。”
付了钱,林爱青这一顿肉吃得十分踏实,满妞也跟着沾光,吃了顿香喷喷的兔肉饭,煮得白胖的米饭吸饱了肉汁,再加上炖得粉烂的兔肉,满妞这一顿吃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明明林爱青就只放的葱姜蒜,但就是香,比家里加了大料做的还要香。
她们这里吃着饭,罗文哲他们那边也凑在一起吃,红薯米粥就咸菜干,炒了个黑乎乎的丝瓜汤,就着林爱青那屋飘来的香味儿下饭。
“马屁精!不要脸!狗腿子!”陈爱党一边往嘴里扒粥,一边小声地嘀咕。
旁边一女知青竖着耳朵也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啊,没,没说什么,吃饭。”陈爱党扯了扯嘴皮,闹了先前那一出,她是真的怕了。
林爱青又跟着老知青们上了几天工,好在新知青有适应时间,最累的头两天过去后,她渐渐也有些适应这种晨起干活的节奏。
不过适应的时间始终是有限的,过了最开始的适应时间,新知青就得跟老知青一样,干满全天的活了。
完全不用担心农村没活干,倒处都是活儿,脏的累的数不胜数。
林爱青一直琢磨着少下地的法子呢,她目光很快就锁定到了村里闲置的手扶拖拉机上头,在农村有台拖拉机是非常方便的事情,农忙时拉人拖肥料,拉谷子,农闲时村里修房子,拉砖砂都特别地方便。
村里这台拖拉机以前也立下过汗马功劳,不过前年突然就坏了,请了区里农机站的师傅过来,折腾了好几回,一直没有修好,时间一长就搁在仓房里落灰了。
“队长,我能修。”林爱青求着满妞带着她去看了看那台手扶拖拉机,然后就去找小刘队长了。
小刘队长定住,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林爱青,看了好几秒,突然就笑起来,一脸的不信,“开什么玩笑,人维修师傅都没弄好呢,你能修?行了,行了,别给我这添乱了,跟满妞去玩去。”
林爱青是真能修,林母在棉纺厂当细纱工,厂房里是不允许带子女的,林父则在机修组的维修师傅,林爱青从会走路起,就常年跟在林父后头,递个扳手,找个螺丝什么的。
从小到大,直到林爱青十五岁,林母觉得一个姑娘成天混在维修车间,一身机油味不好,林爱青才慢慢不怎么过去。
林父是老师傅,带了不少徒弟,来一个林爱青跟着学一遍,也在林父的默许下悄悄动过手,开车更是早就学会了的。
毕竟是个女孩子,原本以为这门手艺一辈子用不上,没想到最后会用在这里。
村里的拖拉机她看了,其实没什么问题,换个零件的事儿,她偷偷拿摇手试了,能摇个半圈,不过再摇就摇不动了,估计要拆油嘴。
“小刘队长,你让我试试。”林爱青表情严肃,可不像是开玩笑的。
满妞其实也不大信林爱青能修好拖拉机,但谁叫林爱青是她朋友呢,满妞觉得,“反正那拖拉机放在那里也没法用,就修呗,万一修好了呢。”
“那万一弄坏了呢!这不是胡闹嘛!”小刘队长正算队上的帐呢,这会思路全给打断了,干脆停了下来,反问林爱青,“你要是修不好了咋办?”
林爱青想了想,“修好了,我希望这台手扶拖拉机以后让我来开,要是修不好,我请我爸来。”
小刘队长摇头失笑,这不是孩子话嘛,修不好就喊爹,跟打架打输了回家告爹娘有啥区别,结果就听到林爱青来了一句,“我爸是省棉纺厂机修组的组长。”
凭着机修组组长这五个字,小刘队长拼了,他是不指望林爱青的,就盼着林爱青弄不好,把她爹请过来,到时候就是他们队里出来回的车费都成。
一台拖拉机能省多少人力物力啊,每年交公粮就能省不少事儿。
其实当天检查拖拉机,林爱青就去给林父拍了电报,请他帮忙找几个零件寄过来,这边小刘队长首肯完的第二天,林父才收到电报。